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定曦陪着孙呈侬回娘家,问及孙呈量时,孙母却说他到内地出差了?!
为了不让长辈担心,岳定曦当下是不动声色,但他很清楚,事务所近期没有需要到外地洽谈的公务,为什么孙呈量会这么跟母亲说?
或许,只是为了贪玩,向母亲瞎掰的借口?
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该不接手机吧?
孙呈量到底在搞什么鬼?
怀着满心的疑问,直到周一上班,快到中午还是没看见孙呈量现身,岳定曦一方面觉得担心、一方面又有点不悦,于是吩咐内勤人员积极找人,甚至还动用关系,调查孙呈量的出境资料。”怎么样?找到人了吗?”下午四点,从工地返回事务所的岳定曦扬声问着办公室里的伙伴们。
实习建筑师小毛搁下还在努力拨打的电话,抬眸摇了摇头。“没有,还是联络不到阿量学长耶!”
“奇怪,你们有谁是最后跟阿量见过面或联络过的?”岳定曦蹙着眉,环顾四周加大声量问,却只见到一张张茫然的脸孔。
“……那个,岳先生……”某个角落出现一道怯怯的声音。
岳定曦立刻转向声音来源处——会计邱姊,急忙探问:“你吗?他有说过什么?或是有什么异样?”
“不是啦!我另外有事要跟你报告。”邱姊愁眉苦脸的,眼色焦虑。
“什么事?”岳定曦直问。
本来不便在大家面前说出来,但老板却这样问,邱姊迟疑了下,只好压低嗓音,语带保留地说:“帐目有一点问题……”
闻言,岳定曦的脸色沉了下来,因为邱姊的表情让他直觉应该不是“一点”问题。
邱姊是个四十几岁的妇人,为人忠厚、做事稳重,是个值得信任的员工,这两、三年来,她把鼎象的帐管得很好,向来冷静从容的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脸祸事将至的惶惑样。
“到我办公室谈。”莫名的不安宛如低气压般密密笼罩心头,岳定曦沉声说道,心情与脚步同样沉重。
“什么?!”夹在耳朵和脖子间的话筒险些掉落,孙呈侬讶然出声,乍停的心跳忽然急骤跳动,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
她听见了什么?怎么会有晴天霹雳的感觉?
不,一定是听错了!
“定、定曦,你……你再说一次?”她不敢相信的向电话彼端的丈夫确认。
“阿量卷款潜逃了。”人还在事务所中被烂摊子搞得焦头烂额的岳定曦,按捺着脾气,咬牙重复。
孙呈侬震惊得顿了好几秒说不出话来。
“这、这怎么可能?!”她结巴,脑子里闹烘烘的。“是不是搞错了?哥他应该不会做这种事的!”
“这种事没查清楚,我会随口乱说吗?”耐性早被磨得所剩无几,愤怒在他脑袋燃烧着熊熊大火,又听见妻子的维护,口气不禁变重。
气愤的情绪充满了他的每个细胞,找不到罪魁祸首,无法宣泄满腔怒气,他想掀桌咆哮,却因理智而压抑。
孙呈量利用职权,跟会计拿了公司印鉴,私吞所有合约金、工程款,现在他们的帐户里只剩零头和事务所内的零用金,真狠!
他们关系匪浅,是同学、是哥儿们、是合伙人,还是亲家,将近十年的情谊,怎么会对他做出这种事情?
他把所有的钱都领走了,接下来还有早先开给厂商、工人们的支票等着兑现,有些做到一半的工程得继续进行下去,还有事务所内的员工再过几天就要发薪水,要他怎么办?
“那……情况严重吗?”孙呈侬被他的口气吓到,怯怯问道。
他深吸一口气,光是想到即将接踵而来的催讨,他就无法平心静气。
“所有资金都被他拿走了,但是马上就要支付很多款项,你说严不严重?”言下之意,就是他得从小有积蓄变成负债状态了。
想像丈夫面对的困境,孙呈侬脸色惨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很忙,没时间再多讲,你有空就想办法看能不能联络到阿量,就这样。”事务所已经一团乱,岳定曦匆匆挂上电话。
孙呈侬怔忡的拿着已然失去讯号的话筒,那一声声嘟嘟嘟的声音像是凝结成石块,一颗接着一颗的重掷她的心。
片刻,她缓缓的搁下话筒,随即跌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全是打结的思绪。
“怎么办……怎么办……”她六神无主的喃念。
哥哥怎么会这样?他拿走这么多的钱要做什么?人又躲到哪儿去了?
难道他就这么毫无顾忌的拖累定曦,不在乎她这个妹妹了吗?
哥哥做出这样的事,要她怎么面对定曦?
