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庸置疑的,“山林小馆”会被卖掉或不会被卖,关键就在老爹的态度上。老爹不可能割舍他们,割舍“山林小馆”,硕言深信不疑——
“对不起,阿言。”
硕言的自信满满,瞬间灰飞烟灭。
“是我告诉澧央,可以随他的意思处置‘山林小馆’的。我不能出尔反尔地,要求澧央他不能卖掉。”
“老爹!”黝黑的脸苍白无血色,硕言摇头道:“‘山林小馆’是你毕生的心血,你为什么轻易放手给他,还放得这么彻底?”
“……这是赎罪。”低哑地说。
老爹以满是自责的语气,述说那段过往。妻子罹患了乳癌,身为丈夫的他,却以工作逃避掉目睹妻子的生命一点一滴被病魔消耗的过程,所有看护病人的责任全落到国中生的幼子身上。
因为太爱,所以不忍卒睹。
因为太心痛,所以无法承受。
“我明知这都不是理由,可是我太软弱了。”双手颤抖地覆盖在脸上,婆娑的泪水,从指缝问流下。
林家父子失和的原因揭开了,硕言哑口无言。
深恐再度失去儿子的父亲,有了十年来的前车之鉴,忙不迭地奉上自己一生的心血恳求儿子的原谅,好换取儿子再度回到他身边。有谁能说他的不是?把“对与错”放在“思念儿子”天平的另一端,哪一端会比较重吗?
“我不是不想要‘山林小馆’继续经营下去,可是……阿言,代我向大家道歉,我愿意跟大家磕头谢罪。我知道身为一名雇主,这么做太不负责任,但我还是决定把‘山林小馆’交由澧央作主。对不起……”
在厨房之外的地方,一向话不多的老爹,一次次地赔罪着。谁看了,都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更何况是把程老爹当成这辈子最大恩人的硕言呢?
叹息一声,硕言一手搭在启承肩上,反过来安慰他。
“别这么说,老爹,你不欠我们什么。事实上要放掉‘山林小馆’,最痛的人是你。我和语绘都长大了,阿桃姐、阿义他们也不是小孩,所以你不用为我们的去留操心、挂意。”
压抑住失望的情绪,硕言朗笑说:“你只要专心地好好养好身子,快点恢复健康,就是我们最好的遣散费了。加油,老板!”
再多言词都表达不了内心的感激,老泪纵横的启承,默默地握住了硕言的手,拍了拍。
噗——噗噗噗!手握油门催到底。在回程路上,硕言骑着小绵丰狂飙。机车装的是一箱子油,硕言则装了一肚子气,现在只缺谁来点上一根火柴,他就可以气、炸、飞、天了!
X!早知道就别夸下海口,这下子没脸见人了。
不必花什么脑力,他照样能熟练地穿梭在大批上班的车阵中。仗着天生灵活的运动神经,他轻易地在狭窄的路中央找寻到出口。可惜他就是少了点灵活的脑筋,穿越不了此刻“山林小馆被卖”的困境,想出一个能使老爹不为难,又能叫程澧央满意、答应不卖餐厅的好法子。
那个死硬派的奶油小生,一定很得意吧?他早就算好,他们会去找老爹这个大救星,连老爹会给他们什么答案,他也早知道了,所以他才会那么老神在在、那么地有、恃、无、恐!
可恶!
噗噗——噗咻!不堪过度摧残,小绵羊娇巧的引擎,壮烈地牺牲了。
◇◆◇FANJIAN◇◆◇FANJIAN◇◆◇
运气背到家、背到极致、背到史上最高点!
嘟嘟囔囔地,硕言一路推着半路抛锚的爱车,回到店门口。照往例,将车停放在巷子里,他掏出钥匙想打开后门。但,钥匙一插进去,他便知道门已经被打开了。奇怪,通常都是他第一个到店里准备食材的,是谁抢在他之前呢?小偷吗?
哈,算那没长眼睛的家伙倒霉,老于今天心情特糟,感谢你特地送上门作我的出气沙包!
无声无息地,硕言溜进门内,瞧见搁在门后的扫把,顺手抄起。很好,看到了,在高速瓦斯炉前鬼鬼祟祟的身影!哼,区区一个小偷,竟穿着高价衬衫和牛仔裤,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骗过众人的眼睛吗?
眯起眼,硕言悄悄地举高扫把,“喝呀”地怒吼道:“你这该死的小偷!”
“呜哇!”
