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天空中乌云压顶,气流狂乱,四野一片阴暗,只有一道道闪电或笔直或扭曲在划过天空时,才会带起一道光亮,但这光亮一点也于事无补,只是更让人有着未世的惊惧,那一连串的闷雷声,震得人五脏六腑都似要跳出身体。地上的土地在震动着,似是地心中有着什么怪物想要破土而出,树木纷纷倒蹋,有些斜倚着,有些中断了,还有一些被闪电击毁,或是倒在结界上,凭空虚浮着的,怪异无比。而小帐篷附近的水,或者该说整个南天的水,都与着天宫中的水相互呼应,时而喷起,时而回旋,时而形成宽广的水幕,倾头倾脑地盖下,四下乱溅。
眯起眼,不用仔细研究,也能很快地找到了南天宫所在之所,那里的云层最厚,那里的闪电最密,那里的灵气,冲天而起,光华直达数千里。
细细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一件长衫披上了梵的肩膀,是孤来到了梵的身后。他陪着梵看了片刻,微笑道:“至少两个金光级的打在一起,加上三个银光级的在旁胡搅,难怪事情会越闹越大了。”
梵一怔,算了算,猜道:“玄也来了?”
“如果他没来,修只怕已覆没了整个南天星了。”
梵点了点头,承认孤的话,同时,发觉震动已经停止了,明白孤已在两人周围张起了结界。
搅了搅身上的衣服,也不知是寒冷,还是为了什么。梵看着天宫中透入云霄的光华,渺渺茫茫,飘飘忽忽,突然轻声说起,声音低地有如在自语般。“孤,你知道泪死了吗?”
孤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我,从来都不觉得人命有什么重要,强存弱亡,本是常理,生与死,也并没有什么差别。所以,在人间时,很多人都骂我冷血,可是不管他们如何骂,如何哭泣,到头来,我还是一样,没有任何感觉。
你没有办法活下去,你就失去了生存的资格,这样有什么不对呢?
在我五岁时,流浪在街头,遇到一个比我更小的孩子,他也是被抛弃的孩子。他是唯一愿意接近我的人,是个总是追随在我身后的人,是,我仅能信任的人。我每次找到食品,都会分给他,到了后来,就算找不到食品,我也会将上一餐省下来的食品给了他。
可是,也是他,在数日未曾找到食品之后,他天真地接近我,再天真地捅了我一刀,而后离去。
他是株蔓藤,只要有人能给他附依,他就会靠了过去,当吸干了宿主的能量之后,他就会再寻找下一个宿主。
几年后我再见到他时,我并不恨他,我知道他与我一样,也是为环境所逼的,只是,当你不够强时,你所有的一切都会失去。只有强者,才有活下来的资格……你没有生存的资格,那我也没必要同情你了……所以,当我杀人时,我从不手软,纵使两手血腥,也是无所谓的。
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叹了口气,梵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泪死的时候,我并没有多少感觉,可是,我的脑海中总是会浮现着这一慕,只要每想一次,我的心情就会下降了点,想得越多次,我就越来越难过,整个人都要坠入了地底般的烦燥。
我知道,我不想要她死,我希望她能活下来,我想再次见到那总想勾引人的笑容,我想再次听到那总是吐不出好话的声音。
可是,人死了,就什么也没有用了。不管我再如何想,想得如何逼真,也只是冰冷的回忆,张开眼,就什么都没有了。”
“泪死了,我很难过,那以前死在我手中的人,他们虽也有着必死之道,但他们的家人就会因为他们这必死之道而不会难过了吗?他们数十年的情,会比我这一个月的情更薄吗?
他们,也会如此难过吗……
我,是否真的太残忍了……”
梵垂着头,不再开口。
好一会儿,空气一直有如凝结了般,静静的,沉沉的。
孤安静地等待着。
“我,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作对了,还是作错了,以往,我对于任何事情都一定要把所有的利害关系都想个清楚才干,这样,我才能活下去,可是,就算如此,也还是会犯错,也活得很辛苦。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想试试看,顺着自己的心意的话,感觉,会是怎么样呢,以后,我会不会后悔呢……”
梵转过身,按住孤的左臂,接着,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臂,将头埋在孤的肩窝上,轻颤着,缓慢而沉重地呼吸着。
孤举起右手,轻抚着他瘦削的肩。
“孤,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孤沉默地看着他,“只有一件事吗?”
