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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魄(中) 第一章 作者:云彫
    落霞山,是江湖上有名的年轻侠士柳煜扬与他那拥有「罗煞」之名的徒弟封亦麒的隐居之地,自武林喋血的中后期以后,一直都是无人进犯的三不管地带,所以相较于纷纷扰扰的江湖武林,落霞山真的很平静。

    至少,本来应该很平静。

    「他奶奶的!你自己爱管江湖闲事乱跑就算了,把麻烦带回来做什么?妈的,隐居地点是可以随便给人家知道的吗?我警告你,你不杀了他我跟你没完没了!」

    差不多正是在血魄下令九天龙蛊杀手下的时候,内力底子浑厚的咆哮在某日下午响彻云霄。惊起了落霞山上满林惊鸟乱飞,一只苍鹰从窗子飞了进来,金色的眼睛盯着不知道为什么发怒的主人,抗议的鸣叫两声。

    而承受他杀气腾腾的吼声的对象一手逮着被吓得差点夺门而出去带韩七逃之夭夭的情人,一手把行囊随便一放,丝毫不在意那气急败坏的恐吓与已经出鞘的长剑,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润喉。

    赶这么多天路,沿途还要料理不长眼的砸碎,又要兼顾白彦海想保护的同门旁门师兄弟妹,他也累得够呛了。

    几乎在同时,原本被白彦海非常有先见之明的安置在竹屋门外的韩七也被柳煜扬请了进来。

    「师父!」封亦麒懊恼的低叫。

    「麒儿,刚刚那样不太礼貌啊。」温和的薄责,柳煜扬用温柔但坚持的眼神注视着封亦麒,直到他主动撇过头移开视线,并且把长剑入了鞘。

    「师父你又……随便啦!敢把麻烦惹进来我就翻脸……」嘟哝着,封亦麒满脸懊恼的跺回厨房去烧茶水去了。

    难到,刚刚那样还不算是翻脸吗?!

    目瞪口呆的看着传闻中凶残嚣张的「罗煞」屈服于怎么看也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温和笑容,竟然会中规中矩的去泡茶,再看看自顾自的拿了茶水逼白彦海喝的「袭风」,韩七有种很深的感触叫做——

    明明都是十大恶人教出来的徒弟,为什么眼前的这两个跟那个邪道盟主血魄差别那么大?!

    「韩七爷,不好意思,我徒儿总担心我因为武林事受伤,刚才反应太激烈还请多担待。」柳煜扬斯文有礼的道。

    如果不是眼前的人怎么看都有很深厚的武学底子,韩七会以为自己遇到一个读书人!

    「不,是我冒昧来访失了礼数。」咬文嚼字的好辛苦,但对方这么有礼貌若随便乱回话,被厨房里的罗煞给劈了也是他自找的……诶?十大恶人的徒弟什么时候变成了柳煜扬的徒弟?

    头痛的按按太阳穴,韩七发现他想把事情弄清楚以后再找到方向真的很困难。这样等他决定要不要救卓洛宇时,会不会人已经挂了啊?!

    正当他苦恼至极的时候,柳煜扬已经对白彦海提出问题了。

    「那,白兄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们才下山没多久就急着回来找我们师徒?」

    闻言,白彦海大概把事情发生经过讲了一遍,至于他跟席君逸没参与的部份则由韩七补充。

    等到三言两语的把事情交代了差不多,白彦海才说出他们回落霞山的目的。

    「其实是君逸说有事要找封亦麒。」

    「麒儿?」柳煜扬一愣,旋即点头没有多问,接着看向韩七,「那韩七爷也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算吧……」韩七苦笑应道。

    这时,从厨房泡茶出来的封亦麒一张绝艳的脸上充满着与长相完全不合的暴力色彩,怎么看怎么不爽的把茶水跟茶点往桌上一丢,精湛的手法没有溅出一滴茶水,稳当的落在桌子正中央,然后动作粗鲁的跨坐到柳煜扬身侧——象征下首的左侧,不甘不愿的自己吃起点心。

    他听见他们的谈话,但完全不想插嘴,即使知道席君逸找的人是他,也丝毫提不起兴致。

    一只手在他头上拍了拍,然后一颗腌梅子递到了红唇边。

    「好孩子,吃吧,别闹别扭了。」和煦的微笑。

    「……」师父好奸诈!