凑巧转过身来的男子,在千钧一发之际蹲下,闪躲掉头被打爆的危机。俊脸惊魂未定,单手抚着胸口,澧央抖了下肩膀说:“你、你想杀人啊?!看清楚点,谁是小偷!”
咋,原来是他!硕言悻幸然地回道:“以为你是小偷,我才手下留情地拿扫把。早知道是你,我刚刚就拿菜刀了!”
人好端端地站在餐厅的厨房中,却莫名其妙遭受扫把攻击,吓出一身冷汗也就罢了,结果罪魁祸首不仅毫无反省之姿,还出言不逊?澧央单挑一眉,反唇相稽。
“某些心理学家认为,喜欢舞刀弄枪的人,多半都是对自己的男性雄风——小弟弟缺乏自信,所以需要靠藉外在的‘刀’、‘枪’来塑造自信。端出刀子唬人,以为会让人害怕,其实你是在自曝其‘短’。”
“我短不短,你要不要拿尺来量啊?小心我的巨龙把你吓死!”噼哩,额头边浮出纠结青筋。
“短得像句号的龙吗?呵,那我真会被吓死!”啪啦,唇角抽搐着愤怒电流。
和他聊下去,不是自己爆血管,就是失控掐死他!硕言哼地说:“厨房除了工作人员以外,不欢迎闲杂人等!”
扬了扬手中的数位相机,澧央冷淡地说:“我正在整理厨房设备的资料,以供买家们参考。为了不妨碍你们的工作,我才刻意一大早进来。只是没想到我还不够早,碰到了不想碰见的家伙。”
说得好象他是出来搅局的!“我一向都是这个时间进厨房,这点大家都知道!”
“我没说你不是。”一顿,蹙蹙眉。“林硕言,我晓得我们相互看不顺眼,但是两个文明人之间,有必要如此针锋相对吗?能不能请你试着在这十几分钟内,保持点应有的风度?反之亦然,我也保证会试着不去干扰到你。”
不顺眼?真是形容得太贴切了!
上从他服服贴贴的发,下至身着白衬衫、牛仔裤的雅痞菁英模样,举手投足在在刺激、挑起他人的竞争心。
不干扰到?谈何容易。
一个堂堂七尺大男人又不是小猫,小狗,那么大一丛,杵在那儿,既碍眼又碍事,不想被注意到都难。
不,这些都是其次。硕言最难受的是,得忍受他那张遗传自老爹的脸,在面前晃来晃去。程澧央与老爹神似的轮廓、眉眼五官,让他觉得站在面前的是年轻了三十年的老爹,可是他冷漠差劲的性格完全没有老爹的样子——就像是自己最心爱的花瓶里插进了最讨厌的花儿一样,教人想将花瓶给砸了。
“我们达成协议了吗?”
仿佛嫌自己不够惹人厌,他以一副理所当然,硕言会接受的态度问着。
以为自己是谁啊?法庭的律师大人吗?硕言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迳自越过他的前方,走向冰箱,动手取出今天午餐要用的各项材料。过不久,他也听到了程澧央四处走动、拍照的声响。
两人有志一同地都把对方当成隐形人,自顾自地处理手边的事。
◇◆◇FANJIAN◇◆◇FANJIAN◇◆◇
啪嚓、啪嚓!闪光灯在连拍状态下,不停地亮起。
大致上就是这些了吧?澧央透过数位相机的4.1寸液晶显示幕,一张张地浏览,确认自己没有遗漏半点角落。
在这间老厨房里的种种设备,每样东西看得出都使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不过拜勤于保养、刷洗之赐,无论是锅碗瓢盆、流理台、烤箱、抽油烟机,全都找不到半点油垢、污渍的踪迹。
保持这么良好的状态,卖出去的价格也不至于太廉价。父亲一定是非常、非常宝贝地使用着它们吧?
我也得感谢在这个厨房中的每一样东西。没有他们,爸就做不出好吃的料理。没有客人上门,怎么养家活口?
澧央以指尖滑过放置着干净碗盘的大型烘干机,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差不多该走了。
虽然不怎么想和那粗鲁、自以为是的家伙打交道,但基于做人应有的礼貌,澧央心想起码要跟他说一声“我要回去了”。但……转头一瞧,厨房里半个人影都没有。他跑哪里去了?而且,他竟然放着锅子在炉上热着,人就消失了!
锅子里咕噜噜的声响与多种异国香料综合而成的美味香气,引起澧央藏在骨子里的饕客好奇心。
我……只是怕他把珍贵的食物烧焦了而已,可不是想品尝他煮的东西!