梵抬起头,目中闪动着,是下定决心的光芒。“请你,让南天平息下来。”
“……只要是你所希望的。”温柔地微笑着,孤再重复一遍。“只要是你所希望的。”
我都会为你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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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天宫大乱,灵力转移,天宫的宫墙自不再有着阻止的作用了,孤张开光之道,下一刻,他们已出现在断流中。
远远所看的激烈,根本无法形容断流中的混乱,雷、电、冰、霜,地、水、风、火,各种法系在这里相互攻击着,防御着,七彩光芒明灭不定,毫无半丝黯淡的前兆。而空中更是雷电大作,冰霜飞舞,火借风势在呼啸着,水光却如练般缠绕着。
好不容易在一道又一道的强烈光芒中辩认出各人的身影,果然找到了玄的身影。梵皱着眉,看着孤。“这么乱,你有办法吗?”
孤摇摇头。“修受的伤还不够重,更重一点时就有办法了。”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迟疑道:“那个……大光明手印怎么结?”
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种基本手印你都忘了?!”
“太久没用了嘛……”孤小声地说了一句,马上又道:“别研究了,快说吧。”
“左右手中指,无名指与拇指成环相扣,其余二指交错互抵……好了。”
孤依言结好了手印,轻轻一动,也不见有任何灵光出现,但整个灵气场的光芒都开始黯淡了下来。原本耀眼地几乎无法看清任何一个人,此刻却已能分清身影了。
孤的双手再变,转为圣莲台手印,淡淡的烟气绕向了修,腐蚀着他的结界,缓弱着他的攻击,让他周身的光芒更形黯淡了下来。
梵目光一霎也不霎地注视着这一切,见修的灵力淡去,只当已是差不多了,却见那四灵器再起共鸣,场中风云陡变,气流都回旋在修的身畔,形成了旋涡的护卫,而后,四灵器齐齐发光,光芒在天空中转折着,又都注入了修的体内,修淡下的光芒再次耀眼闪烁,几乎比之前更为明亮。
“原来如此啊。”孤收起手印,脸色难得凝重。“在这场中打斗而散落的灵力,会被四灵器收去,然后又回到修身上。只要有四灵器在,修的灵力就无穷无尽,越打下去,他会越强的。”
此时场中诸人也见到了孤与梵,只是双方都在激烈对抗中,无法有所反应。
孤弹了弹手指,微微一笑。“那个,只好转换场地了。”
自他摊开的双手中,浮现一个游移不定的黑洞,细细小小的,但却在一霎间,覆盖了整个天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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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天之流的招牌在不远之处耀眼地流动着,底下一片沸腾之声,人群们来来往往,不断地搬着东西,要为晚上的入宫做准备。
在远离主帐篷的广场边缘,清清幽幽的箫声自小树林间响起,平缓细致地有如如夜色中蜿蜒在高山峻岭间的那一缕清浅溪流,缠绵,温和,带着泌入心肺的悠远清凉,却又有着不可抑止的淡淡伤怀。
“我,也听说了泪的事。”缓步走近的红发男子叹息着,倚在吹箫之人所坐的树枝附近,“真像她会作的事。”
梵一怔,停下箫声,也不回头,只是注视着自己手中自乐团处重新得来的玉箫,默默无语。
“你变了很多,想来她对你的影响也是不小的吧。”玄浅笑着。目光低迥。“有着水的本质,火的灵魂,风的个性的人,娇纵横蛮地难以理喻,又任性地让所有人头痛,还风骚地理直气壮,让人要指责都无从而起的家伙,会有这种下场,只怕她自个儿都不曾想到吧。
可是,她也就是这样的人,想爱就爱,想恨就恨,想要做什么,就一定要作到,绝不愿受人影响,受人束缚。所以,对于她的下场,众人反而都比她有先见的多了。”
听着有如嘲讽般的话,却因主人那黯然的语气,而凭添了几分悲凉,梵转动着玉箫,在箫光中,见到了那双不再有着戏谑的金色眸子。
“唉,说她做什么呢。”玄一弹指,轻风徐来,将他送上了树枝。“你真的要回人间界,不再回始天了吗?”
