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后面等待的人也跟着骂了一句,纷纷散开了。
「走吧,还得去吃食堂饭。」小卫拉了拉站在旁边和三个女生眉飞色舞地谈论着什么的阿琰。
「什么?」阿琰没听清。
转过头,小卫已经走在前头了。
「啊,不好意思,得去吃饭了,一起去吗?」阿琰舍不得才认识的三个小学妹,尽力想套更近的近乎,遭到拒绝后才三步并一步地追赶今天的饭头小卫。
「又没钱了,这小气的机器!」阿琰也很是愤愤不平,他的大餐诶!
「下次得早点。」
「嗯。」最近小卫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喂,是不是经济考砸了?」阿琰看着小卫的脸色问。
小卫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
「嘿,」阿琰乐呵呵,「那你愁个什么啊,成绩不坏又有钱有相貌有家世,我真想不通你老不开心干嘛,世上的大好事大半都在你小卫的身上了,再不满足当心天打雷劈啊!」
小卫也乐了:「要不咱们俩换一下得了。」
「好啊,能换的话我早把你绑了去换,哪轮得到你良心发现啊!」阿琰一本正经地叫着。
小卫不吱声,心想:如果真换了,我怕只爱女孩子的你会立即跳楼,特别是发现自己一天到晚想男人怀抱的话。
他记不太清楚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发现性向和别人不同的,只记得初中的时候特别喜欢一个新分配进学校里的体育老师,比他们大不几岁的模样,个子高高的,笑起来有两只可爱的酒涡,让人沉醉在其中爬不出来。教双杠运动的时候,瘦小的小卫好几次都撑不上去,有时索性吊着臂膀挂在杠子上了,让周围的同学笑得前俯后仰,老师就站在旁边,小卫撑杠的时候,他就托着他的腰和臀部替他使一把力,而这时却是小卫最害怕的时候,被触摸的惊悚让他涨红着脸心慌不已却不知道原因。这是大概算是初恋吧,它最终在小卫初中毕业后无果结束,然而之后他没有过相似的感觉,直至大学,几乎快让他忘了自己的不同。
如果不遇到那个人的话,也许的确会忘掉也是有可能的。他有时会这么想。
「今天陪我去M专吧?」阿琰突如其来的话让小乐吓了一跳。
「为什么?」
「去报个名啊,上次不是和你一起去问过考证的事吗?这次能报名了,我得赶快去。」
哦……对。小卫想起来了,那次会碰到他也是因为阿琰要去M专问电脑考证培训的事,才会在餐厅相遇的。今天是星期三,当然是不可能碰到他的……小卫不无失望地算计着。
「好吧。」也是因为不可能碰到才答应的吧。自从那次结束后,小卫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餐厅,虽然清楚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每个星期六会出现在那里,但是自己再去制造相遇机会的话实在是太明显了。对方已经摆明姿态不要再和自己有牵涉了,就算抱着希望也不能让自己太过于做贱地去纠缠吧?那个人并不愿意做个能和自己谈恋爱的对象。小卫沮丧地明白这个事实,虽然他很想和他谈一次从来没有过的恋爱,如果能永远的话也不错哦。可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总是很傻的。
「M专差不多是个女校啦,如果我去上课的话,一定会认识很多漂亮的女生哦。」旁边的这位根本不了解他的苦恼,兀自目光闪闪地做着美梦。
「别做梦,去上培训课的大多是外校的人,不可能会有他们本校的女生,你等着和去充电的中年欧巴桑交朋友吧!」小卫无情地打击好友。
「啧,你真是不可爱啊,怪不得到现在也没有女朋友。」阿琰直翻白眼。
「彼此彼此。」小卫守攻兼备地回着。
