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呻吟的沙哑嘶鸣,云飞睁大眼,昏暗不明的视线中,沙尘不断往后飞逝。
奇怪,他记得他因为在卓家主宅附近暴露了行踪,被正道人土围剿,不少人要抓他去威胁血魄或主张把他千刀万剐的……他为什么会在马上?!
混沌的大脑还无法厘清现况,一只手就已经往他嘴里塞了药,又喂了他几口水。
「醒了就好,还撑得住吗?」
从背后传来的庆幸话语带有焦急与关心,云飞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与自己共乘一骑的男人的身分。
「……多谢你愿意相、相信我,韩七爷……」
面对他的道谢,因为出手保下他而差点跟群豪大干一场的韩七只能苦笑。
「不客气,你话都说绝了,我还能不信吗?」
当时他跟他大师兄只是想去卓家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没想到在半路上就听闻卓家主宅大火,卓夫人罹难。
当下他因为担心卓洛宇,便跟师兄一起加紧脚步赶往千佛山,没料到因为师兄一时「想看看中原武林是怎么玩斗殴」的好奇心,竟然撞上正道剿杀「血魔尊」血魄的心腹手下的场景。
而认出他的云飞在重伤之际竟然说出「让我去千佛山把真相告诉主人,此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这种话,而后见他还有迟疑,立即用义无反顾的态度求他「把这包里交给我主,绝不能让他们开打」,便欲拿刀自尽。
当场骇得他想也没想的出手相助,然后莫名奇妙地杠上那些群情激愤到已经无法沟通解释的英雄好汉,最后他家大师兄狡诈的丢出会让在场所有人睡上三天三夜直到事情落暮为止的迷魂散,师兄弟两人才得以带着云飞脱身。
怎么说都有种情势逼人的感觉啊——
听出韩七话语中苦笑的意味,云飞也无力多说什么,以他的实力勉强在那些杀红了眼的众人围攻下支撑那么久,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不只外伤无数,就连身下马匹奔跑的颠簸对内伤颇深的他来说,都差点让他吐出几口血。
「小子,我看你帮他护着心脉比较好,不然我怕他在马上颠颠颠的吧小命给颠掉了。」另一侧骑着马的大胡子很诚恳的建议。
知道他是因为被抓来中原武林没法子陪二师兄去长白山找紫玉人参所以心情不好在搞怪,韩七白了他一眼,关心的替云飞舒缓胸前淤塞的闷气。
「喂,真的不行的话……休息一下?」
他们是要彻夜赶路,可韩七真的很害怕云飞会禁不起折腾就这么样的给挂在半路上。
瞧他连说句话都提不起气了,伤到内腑的内伤还要这样赶路,实在是拿性命开玩笑……
就像是印证韩七的想法似的,云飞才想拒绝就牵动内伤,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血沫沾湿了马鬃,还是靠韩七一掌抵上背心,才能够顺过那口气。
「别管我……就算我死了也要赶到千佛山……」
又是「就算死也要」!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把死说得那么容易啊?」韩七快抓狂了。
不管是血魄、卓洛宇、那个姓秦的庄主,还是这个云飞,每个人说到死都说得很爽快,赴死也真的很义无反顾,让他直想骂粗话。
为什么?云飞感觉自己的意识又快模糊了,只能勉强撑着一口气把话交代完。
「人命最不值钱了……」不是把死说得很容易,而是在这世上,也许人命才是可以交付得最爽快、最简单的代价……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青楼买下他的价钱,二十两。
若是没遇到血魄,他这个身躯、他整个人,就值二十两,青楼的老鸨还说是看在他毫无经验又是马上可以接客的年纪才会出这样的好价钱……
如果没有遇到血魄,他也不过就是一个任人随意买卖的畜牲罢了。
「把这个首级给他们看……全部都是误会……一定要阻止主人……咳、咳咳……」绝不能让血魄杀了卓洛宇……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误发生呢……
眼看他又是一口血喷出,却还挣扎着想边咳嗽边说什么,韩七索性探指就点了他昏穴。
而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上,借着皎洁的月光,师兄弟两人一起瞪向让韩七随手绑在马鞍上那个包得密不透风的「包裹」。
他奶奶的,带着这东西跑了大半天,现在才知道里面竟然装人头?
