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拼命地想回忆起自己的过去,可没用,不管如何努力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数日的折腾让她面色憔悴,人也消瘦了不少,可她依然不想放弃。
这几天她没有见到甲尼撒,也不知道他对那夜到底记得多少,还是真的把它当成了一场梦,可她想尽快给自己也给他一个交待!她怕再这样拖下去,到时就算她知道自己不是赛米拉斯,也下不了手杀他!
躺在床上,透过天窗看着夜空中高悬的那轮明月,她久久都难以入眠。可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房顶上有些异动,心瞬间警戒起来。
会是谁呢?不会也像她一样是来刺杀甲尼撒的吧?
闭着眼假装安睡,双耳时刻留意着来人的动静。听落地的声音,应该只有一个人,可为何她感受不到任何杀气?难道……
“南娜公主,你睡着了吗?”
极轻的女声下一刻传入耳中,南娜震惊地睁开眼,看向来人。是个穿着夜行服的女子,她并不认识。
“你是谁?”缓缓坐起身,她并未放松心中的警戒。
“您不必担心,我是犹太的公主约雅卿,也是巴比伦的大王妃,相信您应该听说过我。”女子边说边坐到了一旁的圆凳上,那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就像是在自己家中。
南娜轻挑起眉梢。是听父王说起过这个人,她是埃及借犹太安插在巴比伦的眼线,可心里清楚不能全然相信她甚至是犹太,世事无常,人心难测,说不定他们已然真正臣服于巴比伦。
下床走过来,她坐在约雅卿的对面,“找我有什么事?”
“来看看你。”约雅卿笑了笑,如此的虚伪。
“是吗,我有什么好看的。”南娜不动声色地瞄着她。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深夜跑到这里不是来陪她聊天的吧!
“受人之托,不然我也不想深夜来爬你的房顶啊,万一被捉到,可是杀头的大罪!”话虽如此说,不过她的表情中可没有什么惧怕之意。
“谁让你来的?”
“你王兄啊,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父王已经过世了,现在的埃及法老是你王兄普萨美提克。”
“你说什么?”南娜震惊地站了起来。父王去世了?不可能啊!她离开的时候他的身体还十分康健啊!怎么可能……
“父王是怎么死的?”她悲伤地问,眼中已布满泪水。
就算关系一直不亲密,可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啊,是她有记忆的这三年里唯一的依靠,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突患一场疾病,听说是因为过于担心你的状况,寝食不安才抑郁成疾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南娜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惨白着脸没有应声。大眼中泪水转啊转的,却没有滑落。绝不能在外人面前落泪,那是软弱的表现,而她必须要坚强,父王一直是这么告诉她的!
父王……
对不起!是我任性!我不该胡来的!对不起……
请您原谅我……
“你父王死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你王兄找到你,如果你有什么危险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你救出来。不过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了,你在这里也过得挺好的!”约雅卿感叹地说。一双偷瞄着她的眼中闪烁着阴毒算计的光芒,不过此刻沉浸在哀伤和自责中的南娜并没有发觉。
手紧紧地攥着,关节因过分用力而泛白,她紧咬下唇将眼泪逼了回去。
她没有资格哭!也不配哭!在父王为她担心不已时,她到底在干什么呢?!她在这里怀疑自己的身世!她在努力把家人当成骗子,把仇敌当成爱人!她不配当人家女儿,更不配得到关心……
“还有啊,公主怎么住进了甲尼撒的寝宫呢,这外人知道了真不知会怎么看你们!难道公主真的已经背叛了埃及,投入了甲尼撒的怀抱?”
“你给我闭嘴!”南娜怒斥,而后冷冷地说,“如果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转过身背对着约雅卿,她缓缓闭上了双眼,脸色沉郁阴狠,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怎么行!我可是奉命来救您的,我们的人就在宫外,请公主快和我走吧!”约雅卿刻意用焦急的声调说,脸上却挂着得意和嘲讽的微笑。
还真是好骗,看来多聪明的人只要遇到亲情和爱情都会变得愚蠢无比!