阿琰没有女朋友纯粹是自找的,他在熟识的女生中名气太坏了,因为他交女朋友常常是有一下再去招惹一个,丢了一下马上能找到下一个的模式,哪个女生还愿意和他诚心诚意地交往下去啊?所以小卫一点儿也不同情他。虽然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但小卫对两人之间感情忠诚的要求挺高,这点常让阿琰取笑,爱情在这年头早已是快餐而不是功夫汤,你想煲人家还不奉陪呢。小卫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老土,但是对于阿琰的观点他无法去跟随,本性使然。
恋爱观点的不同没有妨碍两人继续做朋友,所以下课后小卫还是老实地陪阿琰去M专报名去。
说到底,他心里总是有种不合理的期盼。
M专是著名的技术学院,开设了各类面向社会的培训班。最近就业竞争激烈,考证来使就业时增加一个致胜筹码成了风气,各种考证的培训班就生意火热起来,特别是挂牌大学名下的更是生意兴隆利润丰厚。
阿琰想报的电脑程式设计的培训是相当流行的课程,不大的报名接待室里竟有好多人坐在那里填报名表格。看着阿琰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等待咨询,让一旁的小卫颇觉无聊。也许家境的关系,他没有强烈的生存危机感,需要到处参加各种考证培训以期望就业的时候胜算大些。自己一出校门,大概会被能干的父亲安排到什么地方的分公司直接参加管理工作吧,往后的生活想来也是没有什么波澜的,不知道算不算是种幸运。
不喜欢的生活,有时不是自己说抗拒就能抗拒的,小卫觉得自己很没有用,这种性格表现在恋爱方面同样的懦弱。
那个人,当然不可能碰到,他只是星期六来上一堂课的嘛。小卫觉得自己哀怨的心情有点可笑,只是和他有关的,自己就变得没有理智也没有逻辑了,简直莫明其妙得够可以。
这是喜欢吗……想到这个词,就会有种不安的惶恐,还不如不想。
他慢慢走出那间挤满人的房间,在长而空寂的教学走廊壁旁看贴在上面的培训课程简介,并下意识地去找电脑图形设计的格子,因为还不知道名字的人的关系,他看到这个课程名称都有种异样的亲切感。
想不到还有执教老师的照片。呼吸不由急促起来,他兴奋地顺着格子往下找。
看到了,熟悉的脸在照片上笑得有些僵硬,没有小卫见识到的那种淡淡嘲讽的味道,有点虚假,照片上的人似乎不喜欢照相呢。略长的头发遮了一小半宽阔的前额,加上有点散漫的眼神,使他没有如现实中让人感觉成熟,看起来像是个处于叛逆期的中学生,有着不明显的高傲,可真的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啊。小卫的手指停留在照片下的格子上,照片的名字:王郁平(特聘资深教师)。
原来你叫王郁平啊,这下我知道喽!
小卫得意地对着照片嘻嘻一笑,心里充盈着知晓秘密的兴奋感。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看是否有人,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复合装的指甲钳,拔出小刀工具在照片四周谨慎地切割,一边紧张地环顾周围,万一被人发现他在偷照片就糗大了。
「小卫,你在干嘛?」
办完事的阿琰站在接待室外面对他叫。
「哦,来了。」小卫心慌地想快点切下照片。
「快点啦,你到底在干嘛啊?」
眼见对方要走过来的样子,小卫着急了,直接用手捏着已经切离的部分纸片去撕,结果撕了半截,他恨得牙痒,这该死的封塑纸!没办法,只得快步走向阿琰。
「走了啦,我报好了。」
「等一下……」突然站在原地不动,小卫发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嗯?怎么了?」没有得到回答。阿琰惊讶地看见傻站着的人朝自己出来的地方跑去了。
「这小子要干什么……」
*****
气氛有点沉闷,大概是拒绝的关系吧,抑或他对女人向来是难以应付的。端正地坐在对面的女人显然有着良好的气质,恐怕是出身不俗,脸上的笑容保持得很好,一点也没有忧郁和不快的痕迹。这就是所谓的涵养吧,王郁平同情地想,就算家庭生活不幸福也要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幅心满意足的样子,应该是很累人的,不过这女人看起来乐此不疲。