梵点点头,目光遥视着这一片秀美之至的风景,第一次开口。“天帝,确定了吗?”
玄耸耸肩。“修在死前是有吩咐,将帝位传于容,不过容在离开断流之后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说再将帝位传于仪,仪又昏迷不醒,现在南天宫再次乱成一团,都找不着主儿了。”
梵苦笑了下,想到昨日,本只当断流被送到虚无空间之后,事情该很快就搞定,没想到竟见着了振与恒,还有他们的妹妹,而修重伤之后,竟又元灵回体,恢复了意识,弄得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根据玄的破口大骂,该是那位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转轮法王所为。虽不知她为何畜意捣乱,但……让大家大伤脑筋倒也是事实。
潋想要与修同归于尽,振与恒拼命阻止,仪见到修之后,突然就昏了过去,容来不及有所反应,就见修破开断流,释放了困于其间三千年的,濛的灵魂。
当真是合家大团圆啊……
昨日那乱成一团的场面,梵已经快要想不起来了,真是太乱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昏头转向之间,什么都搞不清楚了。只怕当场所有之人也都无法搞清楚除了自己之外的事,说不定,连自己身上的事也都搞不清呢。直到后来,修自戳,将一切的恩怨情仇都一并带入了黄泉,才让事情告了个归结。
想着那一双金色的眸子,流转的光芒有别于圣的深沉,玄的易变,而是一种温温存存,清清朗朗,仔细看下,却蓄藏了千千万万秘密的,多情又似总无情的光芒,只要一个眼神,便似已诉尽了毕生的哀乐荣辱,让人心弦震动。
“修,是个怎么样的人呢?”南天所有的恩怨,都可说是由他引起的,听起来似是坏事作绝,但却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这等特殊人物,便是梵也不得不好奇起了。
“修呀~”玄叹了口气,绵绵长长。“修,是个没办法说的人。
这么多人爱他,这么多人也恨他,可是谁爱谁恨在他心里都与他无关。”
“他,是个特别的恋花人。”
‘特别的恋花人?’梵觉得很耳熟,转念一想,当日与泪谈起修时,泪曾说过,魔王轩对修的评价,就是‘特别的恋花人’,轩与玄两人不约而同地用了同一个形容词,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顺手摘了片树叶,在手中轻轻撕碎着,玄的神情似是在回想着。
“看到美丽的事物,大家想要珍惜,这是人之常情吧,就算方法有不同,也不会差太多。可是修却不同的,他的珍惜方式,就是毁灭。
没有原因的,他就是如此想着,或许是怕太喜欢的东西总是会有一天会毁灭,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他都会先将之破灭,再将之珍惜,他,或许喜欢的是那种,就算你是坏的,我也会一直喜欢的那种想法。那种,自己是多情的,是痴情的,不是无情的想法吧。
这种想法牵连到感情上去,他的表现就很容易猜得出来了。一旦他喜欢上了那个人,他就会如戏鼠猫儿般,一步一步地逼进,对着那人极好,对着那人极残,好到了无微不至,甚至愿意为了那人牺牲自己的生命,残也残到了极至,将那人的家族灭了,只要那人一个反抗,与她(他)有关联的人都会受到连累,可称之祸延九族。
他的情人,也都是他的仇人,他们在恨着他的同时,却也不由自主地受到了他那种强烈到近乎窘息的热情所吸引,无法自制地爱上了他。
可是,只要爱上他,对他而言,就失去了那种残酷的美感,也就失去了兴趣,他,要的是下个目标。然后,让这一场猫鼠再延伸到下一场去。”
梵听得很仔细,很认真,直到玄叹气着不再开口。“修的作法,不会引起民众的反弹吗?”
