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我说啊,纵火的人是大老爷您吧。」某日跑去看那个卖花的小兰,那天早,我们一边牵著驴子回到县衙的小福不知听韩师爷这个家伙说了什么,照样儿地跟人家小兰说了一遍。岂料人家牙尖嘴利地一句话就戳破了。
「怎么可能是我们老爷啊!」小福一脸不信。
「呵呵……」我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拉扯著,保持著一个无辜的笑容。
「怎么不可能!」小兰一叉腰,小福的身子就缩了缩,「你们老爷手笨脚笨的,保不准就是你们老爷弄出来的大火,烧了人家将军的客房。」
「呵呵……」每当我发出这种笑声的时候,一般都是我比较心虚的时候。
「老爷?」小福疑惑地望著我。
「呵呵……」我傻笑,「只要你别跟韩师爷说就好……」
到底怎么回事呢?呵呵……
本老爷不是在那里睡不安稳吗?
趴在桌子上,又睡不安稳,你以为会发生什么事?
呵呵……
迷迷糊糊地我是记得自己曾经手乱划的时候,把什么东西碰落到地上的。
能放在桌子上的,碰到地上之后一不小心就会引起火灾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呵呵……
而且那个东西我昨晚跟著人家大将军夜谈的时候还用到过的……
呵呵……
著火事件之后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不过小小衙门里倒是常有贵客来到。就是人家大将军应劭。他大将军目前好像真的只是休养,过著一种极其闲散的生活。每日早晨我拉著我的驴子转悠的时候,偶尔转到他大将军的营地,会看到他在看人操练一下,偶尔甩几下,然后呢,当我转回到自己衙门的时候,总会看到他大将军已经端坐在我的客厅里,悠闲地喝著茶,面前摆著一盘棋,等我回来下棋,可怜我小县令身无分文两袖清风,茶罐里只有少得可怜的茶叶,被他大将军来几趟就喝光了,还得私地里派小福出去买茶叶……
怎一个惨字了得。
本来要是衙门里没事的话,我转悠一圈之后,再回到自己两位老人家住的地方给二老请一个安,就可以溜回自己房间睡回笼觉了。如果不想睡的话,也可以跑去书房里看看书。至于下棋……
从几年前墨樵一走的时候,棋子就全被收了起来。这种费心费时的活,我才不愿意做……
「真是命苦啊……」我叹息著趴下,对著背对著我的如花,「一想到还要回衙门里去陪人家下棋,我就想著干脆赖在你的倚翠楼得了。」美酒,名琴,美女,我的生活本来可以没有一点烦恼的啊啊啊——
「好啊。本姑娘这里随时欢迎老爷您。」如花最近不知从哪里学了些彩绘,对著镜子画啊画,自己颊边出现了一枝冰梅。
「不行不行,我还是得赶回去。」我想了想,还是起身了,「人家大将军,不敢得罪,又是王爷的儿子,不定哪一天,这小小的县城就分封了人家,我要是现在得罪了他……」望见一枝大笔向我脸上戳来,我警惕地退后一步,「干嘛?」
「老爷看如花今日的妆如何?」大小姐今日对这个兴致特高,连弹琴都没弹了。
「不错不错。」我望了一眼,注意力一下子分散了开来,「不过……梅花瓣上的雪的颜色浅了点。」拿起一枝小毛笔,蘸了点银色跟粉红色的颜料,在她脸上的花瓣边轻轻描了几下。「这样子就差不多了。」我退后一步,端详了下,「不错不错。」
「小女的丹青当然比不得老爷您。」如花笑道。
瞅了瞅笔尖残留的颜色,鼻子凑过去嗅了嗅,略有些刺鼻的气味,「这是什么颜料?」画到脸上,竟然没有融化开来。
「是西域传来的一种颜料。以前我去那边的时候见识过,但没留下心,前几天闲著无聊,便想到了,派人快马到那边买了一些过来,让这里的姑娘们自个儿耍去。」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这县官当得还不如你呢。」我笑道。看如花的笔又朝著我的脸上过来,「如花,就不要再跟老爷我开玩笑了。」
「就试试又如何,出门的时候洗掉不就得了。」如花笑著把我按下,笔浓浓地蘸了红色颜料,往我额上就画了起来。「听说太子几天前出宫了。」
「真的?」我的注意力再次转移,任她在额头上一笔一笔地画,「太子年幼,出宫会得到皇上允许吗?保不定是偷跑出来的。」
「是啊。那大人可知他偷跑到哪儿了?」如花一边画著,一边笑靥如花。
