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怜已失踪三个月,这期间祁老爷用尽各种方法,仍旧找不到祁怜。
“怜儿,你究竟在哪儿?回答爹呀!”
祁怜正倚在邪神的怀里闭目养神,不期然听见爹亲的呼唤,猛然睁开眼睛,支起身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你怎么了?”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扰,邪神也跟着睁开眼睛,不解地问她。
“没什么。”是她听错吗?她好像听到爹在叫她。
邪神拥紧她,最近她像这类突兀的举动越来越频繁,不是好兆头。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近期内似乎会发生什么事,他得多加防范才行。
“我不想休息了。”她起身披上外袍,摆明不想待在房里,就算他要求也没有用。
他默默跟着起身,虽说她就在他身边,但是这种无法解释的距离感,却一直掐住他不放,让他极度不安。
“不晓得今儿个外头是什么天气?”她看着窗外的树叶,它们永远都是苍翠,不会改变颜色。
“你想出去走走吗?”他可以感受到她想透气的心情,她已经厌倦一直待在洞穴。
“可以吗?”她不否认她是有这个想法,就看他答不答应。
他耸耸肩,不置可否。就他的立场,他当然希望能够一直和她待在床上永不分开。
“有何不可?”这里是他的地盘,没人动得了他。
“谢谢你。”她晓得他这么做需要下多大决心,最近他变得好奇怪,好像怕她会消失似的终日不安。
结界早已经解除,她随时可以出去,全凭她的意愿。绊住她的,是他们之间的爱情,而他害怕这又能维持多久?也许转眼消失。
他们穿好衣服,一起走向洞口。
不巧今儿个下大雨,不是外出游玩的好天气,她想散心,得改个时间了。
“下着大雨呢!”望着瀑布似的大雨,祁怜说不出有多失望,她好不容易才想出去透透气,天公就不肯作美,硬是要她留在洞穴。
“没关系,有的是机会,改天我们再一起出外游玩。”他安慰祁怜,而她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倒不是他故意囚禁她,而是他们只要一出现在城里,一定会引起骚动,她父亲一定会要求官府贴出告示,上天下地的找她。
也许她该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回祁府探望他老人家,怎么说他都是她唯一的亲人,虽然对她的管教严格了点儿,但也是为她好。
祁怜当下决定要找个时间跟邪神提这件事,让她回家一趟,跟爹说清楚好教他放心,别再为她牵挂。
“我们进去吧!”邪神手搭上她的肩,就要将她带回洞穴。这个时候不知打哪儿突然跑出一只小狗,一跛一跛地朝洞穴走来,似乎想找地方躲雨。
“邪云——”她看他突然跨出洞穴,以为他要赶走小狗,没想到他是出去将小狗抱回洞穴,而非驱赶它。
“这只狗受伤了,得上药才行。”他用左手抓住小狗,右手拍掉沾在袍子上的雨珠,看在祁怜的眼里,是天底下最英俊帅气的男人。
“我来帮它敷药。”她热心地接下小狗,邪神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开。
“就交给你了,反正我也不在行。”上回她染上风寒就已经证明他有多笨拙,还是让她照顾好了。
他们将小狗抱回祁怜的房间,雅致的厢房已经成为他们的爱巢,大多数的时间他们都在这个房间度过。
祁怜取出药箱,打了一盆水帮小狗清理伤口,邪神从头到尾只能坐在旁边,帮不了一点忙。
小狗脚上的伤口不深,但在祁怜为它上药的时候,仍是呜呜地叫,祁怜轻声细语安抚小狗,邪神也帮忙拍小狗的头,要小狗安静让她为它上药。
这一切都看在祁怜的眼里,觉得相当有趣。他好像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有多仁慈,和他“邪神”的封号完全不符。
上完药后,祁怜不甚利落的帮小狗的脚绑上布条,邪神这才发现,她也没有比他高明到哪里去,也是笨拙得可以。
“好了。”绑好布条后,她将小狗抱下桌子,随便它去哪里。“你就乖乖的在这附近走一走,不要乱跑哦!”
她煞有其事的吩咐小狗,惹来他一阵轻笑。
祁怜紧盯着他的脸回望他。
“干么?”他敛起笑意,为啥这么看他,他做错了什么事吗?
“你救了小狗。”好伟大,她说。
“我只是让它进来避雨而已。”他不承认自己拯救了小狗,拚命将功劳往外推。
“这就很了不起。”祁怜反驳。“我以为你会赶走它或杀了它,结果你还让我帮它上药。”
“我没有那么嗜血。”她究竟把他当成何种怪物?动不动就杀生。“除非真正惹火我,否则我还懒得动手。”他没那么闲啦!
“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她走到他身后,伸出手圈住他的脖子撒娇,他纵使有再大的气也消了。
他们皆爱极了这样的时刻,平静、祥和,连他们呼吸的空气都带着一股淡淡的香甜,一如他们的心情。
“说起来,这个洞穴一开始就是让人们避雨的。”他想起最原始之初,那时他还没成形,只是栖息在这洞穴内的生气,和洞穴一起成长呼吸。
“哦?”祁怜吓一跳,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谈起过去的事,格外吸引她。
“确实是这个样子。”他耸肩。“我记得第一个进来避雨的人,是一位姑娘家,她在上山砍柴回程的途中迷失方向,不巧又碰上大雨,于是就背着一大篮木柴躲进洞里来,还生了一堆火,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火原来这么温暖。”
他在洞穴里冷惯了,根本不晓得火本来就是驱寒的。当时他尚未成形,就已经爱上火光,立志有一天一定要在洞穴内点满火把。
“然后呢?”她好喜欢听他说故事,好好听。
“然后那位姑娘拿出一块干掉的大饼,当着我的面大啃特啃,说实在的,当时我也真的好想尝尝看那块饼的滋味。”
原来他一开始的好奇心就那么重,难怪学什么都很快。
“那位姑娘就这么在洞里烤火吃饼,最后甚至唱起山歌来,我得说,她唱歌真难听,一直到现在我都还能记得她可怕的歌声。”杀鸡似的。
“真有趣。”她噗哧一笑,听入迷了。“最后那位姑娘怎么样了,雨一停就走了吗?”
