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蜷缩在床上不敢动,又很想捂住胸口,害怕她澎湃狂乱的心跳被他听见。
刚才她是真的睡着,但他碰她头发时,她就醒了,但反应不过来,因为她太惊讶,不明白他的举动,当他说出那句话时,她根本是僵住了。
为什么继续装睡?因为醒来面对他很尴尬?有比他真的吻了她尴尬吗?
为什么没反抗?
或许因为,他的语气不是一时兴起的轻薄,她听得出其中的炙热和渴望,他是当真的,这教她心房震颤,忘了抗拒。
祁融不是常常嘲弄她吗?不是当她是个差劲的玩具吗?为什么他听起来仿佛很喜欢她?他碰触她,不是随意抚摸,他的动作缓慢而温柔,充满感情,他不是在挑拣玩具,他在感受她,很珍惜地感受他所碰触的她,他意外的温柔迷惑了她,她迷糊地想,他要是真的吻了她,好像也不坏……
她回想着,一阵燥热,一阵战栗。她乱想什么?光是感觉不坏就可以随便来吗?或者,她也有一点喜欢他,所以不抗拒?
她躺在黑暗里,很混乱。他已离去,他的声响全然消逝,他留下的触感也已淡去,四周又被寂静吞噬。
她忽然恍惚了,是不是夜太深,作了个魔幻的梦?其实,什么也没发生过?
结果,童雅女失眠一夜,隔天顶着黑眼圈去光研。
她有点怕遇见祁融,遇到了该说什么?她能假装昨晚的事没发生吗?
但是一早上她都没遇见他,她松口气,又有点失落。
她来到开发室。开发室乃研究重地,进出要刷卡,因为前阵子机密外泄,又加装了监视器。
光研的员工流行养盆栽,开发室有个设计典雅的小阳台,还有可以喝下午茶的桌椅,阳台的木架上摆满员工的盆栽,她在阳台取景,拍照、速写,而阳台就在楚秘书的座位旁。
开发室的吴室长跟她打过招呼,他挺和气,要她有什么需要尽量讲。楚秘书也频频来关心她,送点心或茶水。
她忙到近中午时分,手机忽响,是奶奶打来。
“小雅啊,你别忘了今晚跟人家的约会,记得早点去,别迟到啊。”
“什么约会?”她莫名其妙。
“咦,你忘了?果然,没提醒你就是不行,我前几天不是跟你提过,王妈妈要介绍她外甥给你认识,约你一起吃个饭吗?”
“是今天吗?”简言之就是有个相亲饭局,她忙得忘了。
“嘿啦,就是今天,我刚问过王妈妈,那人姓吕,是一家办公家具厂商的业务代表,好像跟祁融他们公司有生意往来,说不定祁融他们兄弟见过,你可以问问他们,看他人怎样,参考一下,心里好有个底。记得穿漂亮一点,积极一点,要有礼貌,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我还要工作,先挂了。你跟爷爷好好玩喔。”
收起手机,童雅女对着一排盆栽发呆。她没相亲过,听爷爷提起相亲时,她想不过就是认识一个新朋友、一起吃顿饭,去就去吧,可是经过昨晚,她忽然不太想去了。
她觉得自己很可笑,昨晚算什么?一句像是玩笑的话、一个装睡的她,激荡出的火花,她竟念念不忘,而祁融呢?他若是当真的,他们之间……可能吗?
她怦怦心跳,皮肤发热,脑子晕晕胀胀,为什么她好像有点期待?对他的感情,不是情窦初开时青涩的恋慕吗?不是早就淡忘了吗?究竟是什么令她对昨晚念念不忘?
她怔想半晌,楚秘书又端着红茶过来。
“童小姐要喝冰红茶吗?”
“喔,好啊,谢谢。”她回神,起身接过红茶。
“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我自己来就好,谢谢你。”楚秘书属于冰山美人的类型,她原以为她不好相处,没想到她意外地亲切,而且比起对祁融那种虚应的表面工夫,楚秘书对她真诚得多,这位美女秘书似乎颇喜欢她,让她受宠若惊。
童雅女喝口红茶。“我只是有件事不太懂……那位先生,”她瞧向一个站在资料柜旁的中年男子。“他好像不是这里的员工,我看他整个早上都不做事,可是一直找其他人讲话,尤其是你。”
“喔,他啊……”楚秘书淡淡道:“他是来监视我们的,因为前阵子公司出事,问题出在我们这里,公司派他来监视我们。他老是找我是因为我嫌疑最大,他奉命盯紧我,我做什么他都要弄清楚,跟上头报告。”
“……喔。”糗了,问了尴尬问题。
“你不好奇公司出了什么事吗?”
