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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颜眉 第四章 作者:流歌
    “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道克己把手插进裤袋里,说。

    颜眉有些诧异,“不是刚刚吃了饭?”

    “你什么也没吃。”道克己回头一笑,“走吧。”

    他有一种让人折服的力量。颜眉发现自己很容易听他的话。

    两人拐进和平大戏院旁边的小巷,又拐了两道弯,眼前豁然开朗,竟赫然是靠城郊的镇江塔。

    “我在双城住了十九年,竟然不知道有这条近路可以回家。”颜眉拢拢头发。

    “刚才我们走的地方是双城最古老的部分。”道克己微笑,“你这么年轻,不知道是很正常的。”

    颜眉奇道,“难道你很老了?”

    道克己耸肩,“谁说不是呢?”

    颜眉抬头看他,那样清贵的面容,那样干净的眼神,举手投足间那种沉静从容的味道——多少人梦想一辈子也学不来的东西,他竟然说“老”?

    道克己忽然笑起来,“我都糊涂了,我们两个现在要想吃饭,恐怕没有任何一家店会接待。”

    “为什么?”颜眉不解。

    “我要是走进去,臭气熏天,岂不坏了人家的生意?”道克己指指自己的衣襟,上面的秽物虽然已经擦去,但污渍仍在,酸臭的味道老远就闻得到。

    “说得也是。”颜眉笑笑,心下奇怪自己竟然与他走了这么远,竟然没太注意。想来是“久居兰室而不闻其香”吧。

    “以后再请你。”

    “那就回去吧。”颜眉站住脚,“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可以回去,而且,我家就在前面,马上就到。”

    道克己点头,“可以。”

    颜眉站在原地不动,等他离开。

    道克己也不动,奇道:“怎么不走了?”

    “等你先走。”颜眉微笑,“学生让老师先走,这是礼貌,小时候上品德课学过。”

    “呃,是这样?”道克己向前跨了一步,“然后你要做什么?品德课有没有教?”

    “有。”颜眉吐舌,“学生目送老师离开视线。”

    “那就坏了。”道克己挠挠头,伤脑筋地说,“你只好目送我回家了。”

    “为什么?”

    “呶,那里——就是我家。”道克己抬手指向大约一百米外的青砖小院,“而且,我知道你家就在对面。”

    “怎么可能?”颜眉惊呼,“你什么时候搬进去的?”

    “我一直住那里。”道克己一脸很无辜的表情。

    “那我为什么没见过你?”颜眉与他并肩往回走,边走边问。

    “你们家搬来不久,对不对?”他问。

    “三年,不算短了吧。”

    “四年前我去北京读大学。”道克己简单地解释,“那以后就很少回来。”

    “你为什么会回双城工作?”颜眉随口问,“我听说很多人都会想留在北京,而且,我听说你是北大的高材生耶!”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道克己淡淡地说,“好了,再见吧。”

    “我——”她说错什么了吗?怎么他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明天见。”他没有再看她,掏出钥匙打开铁门,走进去,门“哐”的一声又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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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我回来了。”颜眉站在门口换鞋。

    “这么早就下课了?”张廷迎出来,用力嗅了嗅,奇怪地问:“你去哪儿了?身上一股味道。”

    “跟万方去吃火锅,有人喝醉酒,吐得到处都是——”她撩起裙摆,闻了闻,皱眉道:“臭死了。”忽然想起道克己,跟他比起来,她这么点算是小巫见大巫了,难为他还笑得出来。

    “快脱下来,我给你洗洗。”张廷摇头,“你要多劝劝万方,没事少喝酒,酒这东西最坏事,他要是迷上——”

    “妈妈!”颜眉打断,“我又不是他什么人,凭什么去管他?”

    “还说不是什么人咧,”张廷直跟着她进房间,“每天又是接又是送,人人都看到了,你还说这种话,现在的女孩子哟——”

    “妈——”颜眉不耐烦了,懒洋洋地换上睡裙,顺势倒在床上,“你让我清静会儿好不好?”

