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杀戮停了,庆祝的喧嚣也停了,没有了刀剑声,也没了击鼓武乐。
很静。
好静。
崖下,宫殿已成残烬,只有余烟从灰烬中冉冉升起。
崖上,那一轮明月是那样的圆亮、硕大、纯洁,丝毫没被这几夜残酷的杀戮所影响,就像站在月下那黑衣女子圣洁无瑕的容貌一般。
「为什么救我?」半坐在地上,手上染满鲜血的女人开口问着黑衣女子,她动也不动地看着崖下那历经战火的宫殿,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双眼大而无神,只有着空洞。
黑衣女子面无表情的低首看她,那张脸,看来还是那般的神圣,但下一瞬,她嘴角弯起,轻笑出声,整张脸因为这些微的改变而在刹那间从圣洁转为邪魅。
「为什么?呵呵呵呵……」黑衣女子笑着笑着,倏然就止住了笑,妖魅愤恨在瞬间上了脸,咬牙切齿地道:「因为我要他也尝尝让人背叛的滋味!」
她浑身一震,空洞的眼闪着痛苦的神色。
背叛?不!
「我没有背叛他!」她急切的辩解,双唇惨白。
「是呀……」黑衣女子伸出纤纤玉指,抬起她的脸,神情温柔的微笑道:「你只是杀了他……」
因为黑衣女子的这番话,整个人缩成一团,不断痛苦地颤抖着,泪水串串滑落,她摇着头,拚命摇着,像是想否认眼前浮现的景象,「不……不是这样的……不是……」
「是,当然是这样的。」黑衣女子还是带着那看似无邪温柔的微笑,声音轻柔,嘴里说出来的话却狠绝无比,「亲爱的蝶舞,不要告诉我,说你已经忘了,忘了你亲手拿着他送你的匕首,刺进他的胸膛、他跳动的心脏,才半个时辰前的事啊,你忘了吗?他温热的血流到你的手上、身上,鲜红的血好热、好烫——」
「别说了、别说了!」她打断女子残酷的描述,痛苦的垂泪嘶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就这样死了?」
「死?」女子冷眼看着她,「你想死?在我受尽了这些折磨之后?在我被你们这些人彻底背叛之后?我告诉你,没有那么简单!」
她说着说着双眼冒出怒恨,尖声道:「我本想让他再多活几年,我本想让他一一尝尽我曾受过的苦,我诅咒你们亡国灭族,我要他亲眼看到失去一切,我要他在人间受尽一切折磨!你却杀了他!你以为杀了他就行了吗?你以为杀了他我就会满足了吗?」
「澪……」她昂首泪痕满面的看着她。
「不要叫我!你没有资格!」黑衣女子愤恨大喊着,出手打了她一巴掌,她双瞳冒着熊熊恨火,「我一直以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直以为这里是我该守护的家园,我一直信任你们,我从小就尽心尽力的为你们祈福,旱时降雨、霜时除霜,结果你们还了我什么?还了我什么——什么啊——?」
她怨毒而愤恨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久久。
久久。
蝶舞白着脸,身心都碎成片片,「他……不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背叛我叫不是故意?拿我和妖怪交换力量这叫不是故意?你知道我那一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晓不晓得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她浑身又一震,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她原该保护的是眼前这名女子,这名天赐的神女祭司,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哭、一起笑,但她却因为爱上了王,疏忽了她,没有来得及阻止他……
黑衣女子并没有停下,她冷着脸,阴寒的轻声道:「他们说,我的身上有神的血、有魔的力,只要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就能增加功力。但是,我只有一个呢,怎么够他们分呢?」
蝶舞的心打了个寒颤,寒意直窜四肢百骸。
黑衣女子忽然轻笑了起来,抚着她白玉般的脸笑道:「你说对不对,怎么够分呢?所以,他们在我身上下了咒,让我不会死,很好吧,是不是?不会死呢……呵呵呵呵……」
她在笑,笑声如铃,却无温度,银铃般的笑声凉进心底。
蝶舞越来越冷,那股冷意冷进了骨髓。
夜风扬起了黑衣女子的长发,月下的她看起来是如此的圣洁无瑕,她的笑容很美,却美得让人害怕,而她红艳的双唇仍在说着,语音轻柔的说着:「我若不会死,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放心的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然后把我关在地牢里,我会慢慢的长出血肉,当再度满月时,他们就可以再来,一块一块吃下我的肉,一口一口喝下我的血——」
「别说了,不要再说了!」蝶舞捂住双耳,不忍再听下去。
「为什么不说?」她脸色一变,冷笑着。
「你们敢做,却不敢听吗?」
「你知道身上的肉一口一口被啃下来是什么感觉吗?」
「你能感受自己的身子被那些妖魔争相撕咬下肚的痛苦吗?」
「你清楚日复一日增长着血肉,好不容易不再感到身上的疼痛,满月却又到来的恐惧吗?」
「你晓得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吗?!」
她一句说得比一句还大声,愤恨控诉的字句一字一句地敲进蝶舞的心底。
你晓得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吗?!