“呃,我只是短期约聘人员,没必要知道吧。”
“你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楚秘书瞧着她。“一般人都会好奇这种企业内幕,你竟然什么都不问,一点都不八卦。”
“我是想,如果是我必须知道的事,公司早就告诉我了,既然没讲,大概就是不想让人知道,我还是别问太多比较好。”
“是吗?”楚秘书凝视她。“我倒觉得你好像早就知情,所以不好奇。”
童雅女傻笑。“我是在大家聊天的时候听到一点点……”
幸好这时总经理进来找楚秘书,楚秘书应声过去,留下她在阳台。
她松口气,呼,好可怕,她忽然觉得楚秘书的友善只是假象,那浓媚艳丽的眼妆掩饰不了精明的眼神,她该不会早就识破她也是公司安插的眼线吧?
不过,她这眼线的确看到某些可疑之物……
她瞄向楚秘书桌上的档案夹,其中一个标记“达闳”,正是光研的对手公司。在一堆档案夹里,它并不显眼,但她一有空就打量楚秘书的位子,才会发现它的存在。
楚秘书应该没这么笨,明目张胆地把犯罪证据放在自己桌上吧?
可是,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说不定她算准没人以为她会这么蠢,无须特意隐藏她与达闳往来的讯息。
童雅女从阳台进入室内,看总经理和楚秘书走进档案室,关上门。假如她很快打开那个档案夹看一眼,顶多一、两分钟,楚秘书应该还不会回来……
她火速抽出那档案夹打开。
档案夹里有几张纸,的确是达闳的资料,写着几天几夜的宜兰之旅,详细行程、员工欲携带家眷的报名表与费用……她越看越茫然,这是达闳的员工旅游资料,楚秘书拿这些做什么?
“你在做什么?”楚秘书冷冷的嗓音响起。
童雅女冻住,缓缓抬头,楚秘书面无表情地站在办公桌边。
“呃,我……看到……有东西掉下你的桌子,把它捡起来……”
“什么掉下来?”楚秘书瞧着她手上的资料夹,美眸眯起,冰冷眼光移向童雅女脸庞,看得她遍体生寒,大脑当机,动弹不得。
完了,被发现了……楚秘书的眼神仿佛刚证实了某件怀疑的事,她忽地领悟,莫非这文件夹是楚秘书放的饵,用来找出谁在监视她?而她自投罗网,现在楚秘书知道公司的确暗中监看她,她会去查是谁指使她来,要是查到祁融,他的调查就被她毁了,都是她害的,都是她笨得中计……
她六神无主,慌得大脑一片空白,忽然,一个爽朗的男声解救了她。
“唷,大家好?”祁融走进开发室,立刻察觉气氛有异,只见楚秘书与童雅女对立,童雅女眼神惊惶,他瞥见她面前一份摊开的文件夹印有达闳字样,他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不动声色。“怎么啦?你们在做什么?”
楚秘书道:“童小姐擅自拿我桌上的文件来看。”
“喔?”祁融拿过文件夹翻看。“童小姐,我是请你催楚秘书一声,把文件送来,没叫你帮忙找啊。”
童雅女错愕。“你哪有叫我催——”
“我刚才电话里讲得很清楚,我跟开发室要这两年的机种研发记录,等了半天没收到,应该是个蓝色文件夹,我请你帮忙转达楚秘书——”
“副总经理,那个资料夹我一个小时前就拿给您了。”楚秘书皱眉。
“咦?有吗?”祁融故作惊诧。“可是我那里没有啊?”
“有,我亲自交到您手上,那时您在和副总裁讲电话,您接下文件夹,把它放在办公桌抽屉里。”
“是吗?原来放在抽屉里,难怪我桌上到处都没有,害我找好久,只好打电话过来开发室,刚好童小姐接了,我就请她帮我找。”祁融哈哈笑。“唉,我忙糊涂了,都是我哥,每天派给我一堆工作,快把我累死,记性也变差了。”
楚秘书挑眉。“是您要童小姐找文件,她才翻我的桌子?”
“是啊,她大概听我讲什么蓝色资料夹,想说可以帮忙找。”他向童雅女微笑。“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这是公司机密,你是外人,不方便接触太多,你看,要不是我过来,差点就造成误会了。”
“对不起,我太粗心了。”童雅女胀红脸,不是尴尬,是紧张。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过,楚秘书……”祁融翻着绿色文件夹,面色转为严肃。“这份达闳的员工旅游资料是做什么的?”
“我的室友在达闳工作,她的公司要办员工旅游,她邀我一起去,我还在考虑,顺手把文件带来上班了。”楚秘书神色自若,一点也不心虚。
“现在是非常时期,高层对开发室的一举一动都很敏感,不管你跟你室友感情多好,这时候是不是应该避嫌?你在光研几年了,还不知道分寸吗?”
