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书苓轻轻说:“我敬漂亮的梁守丹一杯。”
看上去倒是没有比平日更疲倦。
他说:“家父大病。”
守丹颔首。
“病榻上念念不忘我这个儿子,”侯书苓牵牵嘴角讪笑起来,“我心中实在难过。”
守丹说:“你们感情很好。”
没想到侯书苓答:“不见得,皆因我特别不争气,所以累老人花精神。”
守丹大奇,“但我听说你是很能干的人。”
侯书苓看着她年轻的脸,笑了,“你自何处听来?”
守丹有点不好意思,“江湖上是那样传。”
侯书苓笑意更浓,“你是江湖客?”
守丹大胆地说:“我不是,但是我能令你笑。”
侯书苓一怔,她说得对,他摸摸自己的面孔,多少个日子没有笑过,怎么一见这少女就情不自禁地笑完又笑,这确是她的魅力。
守丹接着问:“有没有其他的人令你笑?”
侯书苓摇摇头。
守丹纳罕,“一个也没有?”
侯书苓感喟,“一个也无。”
他脸上的憔悴更甚,那种倦意,简直从灵魂深处钻出来,累积了不知多久,不是睡它一觉可以解决,也不是放一个月大假能够松弛下来,那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厌倦,酒色财气,以及更大的名利,都不再能使他的精神振作,他倦得甚至已无力兼顾快乐与悲伤,侯书苓最大的宏愿也许是第二天不必再起床,那样,在下一世,也许有机会化身成为一个精神奕奕的年轻人。
守丹问:“你为何疲倦?”
他轻轻答:“告诉你,大抵你也不会明白。”
的确是,守丹甚至不了解为什么招莲娜会累,但她对侯书苓的憔悴没有共鸣。
“你有没有看到我身上的重压,我的负担,我的包袱?”
守丹摇摇头,“没有。”
侯书苓颔首,“是比较难看得到。”
“会不会是你自己要背这些重压?”
侯书苓已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举起杯子,“敬美丽的粱守丹。”
那一个晚上,散席之后,他们仍然坐不同的车子,回不同的家。
第二天,守丹旷课。
那一天早上,她没有像其他所有的早上一般,一骨碌爬起来。
以往她有过多次不想起床的经验,但终于还是强逼自己双脚落地,梳洗更衣,去应付新的一天。
她不敢试练自己,万一旷课之后觉得适意无比,她的学业就会马上宣告完蛋,假使赖在家中有罪恶感,那更不应旷课。
那一日,她坐在家中,一点感觉也没有。
“心扉,我也开始觉得那种疲倦了,我并非特别不快活,也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但是已没有起床的意愿,似有一把小小的声音对我说:‘梁守丹,躺下休息吧’。真想问,有没有明文规定,人要走遍多少路才能息劳归主?”
“守丹,如果那把声音属于电台广播,请把收音机关掉,这么早谈休息?你还没开始呢梁小姐,觉得疲倦,请早些上床。”
那日,她原本约好于新生中午在图书馆见,她失约了。
于新生拨电话到她家,“我遇到你同班同学,说你没上课,是否生病?”
“新生,假如我以后都不再上学,你可赞成?”
于新生一呆,“你指辍学?”对他来说,年轻人分内工作便是读书、考试、毕业,再升学,再读书,再考试,再毕业,起码读到硕士,甚至博士,他想都没想过少年人可以辍学。
于是他再问:“你的意思是,休学在家?”