蝶舞痛哭失声,不敢去想像她曾遭受的惨境,但那一幕幕的情景,却经由这些话语而在脑海里浮现。
「对不起……对不起……」她知道再多的歉意都无法弥补,但她仍是泪流满面的低喃着。
「对不起?不用了!」黑衣女子冷冽的喝道:「我告诉你,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我本是要他受尽一切苦痛,你行,你要救他,他死了,你就替他受!」
蝶舞抬起泪眼,震慑的仰头看着在月光下绝美无比的女子。
她艳笑出声,邪魅的问:「知道我怎么救你的吗?」
蝶舞一怔,胸口突起一阵不祥预兆,她甚至不敢去想,但黑衣女子已娇笑说出了口:「第十三个满月,我终于使计拿到魔人的咒书,你知道吗?上面有许多有趣的东西呢。」
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脚一点地突然向上飘浮起来停在半空,乍看之下,竟像是站在那又圆又大的明月之中。
她在笑着,长及足踝的发丝在空中飞扬。
入魔。
刹那间,她知道她入了魔。
看着眼前原本温柔可人,如今却疯狂妖魅的女子,她知道她入了魔,而这—切却是他们逼的。
「蝶舞、蝶舞、亲爱的蝶舞啊……」她微侧着头看着尚坐在崖上的她,吟唱似的叫唤着她的名,盈盈笑着,「你杀了他,坏了我的计画,我本来很生气很生气的,但是,你知道,一个人活在世上是很无聊的。既然我可以长生不死,我倒不介意多等个几年。魔人的咒书上有种血咒,要拿命去换,但是,托你们之福,我有很多条命喔,很多很多啊,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她发出凄厉的笑声,黑色的长发在空中飘动,一双黑瞳在夜空中发亮,炯炯地瞪着她,恨声道——
「我诅咒你,我要你陪着我一同看尽人世!我诅咒他,我要他在地狱受苦,即使转世,也要他生生世世都死在你的刀下!我要他每次都遭你背叛,我要他清楚尝到背叛的滋味,我要这一个夜晚一再一再的重复上演,直到山穷水尽为止!」
「什么……」蝶舞双唇微颤,脸上血色尽失。
「你知道吗?蝶舞。」她掩嘴轻笑,「今晚是满月呢,呵呵呵呵……」
她挥舞着衣袖在月下笑着、旋转着、吟唱着:「满月啊、满月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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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窗外已然天黑,大雨倾盆而下,世界暗黑灰沉。
她蜷缩在地上,泪湿满襟。
你知道吗?蝶舞。今晚是满月呢,呵呵呵呵……
银铃般的笑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她呜咽着,无法自己。
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想起那失去的记忆,想起那过往的生命,想起那久远以前的诅咒,想起她在上古时所背负的罪孽,想起几千年以来似游魂的生命,想起她在他每次转世时所重复的夜晚——
她杀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转世之后。
她杀了他,一次又一次的,以不同的兵器。
她杀了他,一次又一次的,用她这双手亲手将刀刺进了他的心窝……
她杀了他,杀了她一生中最爱的人……
瞪着自己洁白如玉的双手,她忍不住地颤抖,因为惊恐;她禁不住发冷,为了这数千年来所受的折磨。
他所受的,她所受的……
心在绞痛,她急遽地颤抖着,面如白纸地想起这几千年来,他一次次的转世,她一次次的重新遇见他,他一次次的信任她,她也一次次的背叛了他的信任。
他每次转世到了最后总会走上同一条毁灭的道路,无论是残忍的帝王、凶暴的强盗、冷血的官吏,甚至是叛国的将军。
每一世,他总是非要弄得生灵涂炭;每一次,她总是被迫做下抉择。
她杀了他,为了不让他的罪孽更加深重。
他的手总是沾染着世人的血,而她的手却总是沾染着他的血……
她有些恍惚的抬起头,只看见落地玻璃窗中蜷缩在地上的自己。
窗里的女人,黑发如缎、白肤似锦……
那是个美丽的女人。
那是个不会老、不会死的女子。
那是个——被诅咒了四千多年的妖怪!
