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臻拗不过两兄弟,只好和他们约法三章,如果爸爸太忙,就要乖乖回家,不能逗留在公司,影响尔众工作。
不到两百坪的办公室,员工不超过五十人的公司,一年内竟能创造出几十亿的营业利益,要不是里面的员工大精优,就是办公室的风水地处龙穴。
下一回总统大选,她应该建议荀尔众将办公室高价出租给候选人。
午休时间,十二点半了,照理说办公室里应该空无一人,但是奇异地,每张计算机桌前都有人,忙碌、忙碌、忙碌……育臻在所有人脸上看出同一号表情。
他是怎么办到的,让所有下属都竭尽心力为他赚钱?
母子三人往前走,秘书位置上是空的,没人能帮他们通报。
环顾四周,那群忙碌的员工大概也无能为力插手通报事宜。
耸耸肩,育臻决定直接走进总裁办公室。
敲两声,没等回应,扭开门把,她和致渊、致博走进门内。
胡俪晶攀住尔众的肩膀,涂得鲜红的葱丹贴在胸口,柔软唇瓣在尔众耳边摩蹭,当他正怀疑她的挑逗功夫是不是变弱了,否则怎摆弄半天都惹不起他兴趣同时,育臻领着两个儿子进门,打断一场春色。
“你是……哦哦,了解,是尔众花钱买断的保母。”挺直背,敌人站到眼前,胡俪晶的战斗能力提升百分之七十,达到完全攻击状态。
“她是我的妈咪。”致渊、致博异口同声。
“想当你们妈咪的女人很多,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非要挑她?”
“全世界没有人比我妈咪更好。”致渊挺胸站出,谁都不能污辱他的妈咪。
“你们年纪小,眼光不准,比她好的人多得是。”胡俪晶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这两个小鬼跳出来坏事,她是尔众身边女人当中呼声最高的。
“谁比我妈咪好?你吗?不要开玩笑,以我爸的身分地位,怎么会娶一个花痴?”致渊说。
“你骂我花痴?谁教你的?看来你们家‘保母’的教育方式有问题,之前他们可是一对知书达礼的小兄弟。”胡俪晶抵死不承认育臻是荀太太。
育臻没动怒,她原就是个温和人物,对别人的挑衅向来没太大感受。
蹲下身体,她对两个儿子说:“致渊、致博,你们听我说,不管理由是什么,我都觉得骂人不是一件好事情。”
“是她先骂你。”先骂的人先错,致博认为哥哥回话没错。
“可是在你骂了阿姨之后,她就停止了她的愤怒,还是生气得更严重?”
她一问,两人都不接话。
“所以罗,你们的作法并没有解决问题,反而扩大了问题,是不是?”
“至少,我们骂一骂会很高兴,而且不会输。”致博摆明了赌气。
“你们骂完人之后,真的觉得心情高兴?不会吧!一来一往争执吵闹,只会让两人间的怒气越烧越旺,对事情一点帮助都没有。况且,不论有没有争执,我们都只会赢不会输。”
“为什么我们不会输?”
她拍拍致渊、致博的肩膀,走到尔众身旁,作戏般亲昵地勾住他的手臂,头靠在他肩膀上,声音在他耳边轻送:“亲爱的老公,你有和我离婚的打算吗?”
早在胡俪晶和致渊争吵的开端,尔众就该开口制止,他故意保持沉默,就为了看育臻怎么和人对招。
人人都说她是柔顺女人,连报告书上的评语也不意外地填上温和两个字,他想知道,“温和”是不是代表碰到对手时无能为力?
“我当然没这个打算。”他先大声说完这句话,然后在她耳边轻言:“我的钱虽多,却不打算拿来浪费,七亿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难怪她会晓得自己是他花高价钱买断的保母,除了这个放送台之外,谁会四处去传话?瞪一眼“亲爱老公”,育臻再次端起满面笑容。
“是啰!我们家爸爸没打算和我离婚,就表示不管这位小姐再怎么生气、再怎么不满,也不能取代我的地位。既然我已经是胜利者了,又何必对失败者苦苦相逼?何况,永远都翻不了身的‘输’,是很痛苦的经验,我们是不是该给予她更多的同情和悲怜?”