“是。”
“我绝对不赞成。”
“我早知道你会那样说,猜想心扉也不会同意。”
“学业是我们的责任,你家在环境甚差时你都不曾放弃,怎么现在经济好转,反而动了这种念头?”于新生语气痛心疾首。
守丹笑起来,“读书不是唯一的路。”
“明早我来接你上学,我们路上再谈,现在你且休息,希望一觉睡醒,人生观不一样。”
守丹只耸耸肩。
下午,罗伦斯洛来了,守丹与他讨论同样问题。
没想到他也坚持惟有读书高,“守丹,书还是读下去的好。”
招莲娜在一旁讥讽:“读得你那么多,还不是做跟班。”
罗伦斯洛抬起头来,“如果没那两张文凭,连跟进跟出都没有资格,你就是个现成的例子。”
招莲娜噤声,她就是因为没有学历,找不到较理想的工作,才渐渐走上这条路。
罗伦斯洛这次是真心的,“守丹,假使不妨碍你什么,不如继续上课。”
守丹对他说出心事,她用手掩着脸,“我觉得我已不配做一个学生。”
罗伦斯一怔,轻轻拉开她的手,“你想法太狭义,对自己的要求太苛刻了。”
“我觉得晚上那些由侯书苓替我添置的珠片晚装比较适合我,白天的学校生活太洁白乏味。”
“两者并无冲突。”罗伦斯苦劝。
“有,我转不过来,十二小时黑,十二小时白,我不能适应如此复杂的身份。”守丹深深悲哀。
招莲娜逮住机会讪笑,“希望梁小姐在这个时侯也体谅体谅我当年的难处。”
罗伦斯洛固执地说:“你非强迫自己习惯不可。”
守丹抬起头来,“人就是这样累得话都不想多说一句的吧。”
罗伦斯苦笑。
“心扉,因为我们要不停扮演不同的角色,愿或不愿意,上天发下来的剧本强迫我们努力演出,所以一天即使睡足八九小时,也累得抬不起头来。”
侯书苓叫人送来的衣裳,都有一个特色,质地全是半透明,轻且软,都辍着亮片,还有,流苏特别多,披肩、裙脚上牵牵绊绊打着各式各样结的穗拂动,挂起来要十分小心。
他还要求守丹用一只叫午夜飞行的香水,隐隐约约清香,似有似无,凌晨返家,守丹卸了妆,躺在床上,仍然受香气迷惑,清晨再也不想起床上学。
她年轻,精神好,但到了凌晨,仍然瞌睡,因为起得实在早。
侯书苓反而可以一直坐到天亮,他已经不能再累,倒是比常人更能熬夜。
第二天,于新生来到门口,守丹已经换好衣裳,一听见门铃,便去开门。
于新生很高兴,“你想通了。”
守丹不作声。
“为什么从来不见伯母?”他好奇。
守丹笑,他以为每个人的母亲都似他的母亲,黎明即起,服侍儿子上学去。
“她倒是看得见你。”
“有没有称赞我?”
守丹又笑,他已习惯亲友的夸奖。
“伯母对我的印象如何?”
“没有置评。”
于新生有点失望,但什么心事都不会搁得久,他很快就活活泼泼高高兴兴把守丹送返学校。
守丹很明白于新生并非笨或钝,他只是一个正常的、聪明天真的年轻人。
要是父亲不去世,她同于新生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那天放学,罗伦斯洛亲自在门口等她。
守丹知道有要紧事,连忙撇下同学迎上去,同学取笑:“粱守丹不要太迁就男朋友。”
守丹转头说:“那是我母亲的朋友。”
上了车,罗伦斯洛说:“侯书苓要见你。”
守丹纳闷地说:“我还以为太阳未落山之前的时间属于我自己。”
罗伦斯百忙中笑出来,少女毕竟是少女,情怀似诗。
“有十分重要的事吧。”
“老先生的病起了变化。”
“呵,他可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正分批见人,吩咐后事。”
“现在带我到侯宅去?”