「不会是我这儿吧。」心里隐隐有不好的感觉。如花带来的消息,如果是跟我没关系的,也不会跟我说。
「答对了。」大小姐纤纤素手在我肩膀上一拍,「不过传言是几天,但是从京师到这儿少说也得有十个半月的,说不准啊,人家小太子早就溜出来了。」
我吓得一身汗。
「听说皇宫有派人来找噢,如果不是到了大人您的地盘,我小小倚翠楼也不会知道。」如花笑道,「万一人家小太子在您的地方吃不好穿不好,饿著了冻著了,大人,您的头就不保了。」
「这年头真是倒霉。」摸摸额角的冷汗,我叹了一口气,「算了,反正人家也是偷偷跑出来的,冻死也是他活该,真要是冻死了,我赶紧找人把他埋了,只要皇宫里的人没找到,就不能把我怎么样。」
可恶!回去后要全城搜人。
先是跑来一个将军,还是人家王爷的儿子,未来的郡王,现在又跑来一个小太子,还是人家皇上的儿子,未来的皇上。我李斐何德何能,小小县城能引来这么多人!
「是啊。大人偷偷查出人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家小太子杀掉得了。」如花描上最后一笔,退后细细赏玩,「这样子也可消大人心头之恨。」
「本老爷我心如死水,能有什么恨。」我敝嘴,摸摸额头,手上并没有沾到颜料,真是好颜料啊,心下叹一声,看到如花对著我掩嘴窃笑,心下起了疑,「你在我头上画了什么?」
「大人一看便知。」如花笑著把笔放下,搬过一面铜镜摆在我面前。
晴天霹雳。
我哭笑不得地指著我的额头,「这……这……如花,擦掉吧……」虚弱地笑笑,我抓过来一条方巾,用力地往额头上擦去。
擦不出来?
人家大小姐笑得花枝乱颤。
****
偷偷摸摸地溜出倚翠楼,我拿著手帕捂著额头,窜进了旁边卖跌打损伤药的地方。掏出几文钱买了一张药膏,揭开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额头上贴去,惨兮兮地往县衙的方向回去。
可恶……
都把人家小姑娘养成这样子刁蛮了……
想当年,人小姑娘刚被卖进倚翠楼的时候,哭得那样惊天动地的,那时候的如花,多么的纯洁可爱质朴善良啊……
哪像现在——
呜呜呜——连我这个当老爷的她当年的救命恩人她都敢戏弄——
悲伤地想著,不时心里不踏实地摸摸自己的额头,行色匆匆地赶回去。
不过这下也好……就称自己不小心撞到头了……也不用陪那个大将军了……
不过再想想,人家如花今年也有二十出头了,都还没嫁出去……
唔——凶得跟母老虎似的……哪个会娶她……
一阵风吹过来,额头上有些凉凉的,可恶啊……
还有那个应劭,每天来我的小衙门里报道,真是——
好想抓起来暴打一顿……
就因为他,就因为他跟墨樵异常相像的腰身,害我每次在他走后都在他后面死死地盯著。
每天晚上都大做春梦……
呜呜呜——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心里想著,突地耳边听到「喂——」了一声,一个人在我肩上拍了两下。
我惊异地抬头,望见一个身著红衣的少年,正抱著胸,笑笑地斜倚在门口看著我。
这朱红的大门……看上去怎么如此熟悉……
这才发现自己沉思著已经走了不少路了,连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衙门口都不知道。
「哦……这位小友……」面有点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儿碰到过。
「是我啊!」红衣少年眼睛睁得大大的,笑脸也大大的,拿他自己的手指指著他自己,「那天请你吃烤肉的。」
「惭愧惭愧。」我叹道,想起了那天的憾事。
「喂,你怎么这么狼狈了?」红衣少年蹦跳著过来,伸出手来想摸我额头,被我急急拍开,「怎么弄成这样子了?看起来真像个狗官。」
狗官?我大为不服,「狗官有像我这样子穿这种破鞋子的吗?」我抬起脚来给他看鞋子上的补丁。自从那天被应劭指出后,我现在有个恶习,时不时地抬起脚自己瞅瞅这个补丁。
「你才发现啊。」红衣少年拍著手,「笨蛋。那么大的补丁,我那天一眼就看到了。」
「说起来,那天我也真是惨。」我缩回脚,唏嘘道。
「我今天来就是请你吃烤肉的。」少年笑容可掬,「进来吧。」
跳上衙门口几格石阶,少年笑笑,摆出一个小二迎客的姿势,「请——」
我开心地抬腿……
……
突然觉得很有些不对。
哪儿不对呢?
