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仙仙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可就觉得今晚的鲍因果古古怪怪的。
他开了门回来,见她在斗地主,没有说她不务正业;吃饭的时候,见她只吃肉食不吃蔬菜,也没有说她偏食;吃完饭,她主动说要去锻炼,他也没有夸她。再加上他那副心不在焉的表情,种种种种,这全是他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如果她开口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肯定只会回她两个字——没事。聪明的还是等他主动开口说吧!
快跑了两步,费仙仙钻进路边的一家药店,也不知道鲍因果的思绪飘到了哪个国家,问也没问,就跟着她进去了。
“医师,我要一支达克宁。”
她毫不避讳地开口,医师倒是很顾及她的颜面,特意压低声音问她,“您是要妇科用的栓剂还是治脚气用的药膏?”
徘徊了片刻,费仙仙举起手臂,伸出右手食指,用它指了指身旁的鲍因果。而后,咧嘴,亲切地笑说:“不是我,是他用的。”
“哦。”医师心知肚明地拿出药膏递到鲍因果手上,“每天早晚涂抹于患处,即使好了,也要连续用七天,要不然很容易复发的。”顺道医师还教导他一些注意事项,“就算这次治好了,以后也要注意,勤换鞋袜,洗完澡一定要把脚趾间的水擦干净,知道吗?”
什么啊?这都是什么什么啊?
鲍因果大梦初醒,医师这是什么意思?他没有长一双香港脚,需要使用药膏的人又不是他!
恨恨地瞪着干坏事的费仙仙,她倒是一点都不心虚,冲着他耸耸肩,她一派无辜的样子,他甚至能从她眼底看到奸笑。
这团仙人球——扎手!
拼了命忍耐到家中,关起门来鲍因果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费仙仙,你多大了?居然还玩这种小孩子家家的把戏。明明是你得了脚气,你需要用药膏,为什么对医师说长了脚癣的人是我?”
她白了他一眼,一副“你别太计较”的表情,“你是大男人嘛!还在乎长了点脚癣?我都不嫌弃你了。”遵照医嘱,她先放了盆热水给自己泡脚,还准备了一块干的毛巾,药膏也放在了手边,一切就绪。
“我没有啊!我真的没有!”他不知道自己在辩解些什么,都快给她气糊涂了。脑子一乱,前尘往事一股脑地全部崛起,“你总是这样!总是喜欢把麻烦、问题、烦恼全都赖在我头上。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你从来就不肯听从我的意见,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让我很为难啊!”
她的脚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水,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好像他冲天的怒火压根与她无关,“我什么事情没听从你的意见,让你很为难呢?”
“就是工作的事。”他像开了闸一般将不满全都放出来,“以你的学历、资质,要出去找份像样的工作根本没问题,你为什么成天窝在家里,抱着电脑当氧气?你真当自己是仙人球,专门吸收辐射啊?”
总算把不对劲的根底抛出来了?费仙仙不怕死地试探道:“是不是有人说了些什么?”
“哪……哪有?”
“是同事、朋友,还是你妈?”他不招供没关系,她自己分析好了,“应该不会是伯母,你甚至都不敢把我介绍给伯母认识,自然不会跟她提及我工作的事。朋友那边,杨牟他们都知道我的事,不会让你突然想起这茬。那就是同事喽?”
有时候,他真希望她可以笨一点。
他不吭声就代表她猜得全中,费仙仙再接再厉,“是不是同事们当着某人的面把我说得如何如何不堪,让你觉得很没面子?”
在鲍因果看来这些都不是问题的根本,本质问题在于费仙仙的确如那些同事所说既不是才女,也压根跟美女沾不上边,甚至连能力都欠缺,只是一天到晚抱着电脑,在家里混吃等死而已。
“仙仙,我并不要求你赚多少钱,我只是希望你能有一份正经的工作,每天生活得充实一点,拥有自己想要实现的梦。”
水有点凉了,她抬起自己的脚,用干毛巾极认真地擦拭着一个个又软又小的指头,“我觉得现在的零工没什么不好,每天的生活也很充实,我也有自己的梦想。对不起,我实在不觉得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改变的。”
她总是这样!她总是这样!
鲍因果受够了,每次说到工作问题,她总是一副义正词严的表情,抗拒着他的提议。他豁出去,直接向她挑明,“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让我很为难?我没办法告诉我妈,我女朋友除了整天对着电脑,上网、斗地主,什么事也不干,什么事也不会。我不想让我妈失望,也不想同事们用那种眼神看我。”
“你觉得我让你很丢脸,是吧!”在费仙仙看来,这才是他们俩之间的根本问题。
男女之间,当一方让另一方感到丢脸,这种关系已失去平衡,进入危险状态。
她几乎记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愿意带她出门,不愿意让她和他的朋友、同事见面,不愿将她介绍给他的家人。似乎,从他们决定恋爱那一瞬间起就已如此。
长得她都习惯了。
背对着他,她拿着棉签蘸了药膏,给可爱又可怜的脚丫子上药,一点点抹,她发挥最大耐心照顾着它们。
“算起来,我们也相处了快六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也好,抱着电脑成天缩在家里也好,我……还是我费仙仙。我真的会让你感到丢脸吗?”