“我不会走的,你走吧。”清冷得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
“可法老见不到您,一定不会安心的!”
“你告诉王兄,杀了甲尼撒我就回去。”以前她也这么说过,可她却……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如果她没有失去记忆,如果她能清楚地记得一切该有多好!
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这……”约雅卿表现得很为难。
“走,快点,不然我叫人了。”冷漠疏离的气息环绕在她的周身,看起来阴森森的,此刻的她好像已变回了以前的南娜。
“公主真的要这么做吗?”
“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无比的坚定。
约雅卿暗暗笑了下,满意地离开了。变得沉寂无声的屋中,只剩南娜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阵风袭来,竟是刺骨的冰寒。
寂寥浩瀚的夜空一轮圆月独自高悬,静静披洒着它淡远清冷的光辉。
透过这迷蒙的亮意,南娜看着床上熟睡的人。她的表情很复杂,紧握着短刀的手难以抑制地微微微微颤抖着。
只要刺下去一切都结束了,她的仇恨,她的痛苦,她的无奈,还有……她的情感!可为什么如此简单的动作她就是做不出来?!她不是很坚定地来这里的吗?她不是要为父王为埃及为自己报仇的吗?为什么一看到他,所有的一切好像又变了……
他就静静躺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可光看着他心就会温暖,会悸动,好像他们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不需任何言语就能了解彼此的一切!
眷恋的目光深深凝望着他安稳的睡脸,没有握刀的手缓缓地扬起,在俊逸的脸庞上方缓缓描绘着那棱角分明的轮廓。
不想杀他啊,就算他们真的是敌人,就算要她永受良心的谴责,就算受尽所有人的唾弃,她也不想看到他浑身是血地躺在这里,没有呼吸,没有温度。
神啊!我到底该怎么做?您告诉我好吗……
隐忍许久的泪,在这时滑出了眼眶,带着无限的辛酸、苦涩和无奈。她默默地哭泣着,任泪水淌满脸颊,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怕他醒来,怕他用那双深邃的眼看着她,怕听到那浑厚的声音,更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冲到他的怀中,寻求那份安慰和温暖,忘了所有的一切!
可那双眼还是睁开了,幽深复杂的目光直落在她哀伤的脸上,“为什么?”
南娜紧咬着下唇,苦涩地摇了摇头。
可甲尼撒却握住了她要收回的手,让那把刀抵在自己心口上,“你可以杀了我的,为什么没有那么做?”他追问,眼中闪烁着期盼的流光。
“别逼我!我不知道!不知道……”疯狂的大吼变成了痛苦的呢喃,她的表情是绝望的,泪水更是越落越多。
“我该杀了你的,为什么我下不了手,为什么我会这么没用?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啊,究竟谁能告诉我……”
甲尼撒心疼地看着她,叹了口气。而后心一横,握着她的手就往自己的胸口用力刺了下去。
卑鄙也好,无赖也罢,他一定要让她承认对自己的情感!不然只会让他们更痛苦!
南娜诧异地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而后她的目光中渐渐多了些担忧和气愤,“你疯了啊!”
手已被温热的鲜血染红,她颤抖着想将它拿开,但甲尼撒就是不肯放手。
“我是疯了。知道吗,我撤了这个院落中的所有士兵,为的就是等你来,等你来找我,告诉我你已想起一切,告诉我你对我的思念和爱。”他平静地说,不过额头上浮现出一层冷汗。
“那夜的事你记得?”南娜一惊。
“与你有关的所有事,我都记在心底,没有一件忘记,可你却忘了我。”炙热的目光凝望着她,声音中多了分苦涩。
秀眉轻轻皱起,“我不是塞米拉斯。”
“你是,只是你忘了。”
“为什么你如此肯定?”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的事他怎能深信不疑!
