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进啊汤进,你真是脑子有问题,我刚刚才跟你说了,被休不可耻,下堂妻也能找到好丈夫,这么快就忘了?若换作是你,是会想娶一个自己不爱的闺女,还是娶个自己喜欢的弃妇?我的话肯定是后者了,项兄你呢?”
项惠微微一笑,“后者。”
“看吧。”田青梅双手一摊,“要过上一辈子的人啊,当然要选自己喜欢的,还有,你妹妹被宠妾灭妻的丈夫休了,不管怎么说内心肯定不好受,你不让她歇歇,只想着把她嫁给人作妾,这像话吗!她是正妻都被弄出府了,肯定没手段,没手段的人还想当姨娘,到时怎么被主母坑杀的都不知道。”
“我这不是见田大爷还没娶正妻,想先让我妹妹过门生孩子嘛,孩子生了地位就稳了,何况田大娘人那样和善,不管怎么说,总能给我妹妹留一口饭的。”
“汤进,你这是在逼我打你。你要记得一件事情,生孩子只是女人这辈子的一部分,但绝对不是最主要的,因为想要孩子才生孩子,而不是为了生孩子才生孩子,你懂其中的差别吗?你应该把女人当成人生的伴侣,好好跟她相处,而不是把她当成生孩子的工具,生儿子就厉害,生女儿就没用,这实在太可怕了,你要知道,即便是后宅的女人,也该为自己而活!”
“田大爷啊,您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不要紧,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懂——田青梅觉得自己真是有病,跟这古代人说什么呢,他哪里懂什么两性平权,哪里懂什么女人要有自己的专业价值,哪里懂生男生女是由精子决定,而不是卵子决定。
虽然已经来到这里十八年,从一个小贝比变成堂堂女子汉,但想起这世代的重男轻女,还是好火大啊。“我不会纳妾,我大弟也不会,他已经成亲了,妻子乖巧孝顺,我可不许弟弟当个没良心的,何况,纳妾有什么好,除了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之外,看不出任何好处,都说最毒妇人心,要我说是最冤妇人心才对,要不是男人好色花心,女人用得着这些手段吗?男人不怪自己淫乱,倒是怪起女人毒辣,简直莫名其妙。”
语毕,田青梅拿起茶杯,三两口喝得干净,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气势万钧的说,“倒茶!”尴尬中,就听到项惠“噗”的一声笑出来,不但笑出来,还拍了手,“田大爷好见识。”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旁边碰一声,汤进醉倒了。
客人喝醉是常事,船小子很快把人抬去舱房休息,又重新上了些莲花酥,桂花糕之类的巧点心,琴娘跟船姐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弹琴陪笑。
刚刚说了一顿还得到拍手,田青梅莫名有种舒爽感,站起身子走到船边,伸了个懒腰,眼角瞥到雪青色,知道项惠走到自己身边,于是道:“项七爷真会过日子。”
等她哪日发达了,也要包下船只来湖面风雅一番。
“手中有银两,自然要过点好日子。”项惠笑笑,“不知道田大爷家里有些什么人?”
如果是别人这么问,她一定会觉得关你啥事,但因为她刚刚发表那番言论的时候,项惠没有露出看到妖怪的神情,所以她觉得这人若不是敬爱母亲,就是爱护姊妹,不管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是另类自己人,于是回答得很自然,“上有母亲,下有两个弟弟,大弟已经成婚,小弟过完年才要开始说亲,我则因为八字之故,得过二十五才能成亲,项七爷呢?”
“上有祖父母,父母,兄弟共七人,姊妹十三人。”
卧,卧槽,项老爷居然有二十个孩子,那得多少姨娘啊,就算一人能怀三个,那也得有六个姨娘,后宅肯定没一日安生,想想就可怕。
这项惠也不知道是正妻所出,还是姨娘所出,兄弟七人,所以他是么子,这感觉不太像嫡子的排序,若是姨娘所出的话,肯定辛苦了。
在赵家待了两年多,也听了不少后宅故事,别的不提,赵太太对几个姨娘就很严厉,日日立规矩,姨娘有孕还得起来伺候她梳洗梳头,就因为太劳累,所以那孩子有了又没了。
唉,赵家虽然单传,孩子极少,但姨娘的孩子如果真生下来,只怕也没好日子过。
项惠对她刚刚那番“都是男人好色”的言论肯定心有所感,所以才会笑出来,那笑容背后都不知道是累积了多少的委屈……
就在田青梅的胡思乱想中,项惠云淡风轻的补上,“十一个叔伯,十六个姑姑,堂兄弟姊妹众多,就没去记了。”
她刚刚卧槽得太快了,这才真的要卧槽。
项家人也太热衷于生孩子了,两代孩子都多成这样,简直可怕,看来项老爷是跟自家爹看齐,人生以繁衍为目的,太厉害了。
要不是他讲话实实在在是松见口音,她都要怀疑他是什么皇亲国戚,孩子可以生这么一大串,而且看这项惠的衣着,雪青色袍子上用银丝绣出山川风景,就这么一件衣服,只怕要几个绣娘赶工一个月才弄得出来。结论,项惠家里不是普通有钱,是非常有钱。
松见府有谁能这样生孩子?就松见府的首府大人了吧,想想好像也对,听说首府大人十分好色,妻妾不少,还养着两个俏丽外室,都各有子女。
松见府是商业重镇,钱最多了,船商孝敬,马队孝敬,商家孝敬,他再把税收过点手……俗话不是说了吗,“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清知府都能在三年不小心进帐十万两了,何况贪知府。
重点是,知府大人就姓项!
这姓氏不算少见,但也不多见,她可不信有这么多巧合。
“刚刚汤进说,田大爷在找店铺,这么小就开始给家里帮手了?”
田青梅虽然觉得自己很棒,但被夸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长子,该担的责任总该担起来,母亲为我辛劳半生,好不容易等我长大,总该让她老人家过个舒服的晚年。”
“不知道田大爷想找什么样的铺子,我刚好略知一二,可以跟田大爷商讨商讨。”
田青梅大喜,说实话,她是门外汉,这阵子有空都在读商经,但书是死的,能学的有限,“既然项七爷肯教,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便只一点,我不习惯人家项七爷的喊我,田兄十八,我也十八,不如我们以后你我相称,免去兄字。”
“也好,那就多谢你啦。”
于是那日,她把这阵子看商经的疑惑都提出来,项惠果然所知甚多,一一解答,怕说得不清楚,还让船姐儿拿出纸笔来画图。
这松见府的略图一出来,讲什么都清楚了,哪区近河,做什么最好,哪区近山,做什么最佳,近北城门跟近南城门也都各有学问,田青梅被他这么一解说,只觉得茅塞顿开,觉得早一点认识他就好了,自己想破头还想不通的那些夜晚简直是恶梦,现在恶梦终结,让她如何不高兴。
她心里高兴,故也就没注意到项惠那含笑的眼神,以及他的随从们紧得不能再紧的眉心。
一旁,一个叫做牡丹的船姐儿想,哟,项七爷原来是好龙阳,还连人家住哪里都假装不经意的发问,大概是刚刚见田大爷说话活泼,给迷住了,只可惜没看出这田大爷是女儿身,又是教这个,又是说那个,看来都要白费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