给生病的脚换上干净的袜子,再穿上鞋,临出门前,她喃喃低语:“如果是,我很抱歉。”
那一夜,她没有再回来。
离家出走的费仙仙也没有走得很远,根据鲍因果对她的了解,不是在一楼就是在三楼,不是跟芳有有挤在一张床上说姐妹悄悄话,就是被钮千禧捡回去共同骂男人。
果然不出他所料,清晨六点十分,他在钮千禧的家里挖到了离家出走的女人。在他意料之外的是,芳有有也挤在钮千禧那张看上去快要塌掉的明清古董床上。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没办法同时应付三个女人,还是解决关键的那一个比较有胜算。
直直地盯着费仙仙,他用询问天气的口气问她:“生了一晚上的气,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不理会费仙仙的反应,钮千禧第一个看不过去。“这算什么道歉的态度?一点诚意也没有,仙仙,别跟他回去。”
两个人吵架最忌讳第三者做评判,芳有有将她拉到一旁,转身对费仙仙说:“你有什么话借着这次的机会跟他说清楚吧!我带千禧先下去了。”
钮千禧还硬要留下来,“我不要啊!我得帮仙仙好好说说这个……”
“我也需要你帮我啊!”芳有有哀求的眼神总算赢得了钮千禧的同意,临走前,美丽俏房东还不忘好意提醒鲍因果,“那个……要勤换袜子,勤洗脚,这样才能痊愈。”
目送两个多事的女人走出门去,鲍因果将目光对准费仙仙,纠结的眉头勒紧他的烦恼,“你不会跟芳有有她们说有脚气的那个人是我吧?”
她脸色微氲,随即理直气壮地冲他吼,“你大清早跑上来不会是要跟我说这个吧?”
遇到问题就知道转移话题,鲍因果适时地放她一马,“我是问你什么时候回去,老赖在别人家里,很妨碍别人生活的。”
“千禧都不赶我走,你管我那么多呢!”她打定主意,他不反省,她绝不回去。得像千禧说的那样,让他见识到她的厉害,别总不把她的心情当一回事。
相处三年,她用白眼珠看着他的时候还真不多。不太习惯这副模样的仙人球,鲍因果觉得还是圆圆的她比较可爱,“昨晚……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认真想了你说的那些话,我承认我有些地方的确做得很差劲。我觉得你不符合我的社交圈对优秀女朋友的标准,所以我不太想把你介绍给我的同事,我的家人。这是对你的不尊重——我的检讨就做到这里。”
他停下来等她的反应。
对着千禧她们数落了他一整晚的不是,他当真站在她面前道歉,她反倒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她说不出口,气还没消呢!
见她还不肯下台阶,鲍因果索性帮她搬把梯子过来,凑上前,他的双手圈住她的肩膀,他的体温透过衣服在微凉的清晨暖和进她的骨子里,“我已经给我妈打过电话,告诉她,我有了你这么一位相处了三年的女朋友,她过段时间会飞过来看你——这样还不够表示我的诚意吗?”
够诚意,太够了!
费仙仙了解他,知道若不是认定了此生的伴侣就是她,绝不会把她带去见家长。之前再大的怒火也在他的诚意面前熄灭了,她投入他的怀里,被幸福包围着。
轻抚着她的发,她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旁。在一起三年了,突然一夜枕边没有了她,他真的很不习惯,不时地惊醒,夜无好眠。
回想当初,虽然决定了要给彼此一个机会,相处看看,可她却硬是赖上了他的床。从不习惯分一半被子给另一个人的他,每晚不是被她越界的腿压到麻木,就是冷得冻醒。
认识仙人球以前,他曾怀疑从前那种盲婚哑嫁怎么也就凑合了一辈子,到老还换来一声“相濡以沫”。原来,时间可以将两个本没有太多交集的男女捆在一起,直至密不可分,就像他们。
既然分不开,就注定了要相互摩擦,直到完全契合。
他同样相信时间和他的用心可以让仙人球开出最艳丽的花朵,“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费仙仙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望向他,“什么?”
“你不想为我改变你的工作习惯吗?”
他们又回到了问题的原点。
这一回,费仙仙不想不做任何努力就投降,她试着让他明白,“因果,虽然我不是像你一样过着早九晚五的生活,虽然我的工作没有这样那样的保险,也没有升迁的机会。但我做的工作也有存在的意义,而且我完全有能力靠打零工养活我自己,我不觉得这份工作有什么问题,更不觉得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虽然我也算小时工的一种,可我是凭……”
在谈论发展到争吵之前,鲍因果率先结束话题,“好了,这个问题咱们就先谈到这儿吧!”他相信时间、现实会让她改变想法,他也会再接再厉。
“我还没说完呢!”她向他抗议,他总是不听她说明自己的工作性质和内容,他总是自以为是地断定她该拥有什么样的生活。从前做网友的时候觉得他特绅士,现实世界里他怎么这么霸道?
把叉在腰上的两只手揉进掌心,他倒是有另一件事要向她透露,“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可能要经常性地跟芋蓝接触。”
她嗅出几分异味,眯着眼试探,“跟旧情复燃无关吧?”她可不会忘记,收在柜子里层的那朵水晶玫瑰一直不曾搬家,更不曾转送给谁。
鲍因果举起三根手指发誓,“纯粹是工作关系,她将负责我新研发的营养品的推广问题,有所接触是一定的。”
很光明正大的理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