育臻骄傲地对致渊、致博招手,把他们招到身边来。
一个爸爸、一妈妈、两个聪明可爱的小孩,他们正在欢唱“我的家庭真可爱”。
“你不会赢太久的,想坐稳荀夫人的宝座,没那么容易。”胡俪晶挑衅地挽起尔众,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这回尔众的配合度是百分之百,松手育臻,他想看看她还有什么狠招。
冷漠的脸浮上一抹狡绘,他的“小妻子”很有意思,不晓得吵架是不是当老师的必修学分?
剑拔弩张的两个女人望眼对方,仿佛想把对方撕碎,好把骨头叼走……
骨头?这是哪国烂比喻,身价几百亿的荀尔众成了拦骨头?他的眼光落在育臻不发怒的脸庞,他猜她输了,她的气势输掉她的第一场。
“谢谢关心,我会努力坐稳,况且我还有两个儿子帮我,不会有大问题的。”
轻松几句话把胡俪晶打得落花流水。
没错,荀尔众宠孩子宠上天,这回不就因为儿子几句话,就让她几年经营的梦想毁于一旦。
“你不用嚣张得意,你有的不过是名分,我有的却是他的爱、他的身体。你晓得他的敏感带在哪里吗?你晓得他最喜欢什么刺激吗?”
她刻意挑起育臻的嫉妒,无奈她的表情没改变,还是一脸无所谓。
“爱?你拿到几分之几?有没有千分之一?我老公‘能力’很强,对主动送上门的女人很少拒绝,若那可称之为爱的话,我想成分稀薄的可以。对不起,我儿子在场,我不希望他们耳濡目染大人世界的污浊,所以你的‘爱’请你留着慢慢品尝,我不想在这里和你讨论。”
走到尔众身边,再度勾回他的手。
“老公,你有空吗?能不能一起去吃饭?我们都饿了!”
她爱娇的表情像足了被宠坏的小女生,荀尔众不捧场地大笑起来。
该死,她演得这么辛苦,他竟不会接戏,让她僵在舞台上,找不到台辞下场。
“老公,你不去吗?”她的眼睛在他和胡俪晶脸上扣转。
尔众俯下头,一脸暧昧地问她:“告诉我,你有多饿?”
“很饿很饿,饿得想抽鞭吃肉、饮血咬皮、啃骨头生吞内脏。”她的气累积到喉咙顶了。
“这么想吃我?看来我让你空闺独守得太久。”
他看见藏在温和底下的蒋育臻。第二次,在有她的地方,他找到快乐……
快乐对他!是很遥远的东西呵……
“众……你答应带人家去吃饭,我们还有合约要谈……”胡俪晶拉拉他。
“吃饭不用了,合约我另人找人和你谈。”对于午餐约会,妻子向来有优先权的不是?
“哼!”浓浊气体从她的鼻间呼出,她狠瞪育臻一眼,跺脚走出办公室。
“等等,有件事情我忘记通知你,我在办公室里装针孔摄影机,下回想勾引我丈夫,麻烦换个地方,免得成了璩美凤第二,到时只好改行当歌星开演唱会,但愿你的歌喉比她好一些。”
临行前,她没忘记重踩狐狸尾。
“死女人!”她又重重一跺脚,这回没上次那脚幸运,鞋跟在力道着地同时,应声断掉。
重心不稳的她险险摔跤,稳住身形后,回头,她看见四张脸上全憋起笑容。
砰地!她怒不可遏地甩上门。
门关,育臻、致渊、致博大笑大叫成一团,连连几声GiveMeFive,几个拥抱,这回他们赢得好彻底!
笑过、闹过,育臻想起自己的身分,蹲下身抱住两个儿子说话:“你们看到了,发脾气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自取其辱,下回碰到事情,千万千万别让情绪主宰你们,知不知道?”
她又恢复老师身分,说着合宜的言语。
尔众忍俊不住笑开,谁敢说哪个女人不多变?