    哀怨的美眸眨了眨,咬着腌梅子不作声了。

    好烦啊!武林人再敢上落霞山他一定拔剑砍人……如果能不让这个师父知道的话……

    席君逸冷眼看他用仿佛有深仇大恨一样的态度咬着梅子,沉静的开口:

    「血魄跟卓洛宇是什么关系?」

    进屋后头一句话就让封亦麒差点被梅子核哽到。

    「咳咳……」吐出梅子核,封亦麒瞪着他,失声叫道,「为什么你会问这个问题?!」

    应该没有人知道啊……是卓洛宇讲出来了,还是他又跟血魄见面了?!!

    下意识的站起身,反应之激烈让柳煜扬露出担心的神色,白彦海和韩七则面露诧异。

    他的反应证实了席君逸的猜测。

    「……当初血魄失踪的那几个月跟他有关对吧?」这是极为肯定的疑问句,巫之力已经认同了这个猜测,会问也只是想做最后的确定。

    只是,封亦麒一点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纠缠。

    「那是血魄的事情,我不想回答。」

    「你果然知道。」

    「再套我的话我就宰了你!」封亦麒愤怒的低吼。

    「他拿九天龙蛊威胁要杀了全武林的人。」席君逸并不在意他开始外泄的杀气,依然沉静的道。

    而注意到自己的反应已经让柳煜扬担心了,封亦麒压下过于激动的情绪,冷声回应:

    「那是他应得的!」

    应得的?!韩七瞪大眼,想出声反驳终究还是按耐住冲动。

    现在不是他该开口的时候,起码他还知道这一点。

    「血魄的右手被废跟卓洛宇也有关吗?」席君逸缉而不舍的继续追问。

    封亦麒面色阴沉,口气冷硬的道:「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他做到这种地步是为了我们三个,不只跟我有关,连绝魂也有资格问。」

    封亦麒的脸色变了又变,白彦海则惊愕的抓住席君逸的手。

    「君逸?」

    血魄的武林喋血是为了他们三人?

    一反平时沉默且喜欢点到为止的个性,席君逸紧跟着又道:

    「主动联合起邪道联盟,让正道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他身上,我们其他三人倒没那么引人瞩目了;围困晴雾峰是为了把你逼出来见你师父,扫荡中原大江南北汇集到所需药材帮绝魂炼了逆命丹,自己竖敌无数毫不在意,又逼绝魂留在柳家;知道五岳剑派设陷阱对付我,专程跑来自投罗网提醒我,甚至大费苦心救我的命要我隐退,半年多来没动过华山弟子,勒令所有手下不准靠近落霞山跟扬州柳家……别告诉我你没有注意到这些。」

    若说血魄有什么计划,这样百般迁就他们简直是搬石头往自己脚上砸,可是血魄不以为意,他甚至不在意他们是否知道他的暗中帮助……

    一直保持淡漠的脸庞终于流露出一抹难受,他看着封亦麒,将彼此心知肚明的话讲了出来:「他说他要对整个武林报仇,因为天道不仁,又说很快我们三人就可以坦率走在阳光下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够了,袭风,你给我闭嘴!」

    封亦麒低喊,表情焦急中带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感情,可是席君逸还是决定要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早就打算要杀光所有坚持正邪不两立的人,只留下厌恶彼此残杀的幸存者——所以连同挑起武林腥风血雨的血魄自己,也必须以死做终结……是吧?」

    当最后一个音阶落下,屋内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过了很久,封亦麒才在众人凝重的视线中,用仿佛喉咙被谁掐住一样的苦涩嗓音反问:

    「就算知道了,你觉得谁有资格阻止他?」

    他的低下头,披散的黑发形成层层阴影,遮盖了他的表情,只能勉强看出他颤抖的唇角所隐含的痛苦。

    席君逸皱眉,其实他也不知道就算问清楚了能怎么样。

    封亦麒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只剩下满脸坚定。

    「你知道就知道了,别跟绝魂说……」如果不想让他们知道就是血魄仅剩的温柔,那他们能回应给血魄的,也只有装做自己不知道。

    「所以血魄倒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很明显的,席君逸一点也不满意他的答案。

    「……你问够了。」

    懊恼的瞪了席君逸一眼,封亦麒的身影从屋内消失了,只剩下被打开的门扇在风中摇摆。

    柳煜扬面色凝重的蹙眉,并不急着去找徒弟,因为现在去一定追不上,反而是等他躲好以后比较容易找,因为他知道他总爱躲在哪儿。

    微微叹了口气,他开始安排众人今晚的归处:

