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人,我—概不见,诸王争权,别有用心的更是大有人在,沈静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剑琴现在还在他的手里,让我投鼠忌器,我的肚子里据说还装了很了不起的毒药,大事小情加正一起,我实在没有心思去理这些无用的小事。
所有的事情中,最担心的是剑琴,沈静在我这里吃了个大亏,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对他怎么样?他对剑琴的确是十分喜欢,但是我知道这少少的迷恋要是跟帝位比起来可谓天差地别,对于沈静的心思,我从来都没有十足的把握,真的很怕他对剑琴迁怒。
可惜沈静显然也意识到剑琴对我的重要性,我多方派人打探,自己也出入那几个府邸多次,结果不但救不出来剑琴,现在就连他现在到底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沈静要是想对付我,剑琴无疑是一张少不了的王牌。
就职后第六天,江丞相的独生爱子,沈静裴幕天的密友江潭才成了提督府里的第一位客人。
我见江潭,只为沈静。
没有人会怀疑他跟沈静不是一党,沈静派他出来,是要用什么方法来对付我呢?
江潭看见我却是满脸春风,笑容可掬,似乎上次被我恶整的事对他全没影响一样。
「楚凡……是了,现在应该叫你楚寒了……从第一次见你开始,你就总是给我太多的惊喜,我曾想过你绝不是池中之物,却从来没想过,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神剑门的传人……」
他说得天花乱坠,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面只是冷笑,越是口蜜腹剑的人,打的主意就越毒!这次来京所见到的这些人里面,除了沈静,我第二讨厌的人就是江潭,剑琴如果不是因为他,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也不会跟着被卷进来蹚这些浑水。
对于这个自命风流的始作俑者,我还会有什么好脸色?
更何况,我能看出,他对我有的也只不过是虚情假意罢了。
「江公子,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废话,那么就还是请回吧。」
剑琴现在也未必信你,楚寒难道看上去就那么像个傻瓜么?
江潭的脸皮厚度却是无人能及,对我的敌意视而不见,反而摆出了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楚寒,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是真的喜欢你,你难道都感觉不到么?」
「江潭,门在那边,你要是还想说这些东西,就先请走吧,楚寒不送了。」
手指大门我冷冷地说道。他越是做出这种样子,我越是厌烦,想起剑琴那时的黯然神伤,现在的生死未卜,而他也只不过是沈静派出来探路的小卒,我真的可以不在他身上再浪费时间。
江潭却只是笑吟吟地瞅着我,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去,眼睛里面终于露出了锋芒:「现在这个时候,还有这么美的菊花,提督府倒也真算得上一个好去处……楚寒,我对你一片真心,你不相信也就罢了,但是你虽然不愿意看见我,难道连剑琴的事也都不想听了么?」
……剑琴?
我心中怦地一跳,剑琴的事是这几天来我做梦都想知道的,只是我没想过江潭竟会这么沉不住气,现在就祭出了这张王牌,难道,他们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
现在,却是说什么也不能让江潭知道剑琴对我的重要性。
窗外菊花正盛,我顺着江潭的目光望过去,半天才淡淡地说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好了,并没有人拦你,但是你也不要忘了,我跟剑琴毕竟非亲非故,只不过是普通朋友,如果沈静想要用他来让我就范,那他可就打错主意了。」
江潭叹了口气:「你们一个把他当成普通朋友,一个把他当成普通男宠,苦命的却是剑琴,再过几天他要是真的熬不过去了,不知道你到时候还会不会这么说。」
我冷笑:「你这话说得真有意思,就好象不是沈静让你来的一样!」