“可以去吃饭了吗?他们下午还有课。”
“走吧!亲爱的老婆。”尔众顺从民意,一手搭住育臻的肩膀,一手拥起儿子,他越来越习惯有“她”当一家人。
在揽住育臻同时,尔众将胡俪晶判决出局。
当然,他并非害怕育臻的针孔摄影,而是相信他的“小妻子”有能力提供更有意思的“秘密武器。”
只有两天假期,他们选择到南台湾的垦丁一游。
除了海水和国家公园,垦丁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今天他们到达的第一站是车城的海洋生态馆。
汲汲营营了十几年,尔众的生活中,工作是赚钱,娱乐也是赚钱,他的生活扣除儿子和赚钱,剩余的部分叫作空白。
他从没看过活生生的珊瑚虫,不晓得爬岩鳅是台湾特有种,更不知道台湾有一种叫作樱花钩吻鲑的国宝鱼,一趟生态之旅,育臻又让他有了新视界。
他夸她博学多闻,她只淡淡回声:“那是我的工作。”比起很多女人,她的聒噪程度是最低级。
车行到旅馆,他们事先没预订旅馆,临时找不到独楝的木屋,只好住进一间四人房。
装潢还不错,视野也很好,只不过同一个房间,育臻难骗自己说习惯,毕竟和他同一个房间……这种亲蜜……是陌生……
都洗过澡后,臻渊、臻博在两张双人床上跳来跳去,中间的“海沟”影向不了他们的飞渡乐趣,的飞渡乐趣。
从刚开始的不放心,到后来干脆加入游戏,尔众再次走入生命中空白的那段童年。
育臻看着笑闹成一团的父子,她一面整理行李,面偷眼瞧他。
几时起,这种流汗的活动在他心中成为值得?
在儿子面前,他轻松、愉快,像天下父亲一般,宠孩子笼得无法无天,他把那位专并吞别人公司的冷面刀Richard,留在办公室里面。
收拾好行囊,育臻取出故事书,走到他们身边,致渊手一拉,就要将她拉进枕头大战中。
“不付不行,要快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再出发。”
走到没人的空床铺边,她铺好枕头,安顿两个顽皮小鬼。
“今天要讲什么故事?”盖住被子,致博问。
“讲‘爱吞子弹的奇奇’,很有意思哦!”
她躺到两个儿子中间,翻开书页,三颗头颅紧靠在一起,彼此挨着的身子在棉被下制造出起伏。
她的声音很柔软,轻轻的嗓音慢慢将他们哄入睡梦中。
放下书本,她缓缓起身,不大的力气在他们的手臂间拍抚,她是他们最温柔的妈咪。
“明天你会叫我吗?”模模糊糊地,致渊咕哝一声。
“放心,我会叫你。”在他额间落下亲吻,抚开他的乱发,育臻又笑了。
一个错误章法,她有了两个让人骄傲的儿子,他们是她在这场婚姻中最大的收获。
为他们盖好棉被,回身,她的视线对上他的,来不及躲,被他牢牢捕
“谈谈好吗?我不习惯早睡。”尔众要求。
“到阳台上吧!才不会将他们吵醒。”育臻建议。
走出阳台,外面的月色正好,靠在栏杆上,他们并肩站齐。
“我不晓得致渊、致博有听床前故事的习惯。”
“他们和你一样不习惯早睡,结果第二天上学精神不济,我只好拿小时候妈妈哄我入睡那套,用到他们身上,效果不错。”
侧望他,他有漂亮的五官,致渊、致博的优良遗传来自他身上。
“学校老师打电话给我,你也改变了他们憎恶女人的习惯。”
这通电话让他虚荣了好些天,儿子的优秀是天下父母亲的快乐来源,几次尔众想找她分享,但不是他太忙,就是育臻正忙!她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儿子身上。
“以前我认为他们对待女同学的态度是因为憎恶,相处过一段时间后,我不再这么想。”
“现在你怎么想?”
“有个寓言故事,狐狸看见藤蔓上挂着许多紫红葡萄,令人垂涎三尺,它连连跳好多次,都无法将葡萄咬下,于是他告诉自己,葡萄很酸、一点都不可口。”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指的人是我儿子?”
“他们渴求母爱,对于母亲这个名词,他们在书上、童话里寻求形象,而你身边的女人破坏了他们设定的想法,于是他们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大大反对起女人。这样做,会让他们的失望减少,心态和吃不到葡萄的狐狸一样,都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保护措施,会让自已少受伤害。”
“你对我身边的女人有意见?”挑眉,他望眼她。
“我只是道出事实,不过,对于你身边的女人……你想听实话还是谎言?”想起什么般,育臻噗哧一声,又大笑。
“你联想到什么?”尔众追问,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和她聊天。
“我看过一则短短的小故事。”脚有些发酸,背靠阳台围栏,手撑住,往上蹬两次,坐不上去,不晓得是围栏高度太高,还是她的体能变差了?