    “好好好,女儿大了,嫌妈啰嗦了。”张廷收起她的脏衣服,嘴里念不停,“真是儿大不由娘,万方那孩子除了浮躁点,也算不错,你就——”

    “妈,咱家对面住的是什么人?”颜眉翻身坐起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张廷奇怪。

    “我好奇嘛。”颜眉觉得脸颊发热,但她不准备放弃。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住着一个老头。”张廷想了想,“上次买菜的时候听你张阿姨讲过,说是市图书馆的退休职工,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太好,人又孤僻,所以很少看到他走出来。”

    “我们住这里三年了,我从来没见过他耶!”颜眉难以置信。

    “我都才见了他几次而已,何况是你?很清瘦的样子,身体可能不好。”

    “那——”颜眉咬唇,还是决定问了,“他没有其他亲人吗?”

    “好像有个儿子吧,听说在北京读书,其他的我也不晓得。”张廷不高兴了,“你是不是故意打岔?你不爱听,妈不说就是了,东拉西扯些什么?”说完“砰”的一声关上门,走了。

    颜眉吐吐舌,做了个鬼脸。

    那个老头,是他父亲吧!

    颜眉想想,趿着拖鞋跑到窗边,正对面就是那幢两层古旧的青砖小楼,院子里树木森森,葱兰花开得正好,香气幽幽地送过来,她趴在窗台上,诧异自己为什么会趴在这里。

    对面寂无人声。

    不知过了多久,高跟鞋清脆的“咯咯”声打破了长街的沉静,颜眉闻声望去,一名长发女子慢慢地走过来,她手里提着一只极大的袋子,青青红红的似乎装着蔬菜和肉类,她身形极是窈窕,走起来摇曳生姿。

    颜眉直觉地感到她是朝青砖小楼去的。

    果然——

    那女子在铁栅门前停下,从小皮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锁,走进去又合上铁栅门,穿过小院走上台阶,伸手在朱漆门上敲了几下——

    不多时,门从里面打开,颜眉看到道克己迎出来,接过女子手中的袋子,把她让进去,他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家居服,临关门前,忽然有意无意地抬头看了一眼,颜眉心里一紧,急忙闪到窗帘后面。

    过了老半天,她才敢再往外看,那门已经合上了。

    那个女人是他的什么人?

    妹妹?不像。

    女朋友?可能吧。

    妻子?不会吧。他还那么年轻。

    真是的,她干吗要管别人的事?颜眉敲敲脑袋,用力拉紧窗帘。随手抽出一本书,一看封面,却是《呼啸山庄》,越发觉得不舒服。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门上有人敲了两下,“阿眉,你爸爸已经回来了,快出来吃饭。”

    “哦,好。”颜眉用力甩掉不舒服的感觉,趿着鞋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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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

    “阿眉,万方在下面等你哦。”张廷一如以往,想要喊女儿起床,刚一推门,就看到颜眉站在穿衣镜前,着装整齐,正在梳头。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张廷笑起来。

    “妈妈,早。”颜眉用一只粉红格子的发夹把头发束得高高的,搭配身上的荷叶领白衬衫,粉红格子短裙,“早睡早起身体好。”

    “怪怪的。”张廷皱眉,合上门,“快点出来吃饭。”

    “早上吃什么?”颜眉跟在母亲后面。

    “今天吃鸡蛋饼。”张廷说,“你要不要带着路上吃,万方已经来了哦。”

    “我要陪妈妈吃早饭。”颜眉在椅子上坐下,抓起鸡蛋饼啃了一口,“好香!”

    “你都吃了十几年了,今天才发现好吃?”张廷摇头,给她盛了碗稀饭,“有点烫,别喝太急。”

    颜眉嘴里塞着饼,不清不楚地唔了声。

    “哟,今儿日头打西边出来了?”颜默从卧房里出来,看到女儿吃了一惊,“咱们家的大小姐怎么忽然舍得在家里吃饭了?”

    “因为——”颜眉用力咽下口中的食物,笑嘻嘻地说:“因为我忽然发现,人生如此美好,亲情如此珍贵,我——”

    “你还是别说了。”张廷没好气地打断,“再说下去我和你爸都不用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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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大人说得很正确。”颜默点头。

    颜眉扮了个鬼脸,三两口喝完已经冷掉的粥,抹抹嘴,“我去上课。”

    “路上小心。”张廷跟在后面叮嘱。

    颜眉头也不回,“我知道啦!”

