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晋女相貌,就可以解释这个女人的美貌有一定的程度。龙天运随口道:“那就让她来侍候我吧,带琴过来。都下去吧。”
喜子与齐总管安静退出。
第7章(2)
龙天运转身半开窗子。春天的夜风还是凉了些,黑色眼瞳眯起,漫不经心地轻声自语着:“自认前辈子是多妻多妾的大老爷,这辈子才会是这个性?固执、倔强?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拒绝我?拒绝有我的孩子?”
若她有其他喜欢的人还能当理由,但她确实没有。他可以感觉得出她是喜欢他的。那,问题在哪?
“……有十几个姊妹,母亲是正房,她排行十二。”跟金璧一般人家的家庭一样,多子多福,也没有什么问题。
“……喜欢璧族。”不是喜欢金璧之后的璧人,而是之前的璧族。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他隐隐觉得必须找出来,否则迟早冯无盐会从他手里溜走。
……溜走?他盯着空荡荡的掌心,黑色眼眸微凝住。她敢!他要留谁在掌心里,谁就得留,包括冯无盐。只有他不要人,没有别人不要他的道理。他的自尊也不允许自己去强迫索讨一个不给他脸的女人身子,那就冷着放,这世上万没有他委曲求全的人。
少年时曾想过无盐女若是妖媚之辈,见面一刀便杀了:若是有武力的女人,也要先下手为强:偏偏是一个毫无威胁性的女人……
既然是毫无威胁性,又怎会溜走?他微地感到疑惑。
“在海上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事么……”确实有啊。看着她那双明亮的笑眼,他都想立即回海上去了……她没见过海吧?带着她一块走,她会很开心吧?
……帝毁?他似乎稍稍触到了这充满杀意的字背后所带来的涵义。
“龙爷。”
龙天运不经心地往门口看去。门前正是一名女子。
女人背着光,隐约看得出抱着琴的窈窕身姿柔软又动人,依身形明显是宽袖衣裙,裙未垂地。
一缕漠漠的催情香气,既陌生又熟悉,进人他的嗅觉里,让他想起了那个疯狂、极尽销魂的夜晚。
藉着钟怜扶持,冯无盐一下马车,立即对着钟怜与充当车夫的燕奔道谢。
钟怜见她心情真的好极,不由得暗松口气。这阵子她一直想找个机会点一下冯无盐,也许今晚就是个机会?
燕奔离去后,钟怜正要陪冯无盐回去,却见冯无盐站在原地不动。
冯无盐安静了片刻,像是下定决心,抬眼正视着钟怜。“我跟龙天运之间不能悬而不决,明天他若方便,我想跟他谈谈。”
钟怜闻言心里一喜,又仔细看她的表情,看不出所谓的“谈”是要留还是走。她迎合道:“明早我就去找喜子。喜子在,爷必在。姑娘,那今晚……”是不是该好好补眠,以最佳的容貌去面对陛下呢?
冯无盐眼微微亮了,又是那一脸的期待。“今晚就等你拿工具来了,我在小厅等你。”
“……好。”
两人要分头而行,忽然远处一阵琴音传来,钟怜脱口叫道:“啊。”
冯无盐转头看她,留意到琴声令钟怜错愕,而钟怜很快地平静下来,不再流露出大惊小怪,似是平常就会发生的事。
冯无盐若有所思地往琴音那方向看去……龙天运的寝楼?深夜?谁在弹?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她想起来了。幼年时她娘亲也听过这样的琴声,当时她就在一旁,琴声来自她爹的房里,然后……她瞳眸微微一缩。
她听见钟怜温柔的声音彷佛自远处而来:“姑娘,我去取了。”
冯无盐应了一声,乐音停止了,她试着无视,举步要回小厅,走上一步便踉跄一下。
冯无盐没有说话,转头对她抿着嘴笑了笑,挣脱她的扶持,又走了几步。有灯光自乐音那头过来,近时彼此打了个照面,是齐总管与喜子。
齐总管先是怔了下,又恢复正常。倒是喜子吃了一惊,讶道:“不是留过夜吗?我就说那些石刻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去晋城大街玩呢。”
“嗯。”冯无盐轻声道:“我先回去了。”语毕,也没有等人回应,就自己走回去了。
钟怜迟疑一会儿,转头跟齐总管说道:“爷几年前要你订的雕版工具放在哪,带我去取。”
齐总管与钟怜离去后,喜子也要回去,他回头看了眼冯无盐的背影,又看了看手头的灯笼,追上前去。
“冯姑娘,我送你回去吧,今晚虽有月光,但多盏灯引路也好。反正主子那里也不急于一时,药可以晚点送去。”
冯无盐顿了顿,继续走着。
经过一间小院时,喜子看见两个眼生的美貌婢女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候着,不由得低声感慨:“连婢女面庞身段都是上上之选,不看底子,只看外貌,都可以跟宫中女官一较长短了。”
冯无盐没有回应他。
喜子也知道这个主子看中的女人本性话不多,甚至在他眼里就是不讨喜的,偏偏陛下喜欢,能怎样呢“小心!”他及时拉住她胳膊,稳住她的身子。他正要说她是不是太累了,就看见她转过头来对他微笑道:“多谢。”
顿时,喜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轻轻挣脱他的力道,自己一个人走着。喜子面上流露出疑惑,眼见她就要消失在灯笼光芒的范围,他连忙跟上去。
明明他一头雾水,却有头皮发麻之感。“那个……冯姑娘,今天石刻看得还好吧?”
他斜斜窥去,可以清楚看见她柔顺的黑发及腰,侧脸在光芒下阴暗交错,带点晶莹的蒙蒙碎光。他没有看错……
他听见轻轻一声嗯,才意识到她回应他了。
他舔舔唇,思考着是哪里出问题了。思亲?“冯姑娘是否需要写信给家里人?改日我差人送出,以免他们担心?”
这一次他等了许久,才又看见她侧过头朝他微笑。“不用,”顿了一下,像在压抑喉口,再轻声回着:“寻了两天找不到我,就不会再找了。何况,我也该回去了。”那声调如涓涓细流,几乎带着几分气音。
喜子避开她回不回去的问题,同时下意识回避去看她。他总觉得,这时不要看或许比较好。“我以为冯姑娘是家中生计来源,他们应该心急如焚。”那头嗯了一声,又顿了半天,才回:“是心急如焚。但是他们一向不愿想太多。我的木刻版画都收在家中,真的等不着我,生计若有了困难,他们会去卖掉版画。当然,如果聪明点,可以用加印的方式。”
真是冷静,他想。可是既然冷静,为什么突然会……“我当年会卖身,也是因为家中穷困,我亲爹卖掉我的。这在金璧里也不少见,早就不是大晋朝末的民不聊生了,为何还有这种情形发生呢?那时我常这么想着。”
喜子听见这话,轻吁一口气。其实刚才话说出来就有点后悔了……只是看她这样,就忍不住说一下自己过去的事。
“我们都困在其中,一时找不到出路。”她道。
他看去,由她侧面的微弯嘴角看出她一直保持着同样的笑容。
他又听见她道:“你找到出路了吗?”
喜子目光落在她衣襟上的湿意,低声答道:“好像有。跟着主子,是最好的出路。”
她又嗯了一声。
喜子想起她说的那句“我们都困在其中”,难得起了同病相怜之感,安慰道:“如今你跟着主子,也算是有好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