中原武林实在是天杀的有够刺激,刺激到对心脏他奶奶的很不好,他们还是管完这事儿就回北海去优哉吧,这种随便就拿刀拿剑拿人头,又三不五时要以死了结的生括,真的不适合他们!
***
同样一抹圆月下,卓洛宇仰头站在院子中,将夜晨尽可能的纳入眼中,
末痊愈的伤在肌肉牵扯时还会抽痛,冷风更让筋骨酥麻不适,但他不愿移动脚步,只是专注地看着那抹晕黄的月色。眼看决战就在天亮过后,所有的心伤、自责、憎恨、愤怒、思恋、狂爱……反而逐渐从心底消失,少了心中那份几乎要让他丧失自我的重量,他第一次感觉到堪称解脱的轻松。
不是忘了死去的亲人朋友,不是舍弃噬骨的迷恋,只是双眼所看的目标,很明确。
想不透、理不断的情感太过复杂,索性干脆什么也别提,纯粹欣赏眼前的美景,沉淀心神。
这或许是他此生看的最后一抹月,一丝明悟浮动,或许有些惆怅,但没有遗憾或怀念。
指尖轻抚过庭院里桂树的枝叶。轻挂下几缕细细的桂花,甜甜的香气在指腹搓揉间飘散,像极了当年凤儿最爱的桂花栗子羹和桂花糖的味道。
「我说啊,你在这边站到天亮的话,血魄大概就稳赢了。」封亦麟旁观了一个时辰,开始考虑要不要把他敲晕。
「七年多来我不曾这样欣赏过明月,今夜一瞧,倒不知不觉间瞧痴了,」
卓洛宇抿紧的唇溢出一丝轻笑,他回身,不意外看到柳煜扬与白彦海也在那里。
明明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却有七十岁的沧桑……他们将他眼底的思绪看得清楚,心痛却无法开口。
被血腥惨剧与痛失所爱夺走笑容近乎七年的男人,因为明日即将迎来的终局,反而能露出愉快的笑。
封亦麟皱眉,不经意间想起了一直被他忽略的过去中,在初次见到血魄露出真心笑容的时候,这个男人脸上那近乎迷恋的眷宠。
在认识柳煜扬前,他不明白那种感情,如果能明白……或许他会知道这样的男人应该不会背叛血魄……不是自责自己知道的太晚,只是不甘心,不甘自己什么也不能做……
「怎么?为我感伤吗?」卓洛宇慢慢走向走廊台阶,捡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其实我很久没这么好过了……」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他,可以结束这一切,就觉得很平静……该我牵挂的、担心的、不舍的,这世上除了他以外,已经没有别的了。
曾经拘束他的亲情、荣耀、名誉、权势都已经在这样的武林喋血中化为泡影,剩下的只剩他自己,虽然有点悲凉,不过更多的是释然与轻松。
也许每个人都在问血魄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则在心情沉淀中隐约明白血魄真正的用意。
假若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是「果」,血魄真正想瓦解的是「因」——如果说整个武林永远都在轮回同样的仇恨与悲哀,那就将之斩断吧;化身恶鬼、化身利刀,以血为誓,以身为剑,只求能斩断一切恩恩怨怨,杜绝再有人被命运玩弄的机会。
他的凤凰就算沾了血,也还是努力着想浴火重生,同时希望以身为媒介,燃尽世间所谓不公平不合理的理所当然,所以,他必须陪他走向他想要的结局……
为了履行身为人子的责任,他会把手中的剑刺入血魄胸口,为了偿还他所造成的伤害,为了了结那漫无止尽的悲哀仇恨,他会让血魄杀了他。
然后……他会拥抱他最心爱的凤凰,在闭眼前告诉他自己不曾改变的心意……只要一想到可以贴近他,就感觉到很幸福。
露出笑容,卓洛宇的目光停在封亦麒手中的酒壶。
「今晚我被恩准可以饮酒吗?」
「原本只是来送药给你的,但麒儿说干脆喝两杯,仅此一壶的话,倒没关系。」柳煜杨浅笑。