“正是。”
“我的衣着——”
罗伦斯看了一眼,“打扮很整洁美观,没问题。”
车子开到一半,罗伦斯猛地想起,“差些忘记,侯先生叫你戴上它。”掏出一只小盒子递给守丹。
守丹打开丝绒首饰盒子,看到一只式样古旧的宝石戒指,守丹对这类事物一点研究也无,只觉好看,把它套在左手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
罗伦斯叮嘱:“洗手沐浴睡觉,均不可脱下,以免不见。”
车子往一个著名的海滩驶去,那又是另一幢洋房,守丹纳罕不已,侯氏一家到底有多少个人,竟要住那么多房子,管理起来,想必麻烦。
这间房子,同侯氏其他那几间住所一样,都是三五个人服侍一个人。
守丹当然不习惯这种排场,她觉得享受是一个人蹲在一间公寓里,不用看任何人包括下人的面色。她不喜欢人,他们都踩她踢她,不管她是否是一个年幼的孤儿,守丹并不想报复,她只是希望有朝一日她可以有能力避开所有她不想见的人。
罗伦斯洛轻轻对守丹说:“老先生刚自医院回来。”
屋里人都穿浆熨得笔挺的白色制服,一定又得另外雇一个人来为这些制服服务,不知要用多少人才够。
守丹看见好些人已在偏厅里等候。
罗伦斯把她带进书房,以示她身份与众不同。
守丹静静坐了一会儿,只见书房四壁都是书架,密密麻麻,一生一世都看不了那么多。
忽而听得轻微轧轧声,原来是两架传真机在自动操作。
守丹喜欢这个地方。
这时书房两扇门被推开,罗伦斯陪着侯书苓一前一后进来。
侯书苓看到守丹,吁出一口气,“你来了。”
这句话很熟悉,但他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
有人在黑暗中对守丹说过这句话。
守丹谨慎地抬起头,预备听侯书苓吩咐。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人推开书房门,闪身进来,罗伦斯洛想前去阻挡,已经来不及。
那是个漂亮的少妇,浓眉大眼,打扮时髦,一眼看就知道不好相处,果然,她向意图拦截她的罗伦斯瞪一眼,“阿洛,你敢!”
罗伦斯只得看着他主人等候指示。
侯书苓示意他退下,继而淡淡说:“请坐。”
那少妇气忿地坐下,一条腿搁在另外一条腿上,“竟叫我与那些人同处一室!”
一眼看到守丹,上下打量。
“这是谁?”忽然似看到什么,一怔,“好家伙。”冷冷笑起来,“戒指竟落到你手上去了。”
守丹并不害怕,这就是幼受庭训的好处了,连招莲娜都可以忍受,该名少妇算得什么。
“侯书苓,你真越活越回去了,你饶了人家吧,毛还没出齐呢。”
守丹只是装作没听见。
她看到侯书苓双耳烧红,渐渐透明。
他努力压抑情绪,“你还是出去等吧。”
那少妇说:“我在这个书房逗留的时间比你还多,你倒叫我出去?”瞪着梁守丹,“你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侯书苓的前妻,你学走路的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正式结婚也超过三年。”
守丹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只听得罗伦斯上前说:“琦琦,你平时并不是多话之人。”
“闭嘴!我的名字岂是你叫得的。”
侯书苓只得拉起守丹离开书房,留下罗伦斯洛去应付他的前妻。
他很困惑,“她以前并不是个泼妇。”
守丹笑笑,安慰他,“也许刚才有人激怒她。”
他把她带到另外一间房间,除了一列沙发,一只钢琴,没有其他陈设。
“守丹,你仔细听着。”
“是。”
就这样一个字的简单答案,也感动了侯书苓,他怔怔地看着守丹,不相信她的温驯是因为年轻的缘故,他希望那是因为她喜欢他。
他叹一口气,“一会儿你会见到家父,我要你告诉他,我们已经订婚。”
守丹吃一惊:“骗他?”
侯书苓迟疑:“不,我们不妨订婚。”
“可是,你真想与我订婚约?”
“家父希望我结婚。”
“你呢,你自己呢?”
“我,”侯书苓茫然抬起头,双目中又露出那股深不可测的倦意,“我?”
守丹正全神贯注想听他的答复,罗伦斯洛匆匆敲门进来,“老先生传你。”
侯书苓只得与守丹上楼去。
那是一间非常大的休息室,连着卧室,整个空间洋溢着一股消毒药水味。
守丹并没有看到老先生的脸,他躺在屏风后面,卧室已被改装成一间病房模样。
“你来了。”
守丹一震,她认得这把声音。
“啊,”她轻轻叫出来,“你便是那个在黑暗中与我讲话的人。”
他隔着屏风笑了。
“是,”他承认,“是我挑选你的。”
他,守丹愣住,不是侯书苓,是他?
“据阿洛说,那天来应征的不是你,是我叫他把你请来,你同书苓怎么样,已经订婚了?”