澧央靠到瓦斯炉前,掀开大汤锅的锅盖。扑面而来的香味,自鼻腔内窜入他敏感的美食雷达侦测中心,这莫非是——
“你已经很久没尝过老爹的咖哩酱汤底了吧?”倏地,林硕言从他身后伸出一手,搅动了下细火熬滚的浓稠汤酱。
“这是我爸爸做的?”
“你居然不知道吗?老爹的咖哩酱是三天前做当天的分,也就是说,今天用的,是三天前做好、放着熟成的汤底。老爹住院这么多天,他煮的分昨天就已经用完了。现在的这一锅,是我大前天第一次尝试照着老爹的方式,并加入我自己改良的点子,熬成的。”
“你新加进了什么东西?”
硕言突然靠近,吓了澧央一跳,但他伸长了手越过两人头顶,掀开橱柜,拿了个银色铝箔包装的方正物品,将东西交给澧央。“就是这个。”
包装外头印着valrhona的字样,澧央在台北吃过不少顶级餐厅,里面许多甜点主厨都对这家的巧克力赞不绝口,爱用它为原料来制作各式各样的蛋糕、点心。这品牌在甜食爱好者之间,可说是珠宝界的蒂芙妮。
“你把法国顶级巧克力加了进去?”
“肉桂味道的苦巧克力。”
吃惊地瞟了他一眼,澧央的兴趣转回到汤锅之中。儿时印象若是正确,父亲的咖哩酱已经非常的完美了。融合了印度咖哩辛辣的风味,却能保持南洋咖哩浓冽香滑的口感。
但食物有趣的地方就在这儿。你永远都不能说,一道菜到达了“完美”境界。因为只要改变了火候、变更了材料,即使是看起来同样的菜肴,吃来都会有截然不同的味道。这一刻你口中品尝到的完美,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而下一回的味道纵使百分之九十九是近似的,它仍有百分之一变化的可能。
……加进肉桂巧克力啊?
光是在脑内模拟,澧央便对于父亲珍传的咖哩酱在历经三十年不变的味道之后,再新添入苦味的爱情圣品后会有什么转变,产生了高度的兴趣。
好想尝一口……
不行。澧央遗憾地给体内的贪食鬼下禁令。太危险了,如果味道不怎么样,倒也罢了,可是万一非常、非常的好吃,那么……
我的“另一面”说不定会意外曝光。这么糗的秘密,别说是让林硕言知道,连老爸我都不想被他知道!
咽下一口唾沫,忽略胃先生已经欢天喜地,拚命制造消化祭品专用的酸汤,澧央把巧克力还给硕言,强行把注意力由香味诱人的汤中移开。
“你还真是大胆,不怕这么做会砸了‘山林小馆’的招牌吗?你一定很有把握,能做出超越我爸爸的味道喽?”故意冷淡地评语着。
他边祈祷自己的声音没发抖。唉,为什么自己对于美食会这样地毫无抵抗力呢?美食可说是他戒也戒不掉的最大弱点。
澧央等着林硕言以他一贯的自以为是,拍胸脯夸口说“没错”。
但,好一会儿过后,硕言抬起一张超没自信的脸,不很情愿地对澧央扬扬下颚说:“你愿意帮我鉴定一下吗?”
“啊?”他没听错吧?他竟要求他帮忙?
“你是老爹的儿子,从小就在他身边,一定很熟悉老爹的味道。我有自信在这方面我不会输给你,但我不能球员兼裁判地来断定究竟是改良过的味道好,或是维持老爹原来的味道好。我需要客观、中肯的意见。”
嗯……澧央对他有点小小改观。
身为一名上进的料理人,想尝试一下自己的手腕,挑战师傅的味道,但又不希望师傅的味道被超越,这种矛盾的心理,厨师之子的澧央可以理解。
“你这么样地抬举我好吗?你难道没想过,也许我会站在自己父亲那一边,作出有利于我父亲的结论。如果你想要客观的意见,去找那些长年光顾本店的熟客,不是更加客观?”
“不可以!来店内享用餐点的客人,不是为了当评审才来的,怎么可以请他们做这种事呢?何况,身为弟子的我,若向他们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不但会认为我僭越本分,说不定还会认为‘山林小馆’起内讧,要闹分家呢!”
看不出这个大老粗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啊?
“到目前为止的现在,我一直都在犹豫着该不该使用这锅咖哩酱?本来是想就这样倒掉算了,刚好你在这边……我决定再给它一次机会。呐,只要你尝出来的感觉,有一丝不属于这‘山林小馆’招牌咖哩饭的味道,让你觉得怪怪的,我马上就把它倒掉。为了维护你父亲的招牌,你应该愿意帮这点忙吧?”
