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琼森·巴特,霍克的母亲。」
在市区被洁西操了一整天,宁宁回到大宅,才吃过饭、洗好澡,正要上床时,白云就来敲门,然後给了她三本相簿,她翻开第一本,一位高挑的金发美女映入眼帘,金发美女有一双湛蓝的大眼,那双深海般的蓝眼有著一种冷漠孤绝的气质。
宁宁开口询问时,就已知道这女人是谁,白云的回答只是证实了她的猜测。
她翻开第二页,还是那个女人,冷冷的美艳,教人移不开视线。
她继续翻看下面几页,看见其中有些是在服装秀上照的,不禁再问:「她也是模特儿?」
「嗯哼。」白云坐在宁宁身边,和她一起看那些照片。「她活著的时候,是国际知名的模特儿。她很年轻就红了,却因此遭人嫉恨,加上工作忙碌、感情不顺遂,造成压力过大,所以她就开始酗酒和……」
「吸毒。」宁宁低喃开口,她伸手轻抚著照片中的女人,金发蓝眼的女人背上有著黑色的翅膀,黑羽从空中飘落,那是个堕落天使,右边的羽翼受了伤,她眼中透著死亡的气息。
「你怎晓得?」白云有些讶异。
「霍克一直在作恶梦,他说梦话。」她还一直以为他的恶梦只和他父亲有关,没想到……
白云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寇说,他刚到这里时,霍克很阴沉,嘴巴坏又爱欺负人,完全是一个漂亮却个性蛮横的小少爷,每次都让寇一看到他就想把他抓来痛扁一顿。後来霍克出了车祸,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寇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但是霍克醒来後一直不言不语的,有一天寇去医院看他,发现霍克竟然被绑在床上,一问之下,才知道那家伙吞下大量的安眠药自杀,还跑到屋顶想跳楼,而且那不是他第一次尝试,把他绑起来是怕他又做出自残的行为。」
宁宁听得胃部一阵绞痛,她试了几次,才有办法开口:「为什麽?」
「不晓得。」白云深吸口气,继续道:「寇很恼火那些人把他绑起来,所以天天都到医院去,霍克才慢慢变得比较正常,寇不敢刺激他,所以从来没问过他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霍克康复之後,性情大变,变得开朗又爱笑,还整天黏著他,把他搞得烦死了。」想起老公讲到这里时一脸嫌恶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想笑。
「你怎麽会有这本相簿?」
「相簿是在他父亲的书房里看到的。」白云一手撑著下巴,微微一笑道:「我一直觉得霍克看起来很面熟,看见凯的照片之後,我立刻想起那个几年前红透半边天的梦幻模特儿。他是幻彩的卡莎丽娜,对吧?」
「嗯。」宁宁牵动嘴角。
得到确定的答案,白云继续往下说:「卡莎丽娜消失的那一年,和霍克出车祸是同一年。我好奇去问查德和普欧,他们都假装不晓得卡莎丽娜就是霍克,而且都对凯的事避而不谈,要不然就是随便敷衍几句。我觉得奇怪,就去查了一下,你猜我发现什么?」
「什么?」
「卡莎丽娜当年的经纪人是席拉。」白云微微一笑,「席拉以前也是模特儿,她和凯还有洁西是很要好的姊妹淘。」
宁宁一愣,抬首看她,「所以席拉知道。」
「对,她一定知道霍克当年出了什麽事,而且这事十之八九和凯有关。」
心,还是会痛。
没谈过恋爱,所以她一直以为,只要不见到他,那种郁闷想哭的感觉,总是会过去的,但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就会觉得想哭。
暗夜里,身下又贵又豪华的床,像没有边际似的蔓延,不管她怎么翻,都不会有人挡到她,她痛恨它们的大。
在床上翻了个身,她瞄到白云拿给她的那三本相簿。
瞪著它们,她轻咬著下唇,忍不住皱眉,然後烦躁的再翻身。
窗外,明月正圆,月光洒落露台,透进窗里,窗格在地上映出影子。
她看著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却无忘怀身後桌上那三本相簿。
回来的那一天清晨,天还未亮,她本来想拿了行李和护照,和白云打声招呼就走,没想到查德却告诉她,老巴特希望她能留下来多住几天。
