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绢萍出嫁三日后,偕同新婚夫婿归宁,一回到娘家,便什么也不顾的往她们姐妹住的小院落跑。
苏湘梨才搂着姐姐撒娇抱怨了几句,新任姐夫范竣希就马上答应让她搬去范府和姐姐作伴,让她只差没抱着他大喊“好”。
于是她对姐夫的好感度评分,立刻从零分升至九十分,至于为何还差十分,没有满分,那是因为姐姐并不喜欢姐夫。
不过虽然姐姐不喜欢,她倒觉得姐夫挺好的,至少他爱姐姐,肯为姐姐费心思。
若有一天自己被逼着结婚,希望至少能嫁给像姐夫这样的人。
而苏湘梨就这么在范府住下了。
刚搬至范府,范竣希就要“出差”,她便留在家陪姐姐,而这一陪就是十多日,连医馆药铺也没去,更别提去祁风山庄找祁兆禾了。
她一直有些后悔没先和祁兆禾说一声,总想着到时见了他后该如何赔罪,因此当范竣希回家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跑向城西的医馆和药铺,而是乘着范府的马车直奔祁风山庄。
但没想到居然扑了个空。
总管冯岳满怀歉意的告知,祁兆禾近来有事出了趟远门,不在庄内。当然,她若仍想入庄坐坐,他们自是会将她当作上宾以待。
可兆禾不在,她入庄做什么?
苏湘梨怀着几分失落,鼓起勇气问︰“请问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先前他曾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还没向他表达谢意。”
其实她心里明白“道谢”不过是借口,她只是单纯想见见他,想见他的意愿强烈到不顾会被姐姐和姐夫发现他的存在。
“抱歉,少主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回庄……”见她表情难掩失落,冯岳忙补上一句,“要不我替您传个话.等少主回来再让他去找您?”
“不用了,这样太麻烦你了。”苏湘梨勉强。笑,“那我先走了。”
“不不不,这—点儿也不麻烦。”要是让少主知道自己没将苏姑娘来过的消息上报,他才会死得很惨。
“没关系,真的不用了。”她没精打采的道,也不想再和冯岳多说什么,道别后就转身重新上了马车,对着车夫道︰“送我去城西吧。”
既然兆禾不在,她也只好去医馆“工作”了。
幸好有姐夫配给她的马车,她从原在城西的方家搬到城东的范府后才无太多不便,不然每日往返家里与医馆药铺的距离可远了。
姐夫深爱姐姐,爱屋及乌对她这小姨子也是没话说的好,除了马车和车夫外,她身旁还多了个伺候的丫鬟芍药。
一个义诊大夫带着丫鬟是有点奇怪,好在芍药识字,因此她义诊时便干脆让她帮着记下医嘱与药方。
当她在药铺忙时,多了个人手也更方便,因此苏湘梨还挺满意的,之后也恢复了先前医馆、药铺两边跑的日子。
只是让她倍感失落的是,祁兆禾一直都没出现。
她忍不住想,是不是他对自己感到厌烦了,还是自己一直冷落他,让他生气了,否则为什么迟迟不来?有什么事能让他忙成这样?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竟是那么不足。
这天苏湘梨自医馆返回范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跟姐姐交谈时频频恍神。
而苏绢萍心中似乎也有事,也没注意到妹妹的反常,姐妹俩草草吃完晚饭后便各自回房子。
苏湘梨屏退丫鬟,自己坐在房间里读着她最爱的医书,可读了半天却一页也没翻。
桌案上的烛火突然轻灭一下,她直觉的抬起头,却见到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站在她房门口,含笑望着她。
“兆、兆禾?”她吓了一跳,蓦地站起身,“你怎么会来?”
她心中的激动难以言喻,这几日的担忧、忐忑,化成了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可她嘴张开,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想见你,所以就来了。”他柔声道,大方的走进她屋里,“你现在的气色看起来比上回我见到时好多了。”
她怔了会儿才扁着嘴道︰“都隔了这么久,又在范府吃好住好的,气色当然好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常想到他,想他的温柔体贴、想着在他身边时的自在。
过去,她的生活里只有医术跟姐姐,但她发现自己最近想起他的时间,都快比这两者还多了。
生平第一次知道何谓相思,就是为了他。
她心底多少有些怨怼。
他看着她的表情,心中一动。
所以……她也是想念他的吗?
明白原来不是只有自己单方面想念,祁兆禾的目光不觉放柔,“我前阵子临时出了趟远门,今儿个才回来,没事先和你说,真是对不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她。
这次他临时出了趟远门,来不及和她告别,便赶去追杀那逃到邻国去的目标。
当他中途收到冯岳来信,说她曾至祁风山庄找过自已时,他真恨不得能插翅飞回穆国;因此一完成任务,他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只为早些见到她。
即使神骏如黑煞都差点受不了他的折腾。
“你也和我姐夫一样出差去了?”她脱口问道,却见他一脸疑惑,才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是为了工作才出远门的?”
祁兆禾对她的话还是有几分不解,不过自己此番远行的目的是为追杀个丧尽天良的家伙,说起来勉强算是“工作”,因此他想了想后便点点头。
噢,好吧,如果是为了工作,那她也不好责怪他。
她轻叹了口气,心中最后一点不满也慢慢淡了。
“对了,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营生的呢。”
以前她总觉得兆禾就是兆禾,她只要知道他是朋友就好,至于他是什么身份、做什么工作,晓不晓得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经历了这段时日的分离,她却突然想了解他、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一切,而不是只晓得他叫祁兆禾、知道他住祁风山庄而已。
祁兆禾偏头觑了她好一会儿,忽地试探的问道︰“若我说我是杀手,你相信吗?”