这次的难关,定曦能够度过吗?她又能够帮上他什么忙呢?
摇摇头,她除了会画画,还能够帮什么忙呢?
雾气浮上眼帘,惶然不安强烈席卷,在这燠热酷暑,她却感到一股寒意在周身蔓延……
事发两个月,事务所的财务状况陷入最严重阶段,支票陆续到期,事情一件件爆发出来,债务持续增加中,已经承接的工程也不能间断,使得岳定曦每天都处于水深火热中,想破脑袋处理接踵而来的难题。
他把现在和呈侬住的房子拿去贷款,之前付出的几百万全又都贷了出来,虽然稍解燃眉之急,但这样根本不够,所以他又跟银行、厂商、工程团队协商谈判,祭出还款计划,商讨如何偿还债务。
当然,一切不可能如此顺利,铁板踢了不少,钉子也碰了不少,债权人纷纷上门,恶声恶气,冷嘲热讽,岳定曦只能低声下气的赔不是。
岳定曦这辈子还没有如此挫败过,他既累又沮丧,却没有资格垮下,所有的重担他都得一肩扛起,否则他会永远无法翻身。
至于孙呈量,还是找不到,他把他害到这种局面,就这样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真的可恶至极!
他第一次尝到什么叫做恨,但是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孙呈量是他妻子的哥哥,他没办法无情的不顾呈侬和岳母的感受,使用法律途径对他提告。
庞大的压力重重地压着他,因为这层关系,就连面对最亲密的呈侬,他也无法自在坦然。
他很矛盾,心情复杂得快要爆炸,虽然知道这事和呈侬无关,但看到她就想到孙呈量,很难平心静气,难免让她受委屈。
因此,他下意识逃避。
他早出晚归,甚至在事务所过夜,一方面避免相处,一方面也是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驾驶的座车驶进大楼停车场,岳定曦收敛思绪,性格的俊脸上难掩疲惫。
凌晨一点半,呈侬应该已经睡了吧?这样比较好,他没办法时时控制情绪,不面对就可以减少伤害的可能性。
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消化沉淀,目前,别强求他释怀。
她向来了解他,应该能体谅他的心情。
遭逢困境,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好,孙呈侬虽然能明白丈夫面临多大的危机,但是她立场尴尬,难免想得更多。
从发现哥哥卷款潜逃到现在,他们夫妻俩之间的气氛是愈来愈僵凝。她知道他心烦疲累,知道自己的存在会让他想到背叛他的哥哥,所以他变得冷淡,彼此间不若以往那样亲密。
但是身为妻子的她,不能因为这样就退缩放弃,她得更努力的付出,尽管他似乎不太领情……但至少她守着他们的家,打点张罗好一切,让他在外头辛苦打拚之余,还有个温暖的窝等着他回来充电休息。
“唉……”望见钟上时间,都凌晨一点多了,她不由得叹息。定曦今晚大概又要在事务所过夜了吧?
储存电脑里进度停滞的插图,再把电脑关机,孙呈侬正想起身到客厅打电话给他,不料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视线愈来愈模糊……
砰的一声,虚软身躯霍地倒地。
岳定曦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客厅不像之前晚归的夜晚,总有盏温暖的壁灯静绽橙黄光晕,而这满屋子的黑,隐隐透露着不寻常的氛围,让他莫名感到不安,直觉就不认为是呈侬忘了点灯。
在玄关脱下鞋子,搁下公事包,他视线仍在屋内环顾,瞧见一抹光源从书房的门缝中流泻出来,立刻迈步走近。
“侬侬?”担心突然出现会让她吓到,在推开虚掩的门板时,岳定曦低声叫唤。
没人应声,也没见到应该坐在电脑前的身影,但视线一挪,便赫然发现倒卧在地上的人儿。
“侬侬?!”他瞠目,心跳漏了一拍。
她怎么会躺在地上呢?
岳定曦震惊的马上向前扶起她的上半身,心急如焚的不断叫唤:“侬侬!侬侬……”
怀里人儿紧闭的眼帘微微颤动,似是已被他唤醒,岳定曦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她,见孙呈侬缓缓睁眼,但只是看了他一眼,好像连焦距也没集中,就又闭了起来。
“你怎么了?别吓我,快醒醒!”他焦急的连忙轻拍她脸颊,不让她再次失去意识。
“定、定曦……”没有血色的唇瓣困难的微微蠕动,她声如蚊蚋出声。“我很不舒服……”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他不再犹豫,立即横抱起虚软纤细的身躯,刻不容缓的带她就医。
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嗅着那熟悉的味道,强烈的安全感包围,孙呈侬安心了,虚弱的闭眼休息。
他回来就好了,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他在,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照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