玄摇摇头。“你莫要小窥了修,从容的手段就可以看得出,修有的是能力,能让事情天衣无缝地进行着,他总会有着完美的借口,完美的过程,让人们上当的同时,还不得不称赞着他的英明。”苦笑着,玄又道:“四个天帝没有一个是好人,这一点你可要记着了。”
梵微一皱眉。“多谢提醒,早已刻骨铭心。”
玄看了他一眼,突地笑了起来。“你也绝不输于他们啊,我倒是多虑了。”
摇摇头,梵低下头,想着潋与潆,此刻,他才能稍有点明了她们的感情,欲爱不成,欲恨不得,可是,不管是爱是恨,是如何激烈的感情,对于这个卷走自己所有的感情的人而言,都是无关痛痒的,这种得不到重视,不管作出什么事对那人都是毫无意义的感觉,才是最令他们无法忍受的吧。
所以,他们一个个芳年早逝,所以,修在水宫中建了苦愿芳华歇……
当真是苦‘愿’芳华歇啊,这原本就是修所希望的,就是修所造成的……
仪曾说过,这世上有些事,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在这样的父亲,在这样的母亲,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们的命运,完全都不受控制了,或许,就如容所说,他们只是命运的傀儡,只是母亲掌中的木偶,只是……一群复仇的工具,可是,当他们连这一点用途也都作不到时,他们……就只能是被抛弃的棋子。
风,静静地拂过,无言;云,缓缓地飘过,无言;
草木无言,梵与玄,也无言。
“玄长老,你果然是躲到这里来了。”梵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平,满头大汗地出现在树下,无力地吼着。“南天宫都乱成一团了,两位皇子殿下都找不到了,你还有空在这里纳凉哟。再找不到人,明天的月蚀祭只有开天窗了,拜托你有一点长老的态度好不好?!”
‘叭哒’一声,差点摔下树,脸色尽墨的玄长叹道:“为什么我到哪里都会有人提醒我长老的职责呢。就不能放过我吗?……平,你不用太心急,容与仪都不是没有责任感的人,他们的事情只有他们自己才能解决,外人是解决不了的。等他们解决完了……”说到这,瞧着平不输于自己的黑脸,只好改口。“好吧,不管他们解决了没有,他们总有一个会在晚上出现的,你就放心吧。我们现在能作的,只是给他们一个沟通的机会,不用逼得这么紧。”
平的脸色稍缓了点。“长老,这是你说的,如果到时找不到两位皇子殿下呢?”
“咳咳咳~~~”玄用力干咳几声,梵分明听到他在小声嘀咕着找不到就算了,难道叫我生一个,不过这么无责任感的话,不应该出自始天长老之口,所以梵也只当自己是耳背了。
玄的表情非常庄重威严,充满慈悲。“到时,一定会有方法的。”
(玄,你当真是骗吃骗喝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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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梵与孤随着重天之流的人一同入宫,参加月蚀祭,也是三千年一度的传承祭。
当南天风暴平息之后,所有的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南天,就怕错过了这难得一见的传承祭,以及错过了下一任天帝的登基之礼,因此,此刻大街小巷人潮如涌,光之道满天飞舞,七彩缤纷,完全想像不出不久之前,这里还是有若一座死城般寂静,有的只是几欲摧灭星辰的灵力冲突。
虽已来过天宫好几次,但从正门而入,受着天宫之人的欢迎,却是第一次。梵夹杂在乐团的中间,随着人潮往前流动,对这一状态有点讽刺般地啼笑皆非感。
“梵,有没看到容呢?”大管事走了过来,显是忙得头焦额烂,一向平平板板的脸上冒了不少汗。
梵耸耸肩,不予作答。要他怎么说呢?容是天帝,或者只是重天之流的一员,就看他们两人今晚的选择了,正如玄所说的,这是任何人都插不了手的事,只是南天的家务事。
大管事抹了把汗,有些无力。“璃昨晚决定离团了,容又找不到,这样下去晚上的庆典可就难办了,这些问题小鬼,总是给我惹麻烦!”
孤靠了过来,笑咪咪地道:“大管事是能者多劳,也是不得已的,不知晚上的行程如何安排呢?”
大管事没好气地瞄了他一眼,“还没确定,不过,不外乎彻夜歌舞,以庆月蚀之典,到了天明之后,王室之人出面主祭,时间将会持继上一年。”
“一年啊……”梵咋咋舌,可以肯定不久之后自己也会成为大管事黑名单上的一员了,毕竟,自己只能参加一天罢了。
“是一年啊!”大管事的眼中闪过利芒。“所以,这是个大发利市的好机会,绝对不容许错过!!!”
