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老太太似乎想走,崔大太太连忙拉了拉母亲袖子,低声道:“娘,既然是伺候益儿的,不如让她见见雅儿吧。”
李益今日刚从宁州回来,见到新婚妻子没有一点高兴,后来反而有点不愉快,说累了不陪,转眼就到这女人身边——卢氏那大麻烦虽然走了,霍小玉这小麻烦却还在,李益喜欢,只怕一时也弄不走,好歹让她知道谁是李家的大少奶奶。
李老太太真是觉得没办法,又见女儿神色恳求,再想起下午时外孙女哭得十分委屈,还是心软,只好开口,“霍姑娘,你在李家不曾出牡丹苑,只怕是不知道,这是我们李家替益儿娶的妻子,是李家名正言顺的大少奶奶。”
“以前在京城见过。”
崔雅儿正志得意满的等着她过来行礼拜见,却没想到一句四两拨千斤这就回来了,既回了老人家,又完美的忽略她这个当事人。
众人正惊讶这种看似有礼实则无视的回应方式时,李益噗的一声笑出来——若真乖乖行礼,那就不叫霍小玉了。
崔大太太见状,连忙道:“霍姑娘,京城是京城,李家是李家,既然都到了云州,总该按照李家的规矩见一次。”
无论如何,得让这良室给雅儿行礼端茶,否则光是凭着益儿回来直奔牡丹苑之事,就足以让自己女儿成为笑话。
霍小玉笑容可掏的说:“崔大太太都出嫁了,不以公婆跟丈夫为先,倒是在李家一待两个月不归,这期间大房谁打理,崔老爷的大小事物可有人照顾?崔大太太难不成是在教女儿不用管自己身分,就算成了亲,也得以娘家为先,夫家第二?我读书不多,但也知道丈夫是天,为人妻子,万万没有把丈夫儿子晾着不管,却跑回娘家从春天住到快夏天的道理。”
崔大太太被噎到了。
她的确是在娘家待了很久,但总得确定女儿的生活上轨道,她这母亲才好放心回京城啊,这良室牙尖嘴利,自己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崔雅儿见母亲吃瘪,连忙开口,“霍姑娘,我母亲不是你能管的,总之,你只要知道一件事情,我,才是表哥的正妻,李家的大奶奶,今年春天,八人大轿从正门进来的正房奶奶。”
“嗯,知道了。”
崔雅儿原本是想摆威风,炫耀,希望看到霍小玉一脸错愕,能哭是最好,却没想到对方平静至极,最后那轻轻的颔首反倒好像是自己在跟她报告事情,根本就是那日在占寺巷的翻版一样,自己一点便宜也没讨到。
一旁,李益已经忍笑忍到肚子痛——女人的战争,男人不能开口,只能袖手旁观,但霍小玉完全没让他失望。
姑姑跟表妹不知道为什么,很把名分当一回事,但她们却不知道有人不希罕,“正妻”二字,伤害不了她。
崔雅儿无法,环顾四周,又觉得有几个婆子在忍笑,心里更怒——良室没有名分,不算李家人,当然不须拜见,她也很清楚,但就是非常不开心。
转念一想,有了办法,遂转头对李老太太笑说:“外祖母,雅儿有个提议,您听听行不行。”
李老太太知道自己外孙女是草包,但对于霍小玉倒是颇有兴趣,原以为只有美貌,但此刻见来竟颇为聪慧,倒是个能让李益开心的。
见崔雅儿有提议,知道还有后话,想着那就看一看也好,于是点点头。
“霍姑娘好歹是名门出身,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表哥,传出去人家会以为我这大少奶奶刻薄,现在既然刚好外祖母在,左姨娘也在,不如就顺势让她给长辈敬个茶,成为我们李家的霍姨娘。”
到时候敬茶也得包含她这正妻在内,就不信不能让这女人跟她下跪举盘。
新任科士的姨娘,这样大的诱因,她一定会愿意。
只要她下跪了,一来给自己跟母亲出口气,二来,也让表哥知道自己大度能容,是个贤妻。
李老太太微微一笑,“霍姑娘你说呢?”
“谢老太太抬举,可我好歹是大户千金出身,这辈子别说下跪奉茶,就连弯腰都没弯过几次,老太太睿智精明,我这点心眼肯定也瞒不了您,我就是不想下跪奉茶,不想伺候吃饭,不想听正房奶奶训话,这才宁愿成为良室——但若李家能免了我这些俗礼,那就另当别论。”
李老太太点点头,“雅儿,你肯吗?”
“当然不行。”崔雅儿怒气冲冲,“一个家总得立起规矩,不奉茶,不伺候,不听话,这种姨娘也太好当了,想要个名分,总得付出些代价,不想下跪,就别想领好处。”
霍小玉见李老太太又看向自己,“我从小就不知好歹,老太太见谅,今日既然众人在此,我便再说一次,我愿为良室,不尽伦常礼仪,但不从李家支领月银用品,即是李家一个客人,如此而已。”
“霍姑娘,你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呢。”崔大太太眼见似乎快散局,连忙帮腔,今日已经闹成这样,如果不能立下个规矩,女儿日后在这后宅只怕要多花力气,“别说大户人家,就算是小户人家,也没哪个正妻愿意帮丈夫纳姨娘的,今日我女儿见你得丈夫心意,才提出奉茶这件事情,想着以后姊妹齐心,让益儿在功名上更能专心一意,你喊她一声姊姊,从此即是府上人人羡慕的姨娘身分,别说月银不会亏待,胭脂水粉也都有你一份。”
霍小玉一脸笑意盈盈,但就是不说好。
崔大太太见话说到这样对方都不为所动,加强道:“你今日之所以为难,连个丫头都赶不出去,不就是因为没有名分,那些粗使婆子只做粗活,懒得来讨好你,可一旦老太太承认了你,以后谁还敢不尊敬你,总不至于让婆子拉个人赶个人都没办法,你现在仗着青春美貌,自然觉得当良室好,什么都不用管,可是啊,万一你生下儿女,预备成婚时你可要怎么交代,孩子姓霍,可别想李家给聘礼嫁妆,退后一步说,万一你膝下无子又年老珠黄时怎么办,到时候丈夫嫌弃你老丑,把你赶出宅子,难不成堂堂一个霍家小姐要落得乞讨为生吗?”
霍小玉忍笑,“怎么在崔大太太心中,李科士竟是如此薄情寡意之人,只因孩子跟着良室的姓,便不愿为其张罗婚事,只因良室青春不再,就将人赶出府中任其自生自灭,连一日两顿都不肯给?”
崔大太太又噎住了。
她知道这话大大地得罪李益,也得罪了自己母亲,一看,连左姨娘脸色都暗了一半,连忙解释,“我不是那意思。”
“话是崔大太太说的,怎么不是那意思了?我愿为良室,自然是相信李科士为人厚道,仁德心善,别说自己的异姓孩子,即使数十年后我无子,人老,他也会念在旧日情分上好好照顾我,不会让我流落在外,一日夫妻百日恩呢,李科士人品端正,怎么可能是崔大太太口中那种好色无情之人。”
崔大太太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李老太太看不下去,女儿笨,外孙女也笨,她不想再看她们继续蠢下去,“好了好了,今天大家都累了,到现在都没吃饭,都跟我回大厅吃饭去。”
李益连忙跟上,笑说:“虽然祖母累了,但孙儿还有件事情要麻烦祖母呢。”
“怎么,你这只小猴子,也有事情要求祖母?”
“孙儿只懂考试,其他什么都不懂,祖母把罗嬷嬷借给我段时间吧,我想把牡丹苑打理起来,整顿整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