飘着瑞雪的天空,已经渐渐染上灰暗的色泽。
一阵稚嫩的清甜笑声在空气里扩散开来,一名衣着华美的男童,开心的由通往寺庙的阶梯蹦跳而下。
男童不顾身后的呼喊,顽皮的朝一旁的树林奔入,却因跑得过急,扑跌在因降雪而湿滑的地面上。
男童嘴一扁、鼻头微皱,眼看就要放声大哭。
忽然传出另一道关怀询问的童音——
“你没事吧?”另一名较跌倒的男童稍长的男孩,在离男童不远处担心的望着他。看他跌倒却不爬起来,应该是在等人扶吧,他想扶他却不能也不敢。
男童趴在地上转头望向声音来源,睫上已沾着泪珠,大大的眼睛好奇的望向出声的陌生人。
“跌倒要自己爬起来喔!”男孩微笑回望男童。
“你在干什么?”男童自己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好奇且充满疑惑的走向男孩。
“我……”男孩还未回答,就听到一阵呼喊声。
“小少爷!”一名妇人急忙跑向男童,拉远他跟男孩的距离。
“奶娘!”男童仰头朝妇人笑了笑,乖顺的让妇人牵着他的手。
“小少爷,别跟乞丐靠太近,脏啊!”妇人不屑的瞟了男孩一眼。
男孩默不作声,习以为常的低下头,继续自己先前正在进行的动作。
“脏脏洗洗就好,没有关系。”男童不在乎的又想朝男孩靠近。
妇人却扯住他的手不让他移动。
“小少爷,听话,这些乞丐是不能靠近的,谁知道他们身上有没有病!”
“我不管!”男童不高兴的挣脱妇人的手,很快跑到男孩身旁,蹲下身,学着男孩用双手往地下掘土。
“小少爷!”妇人脸色大变,这才注意到一旁有着一具以破草席掩盖的尸体,这小乞丐显然是在挖坟!
“真是晦气!大过年的,竟然撞上这种事!”妇人连忙趋前,将男童抱起。
“放开我!”男童挣扎着想下地。
妇人却紧抱着他不放。
“小乞丐,这里几个铜板给你,离我家少爷远点!”
妇人掏出铜板扔在男孩面前,男孩看也不看,只是继续挖土。
男童朝妇人手上咬了一口,妇人吃痛,稍一松手男童就由她怀抱脱出,奔到男孩身边。
“他是谁?为什么睡在这里?”男童天真的问着男孩。
男孩只是继续掘土,不看他也不应声。
“你为什么不理我了?”男童失望的看着男孩一脸冷漠,对他的视若无睹感到难过。
男孩就像是真的没看到男童似的,一径地掘着土不搭理他。
“你不理我……”男童一屁股往男孩才掘出的一个小洞里坐,委屈的哭了起来。
“呃……喂……”男孩吃了一惊,不知所措的看着哭泣的男童。
“小少爷!”妇人慌忙想靠近。
男童却生气的对她吼叫:“你不要过来,我讨厌你,都是你害的,他才不理我!”男童边哭边叫,眼睛却不时偷瞄着男孩。
“小少爷,那里有死人,别靠近,会沾到秽气的。”妇人无奈,她这小少爷一闹起别扭就难伺候了。
“死人?”男童忽然止住哭声,眨了眨满是泪水的双眼,望向自己刚才好奇的对象。
“爷爷,病死了。”男孩看着视线望回他的男童,回答他先前的问句,他说哭就哭,真把他吓了一大跳。
“你要把他埋起来对不对?我帮你!”男童很快从洞里爬起,双手忙碌的开始帮男孩掘土。
“不用了,你会受伤的。”男孩慌张的拉住男童的双手。
“哇!好冰喔!”男童的身躯颤了一下,讶异于男孩的手比泥土还冰凉,这才发现男孩身上只穿了一件破旧而且单薄的衣物。
“对不起。”男孩连忙放开男童的手,他知道这种有钱人家的好命少爷跟他是不同的。
“你会冷吧?”男童反握住男孩松开的双手,嫩嫩的小手搓着男孩沾满泥土的脏手想帮他取暖。
男孩愕然望着男童的举动,接下来更教他吃惊的是,男童解下自己身上的温暖皮裘盖在他身上。
“小少爷!”