「月下美景,独酌太单调了,一起喝吧?」白彦海正色道。
就因为知道这极可能是卓洛宇的最后一晚,他跟柳煜扬才决定默认封亦麒带酒过来找他。
他们还不算相熟,甚至可能还称不上朋友,却很欣赏彼此。
如果能再给他们多点时间,也许他们能够成为知己,可惜再也难求更多聚首,不过就算只剩今夜,交心也已经足够了。
「卓庄主,这药可以帮你止痛跟压制内伤,这个则是用来避毒的……若你认为需要,这瓶药可以在短时间内激发超越你目前能力所及的功力,不过后果极可能会造成经脉受损……」当然如果卓洛宇认定明日就是死战,有什么后果根本不需要考虑。
柳煜扬没说完的话他们都知道,但他们没人点明。
听完他说的话,卓洛宇直接把所有药瓶打开,各倒了一颗贴身收好,然后把药瓶推还给柳煜扬。
「我就不多谢什么了,剩下的柳兄留着救人用吧,给我多了也是浪费。」他很隐讳的说明决心。
闻言,封亦麒在石阶上掷下酒杯,手腕一翻就捧住拎在手上的酒壶,拍开封泥,一运劲,四道酒柱整齐划一的注入四只空杯里。
动作俐落的抄起其中一杯,虚空对卓洛宇抬了抬手,仰首将酒喝尽。
撇去所有过往因果恩怨,他承认自己佩服卓洛宇,不是因为他面临死亡而面不改色的气度,而是他承受一切却仍然坚定的眼神
看破生死的人他看过很多,但接受这般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却仍然笑得这样坦率的人,却还没看过一个。
敬完酒,什么也没说,身影已经消失在落院里,不知所踪。
目光停在被稳稳甩在石阶上,甚至在石面留下一抹痕迹的酒杯,卓洛宇唇角泛起一抹浅笑。
这样的举动在道统中来说,并不合宜的,因为以辈分算来,封亦麟只能算是「晚辈」,别说是毫不招呼的敬酒了,这甩杯的动作更是失礼万分。
可是他们并不在意这些,甚至可以隐约感觉得出那隐含在粗率动作中的诀别之意。
在沉默中,柳煜扬探手拿起另一只酒杯,开口:
「卓庄主,我敬你。」
「卓公子,敬你。」白彦海跟着举杯。
「干了。」
卓洛宇豪爽的举杯与他们相碰,然后冷酒入腹,一切尽在不言中。
***
次日,由封亦麒陪卓洛宇上山顶,他坚持反对让其他人同行——包括柳煜扬跟白彦海。
「如果血魄发疯想毒死所有人怎么着?我是药人什么毒都不怕,你们一个个都要上去,万一被九天龙蛊喷两下我怎么救啊我!」
他的顾虑很有道理,勉强恢复个三五成功力的各派掌门与各个摩拳擦掌的好手也就只好打消要一同前往确定血魄真的没有其他打算的念头。
临行前,还听见白彦海很小声的在嘀咕「君逸到哪去了」之类的话语,封亦麟直接当自己没听见。
步行上山,卓洛宇很沉默,封亦麒也不是多话的人,于是安静专心的迈开步伐就成了两人一致的选择。
在清晨朦胧的雾色间远眺山林,苍郁的林木因为雾气面谜蒙,一滴滴露水在晨风吹妩过叶梢时滴落,在寂静的空气间回响。
山上没有鸟鸣、没有虫叫,也没有兽吼,就好橡所有万物都已经感觉到即将来临的决战而走避一般,充满压抑违和的静谧。
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只要闭上眼,就会有种天地间只剩下自己的空渺错觉……
睁开眼,靠在一旁栏杆稍作休息的卓洛宇搭着栏杆稍微喘过气后才继续迈开步伐往婉蜒转折进白雾中的山间小道前进。
走了两步,卓洛宇忽然开口问道:
「传说中,若能数到一千座佛,便能得救……你信吗?」
身上负伤还要急步上山,对他而言负担有些重,因此他话语中出现明显的起伏。
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加快速度的举动平白浪费他很多体力的封亦麟暗骂自己粗心,这次记得刻意放慢脚步跟在他身旁。
可恶,就算很讨厌这种送人去死的路途,也不能巴不得早走完早了事啊!怎么会忘记卓洛宇身上有伤呢?
