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菜肴比往昔还要丰盛,阿妈特地买了只薰鸡,油亮的褐色外皮漾着引人垂涎的香味,阿妈用菜刀剁成一块一块的,把整个盘子装得满满,买了条鲈鱼,煮了一大碗姜丝鲜鱼汤,还买了一堆平常比较少吃的食材,在阿妈累积了快六十年的厨艺功夫下,化作一道道香珍美食为维轩送行。
就如往常般吃完,只是多添了阿妈一些关怀的叮咛,用餐完毕,维轩便回房去收拾行李。
「要我帮忙吗?」阿福站在房门前问道。
「不用,我已经整理好了,东西本来就不多,只是多了一些杂书而已。」维轩拍了拍桌上一个小型纸箱,「我想这箱用寄的,那麻烦你明天载我去车站前先到便利商店一下。」
「好,没问题。」
阿福望了望维轩的房间,一点显眼的改变也没有,仍旧保持着房间原有的面貌,总该留点什么下来吧!留点维轩有住过的痕迹下来。
「呀!对了,这张桌子……」
「你放着就好,我明天再把化妆台换回来。」
「好,那就谢谢你了。」
仿佛让沉寂占据这个空间,两人顿时无语。互瞧了一眼,维轩先转移目光,把箱子里的书掏出来翻一翻后又丢了回去。
「……电话……」呢喃着,阿福鼓起勇气问道,「我想跟你要电话号码。」
在张小纸条上飞快地写了号码,维轩面无表情地把它递给自己。那张脸孔就像下午时的表情一样,用着茫然的眼神不知凝视着什么?是手肘上的伤口?还是自己的眼睛?宛如想要传达某种心象的幻觉。
他想说什么呢?还是不知要说什么?抑或是根本就无话可说?
接过小纸条,阿福细心地对折收进口袋里。
「那没事了吧!我想早点休息,晚安。」维轩握住门把,缓缓地将门推送。
看着门内那张渐渐半掩去的脸,阿福的行动比语言快了一步,大手一伸压在门缘,发出喀的一声,瞬间木门转动不得。
「还有什么事吗?」维轩问道。
「呃……」吱唔了半天,阿福千头万绪也不知要说啥,只好继续僵着。
对望着约一分钟,阿福却觉得过了五百年那样久,冷汗涔涔,脸皮似乎固定住了,阿福连要打个退堂鼓的微笑都做不来。
「噗,你到底要做什么啦?」维轩咯咯地笑了出来,好像吃了笑菇那样逗趣。
听这一笑,阿福的紧绷神经终于松懈,像滩软泥般无力地放下挡在门上的手。
「哈,不过就是回去而已,我又不是要死了,怎么觉得阿福你好像来听我的遗言似的,逼得我一定要讲些什么才行。」维轩说完依稀笑个不停,方才的严肃阴霾一扫而尽。
自己的心跳彷如与维轩清脆的笑声起了共鸣,阿福觉得一阵心悸,他认为自己一定是被妖魔鬼怪附身了,不然怎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来。
闪进门缝里,阿福反手关上门,双手一环将维轩揽在怀里,低下头对着维轩红嫩的双唇吮吸着。
这样的冲动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感觉怀里的身躯微微颤抖,阿福才恍然大醒地赶紧止住自己的逾越行为。
「不要走、不要走……」不晓得维轩有没有听到,阿福只是在他的耳边重覆地呢喃。
这样单方向的拥抱不知持续了多久,阿福反倒不好意思放开手,需要一些借口一些勇气,不然,今晚可能就这样站到天明。
怎么维轩不说话呢?再给我一拳把我推开呀!阿福在内心大喊,只盼维轩快快有下个举动。
喔!有了,怀里的维轩有动作了,但,却引得阿福无比的惊骇。
维轩的双手竟然攀至自己的腰上,微微一拢,身体更是轻轻地往自己的胸膛一靠,整个人仿佛依偎过来,阿福可以清楚地感应出对方暖热的体温与实在的重量,又是一个犹如梦境般的不实。
这是怎么回事?阿福惊叹!只好用着颤动的语音问道:「维、维轩,这是第二次……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是呀!我是很想杀了你。」维轩仰起头来说着:「要不是我明天就要走了,那我就会杀了你,眼不见为净,可是,我明天就要走了,所以就原谅你了。」
犹如梦呓般的声调,阿福仍旧无法从维轩的话里猜测出真正的意涵。
原谅我?只因为要离去了,因此原谅我,这是什么理论?