江潭脸上那种让人花花公子的表情却—下子又出现了:「楚寒,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么?我是真的喜欢你,阿静对你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我又怎么会不生气?他跟你之间,我现在是谁都不帮。」
「我不信你会这么好心,只为了剑琴就能背叛沈静。」
若论巧言令色,江潭已经可以算得上当代大家,信他三分,已嫌太多了。
「剑琴是你亲手送给沈静的,现在为什么又表现出一副关心他的样子?沈静对剑琴正是喜欢的时候,又怎么舍得要他的性命?」我冷森森的瞅住他:「江潭,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妨明说,不要再耍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我没有别的目的,信不信在你。」江潭手里的折扇摇了几下,却是面色不变:「你在大殿上风风光光,阿静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吃过那么大的亏,他对剑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知道,现在他动不了你,又怎么忍得下不去找剑琴的麻烦?我虽然已经不再喜欢剑琴,但他毕竟是我曾经心爱过的人,又是你的好朋友,我不想眼睁睁地看他就这么死了,因此我今天才来找你……你要是不愿意管他,就当我没说好了。」
他起身往外走,我犹豫再三,还是叫住了他。
「……且慢。」
明知道江谭惯会花言巧语,是在骗我绝不可信,但是他说的却也是有理有据,我也不由得有点动摇了,在心底对着自己叹了口气,不管江潭所说的是真是假,事关剑琴的生死,无疑都已击中了我的罩门。
更何况,按着他们铺好的路走,在最关键的地方转一下,也许可以收到不寻常的效果。
将计就计。
「江潭,沈静到底把剑琴怎样了?他现在又在哪里?」
江潭的眼睛东转西转,开始吊人胃口:「阿静的手段,你还会不了解吗?当日他怎么对待你,现在自然就会怎么对待剑琴了。」
那让人做呕的密室一下子又出现在我的眼前,我闭了闭眼睛,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剑琴再受到那种对待,事到如今,就是这真的是沈静专门为我挖的一个陷阱……我也只能认了!
「江潭,你想怎么样,说出你的条件来吧!」
江潭却是半天没说话,把扇子放下,跑来握我端着茶杯的手,我咬了咬牙,没有躲开。
端详半天,他才说道:「这么白的手,怎么会使出那么强的招数来?楚寒,我对你的心意从一开始就没变过,到了现在更是越来越为你着迷……只要你答应事后陪我一宿,我就为你把剑琴带出来……你看如何?」
「……」
真不愧是名满京城的花花公子,原来他还打着这样的龌龊主意!我强忍着抽回手的冲动,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剑琴!
「好!只要你能把剑琴带出来,楚寒悉听尊便!」
大不了事后再揍他一顿!承诺这种东西是为了君子制定的,对于这种趁人之危的小人……
我才没兴趣跟他讲什么道义,现在的我兵权在握,只要能见到剑琴,我不怕带不走他……
而且,我也不相信,江潭的目的竟会如此简单,以我现在这副皮囊,对他实在称不上有什么吸引力,图穷匕现,我倒要看他们能打什么主意。
江潭要我乖乖地等他的消息,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当天晚上,我一身夜行衣悄悄地又出了提督府,就算他再怎么舌灿莲花,我也不相信他会为了剑琴和我做到这一步,我十分肯定我嗅到的就是阴谋的味道,只是不知道隐藏在这后面的到底是什么。
七王府里面藏龙卧虎,能人辈出,一个哈森已足够让我头疼,我不敢随便进去,转而前往靖安侯府,裴幕天为人绝对称不上精细,说话之间也许会漏出什么口风,说不定还可以看看威远相信兰。
虽然信兰对我有时候古古怪怪,像是满怀敌意,但是我也说不出为什么,只是觉得,如果在他们的父亲与我之间非要选一个人出来的话,那么他们帮的人应该是我。
大漠中跟他们三年来的相处,可以说算得上那三年里我唯一值得怀念的东西。
裴府偏厅中灯火通明,我伏在窗外向内看,里面只有裴幕天夫妇和威远信兰四个人,威远和信兰站在两旁,低着头正在挨训,裴幕大火气甚大,脸沉似水:「威远,信兰,我只是要你们要明白一件事情,楚寒或许以前对你们很好,但是你们现在早已不再是那个荒漠小村中的孩子,而是我堂堂靖安侯的世子,他现在是为父的大敌,宫中之事,不比民间,就是你们再怎么舍不得,有些东西该断还是得断的!」