「外子对王老师的教学感到很满意,菁菁作品会被选上都是王老师的功劳,所以我们真的希望让老师继续栽培菁菁,让她在这方面有所成就。」何太太劝说着,面带恳切的微笑。
听着挽留的话,王郁平只觉苦笑不已,他知道何先生不会轻易放他走的,但这种事是无法强人所难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当然,他不能对这个女人说是因为她老公企图不良才使他急于脱身的。
「我觉得菁菁可以另找一位老师带比较合适,毕竟我对儿童教育缺乏经验,相信找一位对此有经验的老师对菁菁的成长更有帮助。」贬低自己教学的话在以前王郁平绝不会说的,但现在他急于走人也顾不得了。
「王老师太谦虚了,」何太太连忙着急地摇头,「请您再行考虑,报酬方面老师尽可放心,请一定不要推辞。」
「其实我和何先生也谈过,菁菁的兴趣不在于美术,我觉得这样强求她不太妥当,她对舞蹈很有好感,你们为什么不顺着孩子的兴趣给她发挥空间呢?」多说无益,王郁平决定实事求是地把话挑明了,任着家长的意愿强求孩子本来就是他比较反感的行为,他不介意为孩子说说情。
何太太略为惊讶地看了王郁平一眼,垂下头,脸上第一次露出沉重的忧郁表情。
「那外子怎么说?」她问。
王郁平叹气,这夫妻俩的沟通看来有很大的问题,孩子的教育要一个外人来点明实在是可笑。
「何先生没有什么表示,不过我想他明白菁菁不适合学美术。」
「是吗?」何太太温柔平静的脸上掠过一丝沮丧,「天分真是勉强不来的……」她喃喃自语。
「所以请何太太谅解,关于菁菁的家教,你们可以另请高明了。」王郁平站起身,打算告辞。
何太太也跟着站起身来,双手半举像是要阻止王郁平的离开,显得紧张和慌乱,突然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双肩耸动,毫无预兆地哭了。
突如其来的戏剧变化让王郁平吓了一大跳,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哭泣的女人。
「何太太,你怎么了?何太太,请不要这样……」叫人哭笑不得的场面。
在画室里陪小主人画画的刘女士走了出来,更让王郁平尴尬万分,他急忙向她解释:「刘女士,何太太她不知为什么……」刚才没有旁人在场,不要被误会了才好。
刘女士冲他点了点头,走到女主人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肩。
「对不起。」道歉了一声,情绪失控的女人用手背抹着眼泪,独自走向楼梯。
刘女士看着她的背影,对还在惊讶不已的王郁平耸了耸肩,一幅无可奈何的样子。
「真是莫明其妙。」
从何府出来,王郁平对何太太失控的表现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是大不了事,何以值得看上去修养良好的富家太太在外人面前哭泣呢?难道是她老公的原因?何先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似个作风正经的人,但按理说对自己正牌太太还不会太过分吧,毕竟富家太太大多也是和夫家身世相配的角色。
替别人去操心家庭问题是毫无意义的,王郁平马上就不再这件事上多费脑细胞,反正家教是推辞定了,他不想与何先生有任何交集。
回到住处已经快要天黑,手里拎着晚餐想上楼时,被门口的保安叫住了。
「王老师,你有信哦。」
「哦,谢谢。」王郁平应着,因为难得有信件,他很少去看楼下自己的信箱,同时负责分发大楼用户信件的保安特地提醒他也是知道他有这个习惯吧。
大规格的牛皮信封,上面没有发信人地址,甚至没有邮戳,摸上去沉甸甸的,里面似乎夹了不少硬质的纸片,这样的信很容易让人想到恐怖行为或者无聊的恶作剧。用马克笔写的「王郁平先生收」的字样,不用怀疑这信的确是给他的。