她一开始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查德却十分认真,最後查德说服她的理由,是希望她能留下来陪白云,而且答应帮她搬出霍克的房间,还告诉她,她高兴住哪间都行。
所以她留下来了,每天在大床上翻滚,却夜夜无法成眠。
就在她快受不了的时候,席拉出现了,问她要不要在洁西的服装秀上客串,因为好奇,也因为不想让自己成天想著那个该死的笨蛋,她答应了。
生活,变得忙碌起来,但是这个方法却不太有用,因为在洁西的工作室里,有好几张卡莎丽娜的海报,洁西说卡莎丽娜是她最喜爱的模特儿。
卡莎丽娜是个传奇。
无论是灯光师、化妆师、摄影师,甚至教她走台步的老师,几乎每个人都会和她提到卡莎丽娜,谈论传奇的卡莎丽娜是多么敬业、多么厉害、多么有魅力、多么让人心动……
她没有在第一天就夺门而出是个奇迹。
第二天会再去是因为席拉有先见之明,一大早就登门来载她,她无法拒绝,只好去了。
然後第三天、第四天,她开始发现自己想多听一些卡莎丽娜的事,经由那些人的转述,卡莎丽娜从杂志封面和照片里走了出来,变成活生生的人,她仿佛能看见卡莎丽娜的傲慢舆偏见、美丽与哀愁,看见那个美丽的男孩如何变成美丽的女孩,穿梭在这些人之间,工作、欢笑、吵架、捣乱,创造传说……
卡莎丽娜只出现一年,那是美好的一年,传奇的一年。
听著洁西感叹的说出这句话,她忍不住开口问卡莎丽娜为什麽会退出业界?洁西僵了一下,然後自嘲的笑了笑,说她要是知道,她就发了。
宁宁那时就怀疑这位设计师知道内情,现在看来,洁西的确知道,席拉也是。
到底他当时出了什麽事?他又为了什么扮成卡莎丽娜?因为凯吗?白云说这里的人都对凯的事避而不谈,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可恶!烦死了——
该死的男人!她为什麽要为了他这么烦啊?
她气恼的翻身,又看到那三本相簿。
这次她没再转回去,三分钟後,她坐起身来,放弃睡觉,认命的把那三本相簿拿到床上来翻看。
第一本全是凯,第二本是霍克,第三本是卡莎丽娜。
早先乍看到卡莎丽娜那本时,她还真的有点错愕,特别是白云说这些照片全是老巴特的收藏。
她原以为那老头子根本无血无泪,完全不管他儿子的死活,没想到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做什么。
不晓得他当时发现儿子男扮女装时,有没有气到吐血?
这想法令她发笑,却又想到霍克这么做或许只是想引起父亲的注意。
轻抚著照片中卡莎丽娜叛逆的蓝眸,心疼充塞胸口。
同时期的霍克,是个俊帅冷漠的男孩,穿在他身上的衣服永远一丝不苟,金发永远服帖著,嘴角永远紧抿著,活像所有人欠了他,看起来倒像他那个没有血缘的二哥蓝斯。
她一张张的翻看著那些几个小时前就已经翻看过好几次的照片,随著他的年龄增长,他会笑了,那种假假的笑,他的笑:水远只停留在他的嘴角,没到过他的蓝眼中。
好假。
曲膝抱著膝头,她伸手遮住他冷漠的眼,照片中的男人仍在笑,她却只觉得想哭。
「笨蛋……」用手指戳了他的额头两下,她气恼的批评,泪水却滑落眼眶,眼前模糊成一片,包括他的脸。
「可恶……」气自己的不中用,她伸手抹去颊上的泪水,却无法遏止它们继续泉涌而出。
她侧过身抓来在床头的面纸,却不小心踢到凯的那本,它掉到床下,宁宁擦去泪水、擤去鼻涕,才弯身去捡它。
她把它拿起来时,一张照片掉了下来,她捡起那张照片,却愣了一下,她没见过这张,如果有见过她一定会记得的,因为那是凯抱著婴儿的照片,而且凯的表情好温柔。
宁宁重新翻开凯的相簿,才发现最後两页因为潮湿黏在一起,所以她才没看到夹在中间的那些照片,它们每一张都是凯和那个婴儿,而且她在笑,虽然她变得比之前那些照片中看起来更加苍白消瘦,她却在笑,笑得好美、好温柔,完全没有先前那些颓废死亡的感觉。
眼情的景物再度变得模糊,她知道,那个孩子是霍克。
而且……这个女人爱她的孩子……
捂著嘴,她压住哽咽,却无法遏阻泪流满面。
一瞬间,再也受不了那些谜题和疑惑,她抱著三本相簿,去找那个立刻就可以给她答案的人——
就算要她拿棒子敲那家伙的头,她也要知道该死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天亮了。
站在公路上,霍克火大的踢了爆裂的轮胎一脚。
Shit!这烂东西哪个时候不爆胎,偏要这个时候爆!还爆在这种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鬼地方!