眼前是朱红色的大门,这儿是我的衙门。
每天我从倚翠楼回来,也是从这儿进去的——
哪儿不对呢?
「大人进来吧。」门口的红衣少年笑著道。
有人说要请我吃烤肉,却站在衙门口要我进来——
这……
心里有不祥的预感。
心头的毛毛虫快速地爬过。
一进入大堂,看到的仍是堂上青天白日的匾额,我心里放下一块石头。
「老爷您回来了!」小福冲过来道。
「老爷回来了!」「老爷您回来了!」一大帮人冲进来围著我道。
……
何时老爷回来的时候衙门里会有这么多人?
再定晴一看,老爷我气得差点吐血。
岂!有!此!理!
成!何!体!统!
平时脏脏的衙门地面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还铺上了奢侈的红色毯子,本来应该是站衙差的地方,现在垂手站著两排……
好熟悉的脸面……
排头的一个人甩著一根白毛巾过来笑著打招呼,「老爷您回来了。」是会香楼的鲍老板,「小的过来照顾老爷您了。」
「……」我愣了愣,「我没有要你来。」
「是这位少年来的,」鲍老板满脸堆著笑,「今儿个小的亲手给老爷您做烤肉吃。」
「老爷,您可是有一阵子没来儿天宾楼了。」天宾楼的老板肩膀上搭著一条油光光的抹布过来赔著笑道,「小的也来给你老人家做可心的东西来了。」
「……」
「老爷,咱天下第一烤的人也来了。等著听老爷您的吩咐呢。」烤鸡店的蔡老板擦擦手,过来站在我面前。
「……」我站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从来没有去您那儿吃过烤鸡……」
「一回生二回熟嘛。」蔡老板油光光的脸上满是笑容,「老爷不喜欢吃烤鸡,行,今儿个我就是来给老爷您做烤肉的。」
「……」
一个个看过去,都是本县有名的饭店的老板,终于看到了最后三个,「你们不是铁记油漆铺的伙计吗?」我指著那三个问道。
「是的。」三位小伙计端得是驯良,垂手低头道,「这位少爷说我们刷油漆刷得好,今儿个过来来给老爷的烤肉刷酱料。」
「……」
转过头,瞪著那个红衣少年,人家少年笑得开心,害我想骂也骂不下去,只好压低了声音,「你干嘛请那么多人来?还有,我的衙门虽然不大用得著,但是也不要弄成这个样子吧。」
这可是蔑视朝廷的大罪啊……
少年露齿一笑,牙白得亮眼,两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串烤肉,「吃不吃?」
「……」
少年笑著把一串微凉掉的塞进我嘴里,拉我上堂坐下,而后他落座在我身侧,望了望堂下两排人,「你们忙去吧。」
「是。」下面齐声应道,一下子两排人走了个精光。
大老爷我努力地咬咬咬,把小松枝上的肉咬个精光,吞下肚,「他们到哪儿去了?」
「老爷您的院子里。那边烤肉烟大,我们到这边来吃。」一旁有两个衣著整齐的少年把烤好的两盆烤肉端过来,放到案上。我瞅了瞅两盆油光发亮的烤肉,再瞅了瞅案上被扔进令牌桶里的惊堂木,心里感觉怪怪的。
「这……」指著那两个端烤肉的少年,我问道。
「长得还算可以吧。」少年笑著拉过我的手放下,把烤肉塞进我的嘴里,「我看了好几间跑堂的,就这两个模样儿长得还算齐整。就叫来招待老爷你了。」