“对不起,是我没考虑仔细。”楚秘书自知理亏,低头听训。
祁融刚训完秘书,档案室便有个声音响起。
“楚秘书,新机种的资料还没找到吗?”总经理探头出档案室,看见祁融,很诧异。“副总经理,你怎么来了?我给你的那些档案你都看完了?”他是公司元老之一,从小看祁家兄弟长大,祁融进公司后,由他亲自带他熟悉事务。
“我来找一份文件,结果是我自己弄错,错怪楚秘书了。我马上就回去读完档案。”祁融朗笑。“楚秘书,你快把总经理要的东西送进去吧!”
楚秘书应声,抽出另一个文件夹,瞧了童雅女一眼,才走进档案室。
童雅女别开视线。这存疑的一眼,显然表示楚秘书对祁融的说词并未全部买帐。
祁融转向她,用人人都听得见的清晰音量道:“童小姐,不好意思,给你带来麻烦了。我还要回去工作,先走一步了。”
他转过身,低声留下一句:“午休时间,到顶楼来见我。”
光研的顶楼有座美丽花园,但最近花园要整修,顶楼暂时关闭,员工无人出入。
午休时间,童雅女溜上顶楼,祁融已经在树荫下等她。“吃过了没?”
她摇头,在他身边坐下。“我没胃口。”顶楼风很大,吹得她头发乱糟糟,跟她的心情一样。
“怎么没胃口?该不会被楚秘书吓坏了吧?”
“我把事情搞砸了……”她想到就沮丧。“楚小姐现在一定起疑了,知道公司在监视她,她会更防备,妨碍到你们的调查——”
“你没搞砸,公司现在监控整个开发室,不只是她,她最多以为是你也听说公司有机密外泄,好奇之下去看那个资料夹。幸好,我刚好过去那边,掩饰得还不错。”
祁融沉吟。“那女人很厉害。你有注意到吗?我提到达闳的时候,她眼睛都不眨一下,表情一点罪恶感都没有,要不是她毫无良心……”就是她完全清白。难道,他和大哥找错人了?
“我真的……没搞砸吗?”
“真的,所以你可以收起那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事情没那么严重。”
“我没有要哭,只是以为我帮倒忙了,觉得很对不起你。”她呐呐道:“我以为你很生气,叫我上来是要骂我。”
“傻瓜,不是说我会罩你吗?”祁融觑着她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怪你,我早就说了,我知道你的专长不是做侦探,你别勉强自己。”她自责的表情楚楚可怜,他看了就心软,哪舍得骂她?
童雅女很迷惘,他表情好温柔,甚至对她微笑,没损她也没骂她笨,好像真的不生她的气?真不习惯这样的他。
“我也还没吃午餐,一起吃吧。”他打开餐盒,秀出切成小块的三明治。“我早上做的,烟熏鲑鱼三明治,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学的,保证你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三明治。”他兴冲冲地递叉子给她。“快吃看看。”
“你自己做的?”她惊诧。“你以前连水果都不会削。”
“出国念书,很多事都要自己来,我又不喜欢吃美国人那些速食,就学着自己做。这个三明治不是我要说,真的很赞,你快吃。”
她叉了块三明治送入口中,明眸讶然睁大。“真的能吃耶!”
他横她一眼。“又不是塑胶做的,当然能吃。还有这个——”他拿出保温瓶。“水果茶,我昨晚煮的,早上从冰箱拿出来,天气热喝这个刚好。”他倒了两杯,一杯给她。
“你真的是祁融吗?”她太惊讶了。
“是啊,如假包换。”他得意洋洋。
“这些该不会是大哥做的吧?你拿他的来献宝?”祁家大哥手艺不错,跟饭来张口的弟弟大不相同。
“啰唆,你找碴吗?当然是我做的,快给我喝下去!”
“干么这么凶,开玩笑都不行。”童雅女笑,啜一口茶,酸甜冰凉,赞美道:“嗯,真好喝。”
他好乐。“对嘛,很好喝喔?三明治也很好吃吧?不是我要说,我实在太赞了,我自己都好崇拜我自己,没想到我已经这么优了,还能更上一层楼,真是太了不起,太不可思议了。”
“对啊,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格格笑,顺着他瞎掰,真服了他自high的本事。
“这是精神的升华、心灵的洗涤,是完美男人的再进化,是难得一见的奇迹!”
“再摆个水晶球,配上檀香和佛乐,你就可以拯救世人、普渡众生了。”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揶揄我。”但她笑得这么开心,他没办法生气,唉,他好喜欢她在自己身边欢笑的模样。
“哪有?我顺着你的话讲你也嫌,你这人很麻烦耶。”风实在太大,她讲话时老是吃到乱飞的头发,想找个东西绑住头发,偏偏手边没有。
他忽然说:“你等一下。”他早就脱了西服外套,这时扯下领带,他将她的头发拢在一起,绑上领带,还打个蝴蝶结。“好了,这样就不会乱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