当他想打电话给路克时,才发现没带到手机。
他索性下了车,想搭便车,谁知道他困在这里一个小时了,从天黑等到天亮,这条路上却连一辆破车都没经过。
眼见太阳逐渐爬上东方天空,他只觉得万分焦躁。
就在他被太阳晒得头昏脑胀,火气越来越大时,路的远方出现了一辆冒著黑烟的小货车,那车又旧又破,左边的车头灯没有灯泡,他却像看到救生圈一样,立刻冲到路中央,用力挥手。
小货车慢慢的开到他面前,然後停了下来。
他二话不说,跑到货车旁,指著身後的跑车,开口就道:「和你做个交易,我有急事,现在立刻要赶到洛杉矶,但是我车子爆胎了,这是车钥匙,我和你换车,要不要?一
一但是……」小货车上是一个穿著吊带裤的农夫,他看著路边那辆跑车,瞪大了眼,
「那是法拉利啊。」
一我赶时间。」霍克一扯嘴角。
农夫张大了嘴,然後下一秒,他笑了起来。「你知道,我老头常说,当机会从天上掉下来的时候,千万不要和它争辩,只要抓住它就好。」
霍克闻言也笑了出来,从皮夹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他,「打电话到这里找一位路克,他会帮你处理车子过户的问题。一
说完他匆匆上了车,把车子回转到另一边的车道,踩下油门飞奔出去。
窗外的景物飞驰而过,原本在东方的骄阳慢慢移到了正上方。
他开到半路时,才发现小货车後面有一只黑山羊,它饿了,所以从他椅背後的一个小窗口探头进来咩咩叫。
他吓了一跳,差点把车开到水沟里去。
为了怕它把他的头发当稻草,他中途还停下来帮它弄食物。
然後,他发现自己开始和那只黑羊讲话。
情况实在荒谬又诡异,他却觉得事情再正确不过了。
他在下午两点的时候开著这辆破车回到了大宅,查德告诉他宁宁已经去了服装秀的会场,他问清了地址,和查德拿了一支手机,又跳上车匆匆赶了过去。
镜子中的美人看起来很陌生。
她抬手挥了挥,美人也同时抬手挥了挥。
「你在做什么?」洁西快步走过来,好笑的看著宁宁的动作。
「没有。」宁宁回过身来,轻扯嘴角,「只是看起来不像我。」
「傻瓜,当然是你。」洁西笑著帮她整里身上垂落的衣带,「好了,来,快轮到你了,别紧张,当作是在公园散步就行了。」
这场服装秀动员了四十位模特儿,展示七十套明年的春装。
公园散步?她一定是在开玩笑。
看著前方一个个随著音乐走出去的高挑美女,宁宁其实不是很清楚洁西为什么要找她客串,因为她就算穿了高跟鞋,还是比这些专业模特儿矮上一截。虽然洁西说她需要一张东方的脸孔来穿这套衣服,她还觉得很怪。
忙乱的後台里,人们穿衣服、脱衣服,化妆、弄头发,到处都是闹烘烘的。
宁宁瞪著前方做著深呼吸,却还是无法平息紧张和焦虑。
可恶,她是不是答应了一件会让自己出糗的事?
她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呢?对了,是霍克。
都是那个闷骚的痞子害的!
