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湘宜招呼过茶水后退出,多瞟了襄知一眼。
“襄知,”牧洛亭开口,要引开襄知看姊姊的目光,“很高兴终于能见到你,还有襄依小姐。”他以手示意两人坐下。
襄知没有接口,似乎也不觉牧洛亭没有在她名字后加“小姐”或“先生”奇怪。襄依坐下后便笑说:“啊,牧总编,我们都很喜欢NOW!,恭喜您去年得到杂志金奖。”
有作功课,还算过关,但牧洛亭的目光又回到襄知脸上。“襄知有为杂志画过插画吗?”
襄知摇头。
她是不说话,还是不会说话?牧洛亭开始忖度。见过她两次,现在才发现并没听过她说话。
不会说话还好,不说话就难办了,因为这表示她个性难以捉摸,不易接近。“小知喜欢自己接案子,偶尔帮我的忙,”襄依说得热忱却谨慎,“她最近案子太多,本来是不能再接的,但我当然很希望能跟您的杂志合作。请问牧总编有什么指教呢?”
本来不能接案吗?还是不愿?牧洛亭说:“下期是情人节专刊,可以说是一年三大刊之一,很重要。我有一个新企划,不同于单单庆祝这个日子,我想从社会问题的角度出发,也要全面探讨现代人的情感问题。”
“咦?这么知性……会吸引人吗?”襄依十分惊讶。
牧洛亭密切注意襄知的反应,她没有显出兴趣或奇怪的表情,但他知道她在研究他。
“这就是想跟你们谈的地方了。众所周知NOW!最大的卖点就是创意和深度。我需要新团队、新视野,从公关和视觉设计双管齐下,一定要做出最言之有物、也最让人震撼的情人节专刊。”
襄依转头看襄知。牧洛亭猜想得没错,这两人之间,最后拿主意的是妹妹。
看襄知没动静,襄依又问:“我们的名气还没打响,请问为什么会找我们呢?”
牧洛亭直接对襄知说:“是因为见过你,感觉你对两性关系一定有与众不同的看法,所以想找你们合作。”
襄依看来更吃惊了,显然襄知没告诉她两人已经碰过面。牧洛亭并不知道,襄依更感奇怪的是“两性关系”这四字竟然会和妹妹连在一起。
小知怎么会和这个大总编有交集?通常不认识的人都以为妹妹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年。
“您是说——”襄依又要问,牧洛亭截断她。“襄知都没什么意见吗?”
从刚才就一直四目相对,他终于直接要求她开口。
室内沉默了半晌,襄依正想着办法再接过话头,襄知立起身来。“不适合。”
低沉但柔软的声音不疾不徐出口。
牧洛亭眯起眼。她终于说话了!虽然只有三个字,且还是非常突兀的三个字。拒绝得这么干脆……他其实并不惊讶,只是更加好奇,是什么地方不适合?是这案子还是他?
看到襄依掩不住一脸可惜,他不动声色地问:“对不起,我不大明白……”襄依习惯性地注解:“小知喜欢独立作业,不受主导或拘束,如果她不是百分百认同一个案子,就表示不适合她。我们很抱歉——”她也站起来。
牧洛亭起身。“即使和我们合作可以打开你在这一行的大门,成为全国首选的公关?”
牧洛亭说的是给襄依的大好机会,眼睛却仍看着襄知那双清澈大眼。
如果他猜得没错,襄知会来这里,全是为了姊姊。来得愈是不情愿,就愈显露她关爱姊姊的程度。
是玛雅告诉他的,现在他更肯定了。他要打姊姊牌,赌自己的运气。
襄依眼中闪着心动,再看向襄知,襄知眉头微蹙。
牧洛亭心悬着,又对襄知说:“我保证,作为特聘的工作室,你跟襄依小姐可以全程参与编辑程序,我会亲自支援企划、执行,给你们充裕的人力和预算,但不会过度干涉方向或内容,当然最后的成品必须我OK了才能付印。这样行吗?”
他几乎可以看见那张清秀面皮下的脑袋是如何精密地在运转,她决策挑剔却果决,跟他十分相似。
当她终于点头,他心一跃!
牧洛亭编辑杂志非常专业严谨,但在取材和用人上常不按牌理出牌,被业界称作鬼才。他自己倒不在意什么名声,更不在乎别人认同与否,是他创立的杂志,当然是他说了算。他一直在苦思新案,遇上她之后忽然灵光一闪。
如果真要对自己坦白,其实是在用案子当藉口拉她进来。现在因为她,他真的很期待这个案子能实现。
他有多久没这么在乎一个案子——或一个人了?
一向以为NOW!就是他的生命,在遇见她之后却开始严重分心。这案子虽重要,但感觉由她来做才有意思。
襄知点头,襄依高兴极了!“啊,这么大的专题,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什么时候开始?”
“马上就可以开始。我请冬特助规划预算和时间表,下午传给你们。”
“好的。”襄依笑得极美,“我们也会尽快做出企划案给您过目。什么时候能再找您深人讨论?”
“随时都可以。”
“真的?”襄依有些意外,NOW!的总编兼社长的时间表应该排爆了才对。“这是我想提的一点——NOW!讲求的是团队合作,所有人都在社里工作,随时可以互相激荡。我会给你们一间专属工作室,就在这层楼,和其他编辑文案交流也方便,这样的要求可以吗?”
襄依笑得更开怀。“这哪里能算要求,这是破例的优惠了,还给我们专属的工作空间!”
“专刊最大,这是应该的,冬特助会带你们去。”
“已经准备好了吗?”襄依讶然,这位总编社长的行动力可真是……
牧洛亭走回办公桌后,襄依赶紧带着襄知走到门边。“很高兴认识牧总编,谢谢您的信任!”
牧洛亭看着襄知沉默的背影,从这个角度,她完全像个少年,姿态俐落,肩背虽单薄,却挺直而有个性。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孩?这般执拗,却可以为姊姊而放开。
当然,她也是锐利无比,刚才不就让他承诺了空前的条件?
就像高手过招,他们短兵相接,他不确定谁输谁赢。
他蹙眉。不,他不喜欢这样的比喻,他不想跟她过招,也不想赢她。
如果真要赢……他想把她赢过来。
自己真吃错某种药了吧?
他看着自己的手,想着她的柔荑,即使不曾碰触,他却看得很清楚,那双手虽然纤小,却有着粗茧,应该是做过什么粗活。
为什么握画笔的手会变粗?她常像那天一样搬东西吗?
该死!如果谜愈来愈多,他怎么能不愈挖愈深?
***
“好棒的案子!而且这个总编,天啊!你到底是在哪里认识的,怎么没跟我说!”襄依兴奋得不得了。
“不认识。”襄知只说了三个字。
“奇怪,你不认识人家,人家怎么认识你?”妹妹这身男生打扮好几年了,而且行事不同于常人,没有人比襄依更习惯了。从妹妹懂事以来襄依就明白,妹妹想做什么,是由不得旁人多加干涉的,连爸妈都对她没辙。
所以外人把襄知当男孩,襄依在人前也就顺理成章姊弟相称,反正妹妹高兴就好。但小知子一向低调,到底怎么会引起这个大人物的注意?
襄依追问,襄知只好解释:“派克屋。”
“你送东西去的时候碰上的?喔,原来只是人家对你印象深刻。”襄依挤挤眼,妹妹再怎么遮掩也是个美少年,而且作风特异,看来是大总编眼尖。“对了,告诉你一个爽得不得了的事!你记得杨越豪那个花心大萝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