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都到我家门口了,里面坐坐嘛!」唐家祥赶紧握住她的一手说。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打扮,实在不适直到人家家中拜访,懿萍摇摇头说:「我看不要比较好,要是你母亲当我是不良少女要拐骗她的宝贝儿子,那我可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不会的,我妈很开明,况且她不一定在家啊!」略略施力,不让她走的家祥,赖皮地说:「妳送佛要送上西天,就算帮我上个药再走,也不差这点时间吧?」
懿萍实在不明白他这样积极地要拐自己回家,是有何企图?「唉,你别再拉了,我就进去一下子,帮你上完药后就马上走人了,知道吗?」
「没问题。」
家祥当然不是怕一个人在家寂寞,所以硬要拉个人来作伴。只是打铁要趁热,方才在撞球场中,懿萍对他的「热情」,让家祥心中点燃一丝希望,或许她对自己不是全然没有意思的,自己的「努力」赢得了她的「刮目相看」,因此他该把握这重要时刻,让她了解自己对她的心意。
「请进,欢迎光临唐家!」打开大门后,家祥俏皮地弯腰摆出绅士的姿态,说。
这是一栋老旧公寓的一楼,前庭有着为数不少的盆栽,妆点得一片绿意盎然,而进入屋内,古朴的字画与气派的桃心木扶手椅、沙发组立刻捕捉客人的视线,摆设文雅中不失温馨的家庭味,懿萍一眼就喜欢上这屋子所散发出来的恬淡气氛。
「家祥,你回来啦……」
正当懿萍站在客厅中欣赏着壁上的字画时,一名穿着围裙的中年妇人由厨房走到外头来。
乍见懿萍时,唐母吃了一惊,旋即换上大大的笑容说:「哎呀,家里有客人来,我都没发现。妳是?」
「妈,她是我的……朋友。她叫……阿萍。」家祥感叹自己运气真差,老妈偏偏在家里。平常她老是去参与志工、跳土风舞等等活动,跑得不见人影,怎么今天却没外出呢?
「阿萍?」唐家母亲好奇地端详着。「妳好啊,阿萍。」
「妳好,伯母。」懿萍笑得尴尬,心想对方一定觉得很奇怪,认为她没名没姓的,就「阿萍」两个字。不过她知道家祥是好意隐瞒,假如说出她的全名,搞不好他的母亲会想起自己曾是她儿子的相亲对象。
「妈,我和她要在房间里聊天,妳不要来吵我们喔!」
「要我送茶水上去吗?」
「不用了,要喝什么我会自己下来拿的。」迫不及待地想带懿萍逃回房间里的家祥,突然被母亲拦下。
「我的天啊!你的额头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了呢?」唐母严肃地蹙起眉。「唐家祥!说,你是不是在学校跟人打架了?」
见状,懿萍马上挺身而出。「对不起,唐伯母,家祥会受伤都是因为我的关系,是我带他──」
「妈!」家祥大声盖过懿萍的解释,道:「只是个小伤口,没什么。我保证妳不会接到学校老师打来的电话,可以吗?拜托妳不要再问了。」
但是唐母并没有因此而放过他们,她转头问着懿萍。「我儿子是因为妳而受伤的吗?阿萍小姐。」
「……是的。」懿萍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诚心诚意地低下头。
「干得好,宝贝儿子!」蓦地,唐母冒出这句话,还加上呵呵笑声说:「要是为了保护女性而受的伤,那是名誉的伤,没关系。阿萍,妳不用感到抱歉,这是我儿子应该做的。我可不记得有教育我儿子,对柔弱的女性见死不救。他维持住我唐家的面子,我还要好好地称赞他一番呢!」
懿萍吃惊地张大嘴,见识到了唐母的「爽朗」与「开明」,莫怪她会养育出家祥这么有主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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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吧,我就说我妈不会介意的。」