尔众自然而然伸出两个大掌,握住她腰间,下一秒,她已经在围栏上安坐稳当。
“说说看你的小故事,我想听!”他翻过身和她一同面向屋内熟睡的儿子,他的手臂顶在围栏上、靠在她大腿旁边,两人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深吸气,她排拒他带来的影响。
“有天,‘真实’和‘谎言’到河边洗澡,先上岸的‘谎言’偷偷穿上‘真实’的衣服不肯归还,固执的‘真实’不愿穿上‘谎言’的衣服,只好一丝不挂地走回家。从此,人们眼中只有穿着真实外衣的谎言,却怎么也无法接受赤裸裸的真实。”
“你在暗喻,我无法接受你口中将说出的事实?放心!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准备好接受一个裸体美女在我眼前大跳艳舞。”
“你从来没有再婚的意思对不对?”
“我娶你不是事实?”回望她,她的黑眸澄澈得像个孩子。
“我是你送给儿子的礼物,你宠孩子宠过度了。”她尽量不让话透露酸涩。
“你从什么角度看出我不想再婚?”
“你交往的女生都是美艳大方、不乏人追求、提得起放得下的女人,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你图的是什么?短暂的关系,一晌欢愉,还是爱情的感觉?”
“在你眼中,爱情是什么?”
爱情?她碰见过爱情吗?
爱情是她收在木盒里的银项链,时时翻腾她的梦她的心?或是天天在她耳边、眼前出现的学长,用耳提面命来提醒她爱情的终点站是婚姻?
缓慢摇头,对爱情,她陌生。
“没有人能把爱情说透彻吧!就如瞎子摸象,谁也摸不出真象。”尔众说。
“我看过一篇故事,有关爱情的。”
“又说故事?你不愧是个老师。”
“从前有个岛上,住着许多‘感觉’,有一天岛要沉了,大家纷纷驾船准备离去,可是‘爱’的船破个大洞,它向许多人求救。
‘虚荣’怕泡在水里的‘爱’弄脏了它的船,‘富贵’的船上装满宝石没地方容纳爱,‘快乐’太快乐了,根本看不见‘爱’……
正当‘爱’绝望了,一个老人伸手拉它上船,并把它放到一个小岛后,又坐上船走了。
‘爱’一直没机会问老人的名字,不久,‘爱’遇上另一个老人‘智慧’,它告诉‘爱’,救下它的老人是‘时间’。
‘智慧’说:时间之所以会救爱,是因为只有时间能肯定爱的存在。我的故事说完了。”
回头,她看见沉思中的他。
“是这样子吗?”莫名其妙一句问话,育臻接不下腔。“爱在时间中一点一滴累积,而时间为爱情的努力作认定?”
“是吧!只有全心全力的付出,才能回收爱情,我想爱情不是一时的情绪,需要双方愿为对方努力,这样的爱情才会恒久远,而时间也才愿意为男女作认证。”
“你是个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的女人。”
“我从来就不奢望不劳而获。”
低眉浅笑,一次谈话,他又多认识了她的小妻子一分。
越知她、越了解她,就越难不喜欢她。她是个人人都会喜欢的女人,大概也只有这种女人,才能打破儿子心防,让他们真心接纳。
很不争气的,育臻在浪漫的秋天染上重感冒。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让致渊、致博进门,小孩子抵抗力差,她不想细菌四处散播。
这么简单的道理任凭管家王嫂怎么跟他们解释,这两个聪明小孩,非得让想象力把事情膨胀数十倍。
简单的讯息———妈咪生病了,输进他们的脑袋瓜里,从生病到生重病到病到无药可医……他们联想到育臻快死掉了……
呜呜呜……民间故事里面有说到一个孤女小莲—中很硬,专门克死父母亲,他们定是那种命硬小孩,克死亲生母亲之后—又要克死一个爱他们的妈咪!