他在我身上受的那些个气,原来都消磨到这上面了。威远信兰却只是低头不语,好半天威远才说道:「父亲,楚先生对我们真的很好,如果没有他的教导,我跟信兰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当时不懂事,为了一些小事还跟他生气,但是现在想起来,他教我们的却是人生的至理,为人处事,应当上不愧天,下不愧地……父亲要我们就这么跟楚先生断绝往来……孩儿实在是做不到……」
裴幕天大怒:「你还敢这么说!做不到也得给我做到!都是你们,惹出多大的祸事来,如果没有楚寒,七王爷现在也用不着这么烦心了!」
威远咬住下唇低头不再说话,满脸不服的样子,我这才发现,几天没见,他们两个竟然又长高了。
信兰一直垂着头,这时候突然说道:「父亲,请您不要生气了,孩儿现在想通了,我会好好劝劝哥哥的。我之前在庙里之所以要保楚寒,也不过是为了他对我们好,那时候没想过他竟然会变成父亲的敌人……但是现在孩儿已经明白了,楚寒对我们再好,也只不过是个外人,父亲您却是我们的血缘至亲,所以以后无论父亲怎么说,孩儿都不会再反对了。」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没看裴幕天,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承认错误时害羞的小孩—样,从我的角度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信兰的眼珠灵活,明显一副在用心机的样子,我不由得哑然失笑。
原来信兰现在已是说谎用不着打草稿,连裴幕天也敢骗了!
裴幕天却不愧是威远的父亲,听他这么一说,果然脸色好看多了,说道:「算了,你能明白那是最好了,有空多劝劝威远,天晚了,都回去睡去吧。」
威远哼了一声,没有搭话,一副倔强的样子。
信兰却不忙着走,小心翼翼的说道:「父亲,楚寒为人十分聪明,不知道父亲有什么打算,也得小心为上啊。」
这聪明的小孩,原来他的目的,不只是缓兵之计,却是还要套裴幕天的话。
「小孩子家不要管这么多,」裴幕天冷冷—笑:「楚寒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他能有今天,也只不过是攀上了太子这棵大树,要是太子倒了,凭他武功再高,也是没有用了!七王爷神机妙算,又岂是你们这些小孩子能看得透的?」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像是自觉失言,语气又转为严厉:「我的话,你们不要出去乱说,你们两个我也不管你们怎么想的,但是这几天都绝不准出府,老老实实在后院念书,知道吗?!」
威远仍是不吭声,信兰倒是十分痛快地应承下来,眼中却不易查觉地闪过了一抹无奈之色。
我看着威远和信兰只觉得心里面暖暖的,听了裴幕天的话却是暗暗心惊,轻轻巧巧地跃出靖安侯府,不住地盘算,看他的意思,变故只怕就在这几天,只是沈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听裴幕天的说法,倒像是要向沈季下手了。
接下来的几天七王府中却是连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没有,无处着手,我只好加紧禁卫军,近卫营的巡逻,三万精兵只听我一声号令,以不变应万变,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错,沈季倒是完全感觉不到这种紧张的气氛,我当了提督,他自觉对皇位已是胸有成竹,整个人更是心宽体胖,每天都要到我府里来转上几圈,以示亲近。
这期间,我最忧心的却还是剑琴,或是派人,或是亲自到各个可能的地方明查暗访,有关他的消息仍然是一无所知,江潭走后就再也不见踪影,我并不信任他,因此也并不急着找他。
七天后的一太早,他却遣了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小童给我送来一封锦笺,他的字不错,写得龙飞凤舞一样,纸上更是熏香添墨,看上去精致无比。
信写得很简单:「今夜三更,城外墨竹林内清心小筑,我带剑琴来。急。」
看似极有诚意,但是这样一封信下来,我却能确定他果然是在骗我了!以江潭的本事,直接把人送到我的府里也就是了,哪来的这许多讲究?我不信他只是为了跟我共渡—夜,就要费这么大的劲儿……他要是真想动我,我落在沈静手里的时候其实有的是机会……
我已经能够完全肯定,江潭就是沈静派来引我上勾的人。
可是江潭想要迷惑我,我又何尝不能利用他?
