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逗趣的丫头。
“好了、好了,别逗我笑了,将菜叶子摘一摘,豆芽泡水,豆腐先用盐水浸一会,待会要起灶了。”
整日关在侯府里,鲜少外出,时间一多了,关朝薇闲着闲着就琢磨起素斋菜色,把前一世学过的全展现出来。
她先将荠菜剁碎,和配料搅拌在一起当内馅,回云、暖雪当下手擀面皮,以碗倒扣做出一张张水饺皮,三人合力包了近百个荠菜素饺,先搁在一旁等晚一点再下锅煮。
而后她捞起泡了一会盐水的嫩豆腐切成四块,稍微用沸水一煮,再沥干,香菇去硬蒂,切半,将泡过香菇的香菇水半碗和淡色酱油、砂糖等与香菇放入锅中煮半刻。
蛋打散和酱油,清汤、盐、料酒拌匀,豌豆仁以沸水烫熟。
豆腐放入深皿内,香菇侧放,豌豆仁放在豆腐上头,淋上打散的蛋液,以皿盖盖住放入蒸笼里。
不一会儿,“豆腐蒸蛋”的香气顺着蒸笼缝隙向外飘散,浓浓的蛋香味和豆腐味道融在一块,浓郁的甜香弥漫一室,让人光闻那味道就饿了,饥肠辘辘地想狠挖一口往嘴里塞。
以柚皮丝、鸭儿芹、豌豆荚等点缀,一盘色香味俱全又叫人口齿生津的素菜完成了,热腾腾的冒着烟。
关朝薇又做了一道“糖醋什锦”,甜甜酸酸的气味促使味蕾变得敏感,口中的唾液不自觉变多了,还没尝到就能感觉到酸中带甜的美味,舌尖在口里一卷,迫不及待想大饱口福。
小厨房的饭菜香是关不住的,随风飘得好远好远,引来嗅觉敏锐的小馋虫,主仆三人忙着切菜,控制火候,将菜下锅,身体面向灶台,背着厨房门口,完全没注意到一颗探头探脑的小脑袋瓜子在门外看了好久好久。
蓦地,关朝薇一回身要取搁在地上的黄酒,眼角不经意的一瞄,一道瘦小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讶异,随即好笑的勾起唇。
“我要多做一道“可丽薯饼”,就不知道有没有人要帮我削马铃薯皮?事情太多了做不完……”她故作烦恼地摇头又叹气。
暖雪打算去帮忙,回云从背后拉了拉她的衣角,无声地一使眼神,让她瞧见扯着裙子一脸想进又迟疑的小客人。
三个人都当作没看见小厨房里多出一道小身影,各自忙着手边的事,好像真的有很多事忙不过来。
锅里热着油,耳边听见挪小凳子的声响,再偷偷回头一瞧,看似呆滞的小小姐莫禾然正坐在矮凳上,笨拙却十分专注地削着马铃薯皮,很慢但很用心,令人不觉莞尔。
关朝薇若无其事地晃过去一兜,拎起削好的马铃薯做了评论,哪里皮没削干净,哪里皮削得太厚,她不是教,而是间聊,慢慢靠近眼中无她的小姑娘,指导小姑娘如何用刀。
十几颗马铃薯削完了皮,莫禾然没开口说一句话,她只在关朝薇挖了一匙豆腐蒸蛋往她嘴里放时两眼发亮,随即露出叫人惊艳的笑靥,小手指指着整碗豆腐蒸蛋。
意思是她要吃。
一向厌食的莫禾然主动要吃食,这要是让莫家人知晓,肯定会引起一番大骚动,个个热泪盈眶地看她一匙一匙挖着吃,因为她平日真的吃太少了,侯府小姐居然养得像猴儿一样瘦不见肉,好不欷吁。
于是,关朝薇多了个小跟班,跟着她在小厨房里转来绕去,在全莫家人排挤她一人的情况下,有点自我封闭的莫禾然不懂也不管,成为唯一的例外,她只是来找吃的。
“薇儿,我饿了,我的素斋……咦,这、这是怎么回事?”莫沧安讶然的瞠目。