早知道他们的命那么好用,就叫爸爸把那些女人一个个娶进门,等死满一打后,就不会有坏女人一天到晚想嫁给爸爸。
“爸爸,你还有多久才会到家?”这是致渊拨的第十七通电话。
从放学回家没看到妈咪开始,他们就四处打电话求救,外公、外婆、舅舅和接了十四通电话的爸爸,只差没打电话叫来救护车。
“快到了,再三分钟。”匆匆挂掉,电话里爸爸的口气也很焦急。当然啰!妈咪要死掉是件大事。
打开客厅大门,两兄弟眼巴巴的守在花园里。
终于第一辆车子停下来,是外公和外婆。
第二辆车子发出响彻云霄煞车声,这台车他们认得,是小李叔叔开的车子,可是……从司机座位上下来的人,居然是爸爸。
在他们冲进门后,第三辆银色车子出现在他们家大门口,随随便便停了车,就往里面跑,他是会带他们去汤姆熊玩的大舅舅。
“怎么一回事?”舅舅一下车就直对爸爸大声问。
爸爸没回答,迈开两条长腿就往屋里跑。
舅舅更神了,一面跑一面挟持小人质,问:“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我昨天才和育臻通电话,怎么今天她就病得快死了?”
“是我们害的啦,谁嫁给爸爸谁就倒霉……”
致博话没回完,一群人已经站到育臻房门前,尔众震天雷的敲门声。
一下、两下、三下……只缺个雷母娘娘,否则这扇门早就被劈成两半。
终于,一脸憔悴的育臻走来应门,打开门,亲人全员到齐,皱眉、苦脸,还有人哭红一双眼睛。
干嘛!告别式吗?
“育臻,你生病怎么不打电话告诉妈妈?”升格当祖母的人先发话。
“我只是感冒,你们怎么全来了?”抓抓没梳齐的乱发,头痛啊……
“只是感冒?”
突然,致渊、致博的头顶上方有烧灼感,四双眼珠子不约而同落在同一定点,头被钉死,再抬不高。
“是谁说妈咪快死了?”
冷冷一声,这个错误讯息让尔众从一个十几亿的会议中临时抽身,怒火烧到头顶,看来不真死几个人完不了事。
“妈咪关在房里不看我们,我才想……是哥哥说我们克母,哥哥说的。”致博很没义气的把责任往哥哥身上推。
致博的话让育臻心酸,她听出端倪,蹲下身,再不管传染问题,紧紧抱住儿子。
“傻瓜,我生病跟你们没有关系,小莲是故事不是真的,世界上没有什么克不克父母的命,那只是民间传说,就像你们会去相信真有仙女会用南瓜变出马车吗?”
这一解说,在场大人都听出原委,谁还舍得去责备两个小孩子。
“是吗?亲生妈妈死掉也跟我们没关系,不是我们克死她的?”致渊问。
“当然没关系。”她笃定回答,没注意尔众脸上的诡谲表情。
“我不开门是不想把感冒传染给你们,发烧、流鼻涕好痛苦呢!要是你们和我一样头痛到快裂开,我铁定会很舍不得。”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我们都下去,这里有爸爸照顾,舅舅带你们去院子里挖独角仙幼虫。”蒋育桦带走一群人,把空间留给他们。
走几步,蒋家爸爸自顾自对蒋妈妈讲话,嗓门大到让身后夫妻很尴尬。
“我就说尔众是疼惜咱们家育臻的,你看育臻生病,他脸色铁青,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你还一天到晚乱操心。育臻要真嫁给庄楷臣,孤儿寡母的,你现在才要大大烦恼。”
父亲的话传进育臻耳里,将她苍白的脸染出嫣红。
腼腆地看看尔众,舔舔干涩嘴唇,她讷讷说:“对不起,我没事,你可以回公司去了。”
是该回去,几十亿的生意,他有些不放心。但口里的话却和心里想的全然不一,嘴巴径自替他作主。“我下班了,不用回公司。”
弯下腰,他打横抱起育臻,走入房里。
这是他第一次进她的房间,很干净、女性化的摆设方式,几个大型娃娃、几只可爱的狗狗,百分之百的公主寝室。
“看过医生了吗?”