    「我看,白兄跟君逸先住我这儿吧,也许等麒儿冷静下来以后,你们能再谈谈,另外,韩七爷如果不嫌弃的话,也先在寒舍住几天吧。」

    结果,封亦麒躲了席君逸整整三天,虽然不至于完全避不见面,但只要一谈到关于血魄的话题,他马上轻功一使就不见人影。

    可是,也就只有三天了。

    因为第四天,有一匹马上了山。

    如果只有一匹马也就算了,但马上驮了一个人,而牵着马的人,则是引起他们争执三天的对象——那个听说把卓洛宇掳走以后就下落不明的血魄。

    强敌压境,「敌对」两天的两人马上回到同一阵线,有默契的在靠近竹屋前就将血魄拦住。

    「日安,罗煞、袭风,看样子你们过得还不错。」血魄笑容满面的道。

    光用看的就知道,罗煞看起来似乎过得挺不错的……袭风看来也勉强可以,不过也别要求太多,毕竟折损的三成内力因为筋脉受损已经补不回来了……

    就在血魄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评估血魄的状况。

    他看起来有点糟,风尘仆仆不说,脸色苍白不论,浑身血腥味不提,那充满了灵动清秀的笑容正因为太纯洁而让他们感到不安。

    许久不见,血魄的疯狂似乎更甚……

    「有事?」封亦麒瞪着九天龙蛊,测量着血魄可以下毒的距离与风向。

    「想把这个交还给你们。」血魄松开缰绳,拍拍马儿的颈侧。

    在松开缰绳后,他身上的气息早让惊恐不已的马儿慌张的退后几步,也因为这个动作,让紧紧包裹住马背上的人的布料略微松了开来。

    从看似床幔的布料中散落的黑发让封亦麒挑眉。

    「不是云飞?」

    「是云飞的话,我就不会用交还两个字了喔!」血魄依旧笑意吟吟。

    ……交还?席君逸挑眉。

    「卓洛宇?」

    「对啊。」血魄马上笑得更开怀的点头。

    真不可思议啊,他还以为自己快笑不出来了呢,没想到看见罗煞后,还是想笑……究竟是他已经习惯了在他们面前伪装出来过去十余年表现的模样,还是在他们面前反而容易露出连他都无法控制的真实自我?

    真真假假,到底哪一面才是他?

    又或者,这些态度都是他,也都不是他……真正毫无掩饰的那个自己,已经死了。

    垂下眼,血魄笑意不减,慢慢走到一旁的石头边,坐下。

    啥?!那个卓别山庄的卓洛宇?!

    封亦麒瞪大眼,感觉肝火一直冒。

    「妈的!你把他带上来做什么,要我挖洞帮你埋吗?」封亦麒懊恼的叫着。

    他虽然不爽血魄,但更不爽那个姓卓的啊!

    「让你帮我救他罗,天底下只有你一个『药人』啊!」血魄说得轻描淡写。

    「我不干。」封亦麒想都没想就驳回,还嫌恶的看了眼马背上明显就是昏迷不醒的人。

    不管他看起来再惨,不救就是不救。

    「没关系,随你高兴,一个月以后,我在千佛山的寺庙等人,看是谁要来吧,但只有他来,我才会把解药交出来。」血魄说得也很爽快,就好像他千里迢迢的把人带来只是顺手为之一样。

    啥解药?!他又随手乱丢了什么毒?

