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得把媳妇当女儿疼,留住媳妇的人和心,免得哪天儿子被人“休”了,他连哭都没处哭。
“娘,我以为我是你怀胎十月所生的亲生儿子。”兰泊宁一手搂着妻子纤腰,左眉往上一挑。
“不然还能是桃花树下捡来的吗?那不成妖了。”
“娘呀,你有“媳妇不要儿,见异思迁,以后不想儿子奉养你了是吧?!”有了媳妇,儿子就不值钱了。
兰夫人笑着对空一点,像是戳他脑门。“我让媳妇孝顺我,你呢,放水流去。静儿,你养不养娘?”
“养。”蒲恩静浅笑,只要她还是兰家媳妇,她便会尽为人媳的孝道。
兰夫人大笑。“听听,多软糯的嗓音,软乎乎,绵细细呢!怎么听怎么好听,而且这话说得好,娘这心窝听得都软成一滩水了……”
“娘……”她怎么哭了?看到婆婆眼眶蓄泪,蒲恩静心头一惊,连忙送上绣帕。
“没事没事,一时感伤而已,泊宁曾经有个妹妹,可惜是个福薄的。”看着乖巧可人的媳妇,兰夫人想起无缘的女儿。
“娘,小姑到天上当神仙去了,留我在人间替她尽孝,你是个有福的人哪!有个神仙女儿,得让媳妇也沾沾福,百年后咱们一同飞到天上当快活神仙,享人间香火。”
人修道,为成仙,仙修道,为成神,神修道,为成佛;修来修去修世间菩提,修得一世缘。
“啧!多会说话的小人儿,说得真好听,娘这心口被你哄得全装蜜了。”她笑着拭泪,人一下年轻了好几岁似的,眉间徘徊不去的惆怅也一扫而空了。
第5章(2)
“娘,媳妇不只会说好听话,还会绣花呢。这是我做的绣花鞋,娘一会儿穿穿看合不合脚。”媳妇给婆婆的礼。送鞋,送鞋,意味走得更长远,长命百岁。
在主子的示意下,冬麦把双手捧着的百合莲子绣花鞋送上,寓意连生百子,代表吉庆,虽然蒲恩静一点也不想生一百个儿子,也没本事生,不过还是讨个吉利,至于此等大业便留给瑞杰小叔吧。
不爱说话就闷头干活吧,辛勤耕耘播种。
没来由地,十岁的兰瑞杰打了个冷颤。
“那我的呢?”看到娘亲爱不释手的抚着那绣鞋,兰泊宁有几分吃味。
美目一睐,顾盼生辉。“在屋子里呢,落了谁也少不了你呀。是金丝绣边的松鹤腰带,回头拿给你。”
“只有腰带?”他语带不满。
蒲恩静软软一叹。“我家里穷嘛,拿不出象样的流光锦,等我手边宽裕了就给你裁件衣袍,绣上翔鹰凌空。”
“不用等,一会儿开了库房自个儿取,湖缎、蜀锦、鲛珠绢、珍宝绫、软烟罗、蝉翼纱、丹白绸……给我做上十来件就好,不用多。”
不用多?