梵眨眨眼,不知自己有没有错觉,从大管事眼中看到的,是不是一片$~$~$~的符海呢?
进入内宫之后,有待从各司其职,将众人引向了自己应去的地方,这天宫极为宽广,虽有无数的乐团参入,但依然可以每团各占一殿。不过这是针对可以进入内宫相庆的一流乐团而言,在外宫就停止了脚步的乐团并不包括在内,而其数量,也是更为可观。
在宫殿高处摆上重天之流的招牌后,又有待女们前来引接诸人前往表演场地先做布置。这种的事总是与梵无关,他与孤再次成了闲人。
漫步在玉石小径上,分花拂枊,避开人潮,不知不觉中,两人又来到了断流之外的那道长廊上。此刻的长廊,已不再有那金色的花纹,原本华丽的墙身,看起来也残破了些。除此之外,倒并无多大变化。
对于宫中的人而言,花纹消失,墙身残破,这只不过是点小小的变化,不值得他们多加关注,他们不会知道,在这面墙之后,曾有着无穷的哀,无穷的怨,有着绝望之人沉痛的哀号,在时光的夹缝中无望地捕捉那一缕虚幻的梦想。
也是在这墙之后,修长睡了三千年,容和仪父子相残,振与恒手足互争,水之泪散于无形,潋天后恨融碧水。
只不过是短短数日之间,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一切都是那么快,那么急,如狂涛般将众人卷入其中,任着事态一波又一波地发生,让人无心,也是无力去体会其中各人的心思。
此刻,站在墙外,看着因为失去断流之力,而显示出三千年时光所留下的刻痕的墙身,与孤说起玄所说的事,梵心中也兴起了莫名的感叹。
“潆看来是最冷静理智,超然于物外,跟在修身边最久的人,可是,就算是她,也终于有了崩溃的时候了,像她那种内敛的人,一旦动起情来,却是任何人都及不上的了,崩溃时的激烈,也是任何人都及不上的了。”
孤有些惊讶地看着梵,随之转过脸去。“的确,不能动情的人一旦动起情来,绝对是场灾难。”
梵并没有听出孤话语中的淡淡惆怅,也错过了一次捕捉孤真意的机会,但他并不知道,只是沉在自己的思绪中。
“潋是泠天后的妹妹,那她在爱上修之前,便已因家族被灭而将修恨入骨髓。可是到头来,她还是坠入了修的情爱陷阱之中,无法自拨,对她来说,这种负罪感比任何人都要深刻,因此,她的感情也比任何人都要复杂,以至让她不惜用禁术去控制修失去灵魂的肉体,将他困在水宫之中。在这样干时,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觉得有必要这么做,如果容没有出现的话,或者说仪没有出现的话,容没有为了仪而去争帝位,振或者恒顺利接位,那她就会守着修,直到自己也化为骨灰。
容的出现让她发现,自己的恨还是难平的,她在无意识中,就产生了让修与容父子相残的想法,进而产生了让南天的血统一并断绝的想法。三千年的压抑,爱与恨的无法持平,让她已经进入了疯狂的状态了,所以,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就如同密封的空间开了个洞,以着超越想像的速度,越扩越大,再也无法克制了。
将容,仪,振,恒四人同时送入断流之中,不管谁胜谁负,她都会让修解决剩下的残存者,而后,她会与修同归于尽的,修体内有着她的禁术,当她死时,修也无法活下去的,她所有的感情就都有了个着落了。”
孤安静不语,上下打量了梵好一会儿才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梵,你怎么突然对感情有了这么深刻的了解呢?说得头头是道,就好像是你自己的事。”
梵一呆,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样想着,这样认为着。或许因为我擅音律,对感情的领受力比较强一点吧?”
孤差点想翻白眼,忍了好半天,才苦笑道:“梵,不管是当局者还是旁观者,你都当得非常彻底。”
梵不悦道:“你是说我当局者时迷得彻底?!”