就好像大哥吃了自己藏了好久的冰淇淋一样,因为是大哥所以可以吃,因为大哥在外面读书很辛苦、很少回家所以可以吃,不、不对,这样的譬喻不太对,可,阿福也想不出什么比较贴切的比喻。
对了,简直就如那次一样,阿福忆起那次大胆的举止,仰躺在床褥上的维轩也是如此说道:『你做吧!反正我快要走了。』
明明就不喜欢自己,为何要这样说呢?是在安慰我吗?我不需要同情,我只希望你也能喜欢上自己;我不需要你的大方,我只希望你能诚心诚意地告诉我,你的真心是什么?
有点失望、有点生气、有点自暴自弃。有着一点点无法控制的怒意酝酿着,阿福不懂自己为何有如此异常的情绪。
「你的意思是无所谓?」阿福赌气地问道,「那么我对你做任何事你都无所谓?我现在就上你也是无所谓?」
维轩轻轻松开自己的双手,仰起头来的眼光里浮漫着疑惑。
「原来我给你的感觉看起来像是无所谓?」迷惘的漆黑瞳孔映着阿福的脸庞,维轩把头颅在阿福的胸前蹭了一下,像是个无意义的举动,续道:「算了,就当做是无所谓吧!」
「维轩,你把话说清楚,我不要你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虽然喜欢对方如此顺从的依偎,但,阿福还是把距离拉开,「你讨厌我吗?」
「不讨厌。」往前一靠,声音从阿福的胸前传出,维轩把话语埋在阿福的心里。
怎么搞的?阿福再次把维轩的头颅从自己的胸膛拉离,他有点无法忍受维轩这样的举止,相当异常。
「那你喜欢我吗?」
『吗』的音还未停,维轩直接了当地回道:「不喜欢。」
「那样的话……」阿福的思绪转了转,立刻毫不犹豫地问出口:「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吻我?」
霎时,维轩睁大了眼,像是瞧见了一件惊悚骇俗的杀人命案,凶手把刀刺进了被害者的胸口,四溅的艳红血液闪着妖异的光,而他也待在现场,只能孤立无援地呆站,他的眼里也染上了一层与被害者相同的极端恐惧。
霍然推离阿福,维轩白煞了张脸大喊道:「胡说什么,你在作梦吧!我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我没有做梦,我记得很清楚,在医院的那个晚上,你真的吻了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我说我没有做就是没有。」维轩坚定地回瞪一眼,但,看在阿福眼里却有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为什么你不承认呢?既然你不喜欢我为何还要回应?还是你觉得这样做很好玩、很有趣?难道伤害别人是你的兴趣?……」
糟糕!说得太过份了。阿福后悔地瞅着维轩,深怕伤了他的心。
但,阿福知道,他早已伤害他了,就在自己提出疑虑质询的时候,就在揭开对方的秘密的时候,伤害已在自己的愚昧下形成。
仿佛隔了一面镜子,阿福觉得现在正在思考的自己宛如待在镜子里头,而外头的那个自己是个超级差劲的王八蛋。
他无法打破这面薄薄的玻璃,去制止自己那张失去理智的伤人嘴巴,拼命敲打玻璃的结果,只是引爆了头壳里的连锁炸弹,轰地一声,更是把理智消磨殆尽,耳里嗡嗡作响。
维轩的脸似乎又更白了,好像涂了一层厚厚的粉,阿福想伸出手把那层遮掩住维轩光采的白粉拭掉,让他的脸庞恢复以往的健康红润,拭掉他唇瓣上的苍白,让他说出孩子气的话,让他微笑。
不知为何,那张一起关爱猫咪的笑颜一直在阿福脑里盘旋,那是维轩最纯真的笑容,第一次阿福所瞧见的笑脸。
于是,阿福伸出手,照自己的想法伸出手,然后,手背一阵疼痛,原来是被维轩给大力地挥开了。
「是呀!我是吻了你,那又怎样?你不也莫名其妙地吻我,我只是玩回来而已,这样你满意了吧!对了,还有!」突地向前,手指插进对方发丝里一扯,压下对方的头颅,「接吻要像这样子才对。」维轩攫获阿福的嘴唇状似陶醉地吻了起来。