「不信,我可从来没被神佛拯救过,如果真的数到一千座佛就能得救,那铁定没有第一千尊佛像。」求神问佛是没有用的,只有靠自己努力拼命去争取,才可能挣脱所有束缚。
「……这样吗?」卓洛宇笑了,缓过一口气。
「难不成你相信?」
「……」
面对封亦麒狐疑的反问,他只有微笑。
如果说当真数过千尊佛像就能得到救赎,他愿意亲手雕一千尊佛,只求折翼的凤凰能再次展翅飞翔……可是这样的心愿不管求人求佛都没有用……
选在千佛山当作决战地点,血魄是想嗤讽神佛,还是怨恨神佛?
思绪在行进间抽离躯体,足下踩着枯枝碎石所发出的规律轻响听起来异常怀念……
「洛宇洛宇,你看,有七彩蝗蛇耶!」
抓着战利品朝他跑来的雷鸣凤看起来笑得很高兴,卓洛宇一张俊颜却已经毫无血色。
「凤儿……」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干涩。
「怎么了?你怕蛇吗?这个很好吃喔。」只要把毒腺抽掉就没毒了,是很美味又补的好毒物,竟然能够在这种山里发现,雷鸣凤非常满意。
可是,他注意到卓洛宇的双眼死瞪着他手中的蛇,右手已经搭上剑柄了。
「我不怕蛇,可是凤儿,你不该空手抓毒蛇的。」卓大公子用非常冷静温和的声音回应,额际却冒着冷汗,「别松手,这蛇有剧毒,抓紧它的七寸,千万别松手。」
雷鸣凤眨眨眼,看看卓洛宇慢慢靠近的模样,又低头看足足有碗口粗细、长近数尺的蛇,慢半拍的才意识到一个正常的舞伶似乎不该抓着毒蛇满山跑,更遑论嘴馋的说毒蛇很好吃……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把蛇丢出去从现在开始装害怕好呢,还是按照原订计划抽出匕首砍断蛇脖子剥蛇皮好呢?只能抓着蛇僵在原地,任凭卓洛宇用剑鞘击碎了蛇头。
「好啦,它死了,我们来吃烤蛇肉吧,蛇皮剥了处理完可以给你作剑鞘或腰带,护腕也不错……嗯,大少爷,你怎么可以把我的蛇丢出去?」
拍拍抱紧自己的人,雷鸣凤一双眼渴望的看着蛇尸飞出去的方向。
他好久没吃到烤蛇肉了啊,不毒的蛇肉根本不好吃……
「别再管那只该死的蛇了,老天……凤儿,你被咬到可真的没救了!不会武的人三息内就会毙命的!」
茫然的愣住,慢慢转动脖子侧头想去看抱紧自己的男人,但是他把自己抱得死紧,只能看着他的脖子与衣服发愣。
他是在发抖吧……在发抖……因为担心他被毒蛇咬了吗?