唐家将公寓的一楼与二楼打通,做成楼中楼的格局,家祥的房间就在二楼。房间并不大,整理得井然有序,一只书柜、书桌、订做的内嵌衣柜、折迭单人床就是全部。懿萍坐在他书桌前的椅子上,看着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了急救箱。
将箱子交给她,他自己搬来另一张椅子坐在地面前。「可能是我妈没有生下女孩子的关系,她非常疼到我们家来玩的堂姊妹、表姊妹。从小我们就被千叮万嘱,绝对不可以欺负女孩子、一定要保护女孩子。倘若我们兄弟谁欺负了她们,我妈就会把我们打成猪头。有这种铁的教育,我和我哥哥们可是遵循着女尊男卑的观念长大的。和我在一起,妳大可安心,妳会占百分之百的上风。」
懿萍笑着,打开药箱,以棉花沾点食盐水替他清洗伤口,再用酒精消毒。「我并不这么觉得。」
「什么?讲话要有良心,我哪里欺负到妳了?」他抗议地嚷嚷。
「对,你是没欺负我,可是经常占上风的人是你。」她上完药水后,以OK绷贴住,还好伤口并不深也不算太大,不需要到医院去缝合。
家祥举高一手。「借问一下,我几时、哪里占过上风啦?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我反倒是可以数得出,妳有几次不照我的劝告去做,结果害得我们惹上了更多的麻烦。」
这分明是做贼的喊捉贼嘛!懿萍啼笑皆非地说:「喂,论年纪,我指挥你是天经地义的事,听不听你的劝告则是根据我多年的经验判断出来的。好吧,我不神准,有时猜错了、搞砸了,但我都很坚持不要你跟,是哪个人硬要插手管事的?」
「我不能不管啊!」
这可新鲜了!懿萍挑挑眉。「谁给你下的规矩,叫你非管不可?」
夸张地做出伤心欲绝的手势,家祥叹口气说:「妳这样践踏我的少男心,会不会太残忍了点儿,项懿萍?」
噗哧一笑,懿萍起身说:「别闹了,我已经为你上完药,总可以放我回去了吧?」
「我喜欢妳!」
突如其来的话语,冻住了懿萍的双脚。她措手不及地迎上一双热烫了她的心的眸子,心弦荡漾。
「不要说妳没有发现,我不断地暗示妳好几次了,可是妳总是不愿正面回应我,所以我只好开门见山地说了。我喜欢妳,项懿萍,我想和妳在一起!」
在一起。简单的三个字,孩子气的三个字,这让懿萍回归到现实。大男孩的心中根本不懂「在一起」意味着多么严肃的承诺,男孩口中的「在一起」,不会是她所等待的「永恒」。
苦笑着。「我也不讨厌你,唐家祥。你是个好男孩,十年后想必会成为许多女人眼中的黄金单身汉,不过……你在我眼中永远是个可爱的弟弟,这是改变不了的。」
「我不信!」
「唉,你这样更像个不讲理的三岁小孩了。」
「妳会答应和一个三岁小孩做真正的约会吗?妳之前热情又主动地抱着我的时候,妳的眼不像是在看待一个弟弟,妳是用看着男人的眼光在看我的。」家祥「据理力争」,不肯放弃地说:「为什么要否认呢?妳也喜欢我,至少在几十分钟前,妳是非常喜欢我的!」
懿萍红了红脸。「那是我一时失态。你能忘掉的话,我会很感谢你。」
跨前一步,家祥迫近她说:「我忘不掉,也不会忘掉。我为什么无法不管妳?因为我喜欢妳。年纪算什么?妳会老,我也一样会老。想想看,等我们到七老八十的时候,谁还管他差几岁?我是真心的,项懿萍。」
不行、不行,不能掉进那双融化她理智的黑瞳里!懿萍强迫自己抽离视线,低头说:「我很抱歉,我真的没办法……我要走了。」
家祥将她打开的门板又压回去,将她的身子禁锢于自己的双臂间,沈稳的男低音飘在她耳边说:「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妳答应我们可以有个约会的。我可以等约会后,再听妳的答案,没关系。」
「噢,关于那个约会……」懿萍迅速地转身,抬眸望着他说:「恐怕要等很久喔!我不和二十岁以下的小孩子约会的。」
「什么?!妳不能这么做!那我还要等三年耶!」家祥的脸马上垮下来,恢复稚气未脱的模样。
吐吐舌,懿萍笑笑地说:「不想等,你随时可以取消,掰掰!」
门一拉开,她差点撞进某人的怀中,幸好对方适时地用双手撑住她的肩膀。
「哇喔,不必急着投怀送抱,小姐,我不会跑掉的。」