「这信是怎么送来的?」他问保安。
「上午有个男人送来的,说是老师工作上的事,因为你不在,要我们代为转交。」
「明白了,谢谢。」
既然是这样,王郁平也不多问了,同时也挺纳闷的,很少有人会用信的方式跟自己联系工作的。他一边拆着信封,一边走进电梯间。信封里放的只是一些照片没有其它纸件,他把照片抽出来瞧了一眼,就失手洒了一地。
拍摄角度奇怪的照片都充斥着一个主题,淫乱。不管上面有多少人抱在一起,照片所侧重的主角显然只是一个人,就是他王郁平。
电梯一顿,提醒目瞪口呆的某人,有人要进电梯了。
以最快的速度捡着照片,王郁平缺乏人色的脸吓了走进电梯的李小姐一跳。
「王先生,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连忙摇头的王郁平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捏着信封的手抖得让人看不下去,他慌乱地把照片塞回到信封里。
「照片掉了啊,你脚边还有一张呢。」
瞥见对方要弯下腰要替自己捡的样子,王郁平冷汗淌下来了,他赶紧用脚踩住照片,让李小姐失笑。
「你怎么了?照片被你踩坏了呢。」
「呃,是啊……」飞快地拾起照片,听到电梯门开,王郁平逃命似地快步走出,直奔自己的公寓。
锁上门,把信封里的照片倒在桌上,他瞪着它们,几乎站不住脚。被放大尺寸的照片印得相当清晰,上面不着一缕的人体在暗淡的光线下散发着淫欲的色泽,各种角度,各种体位,不同的人物纠缠着同一个熟悉的人,就是他自己王郁平。
森冷的寒意在全身缓缓流淌……他极力想忘掉的自己,放荡,堕落,被魔鬼附身的自己……全在这些照片上重新回归,从尘封的记忆中释放出来,洪荒猛兽般地耸立在他面前,逼着他记起自己曾经是什么样的人。望着照片上的自己沉浸在快感中扭曲肌肉的脸和恣意张开的双腿,紧搂着男人发红的双臂,还有始终闪烁在胸口的妖冶挂饰,王郁平只觉得胃里翻涌,恶心难忍。
他抓起照片和信封使劲翻看着,却找不到任何标记,也没有威胁的话语和勒索的信息,什么也没有,送照片给他的人好象只是为了提醒他:你曾经是个肮脏的男妓!
抖抖嗦嗦地把所有的照片扫进金属网状的垃圾篓里,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一张把它丢了进去。
望着丑恶的黑烟涌起,王郁平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用手捧住自己的头,似乎想定住在脑海深处飘浮起来的一些灰尘:油肥的男体,呻吟,抽插,调笑,精液的腥味,抵在胸口的刀尖,还有……还有一个冰凉的吻……呼之欲出的记忆,让他凭空打了个寒战,胃开始抽搐。七年前的噩梦,终究阴魂不散地尾随着他,无论何时何地。
照片成灰了,带着一股难闻的焦臭。
王郁平从巨大的恐慌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今天给自己这个「惊喜」的人会是何方神圣。已经从七年前的地狱里逃离了,他在陌生的城市安身立命好多年,除了记忆给自己的压力以外没有碰到过来自以往的麻烦。而这次,显然有人故意要找碴。在那些时间里被人拍照片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有人会拿这些照片找到已经隐退很久的自己,用意是什么?现在的王郁平一无名二无财,只是一个普通的自由职业者而已,要说拿这些来威胁他就过于「隆重」了。可现在的自己毕竟已经不是一个叫「小恩」的男孩了,不是吗?
王郁平冷笑,平静地掏出一支烟衔在嘴角边,他却看到它在抖动。白色的烟雾吞吐成一团迷惘的乱麻,闭起眼,七年前的往事在脑海里骚动不安地剪辑成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我为你死也没关系……」触动心深处伤痕的声音在脑海里低低地告白着。闭起眼躺倒在地板上,耳边的低语在慢慢扩大,像回声似地空气里重复。