“等一下就不冷了。”男童丝毫不在意妇人气急败坏的呼喊,继续握着男孩的手不肯松开。
“以谨。”
一道稳重的男人声调响起,男人看了看眼前的情景,略感无奈的暗暗叹气。
“爹!”
“老爷,我……”妇人惶恐的低下头。
“我知道,这孩子没人拿他有办法。”王根德知道是自己宠坏了孩子,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
“爹,我的新朋友喔!”王以谨握住男孩的手,开心的笑着。
男孩则是一脸惊愕的望着他。
“孩子,这里有些钱,你拿去好好葬了你爷爷。”王根德靠近两个幼童,将王以谨包裹在自己的披风里,然后递了个钱袋给男孩。
“谢谢您的好意,我们不是乞丐,爷爷不要人家这种施舍,我拿了您的钱他会不高兴的。”男孩轻轻挣开王以谨的手,将披盖在身上的皮裘递还王以谨,不顾寒冷,继续以双手掘着泥土。
“你讨厌我吗?”王以谨的语调充满失望,愣愣望着被塞回自己手上的皮裘。
“我……”
男孩才开口,王以谨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登时男孩和王根德都慌了。
“以谨,乖,人家又没说讨厌你。”王根德慌忙哄着哭得伤心的儿子。
“我没有讨厌你!”男孩连忙应声附和,王以谨这种哭法让他产生罪恶感,总觉得好像他欺负他一样。
“那你喜欢我吗?”王以谨稍稍止住哭声,抬起一双泪眼凝睇男孩,深吸一口气,大有他一说不,他会哭得更惊天动地的态势。
“呃……你不哭我就喜欢你。”男孩愣了愣,不确定该怎么回答,在他犹豫间,眼看王以谨又要大哭出声,连忙给他肯定的答复。
“好,那我不哭了。”王以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吸了吸鼻子笑起来,要不是脸上还挂着泪痕,很难让人相信他刚刚还在哭。
男孩不敢置信的盯着王以谨,只感到匪夷所思,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这也太神奇了吧?
一对少男少女同时笑出声,引得男孩抬头望,不太明白他们在笑什么。
“哪有人这样强迫人家喜欢你的!”王光晖笑着摇头,又是一个被他这个么弟闹得团团转的人。
“我才没有!”王以谨嘟起嘴,不满的瞟了一旁窃笑的兄姊一眼。
“我叫王以谨,我五岁,你呢?”王以谨的目光转回男孩身上,对自己这个新朋友充满好奇。
“柯逸翔,八岁。”柯逸翔对王以谨微微一笑,只觉得王以谨小小的脸精致漂亮,就像精巧的瓷娃娃一样。
“这个给你,跟我回家。”王以谨扔下手上的皮裘,有些笨拙的取下自己一耳耳垂上的纯金耳饰递给柯逸翔。
“以谨!”王根德大吃一惊,这孩子该不会……
“我不能收。”柯逸翔不确定王以谨是什么意思,不管是什么意思,他都不能收下这种贵重的东西。
“你骗我,你不喜欢我!”王以谨一脸难过,嘴一扁又要开始哭。
“以谨,他是人,不是你在路上看到的猫狗,不是看喜欢就能带回家养,这样是不对的。”王根德开始伤脑筋,他该怎么让儿子了解人是不能当宠物养的?
“可是他是我的朋友,跟我回家有什么不对?”王以谨昂起下巴,不了解也不满父亲的解释,只是纳闷为什么之前可以现在不行呢?