不!
不——
她想尖叫,声音却哽在喉头,她爬起身抓起桌上的花瓶朝窗上砸去,瓶身碎了一地,花叶四散,玻璃窗却完好无缺。
窗里的女人狼狈的回视着她,疯狂,却仍美丽。
她闭上眼抱着自己的头颤抖着,想忘记这一切,想忘记那纠缠了她数千年的恶梦,但那些过往却历历在目,无数次她将匕首刺进他心窝的影像在脑海中交错。
她吓得睁开了眼,却看见女人那双嵌在白玉容颜上的秋水黑瞳满布着痛苦。
泪,从女人木然的脸颊上流了下来。
她杀了他,用她的这双手……
她是个妖怪。
而他,从来没有爱过她,无论轮回多少次,他所追寻的都是另一个身影,从来就不是她。
从来就不是……
她一直都是一相情愿的那个。
心,在瞬间被撕裂,像过往的数千年一般。
窗外,雷雨交加,映在窗上的她,狼狈的一如当年。
然后,电梯门开了,男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是他。
她僵住,只能瞪着那在玻璃窗上的倒影。
「可卿,怎么回事?」
看见客厅里一片凌乱,他快步上前,「青燕呢?」
她猛然回身,连退数步,激动的大喊:「别过来!」
他僵住,顿在原地。
直到这时仇天放才在昏黄的灯光下,看清她的模样。她长发垂散,室内鞋掉落一旁,她赤着脚,惊慌的退到了窗边,每一步都踩在破碎的花瓶上,鲜血直流,她却恍若未觉,只是哀恸欲绝的看着他。
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他的心脏,他脸上血色尽失,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轻声开口。
「可卿?」
窗外电光闪烁,映得她的脸好白好白,她紧张地再退了一步,脚下花瓶碎片被踩得发出细碎的声响,他听来只觉万分惊心。
她张着乌黑的大眼,望着他,如风中的落叶般轻颤着。
纷乱的思绪在脑海里乱窜,全是他。
大王,将军、山贼、强盗……还有……
仇天放。
不同的人,同一个灵魂,全都是他。
我爱你。
他说。
梦幻般的幸福记忆缤纷如彩虹,却又苍白如雪花,片片,飞散着,散了。
我诅咒你。
她说。
疯狂的笑声盈绕在记忆里,回荡着、盘旋着,永不消散——
热烫的鲜血盈满双手,他的血,她的手。
他会恨她,他知道之后一定会恨她的!
而这一世,她依然还是会被逼着杀了他,从来没有例外,没有。
「不……」她乌黑的大眼盈满了泪,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禁捂住颤抖的唇,转身飞逃。
「可卿!」
她头也不回,只是穿过起居室,冲上回旋梯。
「该死!」他要宰了那卑鄙的女巫!
他脸色难看的拔腿追了上去。
「可卿!」
她飞奔上楼,穿过一个又一个房间,试着找到出口,但每个房间的窗户都是密封的,他咆哮的声音近在耳边,如影随形。
她又惊又惧,在看见另一座楼梯时,立刻冲了上去。
回旋梯上,是一座空中花园,她推开落地门,跑进奔腾大雨中。
眼看她就要消失,他心肺欲裂,知道她只要一离开,就再也不会出现,他心急如焚的冲进大雨倾盆的花园里,狂喊出声。
「蝶舞——」
她浑身一震,在矮墙边僵住。
他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为什么?
「蝶舞……」她转过身来,无法置信的看着他,喃喃开口,「你叫我蝶舞……你记得?」
他喘着气,脸色死白的抿着唇,握紧了双拳,眼底闪过一抹阴郁。
「那不重要。」他粗声开口,想靠近她,却又怕她因此掉下墙去,不敢随便冒进,他只能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
「你记得,」她瞪着眼前的男人,全身的血液像是在瞬间被人抽走,脑海里的思绪一片混乱,这几个月来的相处全在脑海里不断上演。
我爱你。
不。
我可以等。
假的。
我只希望你能陪着我。
假的!