「小恩,小恩,小恩。」
够了!头颅重重地撞在地板上,声音没了,和跌落的烟头火星一起湮灭。
*****
麻烦。
小卫对着镜子里的人扮了个鬼脸,无声地用口型比划着:你是个大麻烦。
今天是星期六。他一大早就醒了过来,在浴室里泡了一个小时的澡,然后对着镜子东看看西瞧瞧了好一会儿,镜子里的男生有着健康的麦色皮肤,光洁而富有朝气,眼睛清亮,因为兴奋而显得神韵十足,脸上没有一丝阴影,嘴角抿着淡淡的笑意,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挺傻,现在他也开始习惯于自己的花痴行迳了。但愿不会被厌恶,他担心地想着,如果才有喜欢的人就被对方厌恶,那就太惨了。
特意换了新买的T恤,牛仔裤,镜子里的男孩子帅气得想自恋,可惜时间来不及了,他匆匆忙忙地拿着教程奔出了门。
如果再次看见自己,会不会把他吓一跳,将是什么表情摆上那张酷脸呢。他愣愣地把问题想到走进教室,在一大排电脑前才得以清醒,自己是来上课的啊,虽然对图形设计根本没有什么概念。教室里已经有一半电脑旁坐了人,小卫捡了个最靠后的位置。还是有点心虚,他真的痛恨自己的软弱。时间到了,坐满的教室还有些乱轰轰,直至一个修长的男人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众人才安静下来。
小卫听见自己的心跳快了起来,伸长脖子朝讲台上瞄了一眼又立即矮下身去:真的是他啊,呵呵。
「你们好,我叫王郁平,是这门课的主讲老师,请多多指教。」
王郁平开始着贯常的课程开场白,新理的平直发型使整个人看上去清爽而俊朗,性感的嘴唇抿着时候,有股冷到不可侵犯的感觉,他木无表情地自我介绍了一番,转身拿起油性笔在白板上写了「王郁平」三个字。
台下有声音细碎地响起,似乎在评论这老师的样子。王郁平抬起眼,目光凛冽向教室扫了一圈,声音立即消失。单凭这双目光,识相的人都可看出这个年轻而英挺的老师并非善类。看着坐在旁边的女孩害怕得连忙闭上嘴巴,小卫却不自觉地笑,其实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啊,他想对人家说。
「下面我们点一下名,互相来认识一下吧。」
对于自己根本不想了解的知识能全神贯注地听了两个小时,只能归功于讲课的人了。小卫摆弄着鼠标在繁琐的软件上七敲八点的,根本没有什么头绪,大家都认真的照着范例操作,他却只顾自己胡思乱想。连名字都念到了,怎么还能保持无动于衷,连看都不向自己看一眼呢?时间太久而忘掉了?无法不冒出这样消极的念头,因为只是一夜情……不,两夜情而已啊,或许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自己的。突然觉得好沮丧,心都揪痛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现在是不是显得很白痴啊。
小卫把屏幕上的图形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魂不守舍地神游太虚。
「你在干什么?」冷淡的质问响起。
悄然地站在背后的人让小卫僵硬得连头也不敢回。
「我……」
「把刚才讲的例图重新做一遍,你没听到吗?」
「是。」
人即走开。小卫还沉浸在刚才的余震中回不过神来。
「好凶的老师哦,一点也不可爱。」旁边的女生嘀咕着。
「是啊。」小卫无谓地应着,冷汗淋淋。他抬起头悄悄地向前望一眼,那人正弯着腰给学员讲解难点,突然回首正面撞上了他的目光。
一抹夹杂着戏弄的温暖笑意。
小卫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那双没有感情的眼里有笑意一掠而过,在四目交接的时候,只是刹那也足够让他心绪难宁,脸部也跟着发烫起来,他连忙回过头,瞪着电脑屏幕数着自己不正常的心跳。
他没有生气,不是吗?要不怎么会笑?
