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晓冬腕上的手表走到八点五十五分的时候,她准时踏入了位于繁华市区的大楼,这是一栋标准的商业大楼,二楼以上全部都是公司行号,从十五楼到二十楼则是属于「亚邦开发」,公司虽然是由她的大哥晓日和几名好友合伙创立,但背后的大股东是英商集团,亚邦开发的业务范围包罗万象;海外投资、保险、理财、土地开发等等,在经营者有效的投资和管理下,已经连续两年登上国内百大杰出企业了。
根据晓冬手头现有的资料,晓日负责的是保险、理财部门,她在美国时修的是社会人文,毕业后透过彼得的介绍,进入曼哈顿的一家俱乐部工作,担任过的职务有调酒师、服务生,最近半年才升上副理,也就是说,关于企业的保险或是理财,她可以说是完全一窍不通,只是当自己这么说的时候,父母依旧十分坚持。
我们当然知道妳没有晓日聪明,也没有他的本领,所以并不会期待妳能有什么表现,但只要妳肯乖乖上班两个月,让在欧洲的晓日感觉到公司有人坐镇,可以稍微放心,就只是这么简单。
「啧!明明就是要我当废物嘛!说得这么好听,还说什么秘书!」晓冬嘀咕,重重叹了一口气,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向电梯,认命地打算到十五楼报到。
由于时间将近九点钟,正是所有上班族必须把握住的最后黄金三分钟,大楼内的四部电梯上上下下的十分忙碌,门才一打开就立刻涌入一群人,动作慢的只得饮恨等下一部了。
当晓冬面前的电梯门打开时,好几个人从她身旁快速抢先通过,完全不顾礼貌地冲进电梯里面,所以当愣住的晓冬也想进入的时候,电梯里已经站了许多人。
晓冬打量了一下,电梯里面大约有十个人左右,心想再加自己一个应该没问题,就在她试图踏出脚步的瞬间,电梯里的乘客莫不露出「妳在开玩笑吧?!」这种融合了嫌恶和诧异的表情。
「别开玩笑了,妳想让电梯故障吗?」电梯里有人发出冷嗤声,甚至不给晓冬反应的时间,电梯门就当着她的面前关上了。
当电梯门关上时,晓冬从金属门上清楚看到了一个巨大女人的反射身影;身高约一百七十公分,体重大概一百公斤,又高又壮,身上还穿着醒目的橘红色毛衣,而那个女人正以一种错愕的目光回望着她。
「喝!」晓冬轻喘一声,被映在电梯门的影像给吓了一跳。
实在不能怪她被自己吓了一大跳,毕竟这可是她真正「变身」的第一天,一时之间还不能习惯自己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晓冬眨了眨眼、平静心情,跟着换上崇拜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身影。逼真……真的太逼真了,从头到脚,她就像是由球体所拼凑出来的人,露在毛衣外的双手就像是甜不辣一样又圆又短,短裙下的两条腿几乎没有弧度,直逼传说中的象腿……真是太厉害了,这都得感谢邵伟今天早上花了三个多小时为她套上身体、化妆,才会有如此逼真的效果。
「晓冬,妳这么辛苦伪装成一个胖子,到底想做什么?」今天早上,当邵伟进行最后一个步骤,为她的脸部点上细妆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
「原因很简单啊!因为我想让自己在上班第一天就被开除!」晓冬藏在硅胶后的眼珠子一转,以再肯定不过的声音回答了。
虽然答应了父母回来暂时代班两个月,但那是在她不知道蓝司骆也在这间公司的前提下所作的冲动决定,如今既然无法推托,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蓝司骆无法忍受她,然后立刻开除她,如此一来两位老人家也找不到理由抱怨了吧!毕竟是晓日公司重要的合伙人受不了她,她当然得摸摸鼻子自动回美国去。
「变成胖子就会被开除吗?妳大哥的合伙人这么以貌取人吗?」邵伟又好气又好笑。
「那家伙就是这么低俗!以前他……哼!以后我再告诉你他有多恶劣好了。总之,他绝对不会希望一个有碍观瞻的胖女人在他身边工作,再说……你想想看,如果这个胖女人不仅丑,而且行动迟缓、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谁会愿意让这样的员工留在身边呢?」晓冬自信满满地开口。不管是外表或是行为,她都会做到让蓝司骆发狂发怒、难以忍受!