前方的模特儿走出去了,要换她了,就在这时,後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她回头,然後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她所看到的。
「宁宁,别出去——」
她张大了眼,错愕的瞪著霍克一路闯了进来。
「霍克,你不能进来。」席拉指挥著警卫上前挡住他。
「到你了,快出去。」洁西推著她的後腰,完全不理会闯进来的霍克。
「我不能进来个鬼!」霍克闪过第一个警卫,一拳揍倒第二个,街上来拉住她。「你签约了没有?那个老太婆是不是拿了一张临时雇员的合约给你?说什麽是公司规定的,你别被她骗了!那合约是正式的,如果你签了约,一年内都必须听她的,如果不配合就是违约——」
宁宁看著他,开口说:「我已经签了。」
「没关系,我会处理的,我们走!」
「为什么?」她面无表情的看著他,「我听谁的关你什么事?我做什么又关你什么事?」
霍克张嘴,後台所有人瞪著他看,他涨红了脸。
见他说不出来,宁宁抽回手,转身走了出去。
他骂出一串脏话,又要拉她,却被赶上来的两名警卫给抓住压在地上,席拉和洁西笑了起来。
拜这个该死的男人之赐,宁宁气得忘记所有的紧张和焦虑,她冷著脸顺利走完,再回到後台时,霍克被席拉要人给绑在一张椅子上。
他紧抿著唇,瞪著她,宁宁看都不看他一眼,洁西的助手在她回来後,立刻过来帮她换下一套衣服。
「你在做什么?你脱衣服干嘛?洁西!该死的!席拉!马丁,你哪根手指敢碰到她,我就把它给砍掉!你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有?洁西——」知道无法阻止她,霍克开始鬼吼鬼叫,威胁席拉和洁西,赶在场所有的男人出去。
「你别开玩笑了!」席拉走过来,甜甜一笑。「小子,这是後台,你以为是你家啊?」
眼见宁宁就要脱光了,霍克怒瞪著在场所有的男人,咬牙道:「给我滚出去!不然我让你们在这行从此混不下去!」
知道内情的马丁几乎在他开始吼叫的时候就住了手,现在一听,晓得财大势大的巴特家的确有能力做出这种事,眼看事情严重了,他忙看向洁西。
洁西揉著太阳穴,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男的都出去吧。」反正只剩下最後几套衣服,她们剩下的人应该可以应付。
想看好戏的男人怕丢了饭碗,只好放下手边的工作走出去,门在他们身後关上,霍克这才发现宁宁也不见了,他紧张的环顾四周,才在角落的帘幕底下看到一双裸足。
「你以为我会让她当场换衣服吗?就算我想,她也没大胆到那种程度。她不是专业的模特儿,我们当然不会勉强她。」席拉推著他坐的那张有轮子的椅子,好笑的调侃他道:「她只是必须先脱下外面那件罩衫而已,她里面还是有穿衣服的。没想到你这小子那么会吃醋。」
「你要推我去哪里?席拉!该死的!我要留在这,席拉——」他用两只长脚抵住地板,死不肯离开原位。
「你留在这里只会捣蛋!露露、凯丽,过来把他的脚给抬起来!莎莎,把门打开!一洁西走过来帮忙席拉,指挥著手底下的模特儿,把他给推进隔壁的房间里。
「Shit!你们想做什么?放开我!」霍克面红耳赤的直吼,却因为被绑在椅子上,无法反抗这群女人。
两分钟後,席拉和洁西从那扇持续传出低咆抗议声的门里走了出来,她们停在门口互看对方一眼,双双笑了出来,然後她们察觉到周遭安静了下来,两人抬起头,是那套压轴的衣服。
不好看吗?为什么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宁宁轻声开口,不安的看著席拉和洁西,手心微微汗湿,然後她们绽出微笑,朝她走了过来。
「没有,没有不对。」席拉笑著亲吻她的脸颊。
「找你来穿这套衣服果然是对的。」洁西微笑牵著宁宁的手,来到镜子前。「你看。太高挑的人不够可爱,娇小的人通常又不够冷,没有这种搪瓷娃娃般的感觉,幸好席拉帮我找到你来帮忙。」
宁宁看著镜中的自己,那是一袭白色的新娘礼服,珍珠白的丝缎和她的黑发黑瞳形成强烈对比,虽然很难相信自己竟然那么漂亮,但镜中的她看起来果然活像那种摆在橱窗里的搪瓷娃娃。
「好了,到你了,记住出场时不要有任何表情喔。」洁西笑笑叮嘱著,「会破坏效果的。」
最後一个模特儿回来了,宁宁深吸口气,走了出去。
一到了前面,四周镁光灯就闪了起来,她极力镇定,依照之前所学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到长台最前方。
OK,很好,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
她告诉自己,然後在长台的最前方转身,却在下一秒僵住了,她知道自己该走回去,却只能看著那个站在长台底端,穿著白色西装,俊美绝伦的男人,怎样也无法动弹。
镁光灯闪得更勤了,她听到底下有人骚动起来,然後他朝她走来。
霍克走到她面前,「嫁给我。」
「你疯了?」宁宁瞪大了眼。
「没有。」他一脸认真。
「这是秀?」一定是,要不然他怎么会换上同款式的西装?
「不是。」他微微一笑。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她脸色苍白的看著他,动也不敢动一下,喘也不敢喘一下,豆大的泪水却忍不住滑了下来。
见她掉泪,霍克有些慌,加上她又迟迟不开口,怕她拒绝嫁给她,他没有多想,情急之下,一把抱起了她,就跳下长台,穿过那些闹烘烘的记者和观众,跑出会场。
「霍克,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好几个记者对著他们一阵猛拍,宁宁一阵惊慌,泪珠飞溅,她的脚还不小心敲到某个人的头。
这真是太荒谬了!