    封亦麒恶狠狠的瞪着血魄,席君逸的表情也很糟糕。

    「不是在落霞山,我说过不会动你们的人了,要通知多少人都随便你们,反正除了罗煞之外,谁来都只是陪葬罢了。」

    拍拍九天龙蛊,血魄摆明了就是有恃无恐。

    封亦麒沉默了一下,在一阵风吹过时,注意到血魄身上的血腥味未免也太浓了点。

    「你是又杀人了还是受伤了?」

    太久没闻到这么浓厚的血腥味,让他都有点血脉贲张了……不行不行,答应过师父不能在沉迷在血腥味中了……

    没想过罗煞会对他问出这种饱含不满又近似关心的话语,血魄面露些微的惊讶,然后笑眯了眼。

    「因为他们太烦了,所以不小心让小龙把人都杀了,现在我是正邪两道都想追着打啊。」

    他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而轻描淡写的扯出「应该算」很严重的事实。

    几乎在同时,他们都看穿了血魄极欲隐藏的伤势与疲惫。

    受重伤还坚持要上落霞山……这样的举动不符合血魄的作风……莫非,是为了卓洛宇才出手把手下杀光的?!封亦麒与席君逸无声无息的交换了个眼神。

    在心底咒骂,封亦麒上前几步,走过马匹,迳自在血魄面前蹲下。

    他选的位置是血魄身体的右边,这样可以避免血魄左手忽然发动攻击,但是血魄会纹风不动的任凭他待在右手这个致命弱点位置就很耐人寻味了。

    「叫你的宠物别妨碍我,不然我就劈了它。」瞪着冲自己威吓的吐着红雾的九天龙蛊,封亦麒冷声道。

    血魄眯了眯眼,把小龙抓到左手,安慰的轻抚它冰凉的鳞片。

    「做什么呢,罗煞?」

    「帮你把血止住,一直流下去,是想毒死这山里的动物吗?」封亦麒没好气的回答。

    「诶……」血魄瞪大眼,难掩诧异的看着竟然会关心他的人。

    「罗唆,我是关心我的鹰!」苍羽那只喜欢在地上找虫子的蠢鹰很可能会被血魄的血毒死,想到它就气!

    粗暴的打断血魄的话,封亦麒用刀子划破掌心,把金创药混合了自己的血后,涂抹到依然隐隐冒着血丝的伤口上。

    血魄自己止血的能力很差,因为血液中的毒蛊破坏了血液凝固的能力,愈合的速度也比常人更慢,这伤口究竟有多久了?

    血魄挂着浅笑,没有摆出任何戒备的姿态,反而愣愣的开始发呆。

    很久以前,罗煞也是边吼他边帮他上药包扎,粗率的动作中总带有一种不知道可不可以归类到温柔与关心的小心翼翼。

    也许他曾经有机会走上别条路,不过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

    等封亦麒退开后,血魄慢吞吞的起身。

    「好啦,人交给你们,我也该走了。」

    这时,一直旁观的席君逸上前一步。

    「血魄,不考虑收手吗?」

    不管现在整个武林中有多少人想将血魄千刀万剐,他一向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事情。

    凭血魄的能力,只要愿意收手离开中原,全天下还有几个人找得到他?

    「今天吹什么风啊?怎么你们两个都这么反常的关心起我来了?」血魄笑弯了一双漂亮的红瞳。

    「呸,鬼才关心你!」封亦麒马上啐骂,但气势有点弱。

    席君逸则没有任何表示的笔直注视着他,等待他的答覆。

    见状,血魄耸耸肩,不理会被牵动的伤口传来的疼痛,轻轻侧头,指指天空。

    「不考虑,因为我想跟他比,看是他的注定厉害,还是我这血红鬼子的毁灭厉害。」

    当一切已经无药可救的时候,就毁灭后重新来过吧!

    以一人之力搏天,他很想看自己到最后能做到什么地步。

    「哪,再见了,罗煞、袭风,我就先祝你们一辈子都能活在谎言之中吧……」

    动作轻缓的转身离开,咽下涌上喉咙的腥甜血液,努力挺直背脊,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异状。

    这次封亦麒和席君逸都没有再开口。直到血魄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山间小路的彼端,席君逸才低声道:

    「注意……到了吗?」

    血魄所说的「再见」的意涵。

    「啊,注意到了,那个浑蛋……」

    那不是为了再次见面的道别,而是此生最后一次的诀别,因为血魄从来都不是个会道别的人……

    目光静静的转到马匹上的人,席君逸瞥了眼完全不为所动的封亦麒。

    「不救?」

    「想都别想!」

    「……」无所谓,就看柳煜扬开口后,他还能不能说得这么斩钉截铁。

    自拜柳煜扬为师以来,封亦麒只违背过一次师父的要求,那是的抗拒造成师徒分别三年,此后,自从回到柳煜扬身边,他还没有拒绝过任何柳煜扬的要求,直到这天。

    卓洛宇的伤势出乎他们能想像的程度,加以伤口感染又有中毒迹象,光靠柳煜扬一个人,即使医术再精湛,也绝对忙不过来。

    虽然落霞山上也还有其他人,在江湖上闯过几年的人多少都略通医术,但是白彦海和韩七的医术只停留在可以处理「简单外伤」的地步,而程度勉强比他们两个好了那么一些些的席君逸则表示他也没把握处理这种伤势。

    所以,柳煜扬只好再度把目光投向自从他着手替卓洛宇诊断后就闷不吭声的徒弟,却得到出人预料的激烈反应——

    「不要,我绝对不帮忙救他!就算全江湖的人都因为没解药而死光了,我也不救他!」

    难掩嫌恶的瞥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他没有离开房间只怕是还对韩七保有警戒心,所以勉强自己待着好保护师父。

