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测地问:“这对……姊弟很要好?”
“是啊。”
果然!他不能不惊异了。她……真是这样生活?顶着少年的装扮,即使不是故意误导众人,也从不说明?
真有这样的事吗?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她……打算变性不成?
他告诉自己,这年头这种事多了,就算没有像国外那么常见、那么为人所接受,但毕竟是存在的事实,不该受到歧视,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想探测到底的强烈欲望,丝毫没有因此稍减,反而烧得更炽烈了。
就算她真想当男人,他仍是想认识她。
邻桌半死不活的花花公子被朋友拉走了,牧洛亭打开手机。“联络这个人,请她来办公室谈。”
“好的。”冬湘宜答。牧大的交代,一定第一时间完成。
牧洛亭回到办公室,冬湘宜的报告是:“牧老大,真的不是我没试,打了好几通,每次都留言,最后那人简讯回来,却只有两个字——太忙。”
牧洛亭知道冬湘宜办事能力一流,这结果让他不禁挑眉。
不能说是太意外,那女孩如果不怪,他也不会被挑起兴趣。
不过话说回来,该说太忙的应该是他。自己忙得要死,怎么忽然有时间拿来浪费在女人身上?
而且……还是一个不想当女人的女人。
电话果然没人接听,语音信箱开启。
“我是‘NOW!’杂志总编牧洛亭,想联络襄依小姐,请回电或回简讯告知她的电话,谢谢。”他切断留言。
靠向椅背,他双臂环胸,等待回电。
不到十分钟,电话来了,只是号码不同。“喂?”
“我是襄依。您是‘NOW!’杂志牧总编吗?”
果然不是那女孩回电。牧洛亭嘴角上扬。连他也有办不到的事,心情该说是挫折还是惊喜?
“是,我是,你好。我从玛雅那里听说你的,可以请问你在哪里做公关?”
“喔,我是自己做。请问——玛雅是怎么说的?”襄依听来有些受宠若惊,牧洛亭可以理解。NOW!名气这么大,当然有自己的公关部门,不必找像襄依这种单打独斗的。
“你有哪些客户?”
“现在有狼笛、KOKO。”
牧洛亭眉再上挑。狼笛是新兴户外用品品牌,KOKO是搞独立音乐人的,都不算大商号,却是潜力无穷的业界新星。
这么有发展潜力的客户,她一个人做?“你以前在哪家待过?”
“银桥。”襄依说,“我曾经接手过‘设计之星’杂志的案子。”
银桥,台湾第三大传媒公司,也办过杂志。牧洛亭点头。“好。我有一个案子可以跟你谈,但需要美术方面的意见,听玛雅说你的……弟弟刚好会插画?”
“是啊!”襄依立刻说,顿了顿才说:“但我要先问过她的意见,稍后再回您电话可以吗?”
“请两位直接过来我这里谈吧!电话里说不清楚。”
“我问她一下,立刻给您回电。”
切断通话,牧洛亭若有所思地起身,看着办公室窗外一览无遗的城市街景。
身为姊姊,却无法替妹妹接下案件,且连自己的案子都没有先满口答应再说,这在公关运作上实在不是明智的回答。
NOW!是当红杂志,他创业数年就爬到业界数一数二的地位,对一个单飞的小公关来说应该是作梦也想不到的机会,这个襄依居然还要考虑?!
不,不是考虑,是要先“问过弟弟意见”。牧洛亭兴味地想。
那个谜一样的女孩居然那么难搞定?早知那天就该不由分说跟出去,就算打破自己的原则也无所谓。
而他也实在奇怪,手上一堆案子等着他作决策,他却卡在一个女孩的变身之谜上。他甩甩头,按下对讲机。
冬湘宜立刻敲门进来。“总编?”“杰森搞定了?”
“没问题!他明天九点过来。除了专访外,我们网站跟社群会上线即时和读者对话,热身问题已经准备好了。”
冬湘宜跟了他五年,不算最资深的,却是最有效率的,他将有八成难度的问题都交给她,通常不出纰漏。
“总编,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虽然他微笑得很温和,冬湘宜还是问得小心翼翼:“杰森虽然是万象主播之一,名气却一直没有打响,为什么你会把他排在第二位?他前头起码可以排上五、六个,光是万象台就有倪芳妍大姐头。”
牧洛亭敲键盘的手指没停。“他有可亲的气质。”
“喔……”冬湘宜想了想,杰森是有张娃娃脸没错,不过只会更给人生嫩感,说是可亲啊……
牧洛亭笑笑,冬湘宜头皮有些发麻。牧大对下属简直好得没话说,但她就是不敢造次,也不知道为什么。
“通常主播都懂得抢镜头,不自觉地营造形象,愈播报愈用力,看多了会腻。
他播一年半了,播报方式轻松,这表示他是以真正面貌示人,最后要爬上顶峰也最不费力。”
原来如此。牧大是这么看的……他看人从来没有错过,她真的很想知道诀窍,不过问得出来并不表示她就能学会。
她会对杰森特别客气,将这专访做到最好。
“还有,”牧洛亭把打出来的资料列印后递给她,“把我上面列的人背景查清楚,愈详细愈好。”
她看了第一个名字,忍不住苦了一张脸。怎么又是这人?
“牧大,这人好像比优主播还难搞啊……”
“没关系。”
没关系吗?优年回绝一次,牧大就跳过不理了,为什么这个姓襄的再三回绝,牧大却破例坚持,而且连对方底细都还没摸清?
通常若没有掌握一切线索,牧大是不会出招的。要见到牧大谈生意何其不易,冬湘宜的工作一大部分是在挡人,不是邀请人。
太奇怪了!这也表示这案子不比寻常,她得把它放在第一位。
襄依的“立刻回电”拖了整整一天,牧洛亭本以为他必须另想奇招,没想到襄依终于打来说她明天可以会面。
“襄知呢?”
“她有事,我代表可以吗?”
“恐怕不行。我得和你们两个一起谈。”
“那……我请她挪一下时间。”
“那就拜托你了。”
放下电话,牧洛亭看着手中冬湘宜刚送来的档案。
襄依,二十七岁二大公关行销系毕业,活跃于公关界数年,以美貌积极着称。襄依所有接过的案子都被详细列入,洋洋洒洒数十件。相较起来,襄知的档案只有寥寥数行。
襄知,二十五岁,Y大设计系毕业,没有进过专业公司,自由接案,屡次得图书及海报设计奖,但经常更换笔名作画,因而不甚知名。
冬湘宜办事牢靠,所有襄知的得奖作品都搜齐了,第一张就让牧洛亭移不开眼光。
那是一本很学术、很专业的“亚洲女权主义史”。看书名会想翻来看的人应该不多,但若看过封面就不会忘记。
那是一幅综合材质的画作;不是一个女人,而是半女、半男,乍看之下是全裸,但男与女的身体和头脸却是交错的——男人头脸配上裸身的一半女身,女人则相反。
画质立体、有力、色彩鲜明,看了之后眼睛会一直盯着它看,研究其中暗藏的许多奥妙。
真的……不像是一个年轻女孩的画作。这样说可能有点偏见,但惊艳绝对是真的。
牧洛亭无法不去联想到襄知忽男忽女的打扮。她的作品有多少反映了她的自我?那又是怎样的自我呢?
“文字”也许是牧洛亭的工作,“人”却是他的题材。不管杂志刊出的是什么文章照片,都是人的经验与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