「霍克,快放我下来!」她脑袋里一团混乱,却仍记得这是洁西的服装秀,忙揪著他的领带慌乱的要他放自己下来。
「我有事要和你说,这里不方便。」他边说边抱著她跑向停车场。
「你这个混帐!」宁宁边掉泪边槌著他的肩头,生气的说:「你搞砸了洁西的服装秀!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管我做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因为你要嫁给我。」找到了那辆破旧的小货车,他将她塞进前座。
「我没有!」她气恼的哭著说。
他压下她那蓬松的层层白纱裙,捧著她的小脸,微笑宣布道:「你会的。」
他突然凑那么近,害宁宁一呆,他趁她发愣的那两秒,将那些白纱全塞进车里,然後关上门,到另一头上了车。
「鬼才会!」她回过神来,又羞又气的鬼叫,想开门下车,层层的白纱却挡住了她视线,阻碍她的动作,她还没找到门把,他已经上车踩下油门,街出停车场。
「霍克,把车停下来——」她话还没说完,就因为一个急转弯整个人趴跌到他大腿上,她立刻手忙脚乱的红著脸爬起来。
「来不及了,除非你想下车面对那些狗仔队。」见她羞得满脸通红,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如果你不想再来一次,最好把安全带扣上。」
可恶,都是这些碍手碍脚的白纱害的!
宁宁在位子上坐好,羞窘尴尬的把那些白纱压下,然後从後照镜中发现他说得没错,从会场里跑出了一堆记者,四处在找他们两个,不过他们大概怎样也没想到他们会在这辆破旧的小货车上吧?
认命的扣上安全带後,她发现有东西在扯她的头发,她吓得叫了一声,一回头就看见一只黑山羊从後头的小窗格钻了进来,它在吃她的头发。
「这是什么?」她慌乱的把头发抽了回来。
「山羊。」瞥了有些惊慌失措的宁宁一眼,霍克露齿一笑,「我的宠物。」
「你什么时候养了只宠物?这辆破车又是从哪来的?」
「今天早上。」他将车子开上高速公路,又看了她一眼,才道:「昨晚白云打电话告诉我你被席拉拐去客串——」
「我没有被拐。」她开口打断他。「我看完合约後,提醒她,她拿错合约了,席拉翻找了一阵,才说她找不到临时雇员的合约,所以直接把那条限制给划掉了。」
他一愣,转头看她。
「看前面开车。」宁宁伸手将他的脸往前扳,才开口问:「你当初就是这样被骗的?」
霍克一僵,著恼的道:「我去找她问事情,刚好一个模特儿受了伤,她说如果我答应帮忙就告诉我,因为现场很混乱,我匆匆签了字,然後才发现她要我顶替的模特儿是
女的,她再三保证只有这一次,而且过两天会找时间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我本来以为事情这样就可以算了,谁知道……」
「你会红透半边天。」她开口帮他说完。
他红了脸,看著前方,尴尬的说:「我再去找她时,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临时雇员的约,是正式的经纪约。」
「所以她一边用你想知道的事情当饵钓你,一边又拿合约威胁?」她在车上翻找面纸,却什么也没找到。
「对。」霍克侧身伸手从座椅底下拿起整盒给她。「拿去。」
「後来呢?她有告诉你吗?那件你想问的事情。」宁宁接过手,擦去泪痕,擤鼻涕。
「有才怪!」他脸色难看的抱怨,「那个死老太婆,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只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那一整年我都被她耍得团团转。」
「那是你笨。」她吸吸鼻子,哼声说。
霍克苦笑,又偷空瞥了她一眼,却被她逮到。
「看前面!」宁宁踢了他一脚。「我还不想去见阎王。」
他转回头,注意前方车况,却无法忽视她哭红的眼和有些沙哑的声音,见她沉默了下来,他忍不住又偷瞄她,却见她只是紧抿著唇、红著眼看著窗外。
下了高速公路之後,没多久就看到了宅第的大铁门,他将车开到大屋前,然後下车帮她开门。
她坐在车上没有动,只是看著前方,眼眶仍然红红的,哑声开口:「我不会嫁给你的。」
他心一抽、喉头一紧,「为什么?」
「我不要嫁给一个成天想找死的男人。」
「我没有。」他说。
她又哭出来了,还是一直看著前方,不肯转头看他。
「嘿……」霍克伸手将她抱下车,宁宁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上,继续闷声啜泣。
他叹了口气,把她抱进屋,他一转身,就看见在窗户里偷看的仆人们一哄而散,进到玄关,又看见查德和普欧两个人假装忙碌的在擦光可监人的楼梯扶手。
他不怪他们,毕竟他第一次抱新娘回来,而且在他们身後还跟著一只在啃新娘垂地裙摆的山羊。
看著已经被嚼烂一角的裙摆,他猜洁西发现後,大概会持刀砍杀他。
宁宁从大门口一路哭到他房里,霍克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把她抱到床上,笨拙的拿面纸给她,「嘿……别哭了……真的,我没有成天想找死……我只是……」他知道想得回她,就得和这个女人坦白,但是那却比想像中困难。
