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神天尊叔叔不让他进屋,他一直站在外头,一步也没走。」破财这几句话,听得出来对霉神颇有怨言,小眼神还悄悄瞟过去,偷瞪霉神一眼。
「放一只斗神族的老魔物进来?你知道他要捏死我们,有多容易吗?」霉神大方任小崽子瞪,反正他不痛不痒,与爱徒努力消灭瓜子中。
「问题是,他没想捏死我们呀!」破财替狩夜说话。
霉
神挑眉,一贯风凉神色:「小崽子开始会顶嘴了?我倒觉得,与其担心那只老魔物,你不如多费些精神,担心担心自己,你跑出去野了这么长时间,又随喜神胡搞瞎闹,你爹娘四处寻你,我瞧你爹的拳头都硬了。」
拳头硬了,代表有人小屁屁甚危呀,须做好几天没法子安稳沾椅子的准备。
破财闻言,重重一抖,小手本能去捂屁屁。
「喜姨……」他寻求庇护,好歹在魔境里姊弟一场——
「我也觉得你该打,明明叫你别跟来,你还悄悄随我到了魔径口,不听老人言的小鬼,好好教训教训。」魔境姊弟情,立马灰飞烟灭,残渣不留。
「喜姨!我、我在魔境很努力施术,帮你止血!还替狩夜指路,他才能赶在你神殒之前,找着霉神叔叔,你、你要记住我的救命之恩嘛一一」小崽子学会讨恩情了。
「哦。」开喜的回应,只有这么敷衍一声,外加一记呵欠。
「喜姨你没有义气!」小崽子噙泪指控她。
「小孩子懂什么义气?」她故意嗤笑出声,用指头去戳他额心。
霉神听见远方动静,咬瓜子壳的动作停下,约略收抬收拾桌上狼藉,又饮了一口茶,冲冲口中咸味后,才道:「你表现义气的机会到了,你爹娘快跟老魔物打起来。」
第八章 血脉(1)
事情起因是这样的。
前一天夜里,破财同情狩夜无法进屋里睡,于霉神家门前的老松之下,独自伫候。
夜寒露重,风势又颇大,整夜呼呼作响,光听就觉得冻骨。
于是,好孩子破财抱来一床小被被,要给狩夜裹裹暖。
魔族从来不畏冷,尤其狩夜这等级,魔物中的老魔物,冷与热皆无感。
可是那夜的小被被太暖,送来小被被的那张笑脸,更暖,狩夜任由他将小被被披在自己肩头,汲取他未曾领受过的温暖。
破财送完小被被,没有马上掉头走人,很贴心陪他在老松下坐坐,掏出怀里窝藏的小零嘴,分给狩夜吃。
因为聊的内容太琐碎,破财也不记得为何聊着聊着,会聊到了这上头——
「你将我和喜姨都送回来了,代表你们不吃我们了嘛,这糖糕是福佑姊做的,你多吃两块,当作补偿。」破财往那巨大无比的掌心上,不断搁置糖糕。
糖糕颜色雪白,衬在戴有沉铁手套的大掌上头,有些突兀,而且显得超级小巧。
破财摆完了糖糕,一时好奇心起,也把自己的嫩掌摆上去,比划丈量。
「你手好大哦,我的手好像变成小婴儿的。」破财果然是孩子,一丁点小发现,也能惊喜久久。
狩夜多数时间是沉默的,却也算有问必答,虽然回的字数寥寥无几,亦没让破财一直唱独角戏。
「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的发色呀?别以为我睡死了,我常发觉你一直摸我头发,喜姨说,你来打算把我们吃掉后,留着我的头发当饰物。」
不知不觉里,搁在大掌上的糖糕,又全进了破财肚子里。
狩夜戴着面具,本就不方便吃食,他也没打算吃,一块糖糕,换一抹孩子笑靥,才是绝配。