守丹的眼光落在无名指的戒指上,“是。”她低下头。
“给他一点时间,答应我,对他耐心一点。”
守丹不明白他说些什么,但是她一贯懂事,一直答应着。
“叫书苓快些筹备婚札,简简单单,正式注册便可。”
守丹发呆。
“心扉,我从来没想过会要结婚,这么早,这么突然!但是事实摆在眼前,不由我逃避,我不想结婚,我只想过好日子,我不需要丈夫,我只需要一个好家长。”
这时侯书苓在一旁说:“我们会尽快办。”
“快?明天就去办。”
侯书苓俯首答:“是,父亲。”
老人在屏风后叹口气,“你心目中还有父亲?”
侯书苓额角冒出汗来,不敢作声。
“守丹是我挑选的,比你过去生活中任何一个异性强。事不宜迟,快快结婚。”
“是。”侯书苓大气不敢透一口。
“守丹,你且出去,我有话同书苓说。”
守丹轻轻站起退出。
本来可在休息室等,但是那股药水味令守丹不安,她一直与罗伦斯洛退到走廊。
守丹看罗伦斯一眼,“现在我已知道全部。”
罗伦斯有点汗颜。
“原来负责选人的不是子,是父,而你,负责物色工作。”
罗伦斯默认。
“侯书苓很敬畏他父亲。”
罗伦斯想讨好守丹,故说:“老人至今手握大权,就像将来你母亲会更怕你一样。”
“心扉,为什么人与人之间要讲怕与不怕,而不是爱或不爱?不久以前,母亲每次看到我脸上露出害怕神色,便得到满足,而现在,无可否认,我也正努力叫她害怕,真是可悲,母女关系竟沦落到如此地步,很小很小的时候,曾听她祝愿,她这样说:‘此刻妈妈照顾丹丹,将来丹丹照顾妈妈’,这个愿望可以说已实现了,但是我们并不相爱,我们只是互相恐惧。”
当下守丹侧着头想一想,“我想他们之间还有别的跷蹊。”
“你别多心。”
守丹说出心中话:“谁要管他们父子间的事呢,罗伦斯,我不想同侯书苓结婚,我甚至不认识他这个人,我不打算与他共同生活。”
“守丹,你与他之间有合同。”
“没提到要结婚呀。”
“城里不晓得多少名媛想与侯书苓正式结婚。”
“她们觊觎他的财产,我不。”
“守丹,结婚是最好的结局。”
“我中学还没有毕业。”
“你年纪太轻,我似不能使你明白,人生每一步路,毋需依常规发展。”
守丹笑,“我同侯书苓结婚,对你有什么好处?”
罗伦斯洛骚着搔皮,半晌,他轻轻说:“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侯书苓。”
“我俩在一起会有幸福吗?”
到底是小孩子,说出这等话来,罗伦斯洛刚想告诉她,生活无忧已是幸福,这时侯书苓低着头出来了。
他们三个人聚在一起。
守丹做了一件很特别的事,她走过去,握住侯书苓的手。
不知恁地,侯书苓竟浑身一震,但是却没有挣脱。
他说:“请跟我来。”
守丹竟不知这间屋子有多大,只得跟着侯书苓走。
走廊里碰见不少对他毕恭毕敬的人。
到了三楼,人少了,他推开两扇门,让守丹进去,接着他吩咐罗伦斯洛在外边等。
守丹看得出这是他休息的地方,一间面积非常大,没有间断的空间,书桌、沙发、运动器材、衣架……统统共处一室,别有味道。
但此刻他们两人都已无心谈论装修艺术,只听得侯书苓说,“守丹,你且坐下。”
守丹缓缓坐下。
侯书苓蹲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守丹,看样子我们要结婚了。”
守丹怔怔地瞪着他,虽然她不是一个迷信浪漫气氛的无知少女,却也觉得如此求婚匪夷所思。
守丹只得老老实实地答:“我不想同你结婚。”
侯书苓笑:“我明白,事情来得太突然,”想想又不甘心,“我不算是一个可怕的男人吧。”
“不不不,你很好,只是我俩感情还未到结婚阶段。”
侯书苓哈哈笑起来,“守丹,没想到你有那么丰富的幽默感,信不信由你,我爱你,因为你令我笑。”
“那样的爱是不够的。”守丹微笑,“我可没令你哭。”
“在今时今日,对感情的要求不宜太苛刻了。”
侯书苓的论调同罗伦斯洛的一模一样。
守丹真怕一旦成年,她会比他们更悲观。
侯书苓说:“我并不是比你大很多,你虽盛年,我也不见得就未老先衰。”
守丹又笑,“你的婚姻会持久吗?”
