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没有,但现在想好了。”白云没好气地又瞪他一眼。
贺元轻笑出声,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她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肯宽慰她,更没指天说出无数誓言来让她气消、让她安心。
这个女人是该更生气一些,对他更是不该放心。
他贺元或许在白云这个把权势视若粪土的奇葩小归村人眼中,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男人;但其实,在一般正常人眼中,他是很出色的。他并不是娶不到老婆,所以才硬追着她这个半辈子都没穿过女装、对自己女性身分认知很模糊的女人跑。他有很多的选择。
那些倾心于他的贵女里,甚至还有公主与郡主,几年前就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向他娘亲说亲。他当然没有娶皇家贵女的打算,但这不妨碍他拎出来佐证一下他的行情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低。
“笑什么?你很得意对吗?那么多女人围着你,殷勤小意地伺候你,就为等待你的垂青——”
“她们都是不相关的人,我既不对她们生气,也不对她们笑。”
“但她们围着你!”
“是啊,她们围着我。”贺元拉过她一只手,轻轻在掌心里搓揉,力道非常温柔,但语气却有些冷凉:“她们想嫁给我,希望我对她们有好印象,就算把我的工作弄得一团乱,也是情有可原。何况,这是皇帝允许的。”任何人都有争取自己幸福的权利,他可以不接受,但不会因为不喜欢就嘲弄她们的用心。
“但我不允许。”白云斩钉截铁说道。
“你当然……可以不允许。”他允许她的不允许。“可是,小云,不允许之后呢?你待如何?我们之间,你打算如何?”
听到他这么问,白云的目光不再闪躲,直直望着他,好一会才道:
“我知道你在意我,却不知道有多在意。”
“在意到,我完全接受一旦娶了你之后,可能会遭遇到的任何事——包括,陪你上法场被砍头。”
“真的?”她轻声索求确认。
“我的人品不可信?我们十年的交情不足以让你了解我的言出必行?我说的话曾经出尔反尔过吗?”他不喜欢她对他的不信任,一丝一毫都不行。
“之前的十年,我们只是朋友,那跟男女之情是不一样的。”她抬起另一手轻掩住他正欲发话的嘴。“相隔天南地北,也可以当一辈子的朋友。但当夫妻,却得相处一辈子。或许是你离开京城,或许是我离开小归村,你有想过离开你熟悉环境的可能性吗?我猜你没有。你愿意陪着我被砍头,这情话很甜,我听了很喜欢。但,砍头这事儿,听起来挺吓人,但其实人死万事休,什么事都不用烦了。真正需要觉悟的,是真心决定相处之后,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不后悔。”
“一生很长,我无法现在就对未来的每一日做保证,你也不能。但,我却知道,我们若不能成为夫妻,就一定连朋友也做不成。我不想失去你,我想跟你在一起。”虽然不太看得出来,但贺元从来是比较实际的。
“可是——”她觉得两人应该更慎重对待这件事。
贺元却是有些不耐烦了,他哼声打断她,肃声道:
“有什么好可是的?你必须承认,你会有这么多的不确定,不过就是因为你怯懦,你不愿意承担与我在一起的可能后果,就算我给你再多的保证,得到的,也不会是你的干脆应允,而是永远说不尽的‘可是’!白云,你欺人太甚!”
“你骂我?!”白云瞪眼。
“我只是说出事实,没骂。”
“我没有怯懦!我就是决定跟你一同面对未来,才想好好跟你谈——”
“以你的聪明机变,不管未来发生了任何事,你都能应付得了,无需现在谈。你这只是借口,因为你不敢面对自己的软弱;只有软弱又想找理由让自己退缩的人,才会喋喋不休,就是不敢下决心、担责任!”贺元毫不客气地继续攻击她。
“我没有喋喋不休!我也是下定决心的,我没有对你不负责!不然我不会来!”白云被惹毛了。之前几次——好吧,之前十年,她无数次把贺元惹得炸毛,自己觉得好无辜,心中暗自偷笑之余,也是有些感叹的,觉得这个贵公子脾气真差,真好撩拨……哪里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变成他三两句话,炸毛的人就换成是她了。
他撩拨出她的火气了。活了十七年,她第一次真正地生气了。
贺元恨不得她更生气一点,没把她喷火的模样当一回事,凉声道:
“你说你下定决心了?那现在,请你证明。”换他跟她索求证明了。
“你!”白云咬牙,恨恨地抽回那只一直被他盈握着的手掌,不给握!深吸了好几口气之后,她站直身躯,恶狠狠地瞪他一眼,道:“好,我证明!你等着!”
说完,她四下看着,找着了书案,立即快步过去,铺纸磨墨一气呵成。待墨研好之后,立即提笔疾写,运笔如飞,写得行云流水、煞气凛然。
贺元没有走过去打扰她的书写,也不急着马上知道她在写些什么;或许是一篇誓言,或许是条列出种种保证,也或者……就是通篇骂他的话。
不管是什么,他全等着。
此刻,他站在五步之外,看着白云的侧脸,看着她身上穿的青衣直缀,看着这个一点也不像女人、一点也不精致,却即将属于.他的女人。从他知道她是女人那一刻,他的心就乱得不成样了。以往觉得有些碍眼的毛病,都变成了顺眼的回忆,甚至觉得当年她被剃成秃瓢的模样很有风格,那头颅圆滚滚的,跟鞠球一样可爱,难怪蹴鞠得那样好……当他怎么看一个人都好,万般想对一个人好,好到脑袋都没法正常运转之后,猛然惊觉到这个事实时,就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什么事了如果不是她给他喝了神符水,就是,他喜欢上她了。
他这人有些孤芳自赏,真心相交的朋友不多,也多是别人迁就他;心里默默自得于才高八斗,对许多士子名流就不太看得上眼;在十六岁时,就已在蹴鞠场上踢遍京城无敌手,受尽众人追捧。说他是得天独厚的天之骄子不为过,太上皇是他舅舅,皇帝是他表哥,长公主是他娘亲,他一生下来就注定了不必对任何人、任何事低头,不必讨好什么人;就算他不学无术,满京城欺男霸女横着走,也能安然享福一生。
贺元不止一次想过,为什么他就是对白云上心?为什么他就是对满京城的各色闺秀视而不见?她们并不全是张扬拔扈的性情,当中也有温柔的大家闺秀,有聪慧且饱读诗书的,更有娇俏天真的……应有尽有,而且她们都美得很精雕细琢,不是白云这种天生天养的外貌可以相较的。
贵女们有的,贫家出身的白云没有;但白云有的,全天下的女人绝对不会有。至少……白云极有可能是大雍,不,是整个中原大地有史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女状元。光这一点,满天下就没有一个女人比得上。
啪!
白云写下最后一笔后,顺势将手中的笔往旁一甩,玉制毛笔落在地上,断成两半,发出一声碎响,将贺元神游的心思给拉了回来。
白云看着他,伸出一只手指,朝他勾了勾。“过来看。”
“写的什么?”
“我的决心。”她转头看着自己写出的书帖,前所未有的满意。
“什么样的篇章足以证明你的决心?”贺元缓缓走向她,直到他看清白云所写的是什么之后,惊呼:“天下冠军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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