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爷,吴太太,项七爷,今日也差不多了,到寒舍用点茶如何?”
吴老爷跟项惠欣然同意,吴太太并不是很懂,只是丈夫既然说好,她自然也是说好的。到了田宅,小雪依序奉上茶水。
“不知道吴老爷能买多大的地?”
吴老爷笑着反问:“田大爷需要多大的地?”
“我有个想法,京城既然有钱,又舍得玩,与其只盖饭馆,不如盖个有吃有玩的地方,让人一待就是一整天。譬如说有个院子,里面的庭院有环抱大树,有刻花凉亭,有鲤鱼水池,一进来就让人想画画或者写诗,一般庭院走端庄大器,我们就走鲜艳风雅,一样是宅院,却是相反风格。”
吴老爷摸着下巴点头,“与众不同,的确吸引人。”
“颜色要鲜艳,花朵要繁盛,澡堂引进温泉,几个朋友相约一起,一边泡温泉一边谈论景致,上来后让人捏捏肩膀,度过半个时辰的松筋活骨,接着上酒菜,菜单我自然会重新拟过,每个院子的菜色都不一样,这个院子是牡丹海棠菜,另一个院子是清竹海棠菜,琴娘弹琴,舞娘跳舞,都配合菜色做调整,每院皆不同,来了一次肯定不够,得再来。”其实也就是一个义大利菜,一个泰国菜,各个院子各国菜的一种概念,只是冠上植物名称,更显风雅。
吴老爷一听,连连点头,“田大爷这主意甚好,京城虽大,可没这样的地方。”
田青梅心想,那当然,综合度假村的概念可是二十一世纪才发展完全的,以前人怎么可能想到一个地方具有多种功能,别说度假村了,连锅碗瓢盆都只是一般,没人想过要做得好看些。
“就拿摆清竹海棠菜的院子来说,院子自然以竹为主,温泉汤就放些竹香,下人的衣服用青色,碧色等接近竹子的颜色,菜色要清雅别致,可以竹为食具,也可另外烧瓷,让师傅在上面绘图,总之,就是要有清和竹,让人沉浸在那个世界里。”
吴老爷听她这么一说,自然懂,想了一会,脸上露出高兴神色,“所以地方越大越好。”
“没错,若是能有二十个院落,那可不得了,从开始待客起我们就计算,最没人去的就改造,还有,我另外有个主意请吴老爷听听。”
吴老爷听到这边,已经对她十分佩服,笑咪咪等着。
“我想把净银的十分之一当成花红,分给那些小子跟丫头,这可不是傻,您想,如果我们自己是伙计,老板赚得多,自己花红就多,那接待起客人来是不是更上心?讲直白一点,让那大客栈人人都有份,那就人人都上心,也会彼此提醒,而不是为了邀功开始给彼此使绊子。”
吴老爷想了想,忍不住拍起手来,“这个好,田大爷这主意真是太妙了,丫头跟小子都尽心尽力,生意哪会不好。”
于是两人细细说了起来,院子要多大,如何隔间,中间错落的花园该如何布置,吴老爷身边的人一一录下,直到天色渐晚,吴老爷才起身告辞。
临去之时,他一脸高兴地说:“能跟田大爷结交,实在有幸,明日我便命人绘图,等绘制妥当再过来,田大爷看看哪里需要修改,至于地的问题不用担心,城郊欲卖之地甚多,等院子绘出来,再照着大小去买地就是。”项惠自然也跟着告辞。
田青梅想起他一个下午就含着淡淡笑意看着自己,忍不住有点脸红——一个古代人看到女人这样“大放厥词”还能笑着欣赏,真的很不容易。
古代人……自己也快变真正的古代人了吧。
昭然寺的高僧说自己这一生本就是意外,年纪越大越会忘记前尘,她甚至连自己为什么到这里也迷迷糊糊,有时候还会想,到底是真的有前生,还是自己作了一个长梦,梦太长,所以搞不清楚哪个是真实。
“我回去了,寒露后天气转冷,记得多加衣服。”
田青梅听他这么说,微甜中却也觉得依依不舍。“你也是。”
“那我回去了。”
“嗯。”
然后很好笑的,两人把同样的话重复了一次,两次,直到第三次,项惠终于笑出来,“我真的走啦,再不走天要黑了。”
田青梅噗哧一声,把他往外推,对他笑了笑后关上门。
吴老爷的动作很快,不到三日,那图纸已经命人送过来,比田青梅想像得更好,围墙内有小桥流水,有曲桥小湖,花丛竹林间隐藏着二十个院落,于是她笑着对吴老爷的心腹说:“很好,可以开始绘制院内的样子了。”等茜草送那心腹出去,高添家的笑着走进来,“田大爷,王老板在问,什么时候可以把冬衣拿过来让您挑。”
“这么快?”