一把攥住维轩的肩头,阿福慌乱地想推开,看到维轩缩紧了肩膀眼底露出了惧意,阿福才蓦然想起他的伤,赶紧放开维轩。
片刻,维轩扶着自己的伤处,目光空洞地说道:「这个早就不痛了,刚刚只是被你给吓了一跳。」
我才被你吓了一大跳咧!阿福愧疚地想着,理智像是回来了点。
「喏,你还想玩吗?」维轩抚摸着阿福的脸颊,唇角漾出了一个上扬弧线,软语道:「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别太自作多情了,你的年纪轻得可以当我弟,我是不可能喜欢上你的。」
方才冷却下来的气温一下子又被维轩的话语挑得沸腾。
阿福疯狂地大喊着:「你骗人!你骗人!」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因为维轩明天就要走了?因为没有时间了?焦急着,阿福内心满是着急。
他好想知道答案,可是维轩就像戴上了一顶冰冷坚厚的面具,怎样也无法看透他。
「这就是你的真心话吗?」心灰意冷地转身,阿福想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些让他焦躁的空气,离开这个让自己伤心的人。
才踏出了一步,后方有股温暖覆了上来,阿福知道维轩此刻正贴附在自己的背上,紧紧地抓着自己的上衣。
不只是自己反常了,连维轩也变得怪异了。今晚的话语与动作都不似维轩平日的举止,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将开关引爆,阿福觉得相当浮躁。
对了,是天气吧!最近这几天太热了,雨也没下上一滴,可能就是这个缘故把我们两人的头脑都给烧坏了。
可是,我不要你这种模拟两可的态度,请你认真地面对我。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说呀!」一回身,大力抓着维轩的手腕,阿福难以置信自己的口气竟这么凶。
维轩摇了摇头,「我是个男人呀!如果不回去,难不成整天就窝在你家当你阿妈的孙媳妇,况且,离开这里不是我所能做的决定,是公司,我真的只是一个小职员而已,我要工作才能活下去。」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对不起。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果然不求回报的爱太困难了,阿福此时才明了,自己多么希望维轩能有所回应呀!那些与维轩一同渡过的欢乐日子像梦境般虚幻,阿福现在已经开始怀念起来了。
幸福的滋味好像离得有点远了,阿福想不太起来遥久前,在心底的那股甘甜味道。
但,阿福无法舍弃、无法讨厌,就算对方即将离去了,阿福他还是喜欢眼前这个人。
***
早晨八点,医院里已排了一堆挂号人潮,生意相当旺盛。
八点半,所有的医生都正式开始看病,维轩与阿福也溶进了这堆人群里。
差七分钟十点,拆完了伤口上的线,两人快步地从医院离开。
「对了,找间便利商店我要寄东西。」似乎今日会是很繁忙的一天,维轩已经出现疲惫时的恍惚症状。
说起这个,其实有一大半的原因全是阿福的错,要不是昨晚突然进门发飙,维轩也不会感到如此倦累。
「好。」阿福回道,眼睛便开始在街道上搜寻。
在间马路转角的SEVEN-11外停车,维轩拎了那箱装满书与杂物的纸箱往收银台一放,店员便七手八脚地拿出纸尺来测量,维轩则将三联单填好付了钱,等着店员把一张收据撕给他。
阿福买了瓶矿泉水也站在维轩身边算帐。一上车,却将矿泉水递给维轩。
「这给你在火车上喝。」
「谢谢。」
「我本来有礼物要送你的,可是有点来不及。」阿福抓抓脑袋,续道:「等你下次回来时,我再送你吧!」
那你的礼物还真廉价,用一罐矿泉水就抵掉了。维轩胡想着,他知道礼物是不能用价钱来衡量的。已经恢复成以往那个憨厚质朴的阿福了,从他的脸上看到熟悉的笑容,维轩感到一阵窝心。