根本是多到天怒人怨了,十足的暴发户嘴脸,就连宫里的贵人也不可能一口气拿出他口中的珍品啊,这也只有他这事业遍及全国的大商贾才能一口气拿出这些珍稀布料,还口气狂妄的不当一回事。
天雷啊,不劈他对不起天下苍生哪。
“……风鸡一对,桃儿酒十坛,活兔、活鸭、活羊各六,锦十二匹,缎二十匹,绸……再添些白面、红糖、麦面、六六三十六色丝线,还有青青的雪靴、软缎鞋……”
应该差不多了,小门小户的蒲家不用太显眼的回门礼,锦呀缎等贵重物要用粗布包着,日常用品多备一些才实际,碎银、银票压在箱底,银子多易招贼惦记,得藏好。
寡妇门前是非多,还拖个啥事也不懂的小娃儿,独自撑起一个家的辛苦难以道与外人知,她得多贴补贴补。
唉!不知道宫里那个没见过面的大姊过得好不好,要是她没被死要钱的镇长送进宫当宫女,今日也不用愁娘亲乏人照顾,起码有个能说话的人在,不那么孤单无助。
蒲家没钱,缴不起买身费,当初镇长家有五个适龄的女儿却没一个送进宫当奴才,偏偏挑上穷兮兮的大姊,代替他家娇滴滴的小姐,只是情势逼人,她们也无力抵抗。
誊着单子的蒲恩静不时长吁短叹,一笔挥下,涂涂改改的删增,一下子觉得过头了,一下子认为太少,一下子感觉不太妥当,这边添一点,那边减三分……
她从没这么累过,比绣花还劳累,她发现要掌家不容易,光是日常人情往来就让人脑子打结,更别提家里的用度,下人的分党结派不同心,每月收支和庄子收成都得操心。
幸好她有个疼媳妇的婆婆,看她年纪尚小还未及笄,那些琐事便替她管起来了,所以她只需要管好自己院子里的一亩三分地,内院的大小事、婢仆的调度还是由婆婆来安排。
对她来说是轻松多了,毕竟是刚入门的新妇,对兰家的一切一无所知,凡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毕竟得先把自家的田犁好再说,撒种、育苗还在其次。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叹一口减寿三年,小小年纪便早生华发。”驼背腰弯地,活像小老太婆。
“你别理我,我很快就好了,填张单子而已嘛,难不倒我。”她不信她能念完大学,写出繁复的数学方程式,背好一百多个化学公式,最后会被几张简单的纸难倒。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执拗症发作的蒲恩静不肯认输,头也不抬地朝夫婿挥手,要他离远点,不用理会她。
“这句话你一个时辰前就说过了,还是同一张单子,你的进展实在是……”磨人的慢。
“春有百花夏有荷,秋赏明月冬有雪,四季分明各有美景,你要用心去体会,不要囫囵吞枣,错过美好事物,凡事慢慢来才有条理……啊!别拿,我还没写完……”
“我看看写了什么……”看着从妻子手中抽来的单子,顿时无语的兰泊宁大为傻眼。“你确定不要换张单子重拟,左一撇、右一捺,中间一竖,你弄倒了墨吗?”
一张素白的水云纹宣纸……应该说原本是素白如雪,可如今嵌满大大小小的字迹,还有点点墨渍从宣纸上渲染开来。
横不横,直不直,字不像字,墨水晕染透纸而出,移来挪去的纸张又沾到墨污,反渗透纸面,污了其他笔法工整的字,将好好的字毁了,一行字清晰可见的并不多。
这根本不是回门礼单子,而是小儿初初握笔的习字帖吧,横七竖八写得歪斜又扭曲。
她一把抢了回来,差点撕破。“就说你不要看,这只是草拟的回门礼,等排定后再重新写一份,上头用了只有我看得懂的符号,待会誊写的时候就顺手了……”
是A礼品加两份,B一指的是B物再减一,CX3是C物乘于三倍,D2X5则是同物有两色乘五为十,像布料、丝线等,没人送一匹布,一捆绣线的,要双数才吉利。
阿拉伯数字尚未传入本朝,只偶有西方传教士从东边港口上岸,宣扬“上帝爱世人”,所以虽然认识的人极少,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仍小规模的流传开,用于海外的商旅。
“别瞎忙了,真要处理不来就交给娘,你的长项在刺绣,不是打理绸缎一匹价几金,白米一袋食三日。”兰泊宁直接将单子揉成团,丢进一旁收废纸升火的纸屑篓。
“你……你真是体贴入微,善解人意,能嫁你为妻是我三生有幸。”她欲哭无泪的说着反话,直想把揉皱的单子再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