「只是怎样?」她语音哽咽的抬首看他。
看见她满脸泪痕,眼睛、鼻子都哭红了,妆也花了,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只是有时候,我会觉得看什麽都是灰色的,到最後连声音都听不见了,我只知道我需要做些什么,才不会让自己发疯……」
「为什么?」
他用拇指拭著她颊上的泪,嘎声道:「记得我说过,我不是老头子亲生的吧?」
「嗯。」
「在十五岁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我无意中发现我的血型和老头不同,所以我去问查德和普欧,他们两个都随便敷衍过去。我问关於凯的事,他们也不愿意多说。我知道她曾是模特儿,所以我自己去查,才找到了席拉。」
「你是去问席拉你母亲的事?」
「对。但是席拉瞎扯了一堆无关紧要的事之後,只说凯是怀了我,才嫁给老头的。」他一扯嘴角,自嘲的笑道:「我出生没多久,凯就过世了,我小时候对凯没有很深的印象,只记得她很美、很漂亮,笑起来像天使一样,我总是幻想她是一个温柔又甜美的女人。後来我才晓得,家里的人不敢谈她,是因为老头子禁止人们谈论她,那女人是个毒虫——」
「霍克,你听我说——」她开口想打断他,他却停不下来。
「她根本不想生,因为怀孕後会无法工作赚钱,赚不到钱就没有办法买毒品。」他声音沙哑的边笑边说,像是在说一个笑话一样。「她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但是她还是不能不生,因为她笨到等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孩子已经大到打胎会危害到她自己了,她恨那个孩子——」
「不是那个样子的!」她大喝一声,双手捧住他的脸,要他看著自己,开口道:「她不恨你!你听到没有,事情不是那个样子的!我不晓得你究竟是从哪听来的,但是我的消息来源绝对比你正确多了。她得知自己怀孕後就戒毒了,她爱你——」
「不可能的,她甚至不晓得是哪个男人让她怀孕的!那种女人,你要我相信她会爱人?」他的笑容僵在嘴边,全身绷得死紧。
「真的。」无法想像他这麽多年来,竟然一直认为自己的母亲不要他,宁宁心疼的看著他,只觉得好想哭。「你听我说,凯是有毒瘾没错,她也的确不知道你亲生父亲是谁,但她是爱你的。她是个孤儿,当上模特儿之後,她很快就成名了,可是随著名利而来的,还有压力、竞争和诱惑,不好的出身,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加上她太年轻了,无法处理庞大的压力,所以她只能靠著毒品来逃避,但那却成了恐怖的恶性循环。」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僵硬震惊的瞪著她。
宁宁抚著他的脸,哑声继续道:「席拉和洁西曾试著帮她戒毒,她却因为毒瘾犯了,在半夜里偷她们的钱跑去买毒品。她们把她带到戒毒所去,她真的戒了一阵子,可是她所处的环境有太多的诱惑,她非常容易就能取得那些毒品,所以她又开始吸毒,这种事
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直到她们两个都放弃了。凯的生活越来越糜烂,然後,有一天,凯发现自己怀孕了,那个孩子,让她觉得她的生命第一次有了意义——」
他无法呼吸,他没有办法再听下去,他不相信那个女人会爱孩子,他想起身离开,但是宁宁却不肯放过他,她伸手抱住他,逼他听完。
「凯知道席拉和洁西已经对她失望透顶,她也晓得无法靠自己戒除毒瘾,但是她很想很想要生下这个孩子,所以她去求唯一一个能够帮她的男人,那个男人娶了她。」
「她是吸毒死的……」他将脸埋在她的颈窝,痛苦的嘎声开口。
「她不是,也许吸毒让她弄坏了身体,但是在她活著的最後两年里,她再也没碰过毒品。」她能感觉他胸腔的震动,宁宁鼻头一酸,柔声道:「你父亲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他的孩子。凯很漂亮,他很喜欢她,所以他帮凯戒掉了毒瘾,还娶了她,但是凯的身体太虚弱了,所以生下你之後没有多久就过世了。
「你想想,如果凯在怀你之後还有吸毒,你会如此健康吗?我不晓得你是从哪里听来关于凯的事,但你也该晓得谣言传到最後会有多可怕,特别是看在旁人的眼中,像她这种女人,到最後竟然还嫁了一个百万富翁,人们会宁愿相信她最後流落异乡,死在街头。」
听到这里,霍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恸,无声哭了出来。
察觉他的泪,宁宁又红了眼眶,她没再多说,只是任他抱著。
天黑了,星星爬满天。
「我是个笨蛋,对吧?」
「对。」
她不客气的简洁,让霍克笑了起来,眼眶却又无法控制的湿润起来,躺在床上轻拥著她,他声音沙哑的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
「我问的。」
「问……谁?」他困惑的皱眉。普欧吗?还是查德?但当初无论他用什么方法,这两人根本就完全不露一点口风,她怎么有办法问得到?