只要我安排得当,那么就不仅能全身而退,还会有可能救了剑琴。
几个时辰之内,已足够我在清心小筑周围安排下层层重兵,不管江潭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都不会让他轻易得手。
……如果江潭带不来剑琴……在这种情况下杀了他,我也并不会犹豫!想到也许能够见到剑琴,我心里面不由得一阵的兴奋。我已等得够久,不应该再等下去了!
***
夜幕,一点点的降临。
我本来的打算天黑之前就走,埋伏在清心小筑外面先看看情况,但是沈季却在我正要出门的时候来了,这阵子他为了显示对我的重视,不管我愿不愿意,什么出头露脸的好事都要拉着我,二王子沈宗办了宴席,尽管平日里生冤家活对头,场面还是要过得去一点,他正是跑来要拉着我前去凑热闹的。
我不会去,对于剑琴的这件事,我却也不想让他知道,因此等到费了—番唇舌打发走他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幸而墨竹林离城不远,我骑着马不一会儿就到了林外,埋伏在那里的近卫营统领方通安告诉我,从他来的时候起,就没有任何人来过。
方通安不属于任何—派,是我在这里比较谈得来的一个人,我对他的话并没有怀疑。
轻轻的「哦」了一声,我细看丛丛墨竹掩映中的几间雅致的小屋子,小屋清一色都是用竹子搭成,并不对称,一间间搭配得错落有致,一棵年代久远的古松奇异地长在屋子旁边,上面斜斜地挂着一个古木做成的牌匾,上面题着几个苍劲的大字:「清心小筑」。
单看这里的布置,倒是不俗。
屋子里面的灯是黑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江潭显然还没有来。
他要是有什么布置,当然也不想让我们看到,所以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倒也正常,无论他打什么坏主意,我也都有把握能把他杀个片甲不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十拿九稳的事,我却奇异地觉出一丝丝的不安……有什么地方似乎不大对劲,但是细想,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还有什么是没有算到的呢?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当初在无争的小庙中,无争要暗算卢陵和飞雪时……那种身陷阴谋之中,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宁静……和现与我现在所感受到的……几乎是—般无二……
难道说,我在不知不觉中又已落入沈静的陷阱中了么?
月亮慢慢地升在半空中,把整个小屋照得更显诗情画意,不远处农庄时而传来一声狗吠,打破京郊夜晚的宁静。一副标准的田园风光,几乎嗅不到血腥气。
我的心突然缩紧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终于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对劲了!
不是几乎嗅个到血腥气……
而是眼前的竹林,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气!江潭的人就是藏在地底下,也不应该这么一点征兆都没有啊!
墨竹林位于一座小土坡的背后,绕着走也不过是一刻钟的路,但是从这里看过去却是看不到京城,我倏然站了起来,记忆一幕幕地像是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个不停:江潭花花公子玩世不恭的表情,他说出剑琴时的样子,他要我陪他一夜,却一点儿都不怕我事后反悔……我在裴幕天府里听到的话……
裴幕天当时是怎么说的?
「楚寒能有今天,也只不过是攀上了太子这棵大树……」
「要是太子倒了,凭他武功再高,也是没有用了……」
而沈季……今晚就要到二王府去赴宴……
我一直以为,沈静拋出剑琴这个诱饵,是为了对付我,但是……假如说他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想要杀我的话……
像是一下子打开了一扇窗户,所有的一切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了——
沈静费尽心思引我来的真正的用意,却是想要让我远离京城!
而今晚他真正想要对付的人,只能是太子沈季!
……我不在城中,所有的军队都是群龙无首……或许再可怕点的话,他是要就此逼宫夺权了!
一跃上马,我大声对方通安下了一连串的指令:「带大伙儿立刻回城——」
「有拦路者——杀无赦!」
「让所有的人都作好准备,只要见到我的烟花号令,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要一齐冲入二王爷府!」
说完最后一个字,我的马已经绕过小土坡。月上中天,现在还没到三更,我快马加鞭,一路上直奔京城,我只希望,现在这个时候,一切都还能够……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