后退一步,仰起脸,懿萍看到一张与家祥有两分神似,但更为英挺、不羁的男性脸庞。她打量的同时,男子一双玩世不恭的双瞳,亦上上下下地扫过她全身,还在她姣美的曲线上多逗留了两秒。
「嗨,我是家祥的哥哥,家吉。妳一定是我母亲口中说的,小祥英雄救美的小女朋友,对不对?很高兴认识妳。」挂着率性笑脸的他,朝懿萍伸出一手。
原来他就是自己「真正」的相亲对象?虽然家祥把自己哥哥形容得像是个衣冠禽兽、人面兽心的变态、怪物,但见到本人,懿萍倒不怀疑他有这个本钱做只在花丛里飞来飞去的花蝴蝶。健康黝黑的肤色,配上浓眉大眼的俊貌,像是每个女性心目中的「最佳男主角」。
「哥,你跑来做什么?」家祥强行介入两人间,隔开他们的距离,充满敌意地望着自己的哥哥,说。
唐家吉耸耸肩。「满足一下好奇心啊!老妈说你头一次带女孩子回家,我当然得来拜见、拜见喽!对了,你的小女朋友挺可爱的,不来和我们喝个茶嘛!」
「不用,她要回去了。我现在正要送她到车站,你让开。」占有欲十足地,家祥搭着懿萍的双肩,挑衅地瞪着兄长。
双手一摊,唐家吉乖乖地让出路来,目送他们离去,然而那双注视着懿萍背影的黑瞳里,却显现出高度的兴趣,唇角也不怀好意地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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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懿萍向学校请假,好参与侦讯被羁押在拘留室里的柯子豪。昨晚他们花了极长的时间彻底搜索撞球场,不过除了最初懿萍在安全楼梯间所找到的那箱可疑物品之外,他们并没有找到其他东西……连点安非他命的影子都没有。
如今只好靠侦讯他本人,看看有没有办法问出他的口供了。
「这些东西,是你那箱子里的物品清单,这里面已经证实有十几样都是报案失窃,或被抢劫的物品,包含手机、项链、戒指等。」懿萍将资料放在他面前,紧盯着满脸倨傲、叛逆的少年,说:「持有这些物品,意味着你目前是强盗、窃盗罪的嫌犯,你最好招出来,自己干了什么事。」
柯子豪左右瞟了瞟,看回她,接着冷笑说:「想不到妳是个条子,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学校呢!怎么,条子现在也学会做卑鄙的事啦?派人乔装成女学生,混进场子里来嗅东嗅西的。」
另一名男刑警不耐烦地拍桌子说:「问你什么,你答什么!讲那么多五四三的,不嫌口渴啊!」
「哇,好怕喔,警察伯伯打人!」掏掏耳朵,他满脸不在乎的表情。
懿萍坐在桌后拱起双手,不苟言笑地说:「你不配合,我们就会以上列两项罪名,将你移交给检察官。以你目前的罪证,罪名成立的可能性不小,你可以继续说说笑笑下去,但是等你发现自己得在牢里待上很长的一段时间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闻言,柯子豪撇撇唇,不情愿地说:「那些案子和我无关,我只是个代为销售东西的人,差只差在我不会问那些人是从哪些地方拿东西来卖给我而已。这样,你们也能指称我是抢劫犯吗?」
男刑警一踹他的椅脚。「不要以为这样说,你就能脱罪了!收受赃物一样是罪,你照样要被捉去关!」
一瞪,少年冷冷地说:「你们可以去查啊!窃盗案的话,小偷应该会留下指纹吧?你们在哪里找到我的指纹了?要说我抢劫,那就叫被害人来指认,看他们是何时、何地被我抢了!告诉你们,再查也查不到证据,因为我是清白的!」
这要不是受过高人指点,就是柯子豪平常很爱看与法律相关的东西。懿萍对他走上歧路感到遗憾,有点小聪明的孩子不学好,比没脑筋、不读书、自我放逐于社会之外的坏孩子更可怕,若是继续走歹路,可以预见他往后会是令警方头痛的一号人物。