「你父亲。」
「他……」霍克一愣。
「昨晚白云拿著三本相簿来找我,我看到凯抱著你,我受不了你们这些该死的顽固和谜题,所以半夜跑去把那死老头从床上挖起来,要他把事情讲清楚。」
「半夜?」他惊讶的坐了起来,看著她。
「我等不到早上。」她说。
「他没把你轰出来?」他喃喃开口。
「没有。」宁宁撑起上半身,皮笑肉不笑的说:「我们是牌友。」
霍克无法置信的笑了起来,还笑得倒在床上。
「有什么好笑的?」看他笑成那样,宁宁伸手戳他的胸膛。
「没有……」霍克抓住她的手,笑看著她道:「只是我从来没想过可以直接去问,更别提是三更半夜了。」
「为什么?」宁宁跪坐在他身边,秀眉轻蹙。
「那不合规矩。」他把她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一下,苦涩的扯著嘴角,「我不知道他会肯说,我以为他视凯为污点,所以才禁止家里的人提及。」
「我想他多少是有些爱她的。」她伸手拨弄他额前的金发,柔声道:「不准大家谈论是想替她维持完美的形象吧,他要你记得她是自信美丽的模特儿,而不是一个毒品上瘾者。把照片收起来,多少也是怕触景伤情……一
「照片?」他不记得家里有凯的照片。
「你等等,我去拿给你看。」她滑下床,差点踩到那只躺在床边睡著的山羊。
「我和你一起去。」他跟著她下床。
「小心羊。」她警告他,「别踩到它。」
他都忘了这只羊的存在了。看见趴在地上的黑羊,他绕过它,「它睡著了?」
「应该是。」宁宁往外走,「你帮它取名字了没?」
「还没。」
「你到底是从哪弄来这只羊的?」想到他之前没讲完,她皱起眉头。
霍克牵著她的手,笑著道:「说来话长。」
「反正我现在没事。」她翻了个白眼,走进电梯里。
他跟在她身後。「我昨晚听到你要参加洁西的秀,想赶回来,我告诉自己我只是因为不想让你被骗,但是飞机被蓝斯调去用,机票又都卖光了,我决定开车来,路克却在电梯里要我告诉楼下赌场里你的那些叔伯阿姨们,我其实是爱你的,好阻止他们继续替你出气——」
所以他才大老远的跑回来说爱她?
她一僵,冷声道:「你用不著那么做,我不晓得他们会这样,我会打电话联络娜娜和文森,要他们住手。」
「我没有那么做。」她变脸让他知道她还是在乎他的,不由得露出微笑。「我吓呆了。」
吓呆?说爱她有那么恐怖吗?这什么话!