“嘘!小声点,她睡着了。”小孩子真好养,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无忧无虑,天真无邪。
一来到这世界就五岁的关朝薇,根本忘了她小时候的模样,小小的身体装的是二十来岁女子的灵魂,她想装小也装不来,反而显得可笑,她索性不装了,表现出超龄的小大人样。
师父说她自幼懂事,长者说什么她都听得懂,她不好解释她其实年纪已经不小了,听不懂才奇怪。
不过越长越大她倒是越像小孩子,有些调皮、有些淘气、有些爱胡闹,因为有人宠着,她肆无忌惮的又做了一回孩子,让师父的云游日子不寂寞,总是笑声连天。
“她为什么会睡在这儿?她的丫头、嬷嬷呢?”居然没看着主子,实在太失职了,万一……一想到自家妹子有可能在府里伤着、跌跤了,莫沧安清逸的面上浮现出一层薄怒,眉头一拧。
看似冷性的他实则重情,和莫家人一样,护短,对于自己的家人是绝对的保护和照顾,绝不容许外人伤及一丝一毫。
“外人”指的是非莫家的正经主子。
“她吃撑了嘛!叫她停一下都不停。”看她那副吃相,还以为侯府饿了她很久似的,吃得再多也不饱。
“你再说一遍,她吃撑了?”薇儿在说笑吗?
看他见鬼似的惊悚样,本想噤声的关朝薇忍不住噗哧一声。“有必要那么惊讶吗?她只是对素菜有偏好,再加上我煮得好,这才一口接一口的吃,怕吃完了就没下一餐。”
“也许……”他若有所思。
“也许什么?”话说一半,吊人胃口。
“是我们错了?”他们太不关心禾然,以自己的心态去看她,全没想过是不是她要的。
“错了?”哪里错?
“我们”指的是莫家人,还是包含她在内?
“禾然小时候身体不是很好,母亲和芳姨娘不断地求神问卜,后来神明指示要住到庵堂里才能平安长大,因此她打小就住在庵里,直到身子好转才回府,至今不过一年有余。”他和这个妹妹不亲,但不妨碍他疼她,只是用错方式。
“你是说她从小吃素?”关朝薇一点即通。
莫沧安抚着睡在小榻上妹妹的小脸苦笑。“难怪她不吃肉,总让伺候的丫头挑开,她只吃比较不油的菜蔬。”
庵里的饮食清淡,不重口欲,饭桌上的素菜大多来自庵堂后院自种的菜圃,以山泉水浇灌,口味清甜又鲜嫩,比起府里又油又重的调味,她自是吃不惯。
“我们总说她挑嘴,实则是厨房的饭菜不对她胃口,她吃不下自然就不吃了。”吃得少,人就消瘦,禾然刚回来时粉妆玉琢,白嫩得像块刚从水里捞起的豆腐,如今干干瘦瘦的,彷佛失水的小花。
“怎么不说我手艺一流,煮的素斋是天下第一,连嘴刁的小丫头也逃不过引诱。”她自我吹捧,洋洋得意。
求表扬。
“是呀!连我这般正直的好男儿都被你勾引了,定力差的禾然哪禁得起你的美味,不乖顺地向你投诚。”他越说越暧昧的将头靠近她,大掌微热的揽上她不及盈握的柳腰。
“喂!说什么浑话,谁勾引你了,少把自己好色的本性往我头上扣罪名,亡国帝王从来不是因为红颜祸国,而是自己倒行逆施,罔顾人心,为了美色而误国。”男人不爱,女人祸害得了吗?那些全是为了掩饰罪行的借口。
听她话里的愤慨,他靠得更近,低笑。“愿为你亡国,一心得一知音人,于愿足矣。”
“什么亡国?小心皇上砍你脑袋。”她自己说着也笑了。
关朝薇的观念里没有帝国永袭,她知道历史,知道每一朝代合久必分,会有新的朝代取代,一个又一个的时代巨轮冒出,改变现有的状况,直到一个国家不再需要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