「……」
嘴里咬著烤肉,看著这两个少年穿得整整齐齐得再把酒菜端上来,我的心里一直都是毛毛的。
「啪啪——」两下,少年笑笑地一拍手,堂上立刻响起了一阵琴音。两排穿著红色纱衣的舞娘从堂后袅袅婷婷地走出,走到堂前,两手放到左腰侧身子轻轻一低,「大人万福!」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如……如花……」
****
「凤兮凤兮归故乡——」
琴音乍起,两排舞娘袅袅身影往两边一散,纱影飘动处幽香浮动,如花额上画一支冰梅,正是一个时辰前我帮她描画好的,从中间向座前一甩长袖翩翩起舞。
「如花?大人也去过倚翠楼?」少年问道。
我连忙收起惊诧的脸色。「本县名妓,艳冠群芒,闻名遐迩,今日一面,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朝廷官员不得眠花宿柳,只有睁著眼睛说瞎话。
「嗯,我也猜大人是没见过。」少年笑道,「一般大小官儿们见到当地的名妓后,都会把她弄到自己院子里来当妾当婢的。大人现在见到了,有这个想法吗?」
「不敢不敢。」我连连回绝。且不说我对如花一点感觉都没有,真要是收了她进房,依她那种母老虎的样子,怕不每天狮吼一下。「下官无福消受啊。还是吃我的烤肉吧。」我道,为了表示心中所想,抓起盘中烤肉就咬。
新鲜的羊肉肉嫩多汁,咬到嘴里肉味香浓郁馥,吃完后口齿之间尚余一股淡淡的松枝清香,多了几串,喝了几杯后,我不由地在心里感叹起人生美好。
红衣少年陪著我喝了几杯,转过头来乌黑的眼眸瞅瞅我,突然露齿笑一声,「有没有觉得这种生活才叫生活?」
我满足地叹一声,赞同道。嘴里的酒不知道这少年是从哪里弄来的,每一滴入口都绵软无比,酒劲醇厚,真可当得琼浆玉液之称。
两个小少年又上来,换下空了的盆子,重新端过来两壶酒,几叠下酒菜,当然,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酱汁淋漓的烤肉。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琴音惋尔,撩逗人心,如花明眸善睐,巧笑盼兮,身姿婉约,我瞅瞅身畔红衣少年,看他笑盈盈的,却不是在注视著跳舞的美人儿,却是发现我在瞅他,干脆转过头来面对著我露出雪白的牙齿笑。
「下官吃相不雅,让公子见笑了。」我道。毫无理由地傻乎乎地对著人笑,心里略有些狐疑。
「你现在这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说你是名符其实的贪官污吏了。」少年笑道。
我瞅瞅自己,再望望衙门大堂上的这一切,不由得也笑著回应,心里却暗骂,弄成这种驴不驴马不马的样子,还不都是你的原因!
「小县风雅,一向没有公子这般大气。」我回道。
哼哼,要不是看著他是为了本老爷才花那么多钱来搞那么大的排场的,早就把他法办了!
「我说的是你头上的这个膏药贴子。」少年笑得明媚,
「难看死了,看上去就像那种地痞流氓被人揍了之后的样子。」
「……」
本老爷凤姿龙彰,就是额头上多了一块膏药,情况就有那么糟糕吗?