宁宁一阵的气恼郁闷,火大的回头瞪著他,「那你干嘛还回来?」
「因为我发现我爱你。」他笑著说。
见他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宁宁一呆,红霞飞上双颊。
他微笑道:「在路上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路克说的话,他问我值不值得为了一个女人,冒著百万名车会毁损的危险,穿越沙漠、翻山越岭的长途跋涉回来?然後车子爆胎了,我站在路边从天黑等到天亮,太阳出来的那瞬间,我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乎车,我只想看到你。」
宁宁红著脸,看著他那张俊脸,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一颗心跳得飞快。电梯到了一楼,她羞窘的撇开脸,转身就走。「听你在瞎扯——」
「嘿,是真的。」霍克追出电梯,拉住她的手,哑声开口:「在这之前,我一直认为我的存在是不必要的,少了我地球不会轻一点,多了我世界也不会重一点。但是你说,你很高兴我活著。」
糟了,她又要开始哭了。
这男人真讨人厌……
低垂著头,宁宁把手挡在脸上,一手抵著他,不让他靠近。
「嘿……别哭……」他没有强迫她抬头,只是伸手抹去她颊上的泪。「你说得对,我被宠坏了。我喜欢你的直来直往,喜欢你会对我说实话,你直接戳破了那个表相,我才晓得我太高估自己。你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一切,让那个窝囊卑劣又胆小的我无所遁藏,但是却也同时将我的世界染上了颜色。」
她哽咽出声,双肩颤动,他将她揽进怀中。「所以我拦下第一辆经过的车,和他交换,因为车子再漂亮,不会跑就一点用也没有。虽然那辆货车很破旧,而且慢得让我想抓狂,车上还有一只羊想吃掉我的头发,到了中途我甚至开始和那只羊讲话,但是这辈子,我从来没有觉得那么正确过。」
宁宁将脸埋在他胸膛上,气自己变得这么没用又爱哭,所以她用力将眼泪和鼻涕都擦在他衣服上。
「我爱你的直爽,我爱你每一种不同的表情,我爱你用和我不同的眼光看事情。」霍克拥著她,随便她蹂躏他的衣服,轻声道:「宁宁,嫁给我,好不好?」
她停住动作,默不吭声,好半晌才说:「有什么好处?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
想不出任何自己的优点,霍克苦笑承认,「虽然我不像寇哥一样会做菜,也不像路克一样是猛男,但是……呃……我很帅。」
宁宁在他怀里闷声哼道:「帅又不能当饭吃。」
「我旗下的饭店有超过三百个以上的员工是厨师。」他拿出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
宁宁吸吸鼻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吧。」
「什么?」没想到她会答应,霍克呆了一下。
「我说好。」宁宁抬起头,看著他,「我可以嫁给你。」
「为了三百个厨师?」他实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你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她板著脸,掉头就走。
「愿意!」霍克急忙将她拉了回来,紧紧抱住。「当然愿意!我们明天就去公证!」
「笨。」她在他怀里哼声骂了一句。
霍克只是抱著她,提醒道:「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听著他激动的心跳,宁宁伸手回抱著他,小声道:「我爱你……」
他一愣,「你说什麽?」
「没有。」她红著脸离开他的怀抱,转身跑开。「我去拿照片给你。」
白色的婚纱在她身後飞扬,她提著裙摆在走廊上奔跑,中途还差点跌倒。
看著她仓皇跑走的背影,霍克愣在原地,然後俊脸上缓缓绽出微笑,他知道他没听错,她说「我爱你」。
他脸上挂著傻笑快步追了过去,只觉得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金碧辉煌、闪亮无比。
原来寇哥说得没错,只要还活著,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晨光室
「你要嫁给他?」
听到霍克的宣布,寇天昂挑眉询问埋头吃早餐的欧阳宁宁。
「嗯。」宁宁点头。
「就和你说过了,她爱我。」霍克见她承认,不由得卯起来傻笑,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说真的。」寇天昂瞄了笑得和傻瓜一样的弟弟一眼,忍不住开口问宁宁:「像他这种自闭、龟毛、任性、愚蠢、不负责任又死爱钻牛角尖的笨蛋,你究竟爱他哪一点?」
「寇哥——」霍克皱眉瞪眼。
「他的身体和脸。」宁宁头也没抬,回答得简洁俐落。
霍克一愣,本来死怕旁边这女人会答出三百个厨师的答案,谁晓得她会答这个,他再度傻笑起来,洋洋得意的道:「看吧,我说了她爱我。」
「对啊,身体和脸。」白云喝了一口咖啡,闷笑著;寇天昂却毫不客气的大笑出声。
「你们不懂!宁宁——」
霍克沾沾自喜的伸手要去抱宁宁,却被她一手推开那张俊脸。「走开,别挡住我的食物——」
寇天昂拍桌子狂笑,白云捂嘴防止咖啡喷出,连送咖啡进来的查德都忍不住用呛咳掩饰笑意。
见霍克泪光闪闪、一脸哀怨,宁宁才拎了块蛋糕给他,「喏。」
「你爱我?」他可怜兮兮的问。
「不然嫁你做什么?」她没好气的看著他,嘀咕了一句:「笨。」
霍克一把抱住她,觉得又幸福又可怜,因为他突然发现,他大概一辈子都会被这女人吃得死死的。
唉,实在是,好复杂的感觉……
然後,他发现她伸手回抱住他,依偎在他怀里。
突然间,一股暖意上涌,他再度傻笑起来,因为世界又变得更美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