“我有吃药,现在正昏昏欲睡。”拉拉棉被,秋意渐凉。
他端来开水,递到她嘴边。“多喝点水。”
她很合作,咕噜咕噜一大杯水下肚,闭起眼睛,有个人在身旁的安全让她心惬。
“别怪致渊、致博大惊小怪,他们是让童话故事吓坏,我没想到一个故事会对他们影响那么大。下回我要慎选课外读物。”
“他们对母亲没有印象,我以为他们早习惯没有母亲的生活,谁想到这种事……永远都无法习惯。全天下的孩子都需要母亲吗?要到几时,他们才会忘却失去母亲的遗憾?”
回想向自己,他在几岁时期,才放弃对母亲的迫切与渴望?
“盼盼很早就……”育臻问。
“她在致渊、致博不满半岁的时候离开……”
她想问,盼盼是怎么去世的?对那个强用银链子换走娃娃的大姊姊,育臻印象模糊,她忘不了的是当年他对她的强力维护——
他很爱盼盼?
“如果那让你痛苦,我们不谈这个话题好吗。”
她的体贴让他窝心。
“好,不谈。他们现在有你,你已经填补了他们心中的遗憾,谢谢你。”
“这是我的工作,不是吗?”
她用工作二字,心情带上酸涩,育臻多希望在他心中她不只是保母。
对他,她有了期待与要求……
期待?怎么会?她向来不是贪心人……几时起,心情转变,在她不自觉中?
“你喜欢孩子,所以当老师?”他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嗯!我从小就喜欢当老师,一逮到机会就教邻居小朋友画画、弹琴,或讲故事给他们听,当老师让我很快乐。”顺着他的话,她抛却多余心思。
这句没心思的话却勾起他的回忆,在遥远陈旧的记忆里,有一个爱当老师的小公主,耐心地压着盼盼的手指头,一个音一个音压出弦律。
他硬要自小公主手中抢下娃娃,那是他第一次扮强盗,也是唯一一次觉得心虚,之后,强盗越扮越顺手,他掠夺别人的公司、别人的、心血……他觉得理所当然,世间本是弱肉强食。
“为什么喜欢当老师?”
“当老师可以把知识传授给下一代,可以教导孩子正确的人生态度,一群好老师的影响力远超过你想象。”
看来他是少了一个好老师的影响,才会缺乏正确人生态度,以掠夺为乐。尔众自我解嘲笑笑。
“你为什么想当商人?”育臻回问。
“我想赚非常多钱,而商人是最容易把钱从从别人口袋里掏出来的行业。”
“你小时候很辛苦吗?”
“比你所能想象的更辛苦。我们的世界没有名为父母的守护神,我们的世界只能用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在这种恶劣条件下,我不认为乘人之危有什么不对。”
他响应她对他的批评,曾经,她说他是不事生产的家伙,却不晓得他想爬到这一步,要比任何人都辛苦。
尔众没想过自己会在乎起一个女人的批评!更没想过会为了她的批判,修改自己的从商之道,但他就是将她的想法留在心间,郑重地在乎起她了。
“钱对你很重要吗?它并不能买到天下间所有东西。”
“但它买到了我的自尊,它让我不再卑微鄙贱。”
看着他,她的眼里有了心怜,他受的苦远比她了解的更多。
“很抱歉,只从杂志的片面报导就对你定下刻板印象,是我偏颇了。我不懂商,可是……你的职业似乎要得罪不少人,我总觉得,活着的时候被人咒骂一分,死后在地狱里就要多受一分苦,如果你的钱赚得够多,是不是可以换个方法赚钱,换个比较不……那么尖锐的方法。”
感冒当中,头脑混沌,她想不出一个适当的形容词,但心怜他受苦的感觉是真实而鲜明。
他没回话,却在不经意间将她的话再度刻上心版。
下意识地用手探探她额间温度,仍然温热,潮红的脸庞镶着两个油亮晶莹,她是美丽的,即使是在病中。
“睡吧!今天我陪你。”
他作主在她身旁躺下,拉过被子,身体靠着她的,两个人一张床,像一对正常的夫妻。
“讲床边故事。”病人有权利撒娇,她放任自己在他面前扮小女人。
“好,我听过的故事不多,我来讲一个真实故事,从前从前有个弃婴,他从不知道自已的父母是谁……”
这天,他说了生活中许多片段回忆,不完整,却让她更加了解他,了解他的冷漠,他的无情,来自于……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