「不想学的话,来上课干嘛?」悄声责备,却听不出生气的意思。
耳边有温度的气息凑近,一只大手覆上鼠标替他操作着。小卫不敢回头,心跳声乱得让人不好意思,体温也在升高,两只手合在一起的时候像在点火,热到出汗了。
小卫张开嘴吞了口空气,呼吸困难起来,鼻边有对方淡淡的烟草味,他甚至感到自己的下身也同时燥热起来,只因为有这男人在身边。
「我……只是想来找你。」呓语似的直白。
男人哼了一声:「我知道。」
小卫脸蓦的涨得通红。
「我……我喜欢你……」他结结巴巴地表白后才觉得太冲动,时间地点都不适合……有点害怕了,眼睛死瞪着闪烁着各种色彩的电脑屏幕不敢向旁边望去。
沉默片刻。
「别说这种蠢话!」低沉地斥责,的确是生气的口吻了。手边一凉,人即走开,微热的空气也跟着消散了。小卫重新找回自己的呼吸,却觉得胸口闷得像块石头压着。
被拒绝了,不是吗?心沉到谷底,跌进冰水里。接下来的半节课他什么也听不进耳朵了,只剩下那一句生气的责备。果然做错事了。同性谈恋爱听起来的确是很可笑。可是……真的很想跟台上的男人谈恋爱啊,不是很明白原因,只是单纯地被他吸引着,从第一次见面就没办法摆脱了。
下课铃声很合时宜地响起来,仿佛为了解脱小卫烦闷的心境。
「下次再见,请同学们回去多加练习。」
王郁平收拾着讲台,关闭主机,把教材塞入包里,等学生离开教室,不自觉地向最后一排的位置扫了一眼,已经没人了。为什么要说莫明其妙的话?他在心里愤恨地骂那个刹风景的傻小子。
深沉吸了一口气,王郁平提着包踱出教室。
「王……老师。」男孩站在走廊口,惶恐地等待他走出来。
王郁平置若罔闻地向前走去,小卫急促地跟上他的脚步:「对不起。」
没有得到理会,男人依旧不停地大跨步地向前走着。
「王老师,走了啊?」办公室门口有人跟他打招呼。
「嗯,再见。」点了点头,很平常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生气的痕迹。
小卫沉默地跟随着他的脚步,一路走到了校门口。
「不要跟着我,我今天没心情做。」王郁平突然回头,面目严肃,别扭地让人感到他的确是在生气。
小卫止住了脚步,低着头还是一声不吭。
「如果你需要的话,可以去一些地方找人,不必专门来找我。」冷漠的声音又继续说着。
「可是……我……喜欢你,我不想和别人……只喜欢你,王老师。」小卫听见自己胆怯的声音絮絮叨叨地响起,心里却又懊恼不已,明知道对方会生气的,结果又说了一遍,真不知道自己吃错了什么药了,大概是太急切想让他知道……
王郁平冷冷地看着眼前攥着自己衣服下摆的男孩。小卫在他的目光下挪不动脚步,他真想逃开了去,免得被目光冻伤。
「我只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泄气地低语,因失望而焦急的心绪给清秀的脸庞抹了一丝阴云。
可是,没有答案。
「去吃饭吧,已经很晚了。」男人瞪着他,片刻后垂下目光,转身向前走去。
结果还是一样的,到底算好不好?
小卫不知道,抱着他的男人估计也不清楚。只是吃饱了,下面就饿了,说过不想做的男人望着他的眼睛又变得饥渴起来。不管是谁先开始的,两人默契地再一次当了一回「表弟」和「表哥」,抱在一起的感觉似乎变得越来越舒适。
激痛得浑身打颤的时候没感到什么快乐,而现在躺在熟睡着的男人温暖的怀抱里时,小卫有种难言的喜悦。从疲惫的睡眠中睁开眼,发觉被搂着,结实的胳膊抱在自己胸前,不紧也不松,头抵在肩部,沉稳的呼吸把体温吹到皮肤上,有些痒。如果永远能这样就是天堂,美妙得让人不敢向往。无声地绽开一个笑容,男人正好睁开眼,对着他的笑容发怔,然后凑过脸来,嘴唇和他的笑容交叠在一起,轻软地亲吻着。
「其实这样也挺好……不是吗?」放在胸口的手扶上小卫的脸,嘴唇没有离开,一下下地啄吻着他的脸。小卫拼命点头,温存的亲昵已经让他沉溺到分不清方向。
「不必说喜欢,但你愿意来找我的话随时都可以。」男人用嘴唇和温和的声音在他心里下蛊。有些错愕,小卫看着对方的眼睛,依旧冰冷而不见笑意,但确实听到了他求之不得的应允。虽然不说喜欢的话,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或许是自己过于迂腐了,如果的确是不喜欢的话,对方为什么要应允这种事呢。
抚摸,亲吻,欲望之潮又在回流,思想也被冲糊了,在脑壳里没有方向地淌动。带着情欲的手指在身下摩挲,还留在那里的体液在揉动之下发出令人耳红心跳的啧啧声。
「可以吗?」男人被欲望灼哑的声音在耳边轻喃。
小卫脸红着点点头,修长的双腿颤动着缠上了对方的腰,就算像个女人般地被对待,但只要被他紧紧搂抱着,就幸福到忘乎所以的飘飘然。
男人的手指作了几下扩张的准备,就把欲望顺利地插进他的体内,缓慢地作了一会小心的蠕动,又加速了频率,高热的肉体贴在肠壁粗暴的摩擦深入,呼吸跟不上身体的动作的节奏粗重而断断续续地回荡在空气中,腰仿佛随时断折,他害怕地紧抓住床单,随波逐流地呻吟着。太热了!一阵阵撞击突然带来酥麻到令人疯狂的兴奋感。
「呃!」不由自主地大声叫了出来,随即又紧咬住嘴唇,他欲泣地用满是水雾的眼眼迷茫地瞪着带给自己奇怪感觉的人。
王郁平笑了:「叫出来吧!」他扶起他的腰,又是用力一阵撞击,仿佛要把人给戳穿了,小卫却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只有一波波潮涌而至强烈快感,使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胯下的运动扭着腰部。
要……疯了!