    “有没有发现咱们的女儿变漂亮了?”张廷走过去搂住丈夫的颈项,“连我这个做母亲的有时候都会看到发呆呢。”

    “吾家有女初长成。”颜默摸摸妻子的鬓发,“你也有白头发了。”

    “你还不是一样。”张廷微笑,“我们都老了。”

    “怎么会呢?下个月我也退休了,我们两个好好地出去玩玩,小廷,这么多年,我们两个还没正儿八经地出去玩过呢。”

    “我真高兴。”张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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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真不好意思。”宗万方骑着脚踏车,大声说。

    “又不是第一次,我早就习惯了。”颜眉掐了他一下,“以后能不能别喝那么多酒?”

    “遵命!”宗万方笑嘻嘻地说,“我妈说昨天是你和一个男生送我回去的?是大马猴吧!那家伙蛮厉害的啊,喝那么多竟然还能送我回去。”

    大马猴早就变成瘫马猴了!颜眉翻了个白眼,却不打算更正。

    “下午第二节你有课没?”宗万方把车停在车棚里,问她。

    颜眉摇头。

    “上我们系听课吧。下午是英语课,道克己教的,那家伙真是厉害,语文英语一把抓。”宗万方兴致勃勃。

    颜眉本想拒绝,却发现自己答应了。

    第一节下课,颜眉收拾书包上八楼——807,宗万方给的地址。

    “你是——去陪男朋友听课?”

    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颜眉抬头,眼前是一张温和的男性面庞,含着淡淡的笑意。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儿?”颜眉涨红了脸。

    “因为,今天八楼只有一个班的课,”道克己微微一笑,“不过好像不是你的。”

    “我——”颜眉忽然感到十分羞辱,“我走错了。”掉转头就往下走。

    “等等!”道克己抢前一步,拦在她面前。

    颜眉不敢看他,她知道自己的眼眶已经湿了。

    “对不起。”道克己诚恳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相信我。”

    颜眉心里舒服了些,却仍然没有抬头。

    “颜眉!”宗万方从教室里出来,大声喊,“你在发什么呆?快点进来!都等你呢!”

    他身后的阶梯教室里,有男生拍桌子起哄:“宗万方,哪个是你女朋友,秀出来给人民群众审阅一下!”

    “都闭嘴!”宗万方回头骂了一句,又对颜眉说:“你快点过来!”

    颜眉咬牙,忽然掉头就跑。

    “哎?”宗万方愣住,“你——”拔脚要追。

    “算了。”道克己拦住他,“她可能有点不舒服,走吧,我们去上课。”

    “可是——”

    “让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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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眉百无聊赖地坐在篮球场的看台上,时间已经是十月了,太阳还是很烈,她只好躲在比较偏僻的树阴下。

    宗万方上个月忽然心血来潮加入篮球社,今天有一场比赛,他第一次下场,千叮咛万嘱咐她一定要来看。颜眉托着下巴叹气:她是个运动白痴,哪里看得懂嘛?

    “我下去了,看到我打了好球,要大声叫好。”宗万方脱了外罩的衬衫,露出火红的背心短裤,背上一个号码:15。

    “为什么?”颜眉瞪大眼睛。

    “你叫好我才有面子啊。”宗万方咧嘴一笑,“怎么样?我穿这样帅不帅?”

    颜眉频频点头,“你真想得出来——”

    “集合!”人到齐了,队长朝他挥手。

    “我去了,别忘了给我叫好,声音要大,听见没?”宗万方又说了一遍,跑到场上。

    颜眉不理他,从包里摸出随声听,挂上耳机,闭上眼睛享受音乐。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下,颜眉扯下耳机,眼前是个苹果脸的可爱女生,她疑惑地问:“有什么事吗?”

