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见他。”雪韧认真地说。
“啊?”湘湘还以为听错了,又见雪韧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好像问题很严重,她赶忙跑出去通知宁王。
等了许久不见来人,雪韧吃力地从床上下来,举步维艰地走向门边,还没有碰到门,双腿就支撑不起身躯,跌坐在地。
龙缱推门进来,恰好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想伸手却没有伸,负手到身后。
这一刻,雪韧几乎要感谢他的体贴了,有些时候,人不需要绝对的帮助,只需要一点时间,一点韧性就能做到难以企及的事。
等雪韧慢慢直起身,龙缱走过去扶住她,低低地问:“为何不在床上休息?”
“你一去不回。”刚说完,雪韧就后悔了。她这口气简直就像一个久等丈夫不归,满腹牢骚的怨妇,不是么?不由得面颊微红。
龙缱拨开她的发丝,莞尔一笑,“知道你想见我,这不回来了?”
“登徒子,无聊!”雪韧低啐,“纨绔子弟,便是没有一个好人。”
“生在帝王家,所见所闻皆非我所控制。”龙缱叹了口气,扬扬双眉,“没了纨绔气息,不是四不像了?雪韧啊,莫要让成见迷失了双眼,所见不一定为真。”
“眼见不为真,何为真?”雪韧冷笑,“这世界,看来已无可信。”
“唯心。”龙缱握住了她纤细的腕骨,贴上自己的前襟,“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雪韧急促地收回手,瞪了他一眼。
见到她孩子气的一面,龙缱的心情变得好了很多,“你好好休息,等药丸做好,我会让下人拿给你。”突然转过身,仔细地看了看雪韧,“江湖虽有风险,却比宫闱多几许放逐的自由,你这性格不论是为了什么,终究在这里待不久的,早早离开是非地罢!”
越听越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雪韧皱眉,突然想起一件事,“身为王爷,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怎么会身怀武艺?”
“我应该告诉你么?”很多事,在江湖无不可言,在宫闱却是牵一发动全身之事。
“不说就不说,本就与我无关。”雪韧一抿唇,转过微颤的娇躯,她也不明白为何要问这种隐私的事,自找没趣。
“你记得我身旁那两个贴身护卫么?”龙缱牵住她纤细的手指,柔声问。
“当然。”两个在客栈里与她刀剑相向的男人,怎么可能没印象?
“他们两人是我的同门。”龙缱淡淡道,“只是师父让师兄师弟保护我的安全。”
“你的功夫明显高于那两人。”雪韧哼了哼,“真是够偏心的师父。”
“难道你的师父不疼你么?”龙缱忍俊不禁,“伏刀侍剑是我娘家的族人,被送去学艺回来本身也要做我的护卫。”
“你不用向我解释。”富贵人家嘛,免不了视人命如草芥,这一点她很清楚。
“这不是解释,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龙缱的声音突然低沉下去,“我——不是你所想象的那般。”
雪韧气得想笑,“坏人不会说自己坏,龙缱,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你认为我是坏人吗?”龙缱也笑了,气息在她耳边吹拂,感觉到那一丝细微的颤抖不再是最初的抵触,颇为欣慰。
“别靠那么近!”雪韧懊恼地推开他,甩了甩头,“到时是死是伤,别怪我下手无情!”
“啧啧,伤没好就这么凶,等你好了,我不远远离开可如何是好?”出乎意料,龙缱真的松开了双手,定定地瞅着她,“雪韧,你不想说关于你的过去,我不勉强,只是女扮男装没有那么简单,要不让人看出破绽,自己就要丢开男女之防,你做得到么?”
“不愿别人碰,男女都一样。”她没好气地申明。
“那就好了。”他微笑道,“成为那个例外的人,我很荣幸,希望你继续坚持,如果执意要在官场混,那么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洁癖,它反而会成为护身符。”
这口气……越来越像交待后事似的……
“有你在,我始终都是在危险之中。”雪韧极力要摆脱那种奇怪的想法。
“不会。”龙缱露出一抹怪异的笑,“以后要看你自己了。”
“什么?”
不等再问,龙缱拂袖间抚过她的面颊,“姑娘的年华不值得这般消磨,记住我的话,早早离开是非地。”
雪韧再去看,龙缱人已远去。那一面,直到多年以后,雪韧记忆犹新,那种眼神、那种表情都浸染了一抹深刻的凄伤——也是过了很久,那抹凄伤的原因,她才恍然大悟。
只是当时已惘然。
“王爷,真的要这么做么?”
风雪夜幕之中,一行三人立于城郊外,持剑的男子低声询问身旁的主人。
斗笠遮住俊逸容颜,龙缱低低一笑,“怎么,舍不得京城繁华?”
侍剑飞快摇头,哈了口白雾,“不!王爷才是侍剑此生的意义,您要去哪儿,侍剑二话不说跟随就去,只是……”
龙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怕本王走了,天会塌下来?”
“属下不敢。”侍剑辞不达意,去看伏刀。
伏刀开口:“王爷,您这一走,势必宫中朝中大乱……太子被废,本就是诸多势力周旋的大好机会,难道您不想把握么?”
伏刀问得小心,龙缱岂能不知他的心思,只是抿唇淡笑,“入主东宫是各位皇子梦寐以求的事,不过嘛……本王生来不愿受制于人,照你们的调查看,太子被废的主谋竟是本王母妃,这要本王情何以堪?”
“王爷,一登九五,六亲情绝……”伏刀敛下眉眼。
“你们也希望本王成为六亲情绝的人么?”龙缱冷冷地问,“这江山,需要的不是一个多情的皇帝,这一点,想必父皇心中也很清楚。”
“王爷,雪捕头会把玉玺完好带回给圣上么?”看来,雪韧在王爷心中十分特殊,否则怎会安心以此物相托?
“用人不疑。”龙缱拂去衣袖上的雪花,“将玉玺送回到父皇那里,对雪韧没有坏处,她会一举成名,何乐不为?”
“即使如此,王爷要付出的也太多了。”侍剑有几分辛酸,“好好的尊贵之躯,从此就要流落民间——太苦。”
“心若苦涩,即使锦衣玉食也没有用。”龙缱低低叹息,“走一人,收敛尚家兄弟锋芒,值得!‘宁王’在一天,只会多一个让他们嚣张的筹码,宁王不在,便没有他们争夺的意义,朝中势力自然会重新均衡。”
“王爷不在京城,只剩下娘娘和公主……”伏刀沉思着开口,“宫中倾轧严重,没有皇子的后宫妃子——难——”
“这是本王代母妃还东宫母子的天伦!”龙缱一闭眼,拉下斗笠上的面纱,“时辰将近,准备一下,押解太子的车快要来了。”
伏刀侍剑纷纷握紧腰间的兵器。
但见从深宫大内的方向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的周围尚有两队人马左右随护,与其说是随护,枕戈相待的架势一看便是押解。
龙缱的手一挥,三人身形闪动,敏捷地融入雪色之中。
那一年,发生了两件让天朝震惊的事!
流放西域的太子在沿途遭不明身份的人马袭击,押解的朝廷人马在塞外被冲散,太子身陷流沙,客死异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