孤忙加上一句。“还有旁观者时清得彻底啊。”
“总不是什么好话。”梵咕哝着,不过心中另有所思,也不再与孤胡缠下去。“我一直有个问题难以解决,不知自己猜的是对是错,你来陪我想一想吧。”
“当初,杀了修的,真的是容吗?”
孤一怔,停住了抚在墙身上的手,“你为何为这么想?”
梵皱着眉。“容对仪依恋极深,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以仪的利益为重点,他或许会杀了修,但不会为了争帝位而将修的死谄陷在仪身上,将仪逼离南天。这其中大有古怪。”
“那你想到了什么?”
梵迟疑着,显然接下来的话并不好说。“容不是会吃亏的人,可是,对于这件事,他却不曾有过反驳,让人奇怪。……我想,他会这么作,是为了保护……某个人……”
见梵又沉吟着不再说话,孤想了想,轻轻笑了起来。“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了,我的想法,也是与你一样的。”
梵瞄了他一眼,又皱了下眉,“可是,我还是有疑问……还有,玄在这一场戏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好了好了,不要想太多了,小心脑袋爆炸。”孤笑着拍了拍梵的脑袋,“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要小心保护的好。”
梵微微一笑,底下右脚已狠狠踢出,孤忙经验丰富地一跳老远。这小孩有时动手快过动脑,不小心是不行的。
“就如玄所说,这是容与仪的事,你想得再多也没用,有些事情,有时知道了反而不是好事,不是吗?”再次避开梵的左脚,孤有些无奈地说着。
梵不悦地咬着下唇,“好,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仪的记忆,是不是被人簊改过?”
孤摇了摇头。“如果有,也是他本人,你不是曾经说过,仪没有正常人的反应吗,或许便是因为,过往的一切太沉重了,他在自我保护下,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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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了一个晚上的箫,梵难免因为太无聊而有些精神不足,不过,想到再过一会儿,就可以解放了,他又有些开心。
火堆雄雄地燃烧着,水波鄰鄰地袝在下方,水火同炉,看来极是怪异。每一堆火的周围,都是一个乐团,整个湖面放眼过去,一片火光,也不知有多少乐团在其中,而湖水的正中央,却是一片波光漓漓的高台,直通向天宫深处,等到火光熄灭,洪波上扬之时,将由首辅大臣与始天长老出来宣布帝位的传承,然后,就由新的天帝来主持祭祀。
有些无聊地看着周围挤得满满的贵族们,梵吹得几乎是有气无力了,再次想打哈欠时,却见到了某个人影,有点眼熟。
是平,而他身后所跟的那个人,绿发银眸,虽长得极为俊雅,却与大管事有点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平板板的紧,绝对是理智多过感情,不会感情用事的人。跟这种人打交道最麻烦了。
梵开始头大了,该不会是玄等不到两位皇子就先跑了,让自己当替死鬼吧,不过瞧着那两人绷得快断了的神情,这个可能性,大于一百!
要不要避开为上呢?这样想时,梵已经开始挪动着身体,可惜四周挤得满满的人潮们,却让他试了几次之后,有心无力地悲叹不已。
平已经开始挤开人群了,人们一开始还没有发现他身后的那个人,只是抱怨着他的无礼,等到发现时那人时,都嗡嗡窃语起了。
下台休息的团员也在梵身边一边擦着汗一边问着同伴。“喂,看到没,那个绿发的,穿着朝服的那个人,听说就是首辅大臣,你说,这个时候,他下来干嘛?”
“或许是下来找天帝的吧。”有人回了一句,大家都笑了起来了,梵唇角勉强向上一弯,实在后悔将孤留在了宫殿之中。
“也或许是被梵的乐声动了心呢。哈哈哈~~~~~”又一位同伴插了一句,众人看着梵都笑了起来。
当首辅大臣停下了脚步之时,所有的人目光都不再集中在歌舞上,而是落在他身前之人。
周围的窃窃私语更大声了。
“你,就是虚夜梵?”果然是平板到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
“好像没错。”梵站起身,暗地里比个不雅地手势,笑咪咪地点着头。
“玄答应时,你也在场?”首辅大臣的声音冷得能让人血液停止流动。
“好像也没错。”梵还是笑着,肚下却大骂玄这混蛋,居然算计自己。
“那你可知道,玄担保说,就算他找不到人,你也一定找得到。而他,现在跑去找两位皇子,至今未出现。”
梵的脸色终于有点青了。“难道陵座会相信玄的话?”