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分幸福的微笑,“感觉,我对妻子才会有的感觉,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看着那双坦诚注满了爱的眼,南娜震惊了,许久都说不话来。
这样的一个男人让她如何忍心去杀呢!杀……猛地想起自己手中握着的刀还插在他的心口,脸一下变得惨白。
“你先放手!”她焦急地说。
“不行。”他的声音虽有些虚弱,却有着不容更改地坚持。
“你到底要干什么?”流了这么多血,他想死吗?
“不干什么,只是让你承认对我的感情。”
“不可能……”躲开他火热的视线,她看着一旁说。
“是吗?”甲尼撒注视着她的脸,忽然笑了。
南娜恍惚间看到这个微笑,心底骤然一怔,“你不——”惊慌的呼喊终止于手上的动作,她颤抖地盯着他,忘了呼吸。
“你不爱我,那就杀了我。两条路,你只能走一条。”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一滴滴往下流着,惨白的脸上有的是誓死不变的爱恋和坚持。
南娜的泪水再次滑下,“你不能这样,我的父王已经因为思念我而去世了,我不能爱上自己的仇人,不能……”哽咽的声音道出了她内心的无奈。
“尼科是死了,不过我可不信他是思念你而亡,你那个‘父王’对你的爱有那么深吗?!”
“我……”是啊,父王何时在乎过她!可也许只是他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也说不定啊!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埃及公主,他们怎么会在乎你的死活?我不知道谁告诉你的这个消息,但他们的目的肯定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杀了我。”甲尼撒的头已有些昏沉,意识也变得飘忽,但他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这个时候他是绝不可以昏过去的!
“你是说他们骗我?”
“不错,他们灌输给你的所有一切都是谎话,从一开始他们就精心策划让你来恨我,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是想利用你的聪明才智来对付我。”
“……你猜……如果你猜错了呢?如果我记起一切时发现我不是塞米拉斯呢?你要我怎么办?你怎么能如此的自私!”她痛苦地呢喃,心中正前所未有的挣扎着。
她也有感觉,熟悉他的感觉,深爱着他的感觉,可如果他们都错了呢,今后的路要如何走……
甲尼撒低敛下眼睑,许久都没有应声。而当他再次抬起眼时,其间已布满决绝。
“我死。”
坚定的两个字让南娜傻了眼,“你说……什么?!”
“如果你不是塞米拉斯那就是我死。”
“为什么?”隐约间她知道答案,可她依然想听他亲自说出口。
“那样我就背叛了妻子啊,我爱了你不是吗?”玩笑似的口气,可南娜能从那双深邃的眼中看出他的认真。
下一刻,她含泪笑了。
“好,如果我不是塞米拉斯我陪你死。”
“为什么?”这次换甲尼撒发问,不过他也同样清楚她心中的答案。
“我爱上了你啊,不该死吗?”
听她亲口承认了对自己的情感,甲尼撒的心才安下,“今后我陪你一起回想过去,去我们曾去过的地方,看我们一起看过的风景,你一定会记起所有的事。”
“好。”南娜低垂下头回应,眼中却布满了痛苦。
就算她想起自己是塞米拉斯,又能如何呢?两次刺伤他,杀了无辜的百姓,害巴比伦出师不利损失惨重,这样的她还有资格做巴比伦的王后吗?!她又有什么脸来面对深爱自己的丈夫?
一切已无法再回到从前了!
所以无论她是谁,她的路只有一条,也许现在她可以沿着它一直向前走,可终有一天当她到达那个不是终点的终点时,她会发现等着自己的是个万丈深渊,除了往里跳她别无选择!
她能做的就是用心去体会这一路上的痛苦和快乐,珍惜所有能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努力记住他的一切,因为她知道这条路绝不会太长,属于他们的时间更会短暂得可怜!
也许这就是她的命运吧,可……她不后悔,毕竟她曾拥有过,如此便够了,真的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