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竟的话语是许诺,这点,她们两人心知肚明。
第4章(1)
满眼的红在平子甄的眼前无限延伸,虽知道为了讨个好彩头,这一片红是无法避免的,可她不习惯,即使这盖头已经罩下两、三个时辰了,她还是有些无法适应那样的艳红,因为她喜欢素淡的颜色,对于这些红艳艳的衣裳向来退避三舍。
对于自己的疲惫,她没有太多的忧心,却担心起今日的新郎官能不能抗住这一连串繁杂的礼仪。
本以为他会以病弱为由,让族中兄弟代为迎娶,毕竟两个多月前,他还是个缠绵病榻、几乎一只脚踩进棺材里的人。
他的身子弱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就算凤家派族中的男子出面代娶,也不会招人非议,可也不知道是他天生傲气还是有什么其它的理由,他偏偏硬撑着体虚的身子做了一回新郎官。
她不过十二岁,尚未及笄,今日的迎亲虽拜了高堂和天地,但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她成了康平王府的世子夫人,却不是实打实的,毕竟她这个小嫁娘无法和凤连城圆房。
尽管脑海里思绪纷杂,离开平家还是让她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里一样会遇到一群心怀不轨的陌生人,但因为凤连城的小命掌握在她手上,凤老太君会是她的倚靠,她再也不必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不必藏拙啊!她有几间小小的铺子还隐藏得好好的,只要用心经营,给她几年的时间,她便能有足够的银钱傍身,再加上康平王府的名号,顶多再三五年,应该就可以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
到那时再将世子夫人的名号还回,就当真可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想到那美好的将来,平子甄开心不已,嘴唇弯弯的,向来冷淡的小脸蛋添了几分可爱。
“倒是个爱笑的小丫头。”
清朗的声音从她的头顶落下,平子甄一回神就见一张削瘦的脸庞靠在她面前不远处,两颗又黑又深邃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瞧,像是在研究什么似的。
凤连城还是头一回见她笑得这样开怀,那笑里有着单纯的喜悦,没有刻意的冷淡,也不是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她为何能笑得这样真心?是因为她觉得有盖头遮着,不会让人瞧着,这才能放心地笑开怀吗?
听说她父亲早逝,六岁失恃,这六年来,她在平家究竟过着什么样的日子?竟连笑一笑也要小心翼翼地遮掩吗?
平子甄有些愕然,又有些羞臊,微红了脸,完全没了之前那种气定神闲的模样,尴尬地轻喊了一声,“世子……”
她完全没有料到盖头会突然被掀起,害她被瞧见那不文雅的模样。
自己这个小妻子如今才有点小丫头该有的模样。瞧着她脸上的灿笑,凤连城忍不住开口打趣她,“嫁给我这般开心?”
这是他第二回同她相处,每次只要在她身边,他就会觉得心里特别松快,连他性子里因为打小被毒物折磨所养出来的阴鸷似乎也散去了不少,都会开玩笑了。
那话虽然轻浮,但平子甄能从他那含笑的眼神中瞧出他并没有恶意。她抿唇不语地瞧着他,似是用眼光指责着他那过度的自信。
没等到她说话,凤连城急急地追问道:“怎么,难不成是我说错了?”
“世子爷的话自然都是对的,只不过似乎还有许多礼节尚未完成,不如等做完了这些,咱们再聊?”
平子甄眼尖,早就看到喜娘和一群丫鬟、嬷嬷站在门外等着伺候,想来应是还有一些礼仪没完成,她可不想明天传出什么流言蜚语,且也因为心中尴尬,于是出言提醒。
谁知听到她的话,凤连城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恣意说道:“就让她们等着吧,咱们先说说话,你一个小姑娘在这儿待了那么久的时间,就不害怕吗?为何你身边连个亲近的侍女也没有?”
方才他进门的时候,就瞧见她那小小的身影穿着一身大红,一个人直挺挺地端坐在那儿,看起来是规规矩矩的,可不知怎地,瞧着她这模样,他只觉得莫名不舍。
一般闺阁千金都该有贴心的侍女,可他每回瞧见她,她都是孤伶伶的一个人,连在平家的院子里,他也没瞧到多少伺候她的人,显然平家是亏待她的。
而她一个人住在那冷僻的宅子里,再加上时不时有着关于平家卖女的传闻,难怪她的性子这样冷,胆子却这样大,不晓得谋划了多久,才让她等着了永觉寺的那一回。
迎着他探究的眸光,她筒单地答道:“我不太喜欢丫鬟们近身。”
人多口杂,待在平家时她孤立无援,身上又有着太多秘密,所以她在平家从不让人近身伺候。
“怎么会呢?”听到她的回答,凤连城更加的诧异,也更加的心疼,那得多孤单啊?
“我娘就是被从小伺候她到大的贴身丫鬟出卖的。”她看着那幽深黑眸中透着的心疼,竟没有隐瞒,说了真心话。
“哼,这种背主的丫鬟就该卖到下九流的地方,让她受尽折磨,才能赎她犯下的过错。”凤连城听了倒来气,一屁股坐在平子甄的身边,然后朝着门外守着的丫鬟、婆子扫了一眼。
那些人慌张地退下,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平子甄有些傻眼地看着凤连城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却有一些犹疑。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再怎么说,家里还是有老太君这个长辈在,就算大家都以为她是被选来冲喜的,可到底是嫁进王府,该守的礼仪还是要守,不然这一大家子的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她。
她有些不安,却没有多说什么,可光是眼神闪过的疑虑就让凤连城瞧了个正着他想要安抚她的不安,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凝视着她,说道:“别担心,祖母很喜欢你,交代我要护着你,在这王府里,你就是主子,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就是天塌下来,也有我和祖母为你顶着。可别说我没先告诉你,这宅子里的牛鬼蛇神可不少啊!”
瞧他自曝王府里的秘辛,平子顿原本是想认真听的,但那手心里传来的暖意让她乱了心神。
她默默地抽了抽手,可是他握得很紧,想要不着痕迹地抽出,几乎不可能,只好任他握着,并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我抛头露面的经商,你也不在意?”
他有些诧异地问道:“你喜欢经商?我以为你会想要开药铺,做坐堂大夫呢!”
他想说她能凭一手医术救活他,定是喜爱行医,却没想到她不想行医,而是想经商。
“行医走的是人脉,经商走的是钱脉,我想做的事,两者缺一不可。”她抬头定定地看着他,没有瞒着他的心思,话说得理直气壮,小小的脸蛋上有着不容人撼动的坚持和固执。
当初她和凤老太君的交易就是要借着王府的大伞做自己要做的事情,所以她现在没有理由畏首畏尾。
“你倒是没有瞒我。”凤连城笑了笑,没说赞成或不赞成,只是盯着她看。
她年纪还小,没有长开的脸带着些圆润,可这一刻,凤连城似是看出了压在她身上的千斤重量,他眸中倏地闪过一丝心疼,突然很想成为她的依靠。
他道:“其实,你于我有大恩,我的身子还要靠你调养,你若想做什么,大可以说给我听,我会帮你的。”
没有想到他竟会说这样的话,平子甄心头一热,但还是没打算求人,只道:“有些事让旁人帮着做,不如自己做来得痛快,世子爷只要好好地养好身子,别让人有机会说我克夫,将我扫地出门,那么我便已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