可以吗?
一切都是假的!
她一手扶着身后的矮墙,全身剧烈颤抖。
冰冷的风雨撕扯着一切,像是随时会将她撕裂带走。
「你骗我……」破碎的字句从她嘴里逸出。
「没有。」他心痛如绞,不禁朝前走了一步,却见她往后一缩,怕她逃走,他只好紧急再站住。
「你骗我!」她脸色死白的在大雨中指控,「你叫我蝶舞!你知道,你知道我是谁,你什么都晓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是!该死的!那不是假的!」他暴戾的吼着。
她摇着头,听不进他的话,只是既不解又心痛,茫然的摇着头,喃喃自语着:「为什么?既然你晓得,为什么又要处心积虑的接近我?对了,我忘了,你恨我,若你想起来了,怎么可能不恨我?我背叛了你的信任,我杀了你,好几次,好几次,你当然会恨我……」
他握紧双拳,挫败的低吼:「我不恨你!」
她却恍若未闻,只是缓缓抬起头来,黑瞳滑下两行清泪,望着他,凄楚的笑问:「你是要报仇吗?」
「我什么都不要,」他压着怒气,害怕的注视着她,小心翼翼地在大雨中伸出手,「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在一起?」她心痛欲裂,抖颤着双唇问:「在一起做什么?我死不了,你杀不了我,到头来要让我再动手吗?我累了,我好累好累,我不要了不行吗?不行吗?」
「不行!」他斩钉截铁的否决她,朝前踏了一步,沉声保证道:「一切都不会再一样,一切都不会再相同,我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不会让你再有理由动手!」
她摇着头,无助的哭着。
「过来。」他哑声诱哄着。
她还是摇着头。
「别走。」他试探的再朝前走了一步。
她在雨中发抖,泪水成串的流。
「相信我、」
她痛哭失声,想相信他,却又害怕。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她闭上了眼,两股矛盾的力量在胸口撕扯着。
「这一次我一定会做对的。」他压下心底的恐慌,放柔了声音,乘机再往前两步。
「不,你永远不会改变的,永远都不会……」她垂首摇头,癫狂地笑着颤声说:「我试过了,试过好多次、好多次,每一次、每一世,总是会有事情发生,总是会有人死去,然后我就必须杀了你,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
趁她不注意,他猛然冲上前抓住她。
「不要,放开我!」她被他抓得措手不及,两只手都被箝住,只能奋力挣扎。
他紧紧抓着她的双臂,对着冥顽不灵的她吼道:「我已经变了!」
她气愤的吼回去:「不!你不可能改变的!我们被诅咒了,你懂吗?我和你都被诅咒了,不可能有好结果的,只要我和你在一起,一切都会不断不断的重复,直到我再次杀了你!我不要再这样过下去,绝不!」
风狂雨急中,电光倏忽再现,将一切照亮,白色的电光映照在他狂怒的脸上。
他在狂风暴雨中咆哮:「你说你会陪着我的!」
「不!」她握紧了双拳,激动的喊道:「是唐可卿,不是我!」
「你就是唐可卿!」他将她压在墙上,用力摇晃她,怒吼着。
「我也希望我是!我也希望我是啊!」她哭着呐喊,「我已经忘记了,全都忘了!忘了!你为什么还出现?为什么不放过我?」
「因为我爱你!」电光再闪,他捧着她湿透的脸,痛苦的嘶吼着:「我爱你!」
银白的闪电下,她脸色苍白如纸,雨水和泪水交织在一起。
「我不相信。」
雷声隆隆,撼动天地。
他瞳孔收缩,下一秒,他将一条刻上咒术的玉珠链套在她脖子上,不顾她的抗议,他一把扛起她,硬将她给扛回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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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不断不断的下着,整个城市像被浸在水中。
玉链禁制了她的行动、封印了她,她无法运气,甚至使不上太大的力气反抗挣扎,只能任他摆布。
在这之前,他甚至不确定那条玉珠链真的有用。
他一直不想走到这一步,但她执意要离开,她一直有着很好的身手,这么多年下来,她的武艺更是精进许多,飞檐走壁对她来说更是有如雕虫小技,如果她有心,他根本拦不住她。
他不能让她走,只好趁她不注意时,使出这种卑劣的手段。