「可以透露是什么吗?」维轩好奇地问着。
「嘿嘿。」阿福又傻笑了两声,反问:「维轩你下次什么时候会回来?」
下次?这个下次可以很短也可以很长,可是维轩觉得后者的机率比较大。
「不知道,等我有空,放假的时候吧!」维轩敷衍地回道。
「对了,你知道家里的电话吗?我没有手机,你要找我的话就打家里的电话。」
维轩点点头,说道:「念一次给我听吧!」
真不了解这样交换号码有何意义?维轩非常确定自己绝不会记得这件事,等自己回到了原来的都市,重新过着无聊却又忙碌得无法思考的生活,大概就将这段短暂的旅程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他不会打这通电话,同时,也祈求阿福别打过来干扰他。
他没那份勇气也没那份谦虚,他只是假装高姿态地目空一切,所以,无情就成了他最基本的表现,维轩记得最疼爱自己的爷爷过世时,他一滴泪也没掉过,更别说相处才短短几个月的人了,可是……可是为何那一次却……掉泪了?
『也许我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来得更喜欢这个人吧!』
把号码输入手机里,维轩看了看手表,知道分离的时间又拉近了。
嘈嚷的火车站就在眼前,维轩下了车,看了看阿福,像得了失忆症般,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送你到月台吧!」阿福下车说道。
维轩只好点点头。好奇怪,原以为会很难过,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自己的内心竟出奇地平静。原来自己真的如此无情呀!那么容易就将某些情感给割舍掉。
好矛盾,浓热的喜欢以及冰冷的无情竟能在自己的内心里共存,维轩头一次察觉原来自己是个如此矛盾的人。
『自己的心到底是冷的还是热的呢?或是两个相抵触结果连温度也没有了?那自己的心还在跳动吗?』
懵懂中,维轩取了车票顺便买了张月台票,通过剪票口,两人往北上的第二月台走去。
刚在车站大厅的众多人潮到了月台上有舒缓了些,但,放眼望去仍是人来人往。
「别看我们这边偏远,这个站其实是个大站,人口流动相当频繁,只要每到假日一定是人挤人,有的是回家乡休息,有的又是外出工作、念书……」阿福在第6车的招牌下站定说道:「维轩,希望你也能把这里当成另一个家,要是觉得累了就回来吧!我还有阿妈永远都在这里等着你。」直直望着维轩,阿福给了一个十分美满的笑容,宛若说着随时都欢迎着你一样。
睁大了眼,维轩有种决堤的错觉,一股强大的情感突地撞击过来,让他有点措手不及、有点晕眩,那是股不舍与爱恋所交织起来的感觉。
地面传来微晃,倏地,车站的广播大声说着:『现在即将进站的是10点37分从屏东开往松山的自强号列车,请各位旅客不要靠近月台边,以免危险。』
用台语重覆第二遍时,橘色的子弹车头已驶了进来,坐在椅上等待的乘客也全都骚动起身,向着月台边靠近渐渐围拢成一坨坨的人群。
在身后的火车发出尖锐刺耳的煞车声,还有火车笨重硕大的躯体压在铁轨上的喀喀声,那些声音仿佛都在催促着维轩该转身排队好进到车厢里。
要搭上火车才行,得快点上去,我要回去了,要把你彻彻底底地忘了……维轩脑袋尽是这些念头,可,双脚却无法挪动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盯着阿福。
快呀!再对我下个指令呀!说句再见好让我上车去。
「维轩,你喜欢我吗?」在高分贝的火车噪音里,阿福带着有点稚气的笑意问着,那是一张令维轩万分揪心的脸庞,宛如有着些微期待,又有些感伤无助的神情。
从月台另一侧吹来了凉快的风,拨动了阿福的头发、宽敞的衣摆,也拨动了维轩沉寂的灵魂。
他的笑容令维轩焦躁、不忍、难受、自责……
该死!