「虽然我不知道妳和那个男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我还是祝妳成功。」邵伟笑着摇头,最后细心地为晓冬涂上自然的唇色,微笑道:「好啦!大功告成!恭喜妳从一个美人儿变成──嗯,不怎么赏心悦目的胖女人!」
「邵伟!你真是一个天才!」晓冬凝视着镜中那个臃肿、百分之百让人不想再看第二眼的胖女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晓冬以一种着迷的目光凝视着电梯门上的身影,忍不住得意的笑了。「佟晓冬,妳真是太聪明、太让人崇拜了!」
她自我吹捧的声音压得很低,身边的人听不见,但眼看她对自己庞大的身影丝毫不自卑,甚至露出着迷又崇拜的目光这种奇特的举动,确实让周遭同样等候电梯的人开了眼界。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部电梯的金属门「当」的一声打开了,一心赶着打卡的上班族们纷纷挤进,很快又将电梯占满了。
「没关系,你们先上去,我等下一部。」晓冬浑然不在意地举起手,愉悦地向电梯里的陌生人们挥手道别。
当电梯门重新关上的时候,晓冬的双眼再次迫不及待地望着映在金属门板上的身影,笑得更开心了。
呵呵……完美!真是太完美了!真想就这样站在这里,欣赏邵伟出神入化的技巧直到地老天荒,她都不会觉得厌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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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墙上的时钟走到九点十五分时,蓝司骆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表,在确定手表、时钟,甚至是桌上计算机显示的时间都相差不到十秒钟,他天生微微上扬的唇形已经垮下了。
佟晓冬已经迟到整整十五分钟了!
虽然几天前蓝司骆没有在机场顺利接到人,但他这几天还是持续地打电话到佟家,试图和晓冬取得联系。毕竟,晓冬已经近十年没回来,如今她的父母和哥哥都到欧洲去了,让她一个女孩子独自住在家里实在不妥当。
晓日是他的死党兼合伙人,无论如何他都得做到照顾好友的妹妹这个「小小的要求」。话虽如此,但是这几天他怎么都联络不到晓冬,打电话去响应的永远是录音机的声音;后来当他以备份钥匙进入佟家,看到的是空无一人的房子,如果不是晓日在周末打了一通电话来,说明晓冬为了工作方便,已经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间小套房,他差点要报警将晓冬列为失踪人口了!
不住在佟家、不留租赁套房的地址和电话,更没有手机可以和她直接取得联系,整个人释放出「我不想回来、不想和任何人联络」的讯息。这和过去的晓冬实在差太多了,过去的她……脾气呛了点、坏了点,但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都会直接地反应出来,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简直比藏镜人还要低调神秘!
十年真的会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吗?他不知道,但只能暂时压下想见晓冬的心情,既然她不打算私下见面那也无所谓,毕竟未来还得共事两个月,除非她有本事变成隐形人,不然他们总是会见面的。
话虽如此,但是当墙上时钟的长针缓缓走到十七分时,蓝司骆一双浓眉蹙得更紧了。
就在蓝司骆心情烦躁得想抽根烟打发时间时,「叩叩叩」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动作,蓝司骆稳住心情,以平静的声音喊道:「进来。」
「──表哥。」门虽然打开了,但出现的并不是他期待的晓冬,而是笑脸盈盈的傅安琪,她一双灵动的双眼在看到蓝司骆错愕、淡淡失落的神情后,十分愉悦地瞇了起来。「哇!好失望、好悲伤的眼神喔!原来表哥你一点都不想看到我这个美丽可爱的表妹吗?」
「安琪,妳不是今天要去日本?怎么还有时间过来?」蓝司骆冷哼一声。
「想我离开?没这么容易,在没见到那位大名鼎鼎的『佟晓冬』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离开台湾的!」安琪双手环胸,摆出和她外型完全不相称的流氓表情。
「劲宇人呢?」蓝司骆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希望好友在场,只要他能立刻出现把这个麻烦人物带走,自己愿意多分百分之十的公司股份给他。
「在他应该在的地方。」安琪并不让蓝司骆有机会转移话题,灵活的眼睛以最快的速度扫了办公室一圈。「咦?总经理,原来你手脚这么快,已经把你的秘书藏起来了吗?」
「现在是上班时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蓝司骆起身,大步走到安琪面前,打算直接将魔女请出办公室。「我不欢迎已经办理好『留职停薪』的闲杂人等在这里晃,或者,妳希望我将一切福利取消,直接开除妳?」
「我是孕妇,你威胁我?」安琪倒抽一口气,伸手摀住胸口喘息,灿亮的眼瞳开始泛起薄薄的水气。
「我只给妳一分钟,出去。」蓝司骆咧开无情的笑容。「亲爱的表妹,根据从小到大的经验,每当妳泪眼蒙眬,就是我被长辈臭骂的时候,所以在妳考虑要使用之前,最好先想清楚,别逼我对孕妇动粗。」
「……」安琪眨眨眼,瞬间敛去了眼中的泪光,但依旧不死心地开口。「一眼,我就看一眼。」
「一分钟已经到了。」蓝司骆越过安琪,直接打开办公室的木门,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鸡肠小肚。」安琪垂下眼咕哝着,心里盘算着要用什么样的借口继续留下来。应该装出身体不舒服,还是其它的理由呢?