“怎么可能?”她一怔,先是失笑,然后又认真、仔细想了下,“嗯,就算你真的是杀手,我想你杀的人肯定也是罪有应得。”
“就这么相信我?”祁兆禾挑眉,语气似乎漫不经心,唯有他明白自己内心有多震惊喜悦。
他真没想到她会毫不犹豫相信自己。除了亲人和庄里的人外,她是第一个如此信任他的人。
她一脸理所当然,“当然,你是我真心以待的朋友,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所以……她信他只是因为他们是“朋友”?祁兆禾皱眉,不知怎地,竟不大满意这答案。
“太相信朋友可不是好事,很多人防了敌人一辈子,最后却栽在朋友手上。”他淡声道。
“兆禾你不会这么对我吧?我这一世真心结交的朋友可只有你啊。”她眨着明亮的大眼望向他。
所以他是唯一的吗?祁兆禾听了,心情突然又好了起来。
“放心,就算要与所有人为敌,我也不会对不起小梨儿。”他柔声道。
她微微勾唇。“我相信的。”
虽然姐姐老说她少根筋,但她并不笨。
就算以前他伪装得极好,她现在也已知道兆禾本领很高,别的不说,光是看他有办法避开守卫闯进她房里这点就知道。
毕竟范府可不比方家,姐夫范竣希身为穆国首富,府里岂能任人来去自如?
不过他既然不说,她就当不知道了,反正他不会害自已。
“几日不见,最近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儿?”祁兆禾在桌前坐下,心情既然好,便不怎么想早走了。
“也还好……”苏湘梨突然想起那件令她心神不宁了整日的事,“对了,我今天在医馆见到我舅舅一家。”
他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才出声,“喔?”
“很奇怪,他们竟然都中了毒。”
祁兆禾顿了一下才道︰“那你可有救他们?”
苏湘梨摇摇头,“说起来这种毒和蚀魂散有点像,都是让人剧痛难耐数日后,便能不药而愈,但是此毒的毒性比蚀魂散弱了不少,只要三日便能散尽,发作起来也没那么疼。”她望向他,再补充道︰“蚀魂散就是我在碧伏山见到你时,那些大汉所中的毒。”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没表示任何意见。
其实苏湘梨想问的是--那些毒是不是你下的呢?
当她诊断出方家人所中的毒是什么时,头一个想到的,便是那天在碧伏山上大汉们所中的蚀魂散,这两次事件明显像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会对方家人下这种毒的人,必定是行家,但方家是做生意的,又怎么会惹上使毒高手?
祁兆禾正好与那群大汉和方家都有关联,又对医、礴有研究,再加上他才刚回来,方家人便集体中了毒,她很自然就想到他……
不,应该说,她几乎能够肯定这件事多少与他有关了。
只是看他现在的反应,自己若直接问,他肯定不会承认的,因此她只能将疑问放在心底。
她隐约明白,祁兆禾并不像她原先想象的那样无害。
刚才他还自称是杀手呢……不知这话可信度有几分?不过正如她刚才的回答,就算他是杀手,她也愿意相信他杀的都是罪该万死的人。
就像她知道即使方家人身上的毒真是他所下,那也是为了替她出气。
他不想回答的事,她就别问了吧,省得他还得费心思对她说谎。
她不爱听他说谎,他想必也不爱说。
于是苏湘梨笑了笑,转移话题,“不谈这无趣的事了,兆禾你这回出远门,有没有遇上什么有趣的事可以说给我听,或是带纪念品回来给我?”
“纪念品?”
她差点咬到舌头,“哎呀,就是从当地带礼物回来啦。”
祁兆禾笑了,“我此次往返仓卒,没来得及买什么东西,用三十株天山雪莲替代可好?”
这玩意儿是他那皇帝爹亲昨儿个让人送至祁风山庄的,庄里用不太着,但他知道她一定会喜欢。
“真的吗?那可是珍稀的药材呀,好多病患需要但都买不起,如果你愿意送,对他们的病情一定有很大帮助……”苏湘梨听了果然两眼发亮,只是—会儿后又似乎觉得不大妥当,“不过这份礼是不是太贵重了点?”
“再珍贵的药材也要在对的人手里才能发挥效用,你拿去帮助需要的人,便是让它发挥最大功效,我有什么好舍不得?只是,我有个条件。”
他这么说,倒让她心里舒坦了不少,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什么条件?”
他微微一笑,“你得亲自上祁风山庄拿。”
没办法,不这么利诱,她不知多久才去找他一次呢!
“这当然。”苏湘梨喜道,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我明天过去找你……啊,不行,明早徐大娘说要带孩子来医馆给我看病呢……”她思忖了一会,“要不我替徐大娘的孩子看完病后,就赶去你那儿可好?”
“都好。”只要能见到小梨儿甜美的笑容、和她多说上几句话,等个一会儿不算什么。
“兆禾你真好,那就明天见喽。”她再度露出他最爱瞧的,那灿阳般的笑容。
望着那笑容,祁兆禾顿时隐约明白,此次办完事后,自己没日没夜赶回来的原因了。
他甚至觉得他愿意搜刮穆国皇宫中所有的天山雪莲给她,只要她能维持这种笑容。
看来他还挺有才能当个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嘛!
他对自己究竟爱不爱小梨儿一事是不必再思考了,因为不管那份情感究竟该称作什么,他都知道他往后的日子不能没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