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王爷。”邢爷赶忙给雪韧使眼色,先行离去。
雪韧恍若未见,径自说:“为什么盗走绣囊?”
陵王眨眨眼,“什么?”
“那天,王爷分明也在小店中。”雪韧直视着他,“为什么要戏弄属下?”
陵王对他的无礼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意味十足地托起下巴,“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
好熟悉的话!
这不是宁——不,应该说是龙缱,他曾说过的话吗?不愧是兄弟俩,那种居高临下的架势如出一辙,不过,龙缱没有眼前少年的那股子邪气,他很淡,很静,行事慢条斯理,要让人舒服得多。
咦?他怎么会突然对比起他们?要知道蛇鼠一窝,有什么可比的?
雪韧缓缓地吐出口气,“陵王。”
“那么一个‘属下’对王爷,该用什么口气?”陵王气定神闲问。
雪韧倔强地挺直了身躯,“属下自认对王爷没有不周之处,只是求实。”
“可是,小王觉得你这是质问的口气哦。”陵王像是来了兴致,左绕右绕,就是不肯正面回答他。
雪韧怒火燃烧到极点,几次压抑下来,为了不引起更大的波动,他一撤身,“既然王爷避而不答,属下也没什么可说的。”
陵王见他要走,便上前去拦。
雪韧只想快些甩开他,免得一个控制不住,失手伤人。于是,脚踏五行方位,施展师父传给他的“履冰步”,不着痕迹地在宫里穿花绕树。
陵王武功一般,他没下过太大功夫,也就跟身边的护卫七拼八凑学了几招,当然比不上雪韧的脚法,但这个人属于狗皮膏药,始终不肯放弃纠缠,害得雪韧一路躲得晕头转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要可以藏身,都想往里进。
穿过一道拱形门,雪韧来到一座宁静雅致的宫门前,抬头一看,那匾上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万卷楼。
万卷楼?
那不是皇子们昔日读书的地方?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又听到那急促的脚步声,雪韧硬着头皮闪了进去。
脚未站稳,雪韧就被一道修长的身影吸引住目光,咦,那是……宁王?王爷何等尊贵,照礼数,万不该随随便便席地而坐,何况是坐在那个进出必跨的门槛上?太子失势,其余皇子中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是宁王和陵王,而陵王又玩心重,不成气候,那么最有可能的不就是身为宁王的他?这不该高兴才对吗?干什么摆出一副兔死狐悲的样子,难道在为太子可惜?他的脸庞仍是温文如玉,眼神却不大相同,隐约闪着一抹幽光,似乎是忧伤,又似乎是缅怀着什么。
龙缱敏感地察觉到异样,顺着声音望去,与雪韧四目相对,一时怔在那里。
“你……”
不等他们开口,追赶来的陵王也进了拱门,见龙缱坐在那里,立即扬起灿烂的笑,“四哥好兴致,怎么在这里待着?”
龙缱没动地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此刻,他的笑有种让人意乱情迷的错觉,仿佛看到了泪眼似的,又分明在他眸中找不到一丝痕迹。
也许是他的眼眸太过复杂?
雪韧一眨不眨望着他,莫名的酸楚感涌上来。
“四哥,你不是骂过我了,为什么他还揪着那件事不放?”陵王手指一点雪韧,“难道要为一个绣囊,抓我去六扇门认罪?”
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他十四爷纠缠不休,一路追到万卷楼,怎么现在变成他的错了?雪韧气得满脸通红,哼了一声,索性豁出去质问,“这就是我不能追究的原因?金枝玉叶,做什么都可以是吧!”
龙缱听出他的怒意,拍拍衣袖的微尘,走到跟前,“小兄弟,当初约好解决了国师府的事领你见十四弟,不过,牵连那么大,没抽开身。”
身份大白,他却还像初见那样温温淡淡地喊他一声“小兄弟”,熄灭了雪韧一半的火,心也不由得软了下来。
陵王扬了扬眉毛,“这是什么意思?”
“犯错道歉,天经地义。”龙缱不苟言笑,“十四弟,你要人家说我们仗势欺人吗?”
陵王不甘愿地撇嘴,“看在这话有几分理的份上,我道歉。”搔搔发丝,“四哥,我不过是看他弄湿了你的大氅,才戏弄一下他嘛,这么斤斤计较,一点意思都没有。”
看在这话有几分理的份上?一点诚意都没!
雪韧抿紧唇——他俨然忘记,此刻对面的两个人是以什么身份对他致歉,不然,他绝不会余怒未消。
龙缱摸了摸他的头发,“走吧,再不回去,菊妃娘娘又要派人找你了。”
“四哥,怎么又弄我头发?”陵王躲开他的手,“你又不是父皇,怎么也老气横秋的?”
龙缱弹了他的额头一记,“什么话,让父皇听到又要骂你。”
“骂我也好过下令废了我。”陵王吐吐舌头,见龙缱脸色大变,赶忙摆手,“我走了,这就走了,不用送我。”经过雪韧身侧时,又看了他一眼,喃喃道:“看你真是越看越眼熟,我们以前真的没有见过么?”
当然见过!雪韧愤愤地偏过头,不去看他,也不回答。
陵王摸摸脑袋,讪讪地走了。
龙缱凝视他远去的身影,不知是对雪韧说的,还是自言自语,“他还是稚气未褪的孩子。”
“他的年龄还是孩子么?”那陵王只比他小一点,无论如何都和孩子没关系吧!用孩子的名义来掩饰错,算什么男子汉?
“你似乎对我们兄弟有敌意。”龙缱直视他,“那为什么答应当六扇门的捕头?这个差事不适合你。”
“怪了,人人都说进六扇门以后吃喝不愁,只有王爷说不好。”雪韧扬起一抹讽笑,“王爷不能否认,争执由陵王引起。”“那么对我呢?”龙缱跟前一步,“你还在为那天我不让侍剑出手帮你而生气?”
“没有。”雪韧避开了他炯炯有神的眼,“这本是江湖中人的行为准则,尊贵如王爷,当然不必遵照。”
“以你的身手根本不必他帮。”龙缱低低地一叹,“进门的时候,你挥手挡回那阵北风,我便知道了。”
雪韧惊讶于他的洞察力,又一阵嗤笑,“好一个义正辞严的道理啊!”
“微服出宫,大动干戈是不大好。”龙缱双手一拢袖子,“我再次郑重请你原谅那天十四弟的所为。”
“王爷不必如此。”雪韧一向吃软不吃硬,倒有些不自在,“雪韧一个小小的捕头,承受不起。”
龙缱默默地瞅着他,眼波流动,露出一抹哀伤之色。
雪韧心里毛毛的,转身告辞,不料被他拉住手腕,然后挪至袖子——那是龙缱察觉到雪韧浑身僵硬,松开了他的手腕,转而牵住了袖子。雪韧回头的瞬间,仿佛在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一丝的孤寂?那份脆弱是属于得天独厚、意气风发的宁王么?
“先别走,陪我一下可以吗?”
“王爷,您这举动才叫做‘稚气未褪’……”雪韧举起了袖子,苦笑着说。
第3章(2)
听罢,龙缱的眼睛恢复了一片温柔一片纯净。
雪韧仍是收回袖子,但没有走开,而是静静站着——或许,这男人并非表面那么无害,总是不经意地戳到别人内心深处的要害,猝不及防;然而,当他向你请求时,你又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为什么,狠不下心拒绝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