就在安琪思索着下一步时,她突然听见蓝司骆不知何时拨通了手机,正在和人对谈。「劲宇,是我,对,你放心,安琪现在人在我这里,她就是小孩子性,喜欢到处乱跑,也不想想现在可不比从前了,你以后得时时刻刻看好她……嗯,你已经到附近了?三分钟后就到?没问题,我会陪着她在停车场等你。」
「喀」的一声,蓝司骆轻松地将手机盖子关上了。
「卑鄙。」安琪怒瞪他。
「兵不厌诈。」蓝司骆笑得优雅,伸出手温柔却霸道地扣住安琪的手腕,押着她走出办公司,打算亲自押解她离开。
「总经理早。」
「傅秘书早。」
两人脸上挂着笑容,向纷纷道早安的同事们点头响应,根本没有人察觉他们私底下的较劲,就在蓝司骆押着安琪走到电梯间的时候,人事部的林经理追了出来,喊道:「总经理,原来你在这里,你的秘书……嗯,她已经来报到了。」
安琪双眼一亮,正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电梯门却在这个时候「当」的一声打开了,里面站着一名模样斯文的男子。
「劲宇,你来得正好,安琪就交给你了。」蓝司骆咧开真心的微笑,大方地将烫手山芋交给了好友,最后还不忘戏谑地对安琪眨眨眼道:「小魔女,一年后再见了。」
「林经理!」就在电梯门要重新关上的瞬间,安琪突然伸手挡住电梯门,对着站在蓝司骆身后的人事部经理,扯开喉咙大声喊道:「对了,差点忘记告诉妳一个天大的秘密,顶替我位置的新秘书佟晓冬,她是蓝总的初恋情人喔!也是蓝总学生时代唯一交往过的女性!记得帮我转达给办公室里所有暗恋他的女同事,要她们别浪费时间,可以尽早死心了。再见!」
对着公司有名的八卦制造机喊完话后,安琪退回电梯内,不忘得意地朝蓝司骆眨眨眼,而电梯门也随即当着他的面关上了。
傅安琪!蓝司骆脸色阴沈地瞪视着电梯,双拳握紧后重新放松,这才转身,以公事化的口吻问道:「林经理,妳刚才和我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嗯,你的初……不!你的新秘书已经来报到了。」林经理脸色微微发红,就算内心很兴奋,但蓝司骆凝重的表情却让她不敢造次,只能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以防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是吗?刚怀孕的人总是特别神经质,傅秘书的情况就是标准的例子。」蓝司骆微微颔首,漆黑的目光直直锁住林经理,淡淡地问:「刚才除了再见,妳还有听到她说什么吗?」
「没……什么都没有。」林经理用力摇头,跟着讨好地说道:「总经理,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再说,你大可放心,这件事就算是你亲口说出来,我想你那些爱慕者也不会相信的!」
见蓝司骆没有回答,林经理笑着挥挥手补充道:「哎呦!这是当然的嘛!总经理,你长得一表人才,是公司里有名的白马王子,我相信你的初恋情人一定也是又美又可爱的,呵呵呵……」林经理掩着嘴呵呵笑。「所以这件事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只会当傅秘书在和大家开玩笑呢!」
蓝司骆不语,只是淡淡地挑高一道眉。虽然他完全听不懂林经理在说什么,此刻他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晓冬终于来了。
「她来报到了吗?现在人在哪里?」蓝司骆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开口。
「正在人事室填资料呢!」看出对方完全没有说笑的心情,林经理识趣地住口,立刻领着蓝司骆往人事室走去。
小心隐藏好自己的忐忑和兴奋,蓝司骆伸手握住人事室的门把,顿了几秒后才扭开,踩着大步进入。
八坪大的人事室除了两、三个熟悉的员工,剩下的就是一名身穿橘红色亮眼毛衣,正背对着自己的高壮陌生人,再也没有其它人了,蓝司骆充满期望的黑瞳不放弃地再搜寻了一遍,最后因为没有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而瞇紧了。
「林经理,妳不是说人来报到了吗?」蓝司骆语气不悦地开口。
「是啊!她确实来报到了啊!」不会吧!人已经不见了吗?林经理被蓝司骆冰冷的目光吓了一大跳,忍不住踮起脚、越过他宽阔的肩膀往里头看去,在看到那抹巨大的橘红色背影后,她松了一口气,十分无辜地指着说:「总经理,你的新秘书就在里面啊!」