「这些手机里面,有一支的门号是登记在廖进兴的名下,」她把问案的方向转移到另一个重点,说:「是他用手机跟你交换安非他命的吗?不然这支机子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柯子豪撇开头。「我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能让你推得一乾二净,那我们警察就全是白痴了!」男刑警叫嚣着,咆哮道:「我们有证人,可以证明你在学校里头和他有所接触!一定就是你吧,在校园内卖安毒的!你这种小混混我看多了,什么亏心缺德事都敢做,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自以为是神。你要是不招,就等着天天被找来问话吧!」
懿萍扮白脸说:「听说毒虫在『里头』的待遇都不太好,为你自己好,我劝你还是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你和廖进兴为什么接触?你还知道些什么?」
跷起二郎腿,柯子豪双手抱胸地说:「先叫那个吵死人的条子闭嘴,妳再求我看看,我或许会愿意说。」
为了得到有力的线索,就算叫她得跟魔鬼低头,她也毫不犹豫。「拜托你,请你说出你知道的一切。」
表情有些诧异,柯子豪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只好悻悻然地回道:「啧,有够笨的!妳听过兔子会尿在自己要吃的草地上头吗?」
懿萍摇摇头,疑惑地望着他。
「如果我真要卖安毒,也不会在自己的学校里面卖,风险和利润相较,一点儿都不划算。再说,学校里的一些人是我的手下,难道我会想要一群吸安吸到神智不清的家伙帮我跑腿、办事吗?只要我放出货,那玩意儿会到谁手上,我哪能防得了?会干这种事的,应该都是些非常痛恨学校、只想搞破坏的家伙吧!」
他说的不无道理,但这还是没回答到懿萍的疑问。「廖进兴和你是?」
「与其他人一样。是他自己拿手机来跟我换钱的,我没理由不换给他。学校里缺钱的,都知道该找谁卖东西,和那些要看身分证的当铺不一样,我不会拒他们于门外。」
男刑警在此刻又插嘴道:「你就不痛恨学校吗?你还经常破坏校内的桌椅、门窗,这在校内都有纪录。你所说的话已经自掌嘴巴了,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自己!」
斜斜一瞪男刑警,柯子豪对懿萍说:「妳要找的家伙,午休时去旧校舍顶楼的水塔附近找找,说不定会找到。」
无疑地,这是懿萍进行到目前为止最大的进展,她眼睛一亮地追问道:「你知道那家伙的绰号,或是班级什么的吗?」
「这些我全都不知道,我只是碰巧在那儿看过两次,有人在那儿鬼鬼祟祟地交换物品而已。那时候我也不晓得他们是在买卖安毒,事后想想,或许那小包粉就是那玩意儿吧!可是发生廖进兴的事后,我不认为他们还会继续在校内进行什么交易,妳八成要白费功夫了。」
柯子豪挥挥手说:「我不会再爆料了,我可不想被人当成条子的走狗。」
「你都能看见那包粉了,会没看到对方的长相吗?你知道是谁在贩卖那些东西吧?」懿萍逮住他的语病,追问。
不过柯子豪说不开口就不开口,即使一旁的男刑警端出各种手腕施压、威吓,都不能让少年再多说一个字。
懿萍明知他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他知道,可是无法问出口供,他们也奈何不了他。眼看再问也没进展,懿萍决定暂时结束侦讯。她让同事负责押柯子豪回拘留室,自己则单独到小队长的办公室做报告。
「……依妳判断,认为柯姓少年所说的具有真实性吗?妳说他很聪明,因此这也可能是他想误导我们,让我们失去侦办方向,拖延时间直到他被保释为止的伎俩。」
「队长说的,当然也有可能。可是这条线索是到目前为止最明确的,起码我们有了地点、时间,我认为有价值去追查。」
「……那就三天吧,不能再多了。三天内妳在学校内没发现新事证的话,就回到少年组,和其他人一起清查柯姓少年来往的对象、与他接触的不良帮派分子等等,从他身上去找毒贩的管道吧!」
「是,我知道了。」
回到座位上,懿萍缓缓地吁了口气。自己在「正春高中」卧底的工作,也快接近尾声了。再三天,无论有、或没有找到犯人,长官已经下令要她回警分局工作,终于要告别伪装高中生的日子了……她该欣喜若狂、如释重负的,为何她的心底却有丝失落、寂寞呢?