“朋友跟你回家是没什么不对,但也要人家肯才行啊。这样好了,你问人家愿不愿意当你的书僮陪你读书,他要是愿意就会跟你回家,要是不愿意你也不能强迫他。”这应该是个好方法吧?柯逸翔这孩子有骨气,给他工作并不是施舍他,这样他应该会接受才对。
“要读书喔,不是陪我玩吗?”王以谨嘟起嘴,他就是讨厌读书,他只想要他陪他玩。
“上完课、做完功课后,就可以陪你玩。”王根德微微一笑,他现在只担心万一柯逸翔拒绝,他该怎么安抚这个用哭来整人的幼子?
“好不好?”王以谨满脸期待的望着柯逸翔,双眼闪着熠熠光芒。
“我……”柯逸翔很犹豫,他跟着爷爷只做过一些粗活,要陪伴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他不确定自己做不做得来。
“呜……”王以谨小脸一垮,小嘴微张,才发出声音,眼泪已经掉落。
“我答应,你别哭,我答应。”柯逸翔惊慌失措连忙应声,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像王以谨这么会哭的人!
“爹,他答应了!”王以谨高兴的仰头对王根德笑着,接着将视线望向柯逸翔,强硬的将先前取下的耳饰塞到他手中。
“我们是好朋友了,这是证明,我们一人一个,上面有我的名字喔!”王以谨显得很开心,两只小手握住柯逸翔的手。
“你就收着吧,你要是不收,以谨等会儿又要哭了,他可是能哭上一整天不停呢!”王根德笑道,这孩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哭,明明是个男孩,真不知道是怎么挤出这些眼泪的?
“我暂时帮你保管,你随时可以拿回去。”柯逸翔拿王以谨的执拗没办法,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收下这只耳饰,一旦他入了王府,王以谨就是他的主人,他们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我才不会拿回来!”王以谨的眼神透出异常的坚持,心里打定主意绝不让柯逸翔将耳饰还他。
“既然这样,以后以谨这孩子就要麻烦你了。等会儿你将柯公名讳告诉许管家,他会帮你买个象样一点的棺材,费用就逐月由你的工资里扣除,这样你能接受吧?”王根德看了看泥地上的小洞,这么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挖好一座坟?
“谢谢您。不过,爷爷姓钱。”柯逸翔知道是自己没说清楚让人误会,但他先前的确也没必要跟他们解释太多。
“呃?”王根德愣了愣,怎么祖孙不同姓?
“两年前我家乡发生饥荒,爹娘带着我和一些乡亲想到外地讨生活,但是我们在路上遇到强盗,我的爹娘都死了,是爷爷带着我,我才能活到今天。”柯逸翔望着身旁的老人尸首,他一辈子都会记着爷爷的这份恩情。他本是打算暂时将爷爷葬在这里,将来有能力时他一定会替爷爷迁葬的。
“我娘也死了,你不要难过,我会陪你喔。”王以谨天真又半知半解,反正他就是想要柯逸翔作伴。
柯逸翔微微笑着,拾起王以谨扔在地上的皮裘帮他穿上,他感觉到他的手不似先前那么温暖了。
“先回家吧,天气太冷了。”王根德笑了笑,他想柯逸翔能照顾好幼子的。
“逸翔,背我!”王以谨不让柯逸翔拒绝的直接往他背上趴。
“以谨!”王根德有些担心,柯逸翔不过长他三岁,看起来又这么瘦弱,他背得动吗?
“那你要扶好喔。”柯逸翔小心的背起王以谨,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少爷,不是怕他哭而是敷衍他。
“嗯。这样很温暖吧?”王以谨开心的攀着柯逸翔,将身子贴在他背上想温暖他。
“很温暖。”柯逸翔笑了起来,这份暖意直达他心底。
王根德有些讶异柯逸翔背着儿子,看来一点都不费力,但这已经不是重点了,重要的是他们似乎很投缘,也许柯逸翔能让儿子改改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