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
没想到,那一夜无意中的告别,居然成了永诀。
江映城这才发现,她真是个善良至极的女子,即使背后有皇上撑腹,圣旨上也顾足了他的颜面,只说她太过善妒凌虐小妾,叫他休了她。
为何他心里会隐隐作痛?对他而言,她本该是仇人才对……
好久,没为一个女子而心痛了,记忆中,唯有品烟才有如此资格,曾几何时,她居然可以与品烟相比?!
她这一走,就像微风吹开了他心底的书页,让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他对她,真的只有仇恨吗?天知道,当初在紫藤花下与她初见,她清淡素雅的模样,就像那年月夜之下抚琴的品烟。
他带她去游湖,虽没说上什么话,却有一种静谧的氛围弥慢在两人之间,那一刻,他胸中竟然泛起如梦似幻的美丽。
他告诉自己,不要对她太好,因为她是害死品烟的人,可惜怀总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峰回路转。
当她为维护他饮下那杯毒酒的时候、当她为维护他的府第挺身而出的时候,每一次,都如重捶让他揪心不已。
所以,他才急着纳妾,仿佛要依靠一个酷似品烟的女子来证明自己的痴情,告诉自己并没有背叛过去……
无论如何,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又何必再纠结?一切如他所顾,他该欣喜这样的结果才是。
第8章(1)
江映城缓缓走过游廊。这路径,每天他回府的时候都要走一回,可今天,却感觉如此漫长,步履沉重而“滞。
“映城,你回来了”苏品墨站在花厅处,莞尔地唤他道,“纤樱方才泡了好茶,共品两杯如何?”
他淡淡一笑,跟了过去。
清茶美酒,本是他心之所好,但此刻饮在嘴里,却索然无味。
“怎么,不对味?”苏品墨打量他的神色,“许是这茶叶你喝不惯,我叫纤樱换一壶吧。”
“不必不必,”他连忙阻档,“茶是好茶,只不过我今日累了。”
“纤樱泡茶的手艺自是比不过夫人,若是夫人还在,你也不会喝不惯了。”
“你又何必取笑我……”江映城嘴角流露一抹苦涩。
“难道我说错了?”苏品墨看着他,“这些日子,你茶饭不思的模样,谁都明白。”
“毕竟,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面对如兄长的好发,他再也掩藏不住心事,“她与我在这屋檐下同住了这么久,一起经历了季涟族之乱……如今她走了,我怎会无动于衷?”
“只是如此吗?从前,你只有在品烟每年的祭日才会抚琴到天明,可自从夫人走后,你一连抚琴三晚,夜夜至卯时。”
是吗?他真有这样痛苦的习惯?可他并没察觉或许,根本就不想承认。
“映城,你这又是何必?品烟已经去世多年,她若天上有灵,看你这般自苦,你以为她会心安?”
“很多事可以忘记,但自己立过的誓言不能忘”他微微闭上双眸,“否则,连我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什么誓言?一生一世爱着品烟的誓言?可是映城,俗话说‘两情相悦’,你和品烟之间,何时有过两情时?如此,又何来誓言?”
江映城一怔,心里似乎有一道不敢触碰的伤口被再度割裂。
“你一直对外人说,品烟是你至爱的女子,可你俩一直以姊弟相称,或许,她爱着别人也未必可知……”
“够了”他再也听不下去,嘶吼道:“品烟对我的感情,我会不知晓?就算我俩从未表白过,她也是我今生认定的妻子则
“品烟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也希望她能与你成就大好姻缘,毕竟,你是我在这世上最好的朋友,”苏品墨叹一口气,“可我觉得你有时候太过执着,连我都希望你能放下前尘往事,为何你就是想不开?”
“我可以放下……”他忽然觉得自己要落泪了,“但不能是这次……”
“为什么?”苏品墨越发不解,“你明明就很喜爱夫人。”
喜爱?他该承认吗?没错,如果他还有一点诚实,他就该面对自己的真心。
“我并没有说过终生不娶……”江映城呢喃道,“要是遇到合意的女子,我或许会忘记品烟,珍惜眼前的缘分……可不能是她,不能……”
他不过一介凡人,做不到为了某个不可得的人孤独终老,可惜,上苍戏弄他,给了他另一段孽缘。
“为何不能是她?”苏品墨凝眸,“夫人哪里不好?”
“她--当年就是她,撞倒了品烟。”他说了,终于,全都说了。
刹那间,原本压抑在心间多年的复杂情绪和感触汹涌而出,包覆着他的全身,让他一阵眩晕,好似天旋地转。
其实,他早该对品墨言明的,不知为何,他就是想隐瞒,或许下意识他想保护她吧……
这世上,就算恨她,也只有他才能恨,他怕别人知道真相后,会伤害了她。
“你说夫人就是当年那个骑马的女子?”苏品墨大为惊讶,“那你为何还要娶她?”
他娶她,不过是为了禁锢她、折磨她如今想来,他还真是卑劣,堂堂君子何需用此下作的手段?
然而,上苍却让他喜欢上她,呵,这是对他的惩罚吧?
喜欢?对,他终于承认,是喜欢,不只有一点点,而是仿佛一个他不敢临视的深湖,望不见底。
“不,你弄错了--”苏品墨却摇头道,“当年之事,另有其人。”
“什么?”江映城僵住,猛地抬眸,难以置信。
是玩笑吗?在他最最痛苦的时候,命运给出另一个答案,也不知是放他一条生路,还是继续折磨他至死……
十里长亭,自古送别处。
江映城勒马而立,望看古道萧萧,尘烟飞扬处,可是伊人车轮远去的背影。
本想送她最后一程,可是,终究还是晚了。
然而,就算赶上了,又如何呢?他还能挽回吗?
命运的捉弄,并非万千的解释可以抵档,而上苍如此安排,难道是他俩终究情深缘浅……
他也不知呆怔了多久,只觉得日光渐渐西斜,而他就像石像一般,不能动弹,没了温度。
“丞相,风越发大了,”侍卫道,“不如咱们暂且回府吧。”
“从京城到昭平,究竟要几日?”他却忽然低问。
“短则十天,多则半个月吧。”侍卫答。
“府中那些现成的银票,携带甚是方便。”江映城盘算看,“这一来一回,大概也够了。”
“丞相要去昭平?”侍卫明白过来,不由得大愕。
“去看一眼就回来了。”他忽然做出了这个决定,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心里由衷的希望,不错,无论如何,他都要再看她一眼,哪怕不做任何解释,哪怕她终生恨他,他也要再看看她。
不为什么,只为给自己这段被仇恨蒙蔽的感情有个清楚的交代,能有始有终。
“丞相,”侍卫却支吾道:“听闻皇上不喜重臣私自出京,丞相如此一去,无碍吗?”
江映城一怔,神志清醒过来,回到现实。
睦帝生性多疑,何况,自己有着那样的身分皇上看似重用他,其实,早对他起疑了吧?
待在京里,受四下监视,或许还不会生出什么风波,若执意前往昭平,还不知会惹出怎样的事端。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想去。
哪怕祸及自身,他也甩不掉这个执着的念头,就像前路有什么强大的东西诱引着他,使他一步一步掉进深渊也在所不惜。
昨天晚上,他梦到了那个淡雅如水的妻,他记得她站在很远的地方,而他穿林扶叶向她走去,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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