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内心挣扎许久,终究还是决定坦然道:「您女朋友江颜小姐就误会了。虽然我无法认同她的误会,但身为女人,我也能理解她的心情,自己的男朋友经常在非营业时间到一家店消费,甚至还曾经到店主家中吃消夜,确实容易引人误解非议,所以——」
「她只是我前、女、友,我们已经分手了。」他黑眸隐隐有一丝怒火,傲然地道:「况且,我的交友状况好像还不需要向你交代,你不过是个店主不是吗?」
温宜被他的话堵得喉头一噎,双颊一阵热辣辣,深觉难堪又忍不住苦涩自嘲。
对啊,她不过是个店主,自然无权置喙他的前任现任甚至未来新一任女友是谁?
但谁叫世界上就是有这么荒谬的事,她这个店主为何平白无故得承受他前任女友的迁怒和怨怼?
他们这样的有钱人,就可以任性恣意糟蹋别人的尊严和生活?
如同她的前婆婆莫夫人……
是啊,在既富且贵的人们心中,没什么事是钱砸不开和摆不平的,如果一百万不能够,那一千万,一亿呢?
一切只不过在于标出的价码多寡罢了。
「对不起。」温宜的脸色在最初的一瞬苍白后,逐渐变得面无表情,眼底常驻的暖意温和也消失无踪,她平静地道:「定先生,你们小俩口的事确实不关我的事,但江小姐施压让我房东逼我在月底前收店交屋,这就干我的事了吧?」
陈定一震,深邃眼神幽光复杂了一刹那,语气危险起来。「她真的这么做?」
她冷漠地道:「正如你看到的,我只不过是一间小小粥铺的店主,得罪不起你们这样的富贵人家,又怎么敢胡乱出言诋毁?其实我们这样的清粥小菜,偶尔吃一吃也只是尝鲜,定先生是做大事业的人,吃遍大江南北山珍海味,以后还是不需要再上门赏我这个脸面了,小店承受不起。」
他脸色微微一沉。「你生起气来还真是伶牙俐齿尖酸刻薄。」
「定先生,我真心感谢你今天伸出援手,所以今天这一顿我请客。」她深呼吸,努力平静道:「我们店还有十天的营业时间,如果您有任何餐点上的需要可以打外送电话,我们还是会按时送达,谢谢。晚安,您该走了。」她下了逐客令。
他站起来,高大挺拔的身躯在她面前造成了莫大的威压感,可是对温宜而言,她得罪不起,但还是躲得起的。
陈定目光晦暗深沉地凝视着她,片刻后,「这件事我会查清楚,我不会容许任何人打着我的名义在外招摇撞骗。」
「很好,请便。」她淡淡地道:「慢走,我就不送了。」
他脸庞透着几分难看,一手插在风衣口袋,一手撑在玻璃门把上,临走前忍不住悻悻然回头道:「看不出来你脾气还真不小。」
「好说。」温宜眼也不眨一下。「我们小老百姓也就穷到只剩下臭脾气了。」
他一怔,怒意陡消,眸底笑意隐隐,哼了声。「我看你的臭脾气都只冲着我发,也不见你这样对莫谨怀,你就是算准了我会——」
——对你心软吗?
陈定被自己脑中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一卡,浓眉紧紧皱了起来。
温宜看着他身形僵硬了一瞬,而后昂首大步头也不回的离去……渐渐的,她眼中的冷淡与防备被泛涌上来的疲倦乏力感取代。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态度非常尖锐刻薄,咄咄逼人的仇富口气更是令人不快。
定先生虽然给她带来大麻烦,但也确实帮助了她很多,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这样待他……可是无论如何,他已经是一个她不能再与之结交接触的人了。
温宜无声地喟叹一声,默默低头收拾起碗盘。
空气中隐约还有桂花茶和他身上醇厚的古龙水混合盘旋荡漾的惑人香气……
什么都别再去想了。
温宜再度回到公寓的时候,阿May已经睡着了,却是睡得一点也不安稳,脸上憔悴痕迹浓重。
她替阿May盖好厚厚的棉被,自己则是窝缩到沙发上,拥着毯子拿起手机,开始寻找起其他开店的地点。
温宜已经学会不再将希望寄附他人,所以不管今天和陈定的一番对话会否改变什么,她都不想指望谁来帮她解决问题了。
第8章(1)
陈定回到了高楼豪宅,阴郁着脸,越过近百坪的大客厅,推开了落地窗,走进冬季寒风中的大露台,在面朝大半个台北市美丽夜景的大沙发上坐了下来,揉了揉眉心,仿佛想借由冰冷的空气让自己脑子冷静冷静。
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感到烦躁?
她不过就是做的一手好点心,有点合他的胃口罢了,除此之外,确实什么都不是。
「脾气这么差,难怪在莫家生存不下去。」他喃喃,却觉得说出这句话后,心口那股闷涩感越发重,莫名有种想狠狠擂自己一拳的冲动。
妈的,他陈定什么时候也心胸狭窄到会在一个女人过往痛苦的伤口上撒盐了?
一〇一大楼如宝剑般屹立在周围高低建筑物闪动的璀璨光海中,整片大台北最繁华热闹的昂贵区域如撒在地面与半空的各色珠宝,有人长期盘据、有人偶然拾得,有人则是默默黯然退出……
他眺望着这片极致壮观的夜景,没来由的想起了温宜居住的那间,位于窄小陋巷中的四十几年老旧公寓。
楼梯狭长,扶手摇摇欲坠,转台的小夜灯一明一灭,像是即将报销了。
她的套房只有一扇窗子,还正对对面公寓的厨房排烟口,那天她做菜时,烟气顺着窗户旁钻出的小排烟口往外,可依然无可避免地有些微油烟味飘散在套房里。
——那是间能住人的房间吗?
但在四道淡淡米黄色的墙面之中,她用一张简单的木质单人床和墨绿色双人沙发,隔成了两个小小舒适的空间,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磁砖上头铺着红白毛线球扎出的小地毯,那张小地毯一看就知道是她自己手工做的,因为上头的红色白色毛线球还剪得不平均。
厨房也很小,他第一眼怀疑那么小的空间恐怕连颗蛋都煎不出来,但她却在那里煮出了一顿令他至今回味无穷的消夜。
套房里的卫浴门微微敞开一角,他可以一眼就看见麻雀虽小五脏倶全的卫浴也维持得很干净,隐约透着缕淡淡沐浴乳的花香味。
整间套房里的家具等,除却单人床、小双人沙发和小茶几,二十寸平面电视夕卜,就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衣橱和一套靠角落的小桌椅……
他几乎可以从那套桌椅看见她曾经伏案勤写专栏的模样。
那么小的位置,是如何写出那么多充满女性幽微心事,以及鼓励女性如何在爱与现实中寻找属于自己的「独立宣言」?
陈定有一些失神……他左边心室闷闷的,微微泛着一丝说不出来的疼。
她离婚后过得如此窘迫,可「女人志」的专栏,还是他无意中间接夺走,给了江颜的。
现在就连粥铺店面被迫收回,也是「拜他所赐」。
「混蛋。」他自言自语低咒了一声。
——骂的是自己。
难怪她今天晚上口气不友善,抗拒和疏离的态度明显至此,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她的专拦和粥铺也不会接连不保……
他思及此,忽然再也坐不住了,霍然起身,掏出手机找出一组号码。
「定先生?」
「张扬,」他声音低沉地对电话那端的特助道:「查一查江颜最近做了什么,还有,看看是谁那么有勇气敢调查我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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