想当初接下这项任务时,她日夜都在祈祷能早一天发现犯人,好结束这种双面人的生活,难道短短十多天,自己已经依恋起这样的生活了?
不,我知道我依恋的不是七早八早起床参加朝会,不是白衬衫、格子裙的穿著,更非那种每日被抽考的学生生活,我放不开的是……
第一次见面时,笨拙而愚蠢的举措,也藏不住的炯亮双眸。
第二次见面时,跋扈、跩得二五八万似的态度,也掩不了的孩子气笑容。
每天每天与日俱增的相处时间,不断累积、迅速增加的,有关他的各种表情、各种小习惯、及他的说话方式。曾几何时,她心里的相簿竟然搜集了这么多有关唐家祥的东西,仔仔细细地收着、放着。
结束之后,想必相簿就无法再增加内容了吧?然后,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一年后、五年后,自己总有一天会忘记这本相簿的存在吧?
好寂寥的感觉。
闷在胸口的沉重感,让人想落泪,偏偏泪水也带不走这份惆怅。
……妳也喜欢我,为什么要否认?
因为,没有自信。
年龄不过是方便的借口,用来隐瞒自己缺乏信心的事实。她没有把握自己能被他持续地爱下去,他的「喜欢」万一是场误会该怎么办?和她一起办案子、查线索,可能让他觉得新鲜有趣,所以他在脑海中将她美化了,可是褪去刺激的色彩后,她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人。
一个每天上班处理公文,下班看看电视、翻翻小说、听听音乐的普通二十五岁小女人。
她的勇气被岁月磨平了,她不奢望什么天长地久,但也不想冒险谈一场没有明天的爱。他则有着无数可挥霍的机会,他有本钱失败再站起来,他有能力把每场恋爱当成肥料与养分,茁壮成更完美的男人。她不介意成为他肥料中的一部分,却害怕他将自己的养分全部吸光,什么都不剩,只留给她空壳一具。
什么叫做成熟?就是妳发现自己像颗高挂在树头的果子一样,摇摇欲坠,挣扎在掉落泥上化成灰的边缘,胆怯、镇日惶恐,然后逐渐枯萎、老去。
相反地,他的活力、他直率表达爱的方式,都是那么的耀眼夺目,教她嫉妒、羡慕,且无法自拔地受他吸引,教她好想抛开一切,不计代价地牵住他伸出来的手!什么算计都不要、什么担心都不管,她就是想要他!
可是……
懿萍好迷惘,她不知道握住那只手之后,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快乐又能维持多久?天底下有得是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从此以后过着幸福美满的童话故事,但可没有白马王子和白雪阿姨美满生活的故事!
……她或许真的不够爱他吧?不然这些问题都不会是问题了。
「项懿萍,妳有访客!」
突然间的叫唤,将懿萍拉回现实。拍拍脸颊重整精神,她走出办公室转头张望着。「是谁要找我?」
「嗨!」
笑嘻嘻地扬起一手,向懿萍招呼的男子,身着大V领衫与及膝白色宽口裤、真皮凉鞋,完全不像是一名学校老师,倒像是从男性杂志扉页里走出来的时尚男模。
「唐先生……」呆愣住,她喃喃说。
唐家吉没有她的吃惊神情,反倒一副笃定地笑说:「我猜得果然没错,妳就是那个该和我相亲的项小姐。昨天在家里头,我便已经觉得妳很面熟了。可以和妳谈一谈吗?」
事到如今,他想要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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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警分局附近的连锁咖啡店里,男子端起纸杯啜了一口,皱起脸说:「哇,好苦!妳不觉得人类真是喜欢自讨苦吃的动物吗?明明这么苦的东西,街头的店却一间间地开,生意兴隆不说,有些还卖得超级无敌贵。真不知花上万块喝杯咖啡的人,心里在想什么?」
懿萍默默地在心中回道:我才纳闷你在想什么呢?大剌剌地跑来找我,彷佛忘记之前自己做过的事!找人代打相亲,实在称不上什么光明正大的举动,你竟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神经是用什么做的啊?海底电缆吗?
