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我说那丫头坏话?知道了,不说便是。”
“那丫头姓田,叫田青梅,本来也算小有出身,家里的布庄是百年老铺,在馨州大概有十几间铺子,三十多年前还竞过一次贡品,得到了第八名,家中长辈陆续过世后,她大伯父便在亲族的支持下强制分家,可惜她父亲是个纨裤子弟,把分家银输得干净后人就跑了,田大娘便一人养三个孩子,田青梅是长姊,母亲忙碌时便由她照顾两个弟弟,靠着上过启蒙的印象,教了两个弟弟写字算数。”
项老夫人点点头,这姑娘倒也听话,小孩子乍然从富户变贫,没想着玩,还能知道要教弟弟读书,挺不错的。
“她十六岁上依着指腹为婚的婚书嫁入赵家……”
项老夫人忍不住皱眉,嫁过人啊……难怪惠儿一直说让她听个故事就好,说实话,若不是惠儿再三说不会入门,自己现在只怕都要站起来了。
“十八岁上,她夫君因为考上进士,因此休妻。”
项老夫人的眉心更紧了,原本还以为是品行不端,或者不得公婆丈夫心意,居然是因为丈夫高中而被休?
“她被休回家后便开始张罗生意之事,找了办事先生,孙儿正好也找上同一个办事先生,这才认识,不过她对高门没有好感,孙儿又有刀剑煞,二十岁后才能成亲,故也什么都没说,两人便当朋友。祖母,别的不讲,我觉得她家里真的挺有趣,她二弟喜欢上她的贴身丫头,不是收了当姨娘,而是给了正室名分,因为是真心喜欢,所以家里也不反对。”
这家人真是奇葩!项老夫人一方面觉得果然没规矩,可一方面又觉得真的不错,喜欢一个女人就给她名分,这种男人才值得托付终身,“你说她做生意,都做些什么?”
“糕饼,对了,她还跟当地的酒楼合作,推出新菜,然后抽成,这法儿可真聪明,孙儿都没想过能够卖菜谱赚钱,她现在跟十几间酒楼合作,家家菜谱不同,相同的是客人都赞不绝口,两个弟弟都已娶妻生子,跟着母亲过得十分和乐。”
项老夫人点点头,问道:“她母亲不催她再嫁?”
“催不动。祖母,她现在可是一家之主呢。”
项老夫人笑了出来,也是,撑起整个家,的确配得起一家之主的头衔,既能当一家之主,当然不想去当人家媳妇了。
自己是年纪越大,越觉得姊姊聪敏不凡,现在都五十几了看起来还像四十岁,谁过得好,谁过得不好,哪用得着说。
“这丫头虽然是下堂妻,但既然不打算进门,也就没什么好说的,惠儿,祖母疼你,可以尽量为你打算,你喜欢活泼的姑娘,我便找活泼的姑娘,你喜欢美貌的姑娘,我便找美貌的姑娘,可是,你若说迟迟不成婚的话,那是不成的,祖母对门户不要求,但你得娶妻,有后,将来祖母若是见到你祖父,才能有个交代。”
第8章(2)
田大娘虽然觉得去京城危险多多,但还是被劝服了,原因很简单,当商户是挺好,但一旦入京,能给孩子找到有学问的先生,说不定将来能出个进士,光耀门楣呢。
当年穷困,没能让竹林竹生进学堂,一直是田大娘心中的愧疚,眼见两个儿子对下一代都有大指望,也只能退一步了。
田竹林留下来照顾母亲,田大娘照顾着康氏刚刚生下的孩子,又想着朱姨娘跟徐氏肚子里新怀的,倒也冲淡了不少担忧。
于是在秋分后,田青梅带着茜草,小雪,田竹生几人一起上京。
几人都没搭过大船,好笑的是三个女子都没事,田竹生却是吐个不行,两日船路,三人都忙着照顾他,直到京城港口落地,又休息了半个时辰,他脸色才恢复过来。
“有没有一位田大爷,松见府的田大爷!”港口处有人敲锣。
这里的港口挺有趣,由于是京城,故送人的多,接人的更多,不像现代可以在出境处拿着板子,古代只能敲锣找人。
田青梅连忙举手,“这里。”
“田大爷,我是项七爷派过来的。”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过来,“抱歉出城时耽搁了,您见谅。”
“不要紧,我们正好歇歇。”她弯腰问弟弟,“竹生,能搭马车吗,还是要再缓缓?”
“可以了。”田竹生怪不好意思的,自己说要上京要保护姊姊,结果才离开松见府就吐得一塌糊涂。
几人正要上马车,却有个老妇大包小包过来,“各位大爷姑娘是不是要进京,能不能顺道载我一程?我儿子没来,怕再等下去天就要黑了。”
那汉子马上拒绝,“大娘不成的,我主人家只让我接送这几人,若是让你方便,回头主人家问起来不好交代,那里有租马车的,这里到城门口只要三百文,不贵的。”
那老妇嗫嚅道:“可是三百文已经很多钱了……”
田青梅见她袖口补了好几圈,想起自己出嫁前,让她花三百文坐马车她也是宁愿走路的,于是道:“老太太上来吧。”又转头对那汉子说:“回头若项七爷问起,我会跟他说的。”
那汉子陪笑,“田大爷若同意当然是可以的,小的不过帮人做事,几位上车吧。”
田青梅让竹生坐在最靠外边,透透风,老太太怕掉出去,坐在靠里面,小雪跟茜草都是自己找地方坐下来。老太太紧紧抱着包袱,“谢谢大爷。”
“别客气,您儿子住哪,我先送您过去吧。”
“不用啦,我儿子就在城门口附近摆摊,让我到城门口下车就行了,谢谢各位好心人。”
到了城门口,老太太千恩万谢地下了车,马车又行了约莫两刻钟,这才进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子。
两边宅子看起来虽然都满新,但却树木茂盛,好几户人家的大树都长到外头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树,叶子看起来已经有几分转红,十分好看。
“田大爷,就是这里了。”
几人鱼贯下车,只见一扇双开的花雕木门,门口不宽,但不知道怎么着,看了就很喜欢,木头的颜色深沉,
看起来稳重又舒服,旁边用木头刻着“新树胡同,田宅”,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是出自项惠之手。
门一下从里面被拉开了,一个妇人笑着迎出来,“婢子的丈夫叫作高添,奉七爷命令在这里等着田大爷呢。”
“他,他人呢?”可恶,自己在结巴什么——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想见他,可是她就是想见他嘛。还以为他会在码头等呢,结果没有,想说在宅子等,居然有事?
“七爷原本是跟婢子一起在这里等的,不过家里突然有事,半个时辰前走了。”高添家的笑咪咪说:“田大爷的行李前阵子已经陆续来了,婢子不敢动,便依照箱子上的记号放在各个房间。”
田青梅拍拍脸,振作精神,“这里就你一人吗?”
“有四个粗使丫头在后头,田大爷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漱?”
“你先带我把这宅子绕绕。”
高添家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头,“是婢子糊涂了。七爷说田大爷不喜欢奢华夸张,这宅子便只有一进两大屋,田大爷的箱子放在东厢,田三爷的在西厢,两位随侍姑娘的放在东厢的左右耳房,大厅后头是下人屋子,最后面是厨房跟柴房,屋子有井,很方便。”
绕了一圈,田青梅很满意,前院有大树,有花草,还有凉亭跟个小水池,十分休闲,后院很窄,大概就是煮饭晾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