望见少年大剌剌地伸出手来想揭我额头上的药贴子,我连忙挡住,笑道,「小伤,虽是不美观,但有它足以疗伤生肌。莫撕莫撕——」笑话!这药贴子要是一撕开,我这个老爷的颜面何存!
「什么时候伤的?」少年停了手,托著腮打量著。
「今天早上。」我心虚地赔著笑,就怕一个不小心他伸手来揭。「小伤小伤,不足挂齿。」
少年的视线在我额上转来转去,瞅了一阵,终于注意力移到别的方面,我心中放下一块石头,端起酒杯来喝酒。
「早上我来的时候,你衙门里有客人等著呢。」少年喝了几口,突地抬头道。
移至嘴边的酒杯一动,还好酒未溅出多少,没有当场失态。「下官并不知。」现在想想,那个时间也应该是应劭在的时候,不知这少年有何本事,竟让他一将军先行走人。
「好像是一个很大的官儿呢。」少年托著腮沉思著,「我总觉得很面熟。但是想不起来。对了,他旁边的两个人说他是将军。」
果然。「他后来走了?」
「是啊……」少年淡淡道。
我放下酒杯,小心问道,「那他是怎么走的?」
「他就这样子走了啊?」少年有点不理解地望著我的脸,「我叫人把堂上的东西收拾好,在后院里放上家伙,对了,当时好像有些烟味,很呛人,他们几个人站了一阵,看到你还没有回来,就先走了啊。」
「……」不由地在心里想这少年是不是白痴。没有尊卑,没有待客之礼,再看看他把衙门弄成这个样子,可想他也并没有朝纲概念,不知我是有何魅力能让这个跟我只有一面之缘的少年这般请客讨好我。
我沉思著,没注意少年移了移座位,凑到我身边来,细细地观察了一番,突然又道,「这么近看你,越来越觉得你头上的东西难看死了。」
「啊?」一愣神,发现少年一伸手,一下子把我额头上的膏药贴子揭了下来。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琴音忽然一断,正在跳舞的如花「扑噗——」一声,舞姿僵了下,又正一正脸,继续跳下去。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琴音照常,几个舞娘脸上依然是浅笑依依。
我大窘。
盯著我额头上的唇印看了半晌,慢慢地将视线移过来,对上我的眼,少年的脸色很是怪异。
「哪来的?」他的声音略有些僵。
我心下突转,「昨晚跟内人嬉闹,不慎留下的。」难堪是难堪了点,但总归是一托词。
「内人?」少年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可否请尊夫人上堂?」
「内人今日刚回娘家。」我道。同样是一个蹩脚的托词,但是我能想到的也只是这个了。难道要我说自己跟县里的名妓早上玩耍时弄的?
红衣少年「唰——」地拂袖离席,对著堂前的跳前的舞娘大吼,「停!都给我停下!别跳了!走开!都走开!」
如花唤了弹琴的丫头,带了其它人退下,嘴角还是笑意盈盈。
我简直要气结。
可恶!这丫头,也不想想是谁害得我这样狼狈的!
