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她秉持囚犯的最高原则,安安分分寻了处角落,自己安置自己,不要没节操地与他同寝共枕,把第三者罪名坐实了。
反正她人小,不占空间,到处都能睡。
忧歌也没来寻她,许是笃定她逃不出魔爪,于是放任她在寝宫随处窝藏。
况且,他手中还有人质破财,她哪能一走了之?
就算挥挥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起码也要带走破财呀,否则有何颜面回去面对穷神夫妇?
开喜一面想着他的渣,一面又想着他的舍身,一面觉得担心他安危的自己很蠢,一面还觉得自己这么蠢该如何是好……颇为纠结。
这种时候,特别怀念起破财,虽然小崽子没啥实质作用,好歹还是能听她吐吐苦水,陪她一块唉声叹气。
不知破财有没有被欺负,要是真欺负个小娃儿,狩夜也太不是人了……嗯,有渣侄必有渣叔,何况,他们本来就不是「人」,是魔。
第六章 舍身(2)
开喜坐在当时老魔婢洒扫的地池畔,双手托腮,数着混浊地池,咕噜咕噜冒出的泥泡数目。
地池里,植着石菊,开似大朵寿菊,可全栋宛若石头雕成,颜色暗淡,了无生息。
可石菊极香,飘散一股沁凉味儿,闻了倒很醒脑,她现在最需要的,也是醒醒她的脑,别再想忧歌要生要死、要娶不娶。
正当她数到第三千六百八十一颗泥泡时、女子交谈声传来,由远而近,从模糊渐清晰,她本只是懒懒瞟眸过去,却瞧得越来精神了。
是未来魔后。
先前匆匆一眼,只记得七成模样,此刻,总算把剩下的三成补全了。
魔后依旧一身合衬的花红衣裳,姿容绝艳,淬了赤妆的眼尾,绘有一朵花形,点了朱红的丰唇,水亮饱满,飞睫似两把小墨扇,随其眨眼浅笑,微微扇动,秋波轻送。
领口滚了圈白兽王,极度柔软,衬托她玉肤赛雪,吐纳香息间,白兽毛轻柔拂动,彷佛活物。
乌发上的配饰,多为晶矿打造,虽非金银,布满金丝的稀罕钛矿晶,串成数条珠链,盘缠于青丝间,流溢出贵气华美。
魔后亦发现开喜的存在,她与身旁魔婢皆面露诧异,意外在魔主痕殿外,看见这名妙龄丫头。
如何能不发现?这般粉嫩模样的女子,出现于魔境萧瑟贫瘠的色彩中,如此醒目耀眼。
出自女性敏锐观察本能,未来魔后直觉这丫头身分不简单,连她素日都不被允许随意进出寝宫,寻常丫头又怎能待在此处?
未来魔后向贴身魔婢一使眼色,魔婢立马会意,跨前两步,扬声问开喜:「你是谁?为何擅闯魔主宫中!」
开喜没想搭理魔婢,一双乌眸骨碌碌,直勾勾打量未来魔后,试图挑挑人家缺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挑不出半项,她有些气馁、有些理解了忧歌的非娶不可。
换作她是忧歌,她也想娶这一位呀!