澧央内心的欲望正在和理智拔河。
当然,作为一名(隐性)老饕,这可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可以嗅到咖哩酱在锅中妖娆地发散出魅香,勾引他的三魂七魄。
但是、但是、但是——这么做,赌注实在太大了!他能冒这个险吗?
“你不肯答应的话,我就直接倒掉了。”
林硕言没有猩猩作态的意思。只见他戴着隔热手套的大手,一左一右地扣住两端锅耳,轻而易举地将笨重的汤锅自炉火上移开。
“慢……”澧央紧盯着那锅可能是“再也遇不到的顶级咖哩酱”不放。
汤锅被抬到专门处理厨余,能够分离油水与残渣专用的水槽上,眼看着锅口越来越倾斜,全部的咖哩酱都在无声地尖叫、求饶着,它们挣扎再挣扎,不愿意成为第一滴掉入水槽的勇士。
“慢着!!”
林硕言一脸“又怎么了?”的表情望着他。
澧央咳了咳,想到最高级的手工巧克力、想到父亲坚持用真材实料搜集来的宝贝香料,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它变成猪儿的盘中飧。
“这、这可是店内的成本,你这样浪费,‘山林小馆’哪支撑得下去?”
“既然这样,你愿意尝尝味道吗?”
唔……澧央天人交战地看着那锅咖哩酱。
“要或不要,一句话。”
没、办、法了,内心的欲望终于压倒理智!“要。”
小题大作的怪人。心里嘀咕着,硕言边把汤锅放回炉火上。不过是要他尝个味道,又没人要他作什么壮士断腕的觉悟,他却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
硕言以小碟子装了一小瓢的咖哩酱,淋在一口热腾腾的白饭上,递给他。
他立刻捧到鼻端前,挥了挥、嗅了嗅,确认着香气。“我开动了。”
那口饭迅速地消失在程澧央的嘴巴里,然后……他闭上了双眼,专心的表情像是掉到另一个世界去,眼中再没有其它人事物的存在。
突然间,程澧央的唇畔漾起一抹恍惚的微笑。
真是稀奇呀,原来这家伙也是懂得怎么笑的?还以为他天生欠缺微笑肌肉,不知该怎么笑呢!
微感惊讶的硕言,不禁瞅着他天使般可爱的笑容直瞧,而且趁他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时,好好地看了个饱。
巧克力滴下来了。
此刻,在澧央的世界里,充满着郁金、茴香、芥末、月桂叶、丁香等数十种香草,它铺成了个宽阔的大地,在他的舌尖上覆盖着。
一滴又一滴的巧克力雨,细细地撒落于这片金黄色咖哩气息的大地上。
舌瓣上成千上万颗小味蕾,在欢愉中绽放、挺立。
棒,太棒了!言语、笔墨都无法形容它的滋味于千万分之一。
一丁点巧克力的独特苦味,不会太抢味,也不会被遮盖过去,恰到好处地将咖哩包裹起来,撞击出新滋味。
宛如百花盛开,色彩缤纷又不失和谐。
雪白的米饭与咖哩酱之间,以微苦后甜的爱→巧克力,天衣无缝地舞出热情的黏巴达。
好吃得连舌头都要融化了。
“怎么样?合格吗?”
蓦地,一句不识相的问话,把澧央从另一个世界中猛力地扯回来。身体还陶醉在狂喜的热度中,但脑子已逐渐恢复正常的运转,马上察觉到自己面临的危机。
“除了肉桂有点多余之外,其余尚可。”
搁下小碟子,澧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但他觉得自己讲话的音调比平常亢奋了两个音阶,体温也是。
“肉桂多余是什么意思?”
澧央一面与暴走的身体温度对抗,一面淡淡地说:“意思就是量太多了。我爸的咖哩粉中也有肉桂成分,你没尝出来吗?两份肉桂对一份咖哩,就像一个老公娶两个老婆,负荷太重了。”
“噢,是这样啊!”
嗅到自己呼出的气息中的咖哩味,脊椎骨倏地爬过一阵酥软感。澧央自知不行了,得快点找个地方……
“多谢你的指点!”林硕言边说,边伸手用力一拍他的背。
“啊嗯……”他没防备到林硕言竟会碰到自己,轻喘了下。
林硕言单手冻在半空,狐疑地放低视线,追着澧央有意压低的脸直瞧,说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这种事,我很好。我的脸常常会红,但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澧央猛烈地反驳,否认到底。他还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想尽速溜到一个能避开他人耳目的场所去。
“你要去哪里吗?”眉毛皱得更紧,疑问越来越大。
“只是去一下厕所。失陪了。”
“厕所?!”硕言跳起来,拉住澧央的右手腕。“你、你才尝一口咖哩,就吃坏肚子了不成?那咖哩酱坏掉了吗?”