他将她扛进浴室,替不断反抗的她拔去刺进脚底的花瓶碎片,拭去鲜血,每一道割裂开的伤口,都在他眼前逐渐愈合。
虽然如此,在受伤时,她仍会痛,他晓得。
她白皙裸足上的每一道伤痕,都像是划在他心头。
他替她放了热水,替她洗了澡,然后换上干净的睡袍。
从头到尾,她始终哭泣着、咒骂着,甚至咬了他一口,即使他用尽一切方法压制她,她还是打了他好几拳,将她弄干简直像在进行不可能的任务,当她抬脚踹他时,他万分庆幸他用了那条刻着咒术的玉链。
「Shit!」为了防止她再踢他,他将她抛到大床上,俯身箝着她的手,压着她的腿,低咆着:「你真的想杀了我吗?」
她脸上血色尽失,浑身僵直,满眼尽是伤痛。
「该死!我不是故意的,可卿——」
「我不是!」她愤怒的瞪着他。
他深吸口气,不再唤她的名字,只是嘎哑开口,「我不能让你走。」
「你当然可以,把珠链拿走就行了。」
「不。」他贴着她的额,痛苦的直视着她说:「我等了你一辈子、找了你一辈子,我绝不让你再离开我。」
她轻颤着,痛恨他说的如此轻易,咬牙冷声说:「我总有一天会亲手杀了你。」
「我不在乎。」他渴盼的哑声要求,「我知道你不信我,我只希望你给我机会,时间会证明一切。」
「让我走。」她黑瞳凄冷,一张脸清似冰、白似雪。
他不自觉握紧了她的手,直视她的黑瞳燃着火?贴着她的唇,一字一句的轻声开口。
「除非我死。」
她紧抿着唇,既愤恨又痛苦的瞪着那可恶的男人,他却不闪不避,直直的回视着她。
她好恨,恨他的野蛮、恨他的强迫,更恨他眼里藏也不藏的火热欲望。
好半晌,她率先闭上了眼,不想再看到他,不想面对他灼人的视线。
可即使她闭上了眼,却还是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唇、她的眉,他炽烫结实的身体,从头到脚贴着她,让她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她甚至能察觉他因她的闭眼,愤怒的绷紧了身体,力量奔窜在他每一寸紧绷的肌肉,她原以为他会让愤怒爆发出来,但半晌后,他却还是控制住那股怒气,将它强压下来。
「你逃不开的。」他斩钉截铁的轻声说,「就算你忘了,你还是要我,你的身体记得我,你心里明白,你一直都是我的,我的。」
他沙哑的嗓音近在耳畔,热烫的唇贴着她颈上的脉动,她忍住想反驳的字句,不再回应,不再开口,只是冷着脸、闭着眼,用尽一切力量将他排拒在外,却无法制止全身上下因他而起的轻颤。
她的刻意抗拒只燃起他更深的怒火。
他狠狠的吻住她的唇,用身体挤压她、挑逗她,强迫她回应自己,直到她双颊因情欲而嫣红,娇躯不由自主的弓起回应着,他才猛然抽身离开。
她喘着气,怒瞪着他,为自己的回应和他的行为感到愤怒。
「我不会让你走的。」他站在床边,气息微喘地俯视着她,几近威胁的粗声道:「你最好也不要做无谓的尝试,这屋子的保全是特别设计过的,所有窗户都是防弹玻璃,出入口都有警报装置,你出不去的。」
她抓起一旁的台灯砸向他。
他不动如山,只是抬手挡开它,彩绘玻璃的灯罩迸裂破碎,匡啷飞落在地,可其中一片玻璃还是划破了他的手臂,还有一小片飞划过了他的脸庞。
黝黑的皮肤渗出了血,在他的脸上,也在他的手上。
她面无血色的瞪着他。
心惊,却更生气。
「我恨你。」她说。
「我知道。」他说。
他阴郁的直视着她,嘴角一撇,扯出了一抹苦涩的笑,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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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响,十二。
门,被他带上了。
窗外,雷不再响,雨仍在下。
破碎的彩色玻璃散了一地,就像过去三个月那虚幻的幸福。
碎了,散了,只剩下残余的彩光。
心在颤,唇在颤。
泪,又湿了衫。
她闭上了眼,想忘,却又忘不掉,想恨,却又无法真的恨。
终究,她还是无法逃开,无论是她自己,或是他,抑或是那教人憎恨的咒怨。
那么多年以来,她一直以为泪会有流干的一天,她一直以为心会有不痛的一天,她也一直以为他总会有爱上她的一天,但事实是——
就算经过了这么多世、转过了无数次的轮回,他爱的仍然不是她,她也仍然为他心痛,仍然在遇到他时掉泪,仍然无法自拔的爱他。
即使她记忆丧失了,她的身,她的心,却没有一天忘记他……
