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说:“不太糟。”
他微笑。“谢谢。”
小云隐道:“Athingofbeautyisajoyforever。”
字正腔圆,标准的美式口音,牧洛亭睁大眼。他在美国读过两年书,也不敢说自己发音更道地。
“再念一次。”小云对牧洛亭说。
要丢脸了,牧洛亭很努力地模仿小女孩好听的口音:“Athingofbeautyisajoyforever。”
“Beauty跟joy要说慢点,上扬一点。”小云说。
牧洛亭乖乖重复,遵照小老师的指示。
“好一点了。”小云严肃的眼光可比大学教授。
阿宁笑了,山山拿起红色蠘笔,不用看书就把这句诗一笔一笔写出来,稚气歪斜的英文字母,却完全没有错误。
为什么这么多时日了,这些孩子还能不时让他感到汗颜?
整个过程,襄知只是微笑不语,牧洛亭成为唯一的学生。
孩子帮他“上”完课后,家长来接送,都已经习惯看到牧洛亭,点头招呼,没人特意搭讪。这个大帅哥脸上给人冷峻的感觉,站在小知老师身边有种不和谐。
第5章(2)
孩子走了,襄知收拾教室,牧洛亭熟练地排好桌椅,看她动作快速地打理完毕,他心又开始跳。
“小知——”
她拾起外衣,抬眼看他。
“我今天说了一些不得体的话,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的大眼眨也不眨地,看得他有些招架不住。
“不是真心?”
他立刻答道:“当然是真心话,只是表达得很粗鲁,而且……”他有些赧然地说:“也没有权利那样说。”
当着她的面把老友像情敌一样赶跑,还用上老板的架子压人,怎么解释都不通。
“你收回?”
他想也没想:“不!不收回。”虽然觉得幼稚丢脸,但他不后侮,似乎不这样霸气示意,警告每个想接近她的男人,他就不痛快。
她眼中有些深思,还有……疑惑?他不确定,向前一大步,想看得更真确些,鞋尖几乎碰上她的。
她的眉梢、眼睫、一颦一笑,这些日子以来变得比他在镜中的自己更加熟悉。在这里帮忙教孩子,他总喜欢盯着她瞧,常被小云不悦的声音唤回神。
在她清澄无杂质的眼中,他看到了什么呢?纵使觉得他没有看到不耐、厌恶、气恼,也不敢贸然断定,因为人总是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看着,却还是不够,他的双手不自觉握上她的肩。
“真是同志?”
他手僵在她纤瘦却硬挺的肩头。
她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女人,那她的意思很清楚,会对襄依、优年、任何女人都没感觉,而对完全男孩打扮的襄知起兴趣的话……她真的怀疑他的性向?
这让他顿住。孩子们也问过,他没有想过同志不同志的可能,但对她真正起了兴趣,难道不是在发现她作少年打扮那一天?
这让他自己也开始疑惑,不过这似乎……对他的感觉没什么影响。
“就算是吧,”他沉着道。
她眼中有些什么动了动,看他的眼光带着新的审视。
他坦然回视。跟同志沾上任何边,对于异性恋男人来说常常是大不讳,好像男子气概严重受损,他却没有那种感觉。同志朋友他也有,有时被同志搭个讪,他觉得意外,耸肩自嘲,原来派克常说他可以男女通吃,就是在说这个。
他知道自己外貌如何,占了先天上的优势当然不能太不知感恩,也不是没有利用过自己的笑容和身高来为杂志打造形象,毕竟一个帅总编总比丑总编吃香,但真要说他因此而自命不凡,他才不屑。
男人要比的是头脑和意志力,他才不在乎外貌和钱财。问题是一向自豪的头脑和意志力,频频在这个女孩身上破功,让他无比挫败。
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进入那个与众不同、绝无仅有的一颗心?
他直视她。“喜欢就是喜欢,在意是同志的话怎么还会喜欢?你是人是鬼是外星人都一样,是男的又怎么样了?”说得淡定,也说得斩钉截铁。他真的好想把她拉近一点,再多说一些,让她明白他的感觉。
她的目光从他的脸移到他在她肩上的手,他差点把手移开,又舍不得;她没有抗拒、没有后退、没有叫他移开,他受宠若惊不想松手。
即使是第一次这么亲近的碰触,很快又觉不够了,他不自觉又将她拉近,就要拥人怀中。
“牧洛亭。”
他凝住,俯视那张近得可以吻下去的嘴,心中万般冲动,却被她的轻唤生生止住。这是她第一次唤他全名。他对她不再是牧总编了吗?不是她的上司、同事?
他笑了,笑得开心。“嗯?”
“放手。”
他笑容凝住。她说得轻柔但坚定。他叹息,手指慢慢放开,彷佛这是最后一次能碰到她。
永远无法掌握她的想法,这大概就是他的宿命吧!他让双手垂落,身体没有退后,她也没有,这让他心中又燃起希望。
“‘喜欢’吗……”她低喃,似乎是在对她自己说,在沉吟他刚才的话。
他想解释又忍住。她没有想好、还不能接受的事,他不能催促,更不能逼迫,因为她不是能那样对待的人,而他也不是会对女人如此的男人。
喜欢吗?他也在心中重复。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对她说,每说一次,这两字又更浓烈,加人更多的东西。
原来感情这种东西,每分每秒都在变。他在学,生平第一次,真的想学了。
***
送她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沉默,并肩而行。牧洛亭自从开始去“安心”帮忙以后就不开车了,因为襄知家离那里不远,走路大概半小时,他从那里再搭公车回家,自己戏称为“沉淀时间”,不用烦心路上交通,窗外还有街景可看,一边相心着襄知的种种。
伴着她走过一家大型超商时,牧洛亭说:“可以陪我进去一下吗?”
襄知点头。他没有来过这一家,带她推着车慢慢绕,从蔬果部门开始。
先是毛豆和红萝卜,然后是葱蒜。牧洛亭问:“喜欢咖哩饭吗?”
襄知点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他心情飞扬,来到水果区,问她:“你喜欢什么水果?”
“都喜欢。”
她如果这么说,就不是客套。牧洛亭本想挑自己最爱的木瓜和凤梨,忽然一顿。什么都喜欢吗?相比之下,自己实在没有冒险精神,也很挑嘴。他看向柿子和释迦。
她忽然微笑。“不喜欢?试试吧。”
他吓一跳!好像小时候就不喜欢这两种水果,吃过一次便不再碰,她怎么看出来的?
目光如此敏锐,他叹息。她能看透他,他却看不透她,真是认栽了。他捏捏柿子,拿起一个。
“我陪你吃,算我请客。”她说。
他意外极了,拿着红红的柿子愣在那里;她噗哧一笑,伸手再挑三个柿子,两个释迦。
糟糕!他对她的笑容完全没有抗拒力,身体开始发热,不由自主靠近她一步。两名女孩正巧走过,其中一个哇一声:“帅哥呢……欸,弟弟怎么这么邋遢!”他向来对帅哥之类的评语听若未闻,这弟弟二字却敲醒了他,止住他贴向她的身势。
弟弟!听来极不入耳,他不知自己脸色倏然变冷,两个女孩匆匆闪开。襄知笑容转为兴味。“弟弟不好?”
“当然不好!”同志他就认了,起码是一对;兄弟是什么?兄弟什么都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