“差不多了,好皮子做的衣服若不先选,等天冷可买不到好看的。”
“那让王老板明日过来吧。”
“是。”高添家的笑说:“大爷头发有点散了,坐下来婢子帮您梳梳吧。”
田青梅一看玫瑰镜台,真的有点乱,想起早上有只麻雀一直在她身边飞来飞去,大概在挥的时候自己弄到头发了,“劳烦你了。”
“不麻烦,这点小事而已。”
高添家的替她取下白玉冠,在梳子上抹了些油,开始一把一把的梳了起来。
来到京城后,田青梅才知道有这种工作——乍看是管事娘子,但并不是住在主人家,而是跟丈夫住一起,每隔几日过来一趟,点点东西要不要买,吩咐下人送货之类,要说起来,算是兼职管家。
她们这种人以前都在大户人家待过,懂得多,做事伶俐,虽然几日过来一趟,但家里总能顾得好好的,一点也不缺。
“大爷第一次上京,刚好赶上雪婚,到时候可有得吵,婢子已经先准备好清心茶了,要真吵起来可以喝上一点,解解烦躁。”
“雪婚?”田青梅第一次听到这名词,“是什么礼仪吗?”
“便是婚礼,俗话说啊,有钱没钱讨个老婆好过年,所以年前成亲的特别多,但若到十一、十二月成亲又太冷了,不管是马上的新郎官,轿内的新娘子,还是一路吹吹打打的都是冷得动弹不得,连带请客都热闹不起来,于是都赶在小雪跟大雪成婚,故叫作雪婚,若是好日子,同一条街上一天可以过上十几个,一路敲锣打鼓洒糖果,那个吵啊,真别说了,想起来就头疼。”
“总归是好事,也恭喜他们。”田青梅笑出来,“对了,因为你几天才来一次,都没好好说过话,还不知道你家里有些什么人?”
“我就一个丈夫,两个儿子,上头有婆婆,倒也不是我偷懒不天天过来,丈夫生了病没办法工作,我得多跑几户人家,所幸孩子还算听话,懂得孝顺。”
田青梅歉然,“是我唐突了……”
难怪高添家的看着年纪不大,皮肤也没什么皱纹,但就算笑着,眉头也不开,感觉就是有点辛苦。还有,她有时候会说“我”,而不是“婢子”,想必心中有事,所以顾不到其他。
“不要紧,很多人都知道的,他工作时被大木柱打到胸口,从此气虚,不太能用力,有时候寒咳得厉害还会出血,婢子能做的事情又不多,便多跑几户,养家活口。”
“高大娘真了不起。”
“别说了,好丢人。”
“哪里丢人了,工作受伤不是高大叔所愿,高大娘既然在外奔波,孩子又听话孝顺,想必高大叔也花了不少心力在教。”田青梅正色道,“高大娘,一个家不是非得男人在外,女人在内,而是两人一心,共同撑起,不论贫病,年老,两人都牵着手不离不弃,这就是家,你在外面为了一家温饱辛苦,那不丢人。我想,高大叔一定记得你的好处,在他身体不如以往的时候,妻子撑起这个家,孩子们也都是感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