咬了牙,激动地回道:「……不、不喜欢,我根本就不喜欢。」可恶!你还问,到底要问几次你才甘心。内心仿佛纠结在一起,倔强着神情回瞪了一眼,维轩紧紧咬着下唇,逼回眼眶快欲掉落的潮湿。
原来自己的感觉是这么地浓烈,这么地炽热,烧得自己好痛苦。
之前的平静只是种酝酿的形式,正因为悲伤到了极点感觉全都被冻结麻木掉了。维轩觉得自己的心像被股无形的力量揪紧,捏得好痛,整个感觉宛若悬在半空中那样不安,那样难过,他知道自己回去要痛苦上好一阵子。
对于眼前这个人,除了牵挂还是牵挂,维轩的心情就像待修的沙发,糟糕透了。
瞪着阿福,四周的铃声不约而同地响起,维轩丢下了句:「再见。」后便快快地钻进车厢里了。
***
只要有一个开始,就会有一个结果,但,这结果并不就代表了结束。
维轩在车上百感交集,他不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否最好,但,他选择了,所以,维轩只能任由它发展下去,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祷告,期望有个好的结束。
漫长的车程,等到维轩到达目的地时已是下午2点半,很难得,火车只有误点了十分钟,搭了将近快四个小时的火车,坐得屁股都快裂了。
走出车站,维轩还真有彷如隔世的幻觉。若要举个例子,大概就像是早上待在荒芜的沙漠中,而下午却突然闯进了生态丰盛的热带雨林里。
嘈杂喧嚣的人潮、车水马龙的大道、污浊凝滞的空气、琳琅满目的商店,还有堆数不清的高楼大厦,一抬眼,四周皆是宣传招牌,擦身而过的年轻情侣说着现代青年用语,身后的服饰店播着许慧X动感的歌曲唱着失恋如何如何,突地听来还真有点刺耳难以接受。
这什么怪歌,是新人吗?与乡下截然不同,这里是个因为『人』而充满着活力生气的流行都会。维轩不自觉地会心一笑联想着,若是乡下要热闹的话,大概就是靠那群不会口渴的蝉在撑腰吧!不然,到处都静悄悄的。
忽地,觉得自己有点无法适应这种快速袭来的庞大资讯,维轩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随便找了家简餐店把尚未解决掉的午餐当成下午茶吃完,维轩稍稍振作在车上萎靡至极的精神,厘清自己浑沌的脑袋思绪。
饥饿一解决,心情也就跟着好起来,想法也就乐观了点。
拨了通给母亲的电话,才响了第一声就有人接听,母亲的关爱声音立即传入耳里。
『喂,维轩?』
「妈,我已经到罗!」
『你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你也真是的,怎么回来的时候也跟离开的时候一样,都不通知一声,你知道妈妈有多担心吗?』母亲的急切声音听起来好熟悉,让维轩有点欣喜、放心。
「我知道,下次不会了。」
『你外调期间也不回来探望一下,妈妈很想念你耶!还以为你真的失踪了。』
「很远嘛!我讨厌坐那么久的车,好了,妈,你开车小心点喔!我在这里等你。」
跟母亲讲了大略的位置,维轩点了一杯咖啡继续候着。
等待期间,仿佛战争过后的平静,思绪沈淀,心境渐渐地澄明,陆续传进耳里的声音不再那么刺耳,维轩总算习惯了这样迥异的环境差别。毕竟这里才是维轩自小生活的地方,他属于这里,这里接纳着他,一会儿就令他完全地适应了。
霎时,一股回家的安心油然由生,维轩暂把烦忧都抛至脑后,他现在只想好好地休息一番,然后专心地工作。