「问你话呢!放肆的小丫头,谁准你直盯着墨羽小姐看?面对未来魔境主后,还傻坐在那干么?!爬过来跪着!」狐假虎威,正是此时魔婢的行径。
未来魔后——墨羽,宛若一株高岭之花,极美,却孤冷,傲然伫立原地,下额微微扬抬,几无瑕疵的玉颜,更显冶艳,也在等着开喜下一个动作。
先前去救猋风那回,墨羽喂食风时,明明不是这副冷冷神情,猋风还夸她人美心善。
看来,她的人美心善,仅用宠物身上,不包括所有人。
开喜在心里叹三声,一只区区小魔婢,都能朝她颐指气使,她这喜神真真窝囊。
「我非魔境人,你们的魔主与魔后,在我看来,不过就是大只一点的魔族,何须要跪?」开喜语气懒散,倒也实话实说。
「大胆!」魔婢扬手,就要赏她一巴。
开喜哪会乖乖住人打,身躯俐落一偏,魔婢施力太猛,身势失去平衡,竟跌进地池里,摔了一身脏。
「我确实满大胆的,以前从来没怕过什么事。」在仙界,号称浑身是胆女汉子,与人相赌,不曾畏手畏脚,天皇至尊都敢玩。
开喜刚自夸完毕,察觉攻击扑面而至,已来不及闪避,胸口硬生生挨下淬红纤爪的重重一掌。
未料墨羽突如其来的强袭,更未料到,墨羽一副富贵娇娇女模样,竟有如此霸道魔力。
开喜被打飞出去,完全抵抗不住此番蛮劲,先是听见自己骨头遭打碎的声音,而后,才是强烈剧痛袭来,欲开口嚷疼,却是一口献血涌出。
止不了的摔滚,开喜足足飞离原位数百尺,直到撞进锐利晶藤,才在一阵晶屑溅散中停下。
开喜意识很清晰,可是身体很痛,试图撑起双肘爬起,竟半丝气力也挤不出来。
她第一次在魔境中受创如此之重,鲜血不断流淌,有些落入眼中,眼前景物一片暗红。
她无法喘气,每一口吐纳,胸口像在承受撕裂巨痛,与那种痛相较,能不能呼吸似乎一点也不重要……
分明浑身感官仅剩痛楚,她竟还有空胡思乱想——
有了这种正妻,任凭忧歌再纳几百名爱妾,也会一只只被她活活打死吧……
很显然,墨羽并没有致她于死地的打算,否则只消再一掌,便能收拾喜神小命,她不过是赏她些教训,为那几句出言不逊,付出代价。
倒是摔进地池的魔婢,又急又气,一方面气自己惨况狼狈,一方面却是她跌入池里,怀里正抱着婚宴当日,魔主及魔后须穿着的同心裳,两件贵重无比的婚袍,也沾了大半泥水——
「她害我把同心裳弄脏了!怎么办?!小姐怎么办——」魔婢急得跳脚。
「你先回去,将衣上脏污选干净试试,魔主若派人问起,便说同心裳还缺了几颗珠饰,正加紧赶工。」墨羽颇为淡定。
「都是你!」魔婢忍不住脾气,踢了开喜两脚。
比起疼痛,开喜觉得喜神自尊受措,更痛上一些。
虎落平阳被犬欺,喜神落魔境被魔婢欺呀……
「小熙,够了,还不快去办正事。」墨羽制止魔婢再补第三脚,魔婢只好重重跺脚,充当泄愤,赶忙回去处理同心裳,不敢再耽搁。
墨羽以居高临下之姿,淡瞰血泊中的开喜,艳美的眸,带些寒意。
「你就是婚宴上,即将成为我与魔主一道共食的神馐。」墨羽并非用疑问口,而是相当笃定。
透过开喜流失的鲜血气味,恁般香甜,不难猜测她身分。
墨羽早已耳闻,魔主带回两名神族,等着养得肥嫩些,她倒没想过,会养在自己寝宫。
「不该把你打上,破坏魔主食欲。」
换作平常的开喜,没回嘴个两句,怎肯干休?但现在,她确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满口满喉全是鲜血,胸前的痛,开始麻木,大抵也是越痛越习惯,可背后另一股刺痛,清晰起来,如火焚烧。
她张着眸,未因疼痛而闭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没痛晕过去,还一直凝望墨羽。
也许是没找出墨羽的缺点,她并不甘愿;也许,是想瞧个更仔细些,忧歌心爱的女人,究意哪儿讨他喜欢……
「眼睛真漂亮,不知滋味是否一样这么好,到时,先从这儿开始吃吧。」墨羽故意口吐恫吓,本想看看开喜畏惧模样,可是开喜除了受伤的狼狈之处,并无其余反应,仍瞅着她瞧。
墨羽视她好半晌,观察开喜的眼神。
「你是不是在想……魔主怎么不快些出现,好伸出援手,救你一救?」墨羽径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