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的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几乎掩去了半边天光,让人想要窥视其中都难。连绵的屋脊宛若飞燕似地冲天而入,屋舍精美却不奢华,教人一进东勤王府便忍不住瞠目结舌的赞叹。
屋子里奴仆不少,往来之间却静得宛若无人,可见长孙承音治府极严,所以奴才们才会如此小心谨慎,只是这样的安静不免让人感到一片死寂,更令人时时刻刻精神紧绷,无法放松下来。
皱着眉头是柴折霞每回踏入王府时唯一会有的表情,他状似悠闲地步行在曲折的九转桥中,却完全无心观赏桥下池中色彩斑斓的锦鲤。
“啧,这家伙一定得把自己家弄得像是幽冥地狱一般,这样无声无息,让人感受不到半点生气吗?”
一袭白色衣裳衬得柴折霞整个人看来温文儒雅,偏偏他唇畔那抹总是噙着的笑意,为他平添了一股邪气。
感受到四周的寂静,又见迎面而来的几个丫鬟低头且拘谨,他坏心眼一起,扬起粲笑在丫鬟对他施礼时突然宛若苍鹰般拔地而起,一股劲风拂起丫鬟们的裙摆,原本表情如石像般的丫鬟们尖叫声四起,忙不迭地压着裙摆四处乱窜。
“哈哈哈……”对于自己恶作剧成功,柴折霞得意得很,心情愉悦的在屋檐上几个灵巧的跳跃,然后便俐落地进了主院的院落中。
人才刚巧落了地,就见一记冷光朝他扫过来,如若目光可以杀人,他现在只怕早已千疮百孔、一命呜呼了。
可惜,目光不能杀人,他的小命也还安在,所以痞样也没有半分收敛。
“一定得这么石破天惊的出现吗?”冷冷地瞪着来人好一会,长孙承音明显不悦的声音响起。
他话中这股冷意足以让寻常人在烈阳下背脊生寒,可柴折霞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只是淡淡地笑道:“不弄点事来玩,我会误以为我下了森冷的地府。”
他耸了耸肩,模样没有当朝天子新宠大臣的气势,反倒更像是个痞子书生。
听到他的话,长孙承音眉头冷不防往中间一拢,虽然不悦,但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迳自问道:“我要你办的事办了吗?”
“办好了。”不就是拿了大皇子底下的几个人手,让大皇子知晓行事作为得更小心谨慎,这种小事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嗯。”听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长孙承音幽深的眸光依旧波澜不兴,回身便准备进屋子里头了。
见状,柴折霞对于他的现实着实有些傻眼。自己卖命做事竟只换来他这冷冷淡淡的一声“嗯”
一口气硬是上来,他忍不住追了上去,大声嚷嚷起来,“喂,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在外头拚死拚活的卖命,你不心怀感恩也就罢了,怎么还连句谢都不会说?你这个丞相也做得太爽快了吧,你要知道……”不满的从屋外追进屋里,前脚刚跨进门槛,他那巴拉巴拉的抱怨声便倏地止住,双眸闪出亮晃晃的光芒,就像看见什么稀世奇珍一般。
他的眼直勾勾地瞪着那壶在小灯台上温着的醇酒,因为有了热度的增温,一室酒香温醇,还没喝就已经让人着迷万分。
“香啊!”就像变戏法似的,他原本还气愤不已的叨念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神往的脸色。带着崇敬的目光,他难得斯文的步上前去,双眸没有离开那壶醇酒片刻。“这就是千金难得的‘知云醉’吗?”
“嗯。”
长孙承音还是那记不冷不热的轻应,但见向来大剌剌的好友难得小心翼翼,他那双深邃的黑眸蓦地闪过一丝笑意。
“我的?”柴折霞再问,不等到他回答,大掌已经迫不及待的往那壶酒伸去。
“嗯。”
一等长孙承音应声,柴折霞便俐落地斟好酒,然后带着崇敬的心情一口饮下。“啊,好酒……”酒顺着喉头滑入,一股酒香在舌尖荡漾,他这辈子嗜酒成痴,最最不能抵抗的便是温醇的好酒。
“一壶都是你的了,还替你备了上好的下酒菜,这样……应该足够安慰你的劳苦功高了吧?”好笑的望着眼前的酒痴,长孙承音调侃的说着,人也再次落坐于书案之后,准备先替皇上瞧瞧那些折子。
这是他的工作,所有大臣上奏的奏折尽由他先过目,再分出轻重缓急分批呈给皇上。
照理说,但凡呈给皇上的奏折是不能带出宫的,可是皇上打定了主意要奴役他,又不能时时将他关在宫里头,于是只好准他将没做完的事全都搬回家来做。
人人都说这是皇上的恩宠,可若由他来说,这不过是要他没日没夜的做牛做马。
“喂,如此美酒当前,你还有心情看折子?”品了酒的柴折霞心情极好,自然见不得有人埋首公事,起身便要拉着好友与他一起饮酒作乐,但谁知道他才起身,门外便响起一阵嘈杂声。
长孙承音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不妙的预感,李总管知道他爱清静,不可能调教出会这样大声嚷嚷的奴才,既然在“正常”的情况下不可能,那么便必定是出了事。
一见有人急匆匆奔了进来,他连忙沉声问道:“什么事?”
“主子爷……是……是……”那人显然奔得太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静下心来慢慢说。”长孙承音冷声道,依旧八风吹不动的端坐书案后,浑身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势。
似是感染了他的镇定,原本急得说不出话来的下人突然深吸一口气,然后一鼓作气地说道:“是大小姐不见了!”
闻言,长孙承音面色不变,依然冷静的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大小姐今日早起便缠着乳娘带她上街玩耍,可乳娘不肯,大小姐便气得将乳娘丫鬟全都赶出房。本来乳娘以为让大小姐静静就没事了,谁知要送晚膳时,才发现房里空无一人。”
“院子里头找过了?”一个五岁的娃儿能到哪儿去?怕是心里头不开心,所以故意藏起来教人心急罢了。
“几乎都命人翻遍了,可没找着,但却在后院的围墙口发现一个本来没有的小洞,从旁边塌软的杂草来看,似乎是……有人钻过的痕迹。”
“所以她出府了?”
“应该是……”
“该死的!”长孙承音低咒一声。
那丫头倒是胆子大,年纪小小也敢自个儿出府?本来不过是走失了个娃儿,派人去找回来便是,偏偏他是京城里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娃儿让别人先找着了又发现她的身分,只怕会用她来对他威胁恫吓。
想到这点,他蓦地站起身,严正下令道:“不动声色的派人出府去找,天黑前务必要将人带回来。”
“啧,不过是小孩贪玩溜了出去,有必要那么急吗?我倒觉得你还是多瞧几本折子比较重要。”
来人这话带着浓浓的讥讽意味,显然对于长孙承音弄丢孩子的事颇多责怪,只是没有明说。
“夙升?你来得正好,来陪我喝杯酒吧。”乍见另外一个好友,柴折霞喜不自胜地喊道。
他们两人态度轻松自若,彷佛长孙弄儿那个小丫头没失纵一样。
“你们两个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长孙承音眯起眼,似乎嗅出一丝阴谋的味道,平时这两个家伙疼弄儿疼得紧,怎么现在人不见了,却一点该有的紧张都没有?
柴折霞和居夙升两人相视而笑,颇有默契地同时耸了耸肩,再度哥俩好的去品尝佳酿知云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