男人再一次深到无法再深的顶入。小卫浑身抽搐着,到达了极乐的天堂。
许久后的黑暗中。
电话响了。
「喂?」
「王郁平先生?」
「对,你是哪位?」
「听不出来了?呵呵。」
「不要让我猜好不好?我在睡觉,有事请快说。」
真的很累,腰部的麻木感让王郁平觉得自己已经不适合纵欲了,他打了个哈欠,拎着电话筒顺便瞥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色,可能会下雨吧?冷风吹在赤裸的背上,掀起一阵寒栗。
「我是何纪安。」
「何先生?」王郁平心一沉,不由皱上眉头:「你有什么事吗?」
「照片收到没有?」
「……」
小卫被一声尖锐的破碎声给吵醒,睁开眼,床铺上只有他一人。走进卧室的王郁平脸色发青面目扭曲。
「我要出去,你回家吧。」他见小卫惊讶地看着自己,就牵动嘴角勉强露个笑颜。
「我等你回来好不好?」小卫问。
「你不回家吗?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王郁平拿起衬衫往身上套。
「我一个人住啊,回去的话……也是一个人,」望着男人困惑的目光,小卫又觉得不好意思,「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匆忙系着皮带的王郁平却点头:「随便你吧。」他从裤袋里掏出「叮当」作响的钥匙串,从中解下一支扔给小卫。
「这个是外门的钥匙,出去的话记得锁门。以后来的话,自己开门吧。」他简洁地对他说,举步走向浴室。
小卫抓起钥匙,脸红心跳地攥在手里,把被单拉过头顶在下面兴奋地滚来滚去。
嘻嘻嘻……男朋友的房间钥匙耶!他自作主张地给了没明确表示过什么的人一个亲密的称号。
王郁平从浴室里走出来,衣着整洁面目清爽,只是脸色和外面的天色一样阴霾,他抓起外套就往外门走。
「你回来吃晚饭吗?」小卫连忙从床上跳下地,紧跟在他身后急巴巴地问着,希望对方能像热恋的情人一般和自己吻别。
「不知道,你自己先解决吧,不必等我。」
可惜对方只是抛下一句干脆话就消失在门后了,让小卫不由有些怅然。不过他已经可以理所当然地待在他的房间里了,想到这个令人幸福的事实,小卫马上把怅然弃之脑后,高兴地在不甚宽敞的客厅里晃了数圈,从地板跳到沙发上,又从沙发蹦到椅子上,他要把这里的一切东西染上自己的印迹,像小狗找到了自己地盘般的嚣张,从桌上拿起的杯子也要在上面印一个透明的唇迹,这是和杯子的主人接间亲吻哦,他快乐地想象着,那不是在床上的索取,是随时随地能拥有的亲吻。
衣服的风格、书籍的类型、杯子的形状、鞋子的大小、香烟的牌子、窗帘的颜色、电视机的尺寸,甚至筷子的材质,小卫贪婪地挖掘着情人的一切生活琐碎,在这个飘春雨的下午,在一个叫王郁平的男人的公寓里品尝着恋爱的甜蜜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