“不然还永远留在洞里吗?”他取笑她。“雨停以后,她就离开了,不过她临走的时候,有跟我说谢谢,感谢我让她躲雨。”三百多年前的美好往事,使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那时候还没有人将邪念带进洞中。
“那个时候你一定很快乐。”她猜。
“确实。”他承认。“那个时候的人们善良多了,满嘴都是感谢的话。”搞得他以为天下都是好人。
“这么说来,你不应该变成邪神,应该变成好神才对。”她不懂情况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以想象。
“按理说应该如此,可惜邪恶的力量永远大过于善良的力量。”他无奈地笑笑。“不久之后便开始有人来我的洞里许愿,而那些人的邪恶意念,又强大到我无法拒绝,于是我渐渐地被黑暗吞没,诞生出一个和原来完全不同的我。”
也就是人们口中的邪神。
得知他并不是原来就这么邪恶,而是被人们强行改变生气,她的心就难过地揪紧,益发同情起他来。
如果当初人们不曾来洞穴骚扰他,让他凭借自然的力量成形,也许现在的情况会有所不同。
“难怪你会想要救那只小狗,因为你心的一部分是善良的。”她终于了解。
邪神闻言僵住,思考她的话。
“邪云……”她一直想跟他提这件事,也一直犹豫不决。
“什么事?”他有一部分的心是善良的,有可能吗?这种事真的办得到?
“你一定要当神吗?”她问。
邪神又僵住。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提过这个话题,为什么现在又提起?
“我以为我们已经忘了这件事。”他们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这已经够了,不要再节外生枝。
“你不能当人吗?”这才是她真正想说的话。
“我当人?”这回他是真的愣住,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嗯。”祁怜点头。“我只是一个凡人,就算我们如何相爱,也无法永远在一起。”
“祁怜……”
“你不明白吗?”她一想到就难过哽咽。“我会老、会生病、会变丑,最后还会死去。”
只要是人就无法逃避生老病死,他再疼她,总有一天她还是得回归尘土,谁也帮不了她。
“我可以陪你一起变老。”这一点也不是问题。
“对,是虚假的老。”她难过地松开手,走到一旁强忍啜泣。
“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法术解决,你也有做不到的事。”
这点他很清楚,所以他才感到焦虑,才会不安。
“我不想你用法术变老,我想要知道你真正老的时候的模样,这样的要求算过分吗?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心情?”祁怜再也无法忍住眼泪簌簌地掉下来,他立刻起身将她拥入怀里,喃喃说抱歉。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痛苦。”他还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焦虑。
“我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难过。”因为爱使她变得脆弱,她真不该爱上他。“如果你变成人,我们两人就可以结成夫妻,生儿育女,一起携手走完人生。”
生儿育女!
自己抱着小孩满足开心的模样,瞬间充满邪神的脑子,他以为这是一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画面,难道他真的有机会弥补这个遗憾?
“一旦我真的成为人,我就必须经历生老病死,你我顶多也只能一起走完这一世,这样也无所谓吗?”这个想法很诱人,但是有太多问题必须考虑,没有这么容易。
“如果你我的缘分够深,不会只有一世,会有第二世、第三世。”缘结三世,真正的爱情不怕考验。
“祁怜……”成为人是吗?也许这是个好主意,可以解决许多问题。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他本可以永远存于天地,她却要求他跟她一起投入六道轮回,接受命运的考验。
邪神摇摇头,将她紧紧抱住。
他们的相遇,本来就是命运的安排,何来自私可言?
成为人呀!
邪神在心中轻喟。
这个想法有趣,他会好好想一想,未来该何去何从。
经过了长达三个半月在外漂泊,易真大师终于回到德化寺。
“大师,您可终于回来了!”
“是呀!大师,总算把您盼回来了!”
易真大师一回到寺里,师父们便接二连三前来向他请安,他虽然不是住持,但显然比住持更得名望。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何人人面色凝重?”即使如此,易真并没有被冲昏头,反而一眼就看出师父们的急切问候下必有问题。
“大师,在您出外云游的期间,城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德化寺的师父们异口同声答道。
“莫非祁姑娘出事了?”易真不愧是得道高僧,不待师父们说出口便知晓。
“正是,大师。”师父们点头。“祁姑娘已经失踪三个月了,这三个月内祁老爷派人翻遍城里城外,就是找不着祁姑娘,也不见有人上门要挟或勒赎。”
“有这回事?”易真愣住,他在远方是有感应到祁怜可能会有某方面的危险,但他推测这危险还不至于致命,没想到她竟然失踪,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听说是在家的时候遭人掳走。”师父们又说。
在祁府被掳走?这事儿玄了。除非是来德化寺礼佛,否则祁怜姑娘鲜少出门,祁府门户森严,一般人也很难出入,况且她又住在内院,想把她从祁府带走恐怕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