少年回头来,一眨不眨地盯著我。我叹了口气,把被揭下的膏药贴子抓起来,重新要往额头上贴去。哪料被少年一把夺过,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
「公子您这是……」心里有些摸不著头脑。没有必要对著这个东西大发脾气吧。额头上的东西被揭掉,现在凉凉的,害得我心里也跟著七上八下的。就担心自己手下的人来的时候会看见我这副窘样。
「可恶!可恶!可恶!」少年口中三声可恶,不知是在骂人还是骂现在贴在他脚底的膏药贴。
瞥眼瞅瞅盘里还剩下的一些烤肉,有的已经略微地凉掉了,上面没有蒸气冒出,肉表面结了一层透亮的肉冻,看得让人更是垂涎。但是——再抬起头来望著那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发脾气的少年,我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咽了一口口水,把手往自己额头上摸摸。
哎……
如花这个小丫头什么东西不好画,偏偏在我额头上画了个唇印。若是玩闹一番也罢,偏偏用水怎么洗都洗不掉,看这种样子,好像还得顶著这个印迹过上两三天等它慢慢消褪。
再叹一口气,把手往额前捋捋,把额前的头发弄下来,希望多少可以挡住一些。少年气喘吁吁地冲到我面前,「真是昨夜跟尊夫人弄的?」
我点了点头。
「尊夫人还真是热情。」少年语气讥诮道。
心下略有不悦。之前看这个少年,只觉他憨厚可爱,爽朗大方,虽然今日之事,看他铺张奢侈,但也没有觉得有太大的不当,只觉得少年英俊,性格可爱。现在却感觉他的脾气还不是怎么好。
「这正是内人可爱之处。」我笑道,自我感觉风度翩翩。呃……虽说现在额头上顶著一个唇印是会影响些形象……
少年突地暴跳如雷:「好!好一个可爱。」他咬牙切齿,「好一个可爱。」
「唰啦——」一声,案上的盘子酒杯全被他扫到地上,还好没把那盆烤肉甩到地上。
「你!」我一下子站起来。
「老爷——」刚才侍候我们喝酒的两个少年上来,一看到现在这种情况,立刻站在一旁动也不敢动。
「滚开!滚下去!」红衣少年冲著他们暴吼一声,「谁让你们上来的了!」
两个少年面有委屈之色,但还是动作迅速地退下。
「李斐,我敬你佩服你为官三年,两袖清风,政绩卓然,看你衙门里清静一点喧哗也无,三月没案子,民风淳厚,以为你是大才隐于野,以为你是难得的好官!却没想到你只是贪图享乐,执迷于男女闺房情事!」少年怒吼道,
「你实在太过让我失望!」
我不由得撇嘴。话虽是如此的正气,但是少年小小清秀的脸上看到的神情只有生气,看不到那种正气凛然的样子。也许要得再过几年,他才会有那种博大的气度与高傲凛然的气势来。
「下官个人生活,与政绩有何相扰?」我甩袖离席,「公子未免太过偏颇。」就是执著于男女情事又如何?我就是没有那种豪情壮志又如何?本朝泱泱大国,多的是人才,又不差我一个小小县令。
失望?他又有什么好失望的。
少年怒瞪了我半晌,终于,「哼——」的一声,甩袖离去。
我目送他离开,衙门大门一开,就听得外面一声呼:「下官保驾来迟,请太子恕罪。」
是应劭。
太子回过头来,怒气冲冲地望了我半晌,蓦地转过头来,对著门口跪倒一地的人大吼:「我不要回去!滚开!你们都给我滚开!」
「请太子爷回宫。」一大队的人还是跪倒在门口。
「可恶!可恶!可恶!」太子爷暴跳如雷,红色的衣袖挥舞得剧烈,「本宫就是不要回去!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你们又能奈我何?」
我不由地在心里叹气。
「请太子爷回宫!」应劭领著一队人马,还是恭恭敬敬地迎在门口。
「我不要回去!我就是不要回去!」太子爷怒火冲天,转过身来,「砰——」的一声踢上门,怒气冲冲地冲著我走回来。
「下官有眼无珠,不知太子驾到,望太子恕罪。」我连忙下跪,尽我臣子礼仪。
「哼哼——」小太子怒哼两声,回身坐在大堂之上,胡乱地抓起两串凉掉的烤肉,塞进嘴里。
「请太子回宫。」我低眉顺目道。
「可恶!你也要我回去!」太子怒道,「起来!陪本宫进餐!」
我站起来,「下官不敢。」
「你——」小太子一下子站起,手指著我,气结;「本宫叫你坐你就坐!你还想抗旨不成?」
小心翼翼地在现下正喷著火的吼龙身边坐下。
「人呢?人都跑哪儿去了!」小太子暴吼,把一堆烤肉塞了我满嘴,回头朝后面的两个少年怒吼道,「还不把酒菜重新摆上来!」
「歌舞——」
「皇兮皇兮从我栖……」笙歌欢舞,我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今早怎一个「乱」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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