心头暖暖的,热热胀胀的,还有丝苦涩混杂在甜蜜里。
根本不可能告诉洛宇,那只毒蛇更怕他体内的剧毒,所以根本不敢咬他……
「嗯……我不去碰它,你别那么紧张啊,洛宇……我会乖乖待在你身边不乱跑了。」
「……」
「洛宇?」这么大的个子还爱撒娇吗?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单手抱了起来。
「你该不会是打算这样抱我上山吧?」挑高一边眉,手撑着他的肩膀,雷鸣凤的表情很是微妙。
这男人把他当孩子在宠吗?
「我再也不放心让你独自东跑西跑乱抓虫了,下次再抓只色彩斑烂的大蜘蛛给我,我一定昏倒给你看。
「……」蜘蛛又不能分给他吃,他抓回来给他瞧干嘛?
「……喂,别发呆了,快到了喔,你需要再休息一下吗?」
听见封亦麒的提醒,才注意到山顶就快到了。
只要再走几步,就可以看见那血红的身影……
「不必。」掏出怀里的药丸全部吃下,卓洛宇回答的根干脆,这样就好了,走吧。」
「可是韩七要你先别开打,一定要等他回来。」所以他刻意没让卓洛宇骑马,没开口说要用轻功带他,在山路上也让他休息了两次,死拖活拖的拖到现在,已经再也没理由了。
提到韩七,卓洛宇明显怔愣,然后摇头。
「不行,我已经让他等我够久了……」
虽然还欠韩七一个道谢与道别,但内心想见凤儿的渴望已经胜过一切。
封亦麒点头,转身离开——他已经可以确定方圆百里内真的只有血魄一人,所以就没他的事了。
待封亦麒离去,卓洛宇闭上眼,调整心情,再度睁眼,之前的温和沉稳已经从他眼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只剩下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神色
拨开遮挡视线的枝叶,绕过挡路的巨石佛像,古朴的庄严佛寺出现在眼帘,如红莲火焰般的身影就站在佛寺前的空地。
他就低着头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观察什么,任由长发被冷风吹抚在脸上,整个表情因此成了谜。
听见卓洛宇的脚步声,血魄抬头看了过来,惨白的脸上一片空茫神色,在看见卓洛宇后,露出单纯的期待与愉悦;顷刻间,又被冷讽与恨意吞投。
「来了?」
他的肤色透着诡异的青白,只有那张弧度美丽的唇依旧透着鲜血般的红艳,此时咧开一个锈人的笑,吐出的却是充满寒颤的残酷音调。
腥红的眼中,只剩下冷酷与杀意。
「正如你规定的,我来了。」
卓洛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将所有情感压回心底深处,因为他清楚知道唯有拼死一搏,才有可能走上两人曾经约定的结局。
还裹着白布的右手抽出剑,随手就将剑鞘丢到一边,现在的他无力负担这些重量。
冰冷无情的剑锋直指血魄,无情的杀意在汇聚。
「依照约定,我会杀了你。」
「如果不希望对方死却必须杀了对方,那就一起死吧……」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与过往的承诺重叠了,他能做的,只有谨守昔日的约定……仅此而已。
听见他这么说,血魄疯狂的大笑,左手挥掌击碎右手手腕上戴的,本就龟裂残破的血玉手镯,在狂烈的劲道下片片破碎,血色的碎玉混杂着鲜血落在地上。
「好啊,就让我们看看是谁杀了谁!小龙,到一边看着去,别让其他人妨碍我们。」
一道红雾窜到一旁空地,九天龙蛊啪一声的落到地上,尽责的执行起主人的命令。
艳红的身影晃了晃,眨眼间原本站立的地方只剩诡谲残影,人已经逼近卓洛宇面前……
此时,千佛山半山腰,也已经被各方好手滴水不漏的包围起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让血魄活着下山。
而千辛万苦赶到千佛山的韩七就是在这些人的指引下,成功的与柳熠扬等人会合。
「什么?已经上山了?我不是叮咛过千万要等我回来吗?」
韩七绝望的按着额头,懊恼自己还是慢了一步。
一旦开打,现在的血魄还可能冷静下来听他们说话吗?