我想和他在一起。
很久很久以前,她曾这样告诉她最好的朋友。
那时,她以为,爱无悔;那时,她也以为,他终有一天会爱上她。
终有一天……
我爱你。
那么多年过去,她终于等到他亲口说出这句话,它深深、深深地镌刻在她的灵魂上,她是如此珍而重之的将这三个字小心翼翼的捧着,即使是现在,她仍无法拭去它。
假的,却仍擦不掉,只在心头上刻出了血。
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一切都不会再一样,一切都不会再相同,我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我不会让你再有理由动手……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他会记得,不晓得他究竟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不能相信他的话,她不敢再抱着一丝一毫的希望,一点也不敢。
即使如此,他的话依然回荡在耳边诱哄着、承诺着,他满布痛苦的眼也依旧浮现在眼前。
过来……
别走……
相信我……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不,她曾以为他会变,公主死了,她又遇见转世的他,但他的心依然不在她身上,他总是在刀光剑影中征战着,总是费尽一切想要得到更多的钱、更多的权、更多的名利,然后害死更多的人。
不,事情是不会改变的,澪也不可能让事情改变的。
她咬着唇瓣,蜷缩在床上,紧紧的环抱住自己,任泪水放肆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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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响,十二。
地上的花瓶碎片仍沾着她脚上的血。
那艳红的血是如此刺目,又教人心惊。
他坐在沙发上,握着冰冷的酒杯,拉回视线,看着前方墙上的青铜。
即使在金黄色的灯光照射下,墙上的青铜浮离依然显得有些森冷,那灯光,只是更加凸显了浮雕的暗影,让每一道线条,每一条纹路,都清晰浮现。
这是由数块青铜拼合而成的,他花了很多年,用尽了一切办法,才找到其中这些,他还没收全,但目前这些已够他了解部分因缘。
铸烧青铜的人,是个上好的工匠,那人不只将景物全数铸上,也将所有人的情绪表达的十分明白,痛苦,悲伤、憎恨、疯狂,全都清楚又强烈,他几乎能听到其中人物悲愤的呐喊,尤其是那刻在整面浮雕最下面的那几行咒怨。
女巫的咒怨。
大水、烈火……
满月、芒草……
悬崖、宫殿……
死在火烧宫殿中的男人、浮在半空的女巫、跪坐在地上满脸绝望的女人……
他看着那个女人,眼前全是她哀戚的表情,耳里全是她痛苦的呐喊。
我不要再这样过下去,绝不!
他仰头将金黄色的液体一饮而下。
我已经忘记了,全都忘了!忘了!你为什么还出现?为什么不放过我?
烈酒火烧似的滑入喉咙,灼伤他的,却是那一字一句。
让我走。
她说。
我恨你。
她说。
他合上眼,那三个字却有如火烧的铁,滋滋作响地烙印在他的心头。
我恨你。
他不自觉握紧了酒杯,杯子受力迸裂,碎片在他手上留下另一道伤口。
血,热烫,艳红,滑落。
他睁开眼,看着,却不觉得痛。
昨天,他还用这只手抱着她,她还偎在他怀里,笑着。
今天,手伤了,她只在一墙之隔外,却远得像在世界的尽头。
窗外,雨依然在下着,一切都显得朦胧。
她在哭,他知道,却只能坐在原地,任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因为太过害怕失去她,所以他强取、他豪夺,一步步的进逼,小心翼翼的攻城掠池,用尽一切办法,将她密密实实的包围住。
原以为,这样,就能留住她,谁知道,他的欺瞒却只是造成她的误解。
是报应吧。
他苦涩的扬起嘴角,拔去手上的玻璃碎片,拿出药箱上药。
他不晓得要如何做,她才会再信任他,却知道就算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他也绝不会轻言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