    “对、对不起。”女生满脸通红,“可、可不可以请你换、换个地方,我有点事——”

    “啊?”颜眉呆了一下。

    “那个我、我约了人在这里——”

    “哦,我明白了!”这里因为树多,即使是白天也显得朦朦胧胧的,正是男男女女谈情说爱的好地方,“我让你。”君子有成人之美。

    “太谢谢你了。”女生感激涕零。

    “不谢。”颜眉向场中看了一眼,一群人正战得激烈,她甚至听得到宗万方兴奋的大叫声。她叹了口气,沿着操场边沿走到另一头的看台上。明晃晃的太阳直照下来,她只好用报纸遮在头上。

    不晓得这场比赛什么时候会完,颜眉长长地叹了口气。

    百无聊赖中,她忽然很好奇那女生要做什么。颜眉暗笑自己无聊,不过好在隔得不远,只要留心,还是可以看到那边的情况。

    苹果女生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有时又紧张地摸摸斜挎的小包,包里鼓鼓的,也许是礼物。

    是表白——颜眉恍然大悟。

    果然,没过多久,有人从对面的阶梯上走下来,乌黑的皮鞋,笔挺的裤管,然后是雪白的衬衫下摆——颜眉心跳漏了一拍。

    清朗的面容,干净的眼眸,脸上虽然消失了一贯的微笑,显得有些严肃,但是,竟然是他?

    将近两个月不见了,此刻在这里在这种场合看到他,颜眉几乎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女生迎上前,低着头说话,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颜眉痛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躲这么远,强烈地想要探知究竟的渴望揪得她的心都痛起来。

    道克己略微低着头,听得很认真。

    女生从包包里摸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双手捧到他面前,道克己似乎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收下了。颜眉明显地看到那上面有一个粉红色的信封。

    女生鞠了个躬,转身跑掉了。

    颜眉忽然觉得胸口闷痛,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喂,你在发什么呆?”

    “啊!”颜眉吃了一惊,拍拍胸口,“人吓人,吓死人啊!”

    “是你自己魂不守舍好不好?”宗万方不满地抗议。

    “你们比完了?”颜眉看了眼球场,一群人围成一圈在说话,好像已经结束了的样子。

    “早就完了。”宗万方一把抓起她的手,“不知道你长了眼睛在看些什么。走吧。”

    “去哪?”

    “聚餐。”宗万方高兴起来,“我们帅虎队大获全胜。”

    “我可不可以不去?”聚餐?颜眉翻了个白眼。

    “你非去不可!”宗万方毫不理会。

    颜眉偷偷朝对面看了一眼,一个人影也没有:道克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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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篮球队吃完饭,天已经黑,一帮人都不尽兴,又闹哄哄地跑到一间叫什么“红樱桃”的卡厅唱歌。颜眉虽然心不在焉,却不好意思扫那么多人的兴,只好勉强答应。宗万方又多喝了几杯酒,抓着麦克风荒腔走板地唱火风的大花轿,“抱一抱呀抱一抱,抱着我那妹妹上花轿……”

    那一刻,颜眉恨不得自己这辈子根本就没长耳朵。

    终于散了,颜眉看看表:十二点半。

    夜的空气冰凉,街灯在脚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远远的地方,镇江塔亘古屹立,苍凉而沉重。

    红樱桃里的热闹与此刻的清冷形成鲜明的对比,强烈的落差让颜眉几乎以为先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梦醒了,她还是颜眉,眉目如画。

    脚下的影子重叠起来,混成一个刺眼的“X”。颜眉抬头,他就倚在灯柱上,橘色的光整个地笼罩了他,他却没有因此而温暖起来,清瘦的身体,仍然是如此形只影单的模样,双手插在裤袋里,出神地盯着她——

    颜眉停住,胸腔里顿时像涨满了许多东西,想咽,咽不下;想吐,吐不出,这世上哪怕有成千上万双耳朵等待着倾听呢?她却不敢说出来。

    他掐灭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他脚下已经聚集了许多烟头,白白地围成一个圈,包围住他。颜眉忽然觉得难受。

    他站直身子,却不说话,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颜眉低下头。

    空气似乎凝固了,如水的夜包围着两个人,两个什么也无需多说就已心意相通的两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隐约传来一声长长的汽笛。

    镇江塔旁,出海的渔人又沿着青江回来了吧!

    “晚安。”颜眉打破沉默,转过身想要回家。

    “……”

    颜眉等了一会儿,身后的人始终不发一言,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再不迟疑地离开。

    “阿眉!”