“不是、不是……喂,你放手,我很急!”澧央的双颊越来越热。
“是我的错,我让它多睡了一天,以为这样会让咖哩更浓一点。”
大混蛋,干么挑这种时间跟我忏悔!
急于脱逃,急到像热锅蚂蚁的澧央,不假思索地以另一手推他,想挣开他的束缚,哪知却弄巧成拙,失去平衡的男人往后倒下的同时,还捉着澧央作陪,两人哐啷、砰咚地,一块儿跌在地上。
“……?!”澧央惶恐地瞪着身下的男人。完了!
花了几秒钟搞清楚迭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那股紧密贴在自己肚子上方的灼热是什么,硕言缓慢地张大眼睛看着他,嗫嚅地说:“喂,你……你勃——”
“不想死就闭嘴!”
冷艳的怒容、杀人的目光,假使没有脸上那两朵明显的红晕,或许会有点恫吓的效果。
“呃,你‘兴奋’的理由,是因为我这身健美肌肉吗?”不怕死地问。
澧央恨不能立刻消失,他咬牙切齿地回答:“你、作、梦!放开,我要起来了!”
“听你这么说,我安心多了。”咧嘴,松手。
重获自由的瞬间,澧央扶着流理台的脚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
“……喂,程澧央!我想了想,你何苦那么麻烦?都已经被我发现了,你就不用大老远地跑去厕所解决呀!反正,我又不是没有打X经验的嫩卡。需要帮助的话,我还可以借一只手给你。就当答谢你,刚刚替我试味道。”
澧央一手扶在额头上,懊恼自己给了他这天大的好机会来调侃自己。“姓林的,你看不出来我现在很想一头撞死吗?在我把自己安葬好之前,拜托你别再开尊口,哪边凉快哪边去!”
“可是我看到的事就是看到了,我不可能装作没看到啊!”
“试着把眼珠挖掉,保管你不用装也看不到。”
“哇,好野蛮!”
“还有更血腥的,拿把刀插在你的喉咙上,你觉得够不够爽?”
“其实你没有什么好害羞的,程澧央。”
声音一下子来到身后,澧央若不是处于举步维艰的“监介”状态,一定会健步如飞地逃离这没品、没水准兼没半点同情心的家伙。
“我看你就解开它吧!既然你有的我也有,何不当庭释放你可怜的小弟弟?它看来绷得很痛苦难受呢!”
一个疯子讲的话,你会去听吗?——不会。澧央面红耳赤地弓着身,以他所能行动的最快速度,努力不懈地走向厨房门口。
咻地,硕言老大不客气地横挡在他行进的路上,冲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啧啧,看你忍到脸色发白,真叫人于心不忍,有点想强迫你务必要接受我的好意,别再推了呢!”
澧央又窘又怒,冷冷地说:“你那丁点的脑容量想得到什么,我会不知吗?你以为自己逮到好机会了是不是?只要我在你面前丢了大脸,就等于握住我的把柄,能要胁我不可以卖掉‘山林小馆’。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对。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我就是打这主意。把握天赐良机不好吗?不对吗?”图穷匕现,打开天窗说亮话地笑着。
澧央咬咬唇。
失望?怎么可能。
林硕言不过是印证了一件事,那就是——一个人的脸皮能有多厚,永远超乎你的预料。
硕言过没几秒钟便捧着肚子大笑着。
“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嘛!就算我跟别人说你在我面前自X,人家也不见得会相信我啊!就算相信我,他们也许会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一群男人混在一块儿开起玩笑,尤其是喝醉之后,什么蠢事都能做。”
陡地张大眼。澧央倒没想到,从他人的角度看来,也有这种解释法。
“所以说……”
一招声东击西,禄山之爪趁其不备地攻向双珠禁地。
“哈啊!”
容貌粗犷刚阳、眼神狂野的男人,率性一笑地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太多的人,往往脑袋都会失血过多而不太灵光。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发生,你就别忍了,快点把该放出来的东西,好好地放出来吧!”
“不行……不行……啊……”
澧央拚命守住的最后一道防线,就这样落入了这(不知是敌是友的)家伙的掌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