    「麒儿?」柳煜扬关心的看着他,不明白他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对柳煜扬来说,看到有需要救治的人而不出手,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情,更何况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卓洛宇……现在想来,麒儿对卓洛宇的敌意从之前那次见面就可以看出来了……

    「师父,我讨厌他,别管他了……」虽然讲得很坚定,但在听见柳煜扬困惑为难的低唤时,还是露出委屈不安的眼神,把姿态压低了。

    他对这是上任何人都可以狂放嚣张——除了最重要的师父。

    「为什么?」

    招招手,把徒儿招回身旁,柳煜扬认真的看着他,也不容许他移开视线,「麒儿,血魄已经失控了,他扬言要用卓洛宇换回所有被他下毒的人的性命,在这样的情形下,告诉我,为什么你坚持不肯救他?」

    他知道封亦麒心中对正道永远有个症结,所以愿意退出武林,但在事情攸关众人性命时,他无法沉默纵容。

    「……我不能说……」咬着嘴唇,封亦麒明显迟疑又犹豫。

    「连对师父也不能吗?」柳煜扬的声音更柔了,抢先在封亦麒想退开前先揽住他的腰,不让他逃开。

    进退两难的局面的封亦麒没有选择余地的只能让柳煜扬看清眼底的愤怒与……心痛。

    「他对血魄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不能说……」他不喜欢血魄,但没人有权利伤害那个总是用笑容掩饰伤痛的「同伴」……

    柳煜扬沉默的看着他,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倒是韩七忍不住了。

    「等等,为什么说是他伤害血魄?!明明就是血魄几乎杀光他所有在乎的人!」

    想拦他却来不及阻止的白彦海马上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戒,生怕封亦麒忽然爆发。

    果然不出他所料,一种冰冷的杀气从封亦麒柔韧似豹的身躯散发出来,那张堪称绝艳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讽刺冷笑,其中甚至带有罕见的恨意。

    「凭他还有那栋宅子的人对血魄所做的,就算血魄不动手,我也会杀光他们!」

    知道他跟席君逸都已经把刀口舔血与生生死死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的白彦海和柳煜扬都因为他如此鲜明的情绪起伏而大感震惊。

    印象中的封亦麒和席君逸很少恨,不管经历多么残酷或悲哀的事情,都只当作一种「应该的事实」。

    因为十大恶人就是这么教导他们十二年,就算柳煜扬跟白彦海都费尽苦心在尽量导正他们已经近乎偏差的观念,效果还是勉勉强强的差强人意。

    所以,封亦麒会这么明显的表达出他的恨意,就让柳煜扬知道这事情不简单了。

    盯着他的表情,一直沉默的席君逸出声了。

    「除去血魄的右手是被卓洛宇废的,还发生过什么事情?」席君逸下了非常肯定的结论,并且进而追问。

    被柳煜扬搂着无法离开,又被他们先后的追问给惹毛了的封亦麒终于忍不住对席君逸吼道:

    「血魄全身的伤疤几乎都是在那时候留下的,你也看过那些伤啊!发生了什么事情还用问吗?!他们该死的对血魄严刑拷打,废他右手,还找了不知道哪来的难民流民付给他们巨额的安家费叫他们去侵犯血魄然后被毒死在血魄身上,我赶到的时候九天龙蛊已经杀了那个山庄所有人,地牢里面一个男人的尸体还压在血魄身上,他却一面咳血一面笑,用沙哑的声音不停的问为什么,他问了我整整十天,就连昏迷中都在问,不管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你该死的告诉我他到底想要什么答案?!」

    比泣血更哀恸的笑声断断续续的从那张溢着鲜血的红唇流泻,他情愿血魄哭泣呐喊发泄所有伤痛,可是一直到最后,血魄都没有哭,只是笑,就好像挂上了笑容的面具,吧所有哭泣的表情都隐藏在面具之后,只有空洞的「为什么」三个字,不停的缭绕在耳畔,日日夜夜,不曾停止……

    如果他没看过血魄在幸福微笑后的崩溃,也许到今天,他都还是照着十大恶人的设计,排斥厌恶着与他完全相反的血魄,可是,偏偏他知道了啊……

    「对,我知道他早就已经疯了……可是没有人有资格阻止他,正道没资格,邪道没资格,我们更没有立场去阻止他寻找答案……」

    能阻止他的,一个人也没有,因为当初没有人救他,现在也没有人爱他,处在无人能触及的黑暗中的血魄,想必也还是日日夜夜的在问着——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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