“玄的话若是能听得,只怕始天都会被他卖掉了。”陵慢条斯理地说着,似乎一点也不急。“只是,玄以你的身份为担保,又同意,一旦容与仪两人没有一个在祭祀时出现的话,帝位将传与振或恒其中的一人,所以我才放走他。”
梵没想到玄将自己出卖的这么彻底,还在背后砍了自己一刀,如果让振或恒其中一个得到帝位,那自己在南天搞了这么久,可以宣布全是白费劲了,振与恒是不可能给自己过去的敌人方便的,这一点倒是可以肯定之事。
想到这,梵再也坐不住了。“我答应陵座此事,不过,陵座也得答应我一事。”说着,他的眼睛中光芒一闪,寒气森森。
玄,是你对我不仁在先,休怪得我不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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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问梵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找到的,反正,他的确是找到了两位皇子,在一个名为逝川的地方。
逝川,逝去之川,无论顺流逆流,都是无法挽回的流川。
两位皇子眼青鼻肿,看来已打过了一架,见到众人的到来,也不惊讶。
“陵!”容站了起身。“我们的事已经解决了,现在我们回去吧。”
陵有点惊讶在此时开口的会是容,瞧了仪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了上。
难道,仪还是无法让容改变心意吗?
水之泪尾声
盛大的月蚀祭主祭之夜已过,虽然外面还是歌舞升平,热闹得紧,但帝位传承的重头戏已经过去了,人潮也不再像昨日那么多了。
一道流光闪过,一道古朴繁琐的印记附上了梵的左手,而后,消失在肌肤之下。
将手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还是什么都找不到,梵满意地笑了笑,“麻烦你了。”
“这没什么,比起我们带给你的麻烦,算不上多少。”仪淡淡地说着,脸上的神色少了些淡漠,不再像以往那般,少了生命之感。
梵微微一笑,“可是你身边还有两个麻烦的家伙,这一点我却是比不上你了。”
仪眼神一冰,扫过空空如也的帝位,还有不远处被美人们包围住了的火焰红发,空气立时下降到冰点。
梵很识相地先走开,在门口见到陵时,与他相视一笑。
梵答应陵的条件很简单,就是当玄与仪在一起时,请陵务必找来一堆美人缠住玄。
很简单,也很实用的方法呢。梵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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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路来到断流之外,果然见到墙上坐着新上任的天帝,他已经恢复了青发银眸,秀气的脸上,有着寂寞的笑容。却又比起初见之时,多了几分浩然的王者之风采。
“你要走了。”不是疑问,只是怅然。
“你躲到这里来,可知仪快气死了?”梵悠悠地说着。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何苦要我去当受气包呢。”容笑了笑,利落地跳下墙。“重天之流的人还好吗?”
“还不错,至少对你的身份还不至于吓到手脚虚软的程度。”梵简单地说着,没说出起码有一半人需要在地上找眼珠。
“只是以后回不了重天之流了。”感概一声,容也不再提起,他可没忘还有一个也回不了的家伙就在他眼前。“我与玄研究了好一会儿了,总觉得泪的事情有点古怪。”
“泪,她的事情,怎么了?!”梵一怔,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容的衣袖。
容看了一眼,笑道:“这可是你第一次主动接近我呢。”
见梵有些不耐,才道:“泪的事大家都很难过,所以想要有什么挽回的方法,潋冲破了泪的结界,固然让泪的牺牲不值,可是也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只要将泪的魂魄收集在一起,就能为她重生个身体,再次复活。可是我们在断流中找了好多遍,始终不曾找到她残存下来的魂魄。”
“找不到,为什么会找不到?”梵听得差点跳了起来。
“不知道。”容无奈地说着。“可能是灵力冲突太强,泪的魂魄承受不住而散开,也可能是在虚无空间中丢失了,反正,不管我与玄还有仪,陵找过多少遍,都无法找到一丝痕迹。”
梵放开了手,垂下头。“找不到吗?……”好一会儿,才微笑着抬起头。“这也是命运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容摇摇头。“我很惭愧。”
“没这个必要。”梵笑着,笑着,只觉有些力不从心。“我走了。”
“等——”容张口欲言,想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我送你出去好了。”
“不用了,孤就在水墙那边等我。”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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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曲终人散了,我们也该分手了吧?”黑披风的男子放下玉笙,问着身畔的银发男子。
翔优雅地施了个礼。“是的,王上,我们也该分别了。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再次会面的。”
王上笑咪咪地。“我也很期待与你再见面的一天。”
看着翔的身形缓缓隐去,王上那双银色的眸子又恢复成了金色。“要骗过他还真不容易呢。”稍稍感叹一句,又快乐地笑了起来。“不过南天现在就要进入千年的整顿期了,去了东天,又去了南天……”愉快地眨眨眼,“始天终于要乱起来了!”