「韩七爷,发生什么事了?」柳煜扬看看同样满头雾水的白彦海与众人,决定自己开口问清楚。
「发生什么事……事情可大了,」韩七抓抓头,一口气把他这趟离开所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现在的血魄根本无法正常思考,依照我们那边留下来的典籍记载,每个驯养『九天龙蛊』的人都会发狂致死。而你们口中的『蛊人』,正确说法应该是『人蛊』,以无数毒蛊豢养到最后会丧失所有人类的感情与思考,结果血魄同时既为蛊人又养了九天龙蛊,不发疯才怪,所以他现在做的事情很可能不是他真正想做的,只是他心底最挂念的……听得懂吗?」
韩七霹雳啪啦的力求在最短的时间把事情交代完整。可是他说得很清楚,大部分的人听得很模糊。
「……」白彦梅把目光投向柳煜扬,后者慢慢点头,正在努力吸收这个消息。
韩七说的东西很重要,但是一下子倒豆子似的哗啦哗啦洒下来,他需要点时间整理思考。
「听得懂?那我继续说……」
「成了老七,他们听得懂才怪,我什么都知道都被你说得满头雁子乱飞,已经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跟他们解释这些,知道了有个屁用。」大手一挥就把自家丢脸的小师弟扇到一边去冷静冷静,大胡子决定用更简单明了的说法来解释。
「撇去那些现在已经不重要的前因后果跟方法不谈,总之就是他现在应该快把身为人的一切忘光了,会执著要『杀』了卓洛宇『报仇』,应该只是因为他记得最刻骨铭心的感情全系在卓洛宇身上,不是真的恨到无法原谅,而是无法放下那份属于卓洛宇的感情,如果当真让卓洛宇死了,他做为人的最后凭借也没了,剩下来的是『蛊』,空有人的外表,却只有蛊的吞噬杀戮本能,到时候搭配九天龙蛊灭世,在他死前大家都得完蛋。」
别看他打扮很像体格壮硕的猎户,配上蓄了一脸北方汉子特有的大胡子怎么看都像只熊,说起话来倒是有条有理又脉络分明。
「可总不能不杀血魄吧?」一旁有人咕哝。
「要杀,也得先杀了九天龙蛊再杀,还是你想一次挑上人蛊与九天龙蛊?我保证没有三十年内力基础,一交手就毙命。」大师兄咧出一个笑容,搭配那脸胡子,让他一口白牙看起来有些森冷。
对方闭嘴了。
「而且还有个问题,」韩七又开口,「那家伙说这之中有误会,血魄恨的应该不是卓洛宇,所以一定要阻止,让他有机会告诉血魄真相,也许血魄了解真相后,会愿意配合我们。」大概吧。
这话韩七说得自己都知道很奢望,配合让他们杀了他?谁会配合啊?
这话正好落入刚下山的封亦麒耳中,马上让他皱起那两道好看的眉。
「谁说的?」
血魄该恨的不是卓洛宇?那该恨谁?
卓洛宇毫不知情,除了他们这几个跟卓洛宇谈过的人勉强可以推出个大概以外,还有谁知道隐藏在其中的是非纠葛?
而且……「真相」又是什么?
「啊,小子,你终于回来啦?你不怕毒就跟我们一道上去,必须阻止他们。」韩七拍拍额头,努力让自己冷静点。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谁跟你说的?」封亦麟先看了眼同样关注这个问题的柳煜扬一眼,确定自家师父也什么都不知道,才继续追问。
「他啊!」韩七一手往自己的爱驹身旁比了两下。
「我只看到你的马。」马会知道吗?封亦麒瞪他。
「咦?」
愣怔,一回头,他下马前还将昏迷不醒的云飞扶到树下躺好的,怎么现在……
人呢?
「老七,马背上的东西呢?」大师兄也愣了愣。
「东西?」白彦海微愣。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找什么东西?
「人头。」韩七随口回答。
……人头,谁的?
——中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