眼熟的福斯Passat1.8T在对街耀着白光,匆匆买单,维轩往对街走去。
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下来,母亲正对着自己挥手。
敏捷地坐进车内,维轩道:「妈,你先载我回公寓吧!我想把行李放下。」
「好,你这么久没回来,老妈今天也不想放你走,待会儿我们好好聊聊,让妈妈瞧瞧你变瘦还变胖?」
离开了热闹的市中心往住宅区驶去,晃过车窗的景色全是那么地熟悉,以往的维轩大都匆匆一瞥而过,压根儿不去理会,现在的他宛如与记忆中的景像相比较,不由得细细地观看,然而,他却无法说出他爱哪个地方多一点。
进到住宅社区的地下停车场把车停妥后,母亲便热络地挽着维轩的手臂上楼。
打开自家大门,一股沉闷的霉味夹着热气扑鼻而来。赶紧把冷气、电灯全打开,顷刻,房间里的气味才宜人居住。
「维轩,真不好意思,妈太忙了,没能过来帮你打扫。」母亲在厨房调着花茶边说道。
「不会,反正也没人住,倒是妈,你别忙过头了。」维轩用拂尘在客厅的沙发椅上挥舞着,扬起了一片灰尘。
「来,喝茶吧!这是妈新学的调法。」
母亲用着一只剔透的水晶茶壶盛着淡蓝色的透明液体,看起来真不像能入口的东西,托盘上还摆了两个精致小巧的茶杯,一看就知道是依母亲的眼光所挑选的,自家百年不用的厨房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定是母亲带来的。
「妈,这茶杯你买的吗?怎么以前没见过。」
「呵,它们很可爱吧!不过不是我买的,唉,维轩,不是我爱说你,你怎么连自己女友买的东西都给忘了,这样是不行的。」
女友?这还真令维轩吃惊,不是早就断光了吗?
「来,喝吧!」母亲将花茶倒入杯内,白烟向上蒸腾,颜色又起了变化,更蓝了,同时,一股花香漫了出来,维轩闻到了薰衣草的香气。
「让妈妈看看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当然有,我敢肯定变胖了。」在那里三餐正常吃,可没一餐给饿到。
「胖是看不出来,倒是觉得你晒黑了,头发要修一修,都盖到眼睛了,怎样?有没有学到些什么回来?那边的人对你好不好?」
「嗯,没学到什么,不过,那里的人都很亲切,蛮好的。」当然要扣掉阿昆那堆小混混,对了,肩膀的伤不能被母亲发现,不然她会担心的。
母亲又凝视了一会儿,一下子拨拨维轩的头发,一下子又帮维轩理理衣领。
「什么时候要回公司上班?」
「后天。」啜了一口茶,温热无味,直到咽下去后才闻到满嘴的花香。
「薰衣草有安定神经,镇定心神的功效,妈觉得还挺不错的,如何?」
「好像还有其它的味道。」
「没错,还有玫瑰、紫罗兰、茉莉、菊花……」
这茶还真有它的效用,在母亲逐一的解说下,除了明了母亲对花茶的热爱,还让自己的紧绷神经松懈,整个身体好像都放松了,有股想睡的疲累。
与母亲再聊了一会儿,维轩问道:「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你坐了快一天的车,好好休息吧!我有空会再过来看你。」
「好,开车小心,Bye。」
在门口送走了母亲,维轩一个仰躺跌进沙发里,闭上眼,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