自顾自地笑了片刻,才转头呼唤手下的爱将。“璃,你也该出来了。”
银披风下,金发灰眸的少年凭空跳出,吱吱咕咕地叫道:“王上,难为你还得陪着他磨了这么多天,真是好可怜,其实,只要你同意,我一定会将他踢出去的,不会让他在王上面前碍眼这么久的……”
王上知他这手下一激动起来,就不知会说上多久,忙一把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好了,反正他也不是那么碍眼……”此话一出,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头,还来不及想,就见璃大叫一声:
“啊~~~~~~王上你居然会觉得那个家伙并不碍眼,喜欢他的陪伴,你可知他是敌国的人~~~~~~~而且,你有了我这么忠心的手下,还不满足吗?我到底是哪一点满足不了你呢?请你务必要告诉我,不管是@#%-*¥……,还是*&#¥*……,只要你说得出,我一定会做得到的……”
听着璃百无禁忌的用语,王上脸皮虽厚,也是受不了了。一拂袖,落荒逃命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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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空间中,转轮法王把玩着水镜,看着这一幕一幕,笑靥如花。
“有趣多了,看来我也该出来了。”说到这,她自袖中取出一道碧莹莹的光焰,忍不住皱眉。“我也太无聊了点了,干嘛将她抢过来呢。
玄,都怪你让我没地方住了,这笔帐,我可不会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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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漆黑的宫殿中,阴冷潮湿,空气粘腻。
“先生,你找我有什么吩咐?”每一个说这句话的人,都兢兢业业,小心翼翼。
“你的兄长起了异心,你知道吗?”冰冷又湿粘的话语,让人有着百爪挠心的感觉。
下跪之人打了个寒颤,头伏得低低地,连句反驳之话也不敢开口。他知道,任何话在先生面前都是无用的。
“回答我!”
“臣……臣下知道。”
先生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也是一样的冰冷湿粘,让人完全不会有着愉快的感觉,甚至还有着更深的恐怖。
“其实,你兄长的事,我并不生气了。人,要野心才好呀。所以,我不会对他做出什么事的。”先生怪笑着。“我甚至还出手助他一臂之力,将南天的仪送到他手上去啊。只是他还不清楚就是了。”
下跪之人已是满身大汗了,他完全不清楚先生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只有野心的话,我是无所谓的,”先生止住了笑,但并没有给那人任何安慰。“但是,如果想背叛我的话,无论他躲在宇宙的哪一角,都逃不开我的手段,这点你该明白。
你的兄长或许已忘了这一点,所以我会提醒他一下的。”
下跪之人已经绝望了。他的呼吸沉重,他的心脏收缩,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请你在他面前——自杀吧。”
‘嗒’地一声,神经绷断,可是那人却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他知道,正如先生所说的,反抗是完全无益的事,甚至会连累自己的家人,臣民们……
“臣下,明白了!”
漆黑的火焰在燃烧着中,黑暗中,没有人会看到它燃烧的姿态。但是,这绝望的黑色火焰,终有一天,将席卷整个始天,将万物一同融入,燃烧……
始天的风云,再次起了变化,谁也不知道这股风将吹向了何处……
第三部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