「在哪里?」蓝司骆眉头紧蹙,有些不耐烦。
「她就坐在那里啊!」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林经理扯开喉咙喊道:「佟晓冬!总经理来了。」
听见有人喊「佟晓冬」这三个字,人事室里的每个人都循声抬头看向门口,跟着因为事不关己而重新低下头办公。
而在这八坪大的空间里唯一有不同反应的,就是原本背对着门、穿着耀眼橘色毛衣的巨大背影,身影的主人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以迟缓、略显笨重的姿势转过身。
蓝司骆动也不动,整个人因为难以置信而僵硬成石,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巨大的橘色身影走到自己的面前,然后抬起一张像气球一样圆滚的大脸。
跟着,那张圆得没有轮廓的脸上露出了小小的、淡淡的笑容,说道:「嗨,蓝学长,好久不见了。」
沉默。
「确实……好久不见了。」虽然蓝司骆的脑海还处于震惊状态,但他还是本能地开口,同时伸手握住佟晓冬的手轻轻摇了摇。
佟晓冬……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晓冬?当年那个有点蛮横、有点任性……「纤细瘦长」的小草妹妹?
「蓝学长……啊!我不应该还这么称呼你,应该喊你蓝总经理才是。」圆脸上的双眼闪过一丝不安,跟着窘困地低下头,以一种自卑自怜的嗓音开口:「其实,我对商场上的事情一窍不通,什么也不懂,这次是大哥强迫你为我安插一个职位,你一定也觉得很为难吧!没关系……我虽然什么都不会,但是帮你泡茶、接电话这些简单的事情我勉强可以……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赶我走吧!嘲笑我吧!说你不需要这么丑的秘书吧!佟晓冬在内心不断地祈祷。光从蓝司骆方才震惊的目光,她就知道自己这一身伪装有多么成功,彻底地将对方吓傻了。
「妳……报到的手续都办完了吗?」震惊过后,蓝司骆已经迅速恢复了平静。「晓日告诉过我,妳大学虽然修的是社会人文,但基本的计算机系统应该都了解吧!这样吧,我先带妳到秘书部门认识环境,然后再决定妳的工作内容。」
震惊归震惊,但晓冬毕竟是晓日的妹妹、经过合伙人点头录用的员工,就算她外表改变了许多……个性似乎也变得胆小怯懦了许多,但,这无损于自己先前的承诺。
「嗄?」佟晓冬有些错愕地抬眼。到秘书室?不是要她立刻离开,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眼前吗?
「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吃惊?虽然妳没有相关经验,但不是早就说好在这里当秘书两个月了吗?」蓝司骆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不用勉强,真的!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得到这份工作,所以你只要一句话我马上就走,我自己会打电话告诉晓日,告诉他们是我的能力不足。」晓冬有些急切地开口说道。「真的!不用勉强收留我,我很有自知之明的!」
站在两人身旁,将所有情况看在眼里的林经理轻轻叹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个叫佟晓冬的女孩一定受过很多职场上的伤害,真是可怜啊!不过,既然是公司里最有名气的白马王子佟晓日的妹妹,说什么她也会好好照顾的!
「唉呀!晓冬,不介意我这么叫妳吧?我们公司对新人一向很好的,妳放心,绝对不会有欺负新人的事情发生。」林经理向前一步,十分热情地拍拍佟晓冬的肩膀,保证道:「如果以后有人敢欺负妳,妳就来告诉我,我一定会挺妳的!」
「不用了!我……」
「别客气,佟副总的妹妹,就是大家的妹妹。」林经理再次释放明显的善意,用力握住佟晓冬那双大手。「放心,妳一定会喜欢在这里工作的。」
「现在妳可以放心了?」蓝司骆淡淡的挑高一道眉。「我们走吧!除了接待妳之外,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呢!」
说完后,蓝司骆率先开门离开了,佟晓冬只能怒瞪着他远去的背影,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