「我知道妳一定在想,我是个厚脸皮的家伙吧!」唐家吉瞅着她的表情,微笑地说。
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事情都过去了。」
「当女人说事情都『过去』了的时候,会相信事情已经结束的,只有一部分对女性不够了解的男性。我很了解妳的意思是不想再谈,但妳也不会原谅我──这是我自找的。」
算他有自知之明。「我时间不多,唐先生,现在还是公务时间,请你长话短说,今日你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首先,还是道歉。」他没有东扯西聊,颇识时务,爽快地说。「我不知道妳从小祥那边听到了什么说法,但我以为这么做能让彼此的伤害减到最低。当初看过教务主任拿来的相亲照片后,我觉得妳是个好女孩儿,我不能玩弄妳这么纯情的女孩子,所以一开始就不打算去……请谅解,我要是放妳鸽子的话,一定会被教务主任K得满头包,而我又无法拒绝主任的好意,因此才会出此下策。」
懿萍得说这人不但脸皮厚,还相当自恋。「你以为你一现身,一定会让我五体投地爱上你,死缠不放吗?我不是外星人,你前来告诉我一声,说你对我没意思,我不会强行拉你去公证结婚的。」
被她亏了一顿的唐家吉,笑笑地说:「一样是拒绝,我以为小祥代替我去,或是我本人亲自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我现在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本来就是错的!」懿萍不满地扁扁嘴。「换成是你,知道自己被对方唬咔,会有什么感受?你不懂什么叫诚意两字吗?」
「我错在……不该轻易相信照片这种东西,它是很会骗人的。要是我亲自出席,看到真正的妳,我就可以立刻改变心意,和妳做朋友了。」
「啊?」懿萍错愕。
唐家吉趋前握住她放在咖啡桌上的小手,说:「昨天我知道自己错失了多么大的幸运后,几乎一整晚都睡不着,脑海里都是妳的倩影,妳是第一个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安定下来的甜姊儿。萍萍,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们忘掉过去的不愉快,重新认识彼此吗?」
这已经是超越过愤怒的等级,到达大开眼界的地步了。世界上真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人种?或许,唐家吉被外星人附身了?
「先说一声对不起,因为我要说一句带有侮辱色彩的话。」吸口气,懿萍怒瞪他道:「……你是一只猪吗?!」
「呵,请称呼我为一只诚实的可爱帅皮克(PIG)。」
「很好,MR.皮克,我一点儿都不想给你机会!我很珍惜我的每条内裤,没兴趣提供给变态当收集品,谢谢你的『赏识』,但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荣幸,反而觉得这是个很大的侮辱。现在我要回办公室了,希望我们不会再见。」噼哩啪啦地放完炮,懿萍庆幸自己没随身携带枪械,否则她很想现宰一头猪公供奉妈祖娘娘。
「是因为家祥的缘故?」冷不防地,唐家吉悠哉地喝着咖啡,说道。
懿萍停下脚,瞇起眼。「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是你让我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有你这种人。」
「我觉得关系很大呢!」笑笑,他犀利地直视懿萍说:「我不是瞎子,项小姐,我看得出来我弟弟对妳有多着迷。我所不知道的,是妳对他有没有一样的感情?由妳拒绝我的这一点看来,我弟弟似乎不是单相思。」
为什么他要把两件事牵扯在一块儿?他的企图是什么?懿萍按兵不动地瞪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我说得对不对呢?」
「你要怎么想是你家的事。」懿萍嗅到了危险。他俩在交谈过程中,唐家吉的笑容都没消失过,所以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威胁感,可是她现在知道那层笑容底下有更深沈的城府,她太轻忽大意了。
「别一脸这么警戒的样子,害我觉得好兴奋。我特别喜欢欺负善良的人,呵呵,家祥也是被我从小欺负到大的。」唐家吉突然掏出了名片说:「这是我的联络方式,请妳收下吧!」
「我不要!」鬼才会和这个恶魔联络。
「收下,对妳没坏处的。妳回家后可以仔细考虑,既然我和家祥是兄弟,有相同的血缘,那么妳何必花六、七年的时间,等他长大呢?挑选成熟的我,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强势地把名片放在她的手心上,唐家吉最后说道:「我等妳电话,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