侯书苓吃一惊,少女反应迅速,说话直接,观察力又强,他小觑了她。
守丹一脸笑意,像是说,结婚对你来说,不过是江湖救急,是宗掩眼法,用来瞒骗你老父,何必作有诚意状?
侯书苓叹口气,“或许你难以置信,我比谁都希望上一段以及这段婚姻成功。”
守丹仍然微笑。
“守丹,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我情愿我们维持目前的关系。”
侯书苓脸上那股倦意又上来了。
守丹十分不忍,她站起来,“我想回家。”
侯书苓点头,“我叫阿洛送你。”
罗伦斯洛在回程上同她说:“我们先筹备婚礼,你们母女慢慢考虑该提什么条件,这样做比较节省时间。”
守丹啼笑皆非,“阿洛,好好的个侯书苓,就是叫你们这种人教坏了。”
罗伦斯一怔,随即大笑,笑得眼泪都差些儿落下来,“守丹,你太可爱了,你就差没同我说,婚姻不是买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守丹默不作声。
“心扉,像罗伦斯洛这种真小人,说话往往不加掩饰,真实性具震撼力,非常君子作风,根本婚姻不可能不论条件,郎才女貌是条件,门当户对也是条件,所以,我可以想象母亲的条件列出来会厚似一册目录,可笑?并不,社会对这种风俗早已默许。”
那天,守丹回到家,看见母亲在等她。
招莲娜立刻出招:“别忘了你还没到二十一岁,所有文件得由我签名才合法律程序。”
守丹在她对面坐下。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有我的线报,侯老头要侯书苓结婚是不是?”
守丹想一想,问母亲:“关于侯书苓,你究竟知道多少?”
招莲娜一怔,说实话,她所知不多,也不关心,于是强词夺理道:“他的为人自有侯氏家族名誉担保,不必担心。”
“他父亲为什么要他结婚?”
“当然是希望他婚后安顿下来。”
守丹笑,那是一个没有人会相信的理由。
“守丹,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招莲娜咬牙切齿。
守丹摇摇头,“不见得,都会中有许多许多传奇性成功例子。”
招蓬娜冷笑一声,“我可没成功。”
守丹看着母亲,很坦白也很悲哀,心平气和地说:“你的条件差远了,人老珠黄,失去竞争能力。”
招蓬娜耳衅“嗡”地一声,跌坐在沙发上,不能动弹。
她开出来的条件很奇怪,首先,她要侯书苓请她吃饭跳舞,才允许与他谈判。
罗伦斯洛自然一贯地做他的中间人,“莲娜,我劝你省省,人家没那么空。”
“阿洛,你狗眼看人低。”她把手指指到洛君鼻子上去。
守丹这次没出声,别转头去。
阿洛抱怨:“守丹,叫她别胡闹。”
守丹轻轻说:“跳一次舞而已,侯书苓有什么损失?”
罗伦斯洛随即明白了,“好,我同他去说。”
招莲娜双目中闪着泪光。
侯书苓很大方地答应下来,他愿意单独与招莲娜见面谈判。
守丹看着母亲打扮。
此刻招莲娜衣柜内不乏华丽的新衣,她试了一件又一件,不知基于什么理由,衣服都以低胸为主,并不适合她的年龄身段,效果适得其反,但她仍然坚持这些时装统统是精选。
最后挑了件时兴的短裙外罩长裙,遮遮掩掩露出两条腿,已经穿上黑丝袜,大腿上还是疲肉尽现,一块块松弛地挂下,小腿又细,撑在高跟鞋上摇摇欲坠,但是招莲娜本身不知多满意,打算这样上阵。
守丹不想看下去。
招莲娜走到客厅,一边夹上耳环,脸上厚厚的脂粉拒绝融入皮肤,似浮游在面孔附近,一片白蒙蒙,一笑,一面孔干纹,胭脂颜色太深太苦,根本不配,但是她悲怆地坚决地要出去跳舞。
也许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