    仿佛天地混沌时就已经存在的呼唤,带着无限的凄楚与渴望,燃烧着燎原的热情,深切地刺痛她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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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眉停下,两个月来压抑的热情如火山喷发,磅礴而出,她猛地转身,看到他笔直地站在她身后,讷讷地说:“阿眉,不要走……”

    “我就在这里,不会走。”她低声说,微笑,眼睛慢慢地湿了。

    他不说话,两步冲到她面前,把她拉到怀里,紧紧地拥抱。他是那样用力,颜眉感到腰际一阵刺痛,她却没有抗议,因为她深刻地感受到那两条胳膊的冰冷与僵硬。

    “你——等我多久了?”已经是十月下旬,夜,还是很凉的。

    他叹了口气,“好像一辈子那么久了。”

    颜眉怔住,心里一片酸楚。

    “阿眉,我差点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他低声说,“我等得几乎绝望。”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有回家?又怎么会在这里等我?”

    “我当然知道你还没有回来。”他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鬓发,“我天天看着你回家,二楼窗子的位置,我可以看到你从镇江塔走过来,经过八根路灯柱,然后,走进大楼,再然后,你的窗口会亮起一盏小灯,那盏灯会在十一点熄灭,”他笑起来,“如果你没有拉好窗帘,我就可以看到你。你坐在桌子前面,你常常发呆。”

    “好哇,你偷窥我?”颜眉不依。

    “是吗?”他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也跟我一样。”

    “我——”颜眉红了脸。

    “我知道你今天都看到了。”

    “看到什么?”她明知故问。

    “在篮球场的时候,”他迟疑了下,“我没有……”

    “不必解释!”颜眉打断,他会在这里等她,一切就都不必解释,“我都明白。”

    “阿眉——”他叹息,执起她的手,颜眉心头微颤:那双手,冰冷。

    “阿眉!”有人唤她。

    两人急忙分开,颜眉回头,有人站在楼洞里,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声音却极严肃:“阿眉,不早了,快点回家吧。”

    “是。”是妈妈?她都看到了?

    张廷走到灯下,拉着女儿的手,向道克己说:“这位先生,你也请回吧,阿眉是我女儿,她的安全我自己会操心。”

    “妈妈!”颜眉惊叫。

    “快走,你爸爸担心了一个晚上。”张廷拉着她往回走。

    颜眉回头,道克己仍然站在那里,脸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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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张廷走进家门,她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

    “妈妈!”颜眉再也不能忍耐,“我只是——”

    “什么也不许说!”张廷厉声道。

    “妈?”

    “我问你,你认识万方多久了?”张廷在沙发上坐下。

    “三年。”从她们家搬到双城,她第一天在高中上课,就认识了宗万方。

    “他对你怎么样?”

    “很好。”宗万方再有不对的地方,这也是她不能否认的,宗万方真的对她很好,也许他是一个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人,但那不是他的错,是她自己心理作祟。

    “你爸爸和我——”张廷脸色缓和了些,“我们两个都希望你能过得幸福,万方这孩子我们是一直看在眼里,他有毛病没错,可是你就事事都对吗?阿眉,人应该多检讨自己的过失,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我知道。”颜眉沉默,“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张廷打断,“今天这个人你认识他多久?如果是正派人就不会做出这种居心不良的事!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如果我不出来,你们——”

    “妈妈!”颜眉惊叫,“我不许你这样说他!”

    道克己,他是多么清贵的人!

    “你要我怎么说?”张廷腾地站起来,“从六点钟起,我就看到那个人站在那里,分明是处心积虑地想要接近你——”

    六点?颜眉只觉得心脏剧烈抽痛。张廷再说什么,她都没有听到,他在这楼下,等了她差不多七个小时?

    “明天你不必去学校。”张廷冷淡地说,“留在家里想清楚。”

    母亲走了,颜眉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疲惫,却了无睡意。下意识地走到窗边,路灯仍然凄清地亮着,灯下的人却已经不见了。对面的青砖小楼仍然亮着灯,虽然隔得那么远,却近得好像亮在她心里,她几乎可以感受那种温热的味道。

    今天她终于知道了:那盏灯下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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