「你看,我们这里的月亮,是不是特别圆、特别亮、特别大颗?跟你们那红红的月不一样。」
霉神之居,远较于凡世崇山峻岭,更高上数十倍,所见明月清晰明亮,自是不在话下。
月华柔和,淡泼洒落银辉。
月光下,孩子摇头晃脑的俏皮动作,让那头金发,洒满光芒,丝丝发亮,耀眼而美丽。
魔境中,没有这般纯粹无瑕的颜色。
若说飞蛾扑火,是为汲取火光温暖,那么,诱他探出手去,再度轻抚金黄软丝的,便是为了……
金毛又在大掌底下被梳揉,破财反应很直接。
「你真的那么喜欢哦?不然,我送你一小截好了。」孩子说风就是雨,为证明绝非信口开河,破财铰发铰得很爽快,话还没放完,小手一翻,金剪子霍然在手,咔喳一声,一金发已经落下,快得狩夜来不及阻止。
「喏,给你当纪念,我头发不够长,编不成什么大东西,做成剑穗还行。」破财心想,反正头发剪了仍会长,没啥好心疼,也不管人家要不要,先剪再说。
发丝依旧金亮,随夜风轻轻飞动,握在孩子软嫩手掌间,递向他。
狩夜却觉得,远远不及它垂拂于孩子肩头,因歪着脑袋、耸着肩膀,一些小动作而曳动,那么充满活力。
自打破财聊着聊着,开始呵欠连连,两把小金扇般的软睫,不住地垂下又试图打开,他索性赶小崽子回房睡之后,敛眸望着掌心里那绺金发,静静安躺,已经瞧了整整一夜。
沉铁色护里漆浓似墨,更显金丝之美,最强烈的对比,最相衬的矛盾。
一黑一金,一刚一柔。
他以指腹,轻轻梳弄那抹耀眼之余,流连忘返。
破财爹娘察觉自家崽子气息,于霉神之居徘徊,却没回家,当然是连赶来逮人。
第一眼所见,便是老松下,一只漆黑魔族,面具样式狰狞丑恶,手里抓着儿子残发,一副审视战利品的得意样。
霉神方才说,破财毛躁性子虽娘,一点都不夸张。
破财有多毛躁,其娘就更毛躁,只消第一眼,在穷神脑中,早已上演完一整出「我儿惨遭毒手,尸骨无存,徒留一摄毛」的人寰大悲剧,于是毛躁飞奔过去,毛躁朝狩夜骂,毛躁动起手来——
然穷神一向不勤于修炼,动起手来也不具威胁,狩夜立马看破她底细,闪都毋须闪,笔直挺立,等着接下她的攻势再加倍奉还。
毛躁冲来的穷袖,纤腰突被一揽住,往后扯回,火红花裙在半空中,画了个美丽半弧。
她收势不及,撞进自家爱徒怀中(这时还升格不成君),身后崽子他爹取代自家师尊攻势,朝狩夜送出一掌。
发动攻击之人骤变,不再是方才那名毫无胁迫感的女子,而由男子特殊发色看来,与破财定有血脉关系。
狩夜反应极快,却也略有收敛力道,接下崽子他爹的一掌,霎时金芒与黑光迸散,掌风席卷周身数百尺,烟缪这滚滚翻腾。
「不要打架!快住手!都是自己人——」
破财像只小耗子,跑得飞快,不顾交击的掌风猎猎作响,飞沙走石、摧木折枝,颇有被误伤、被风势卷走之危险,依然执意奔入战局。
果不其然,人小身子轻,一靠近两人周遭,立马给强风刮飞,卷入风漩之中,刚喊完「都是自己人」的小嘴,口剩一声惨过一声的呀呀呀呀呀——
狩
夜即刻收手,迅速冲入风漩,将正在打转的破财捞回来,用披风包裹,不让风漩中的碎石断本伤他分毫,同时以魔力震散风漩。
风势骤止,漫天纷乱的呼啸渐消,狩夜抱着破财,缓缓由半空中点足落地。
「破财!」崽子他媳见孩子入魔族之手,心急如焚,「大胆魔物,快点放开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