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医院披着死亡的外衣。
孩子趴在传染病房的窗前,伤心低泣,难过地望着疼痛难忍的妈咪,大颗大颗的泪水滚下红红的小脸蛋。
“我要妈咪活下去,我要妈咪好起来……妈咪……爹地……”
她原本被关在隔壁病房确诊,边哭边咳,哭累了,也停止了咳嗽。医生不放心,继续将她隔离。趁没人时,她偷偷跑了出来,趴在妈咪病房外,看见妈咪难受地躺在病床上咳嗽,她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妈咪……妈咪……”她伸出小手,不断拍打着玻璃窗,想推开它,也想引起妈咪的注意。
她不明白,为什么爹地要离开她们,为什么妈咪会那么痛苦,为什么穆先生不来救她们……
一道修长的身影悄然立在她身后。
小人儿突然停止了动作,她缓缓转过身,抬起小脑袋,睁大湿漉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小嘴张成了小小的“O”,刚好可以塞进一个鹌鹑蛋。
淡紫光雾迷蒙了来人的五官,唯有那双紫眸,清晰地映入娃娃的眼中。
“你是穆先生吗?”湿润的眸子天真无邪,期待中交织着信任和疑惑,“你是来救妈咪的吗?”
“是的。”他微笑颔首,单膝跪在地上,轻轻地向她伸出手……
法法屏住呼吸,像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胆怯,却最终放大了胆子,伸出了自己的小手,去轻触他的指尖。炙热、温柔、有力……就像爹地的手一样。这个发现,让忧伤的小脸蛋悄然绽放出光彩。
“妈咪不会有事了,是吗?”
“是的,妈咪很快就会好起来。”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重量,似乎害怕吓着了孩子。
“大家都会好起来吗?”
“是的,所有人都会好起来。”紫眸漾着浓浓的怜爱,“你有什么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谢谢你!穆先生!”孩子甜甜地道谢,小手从他的指尖游移到他的掌心,“你可以将爹地找回来吗?”
他轻轻收拢手掌,将那双小小的、嫩嫩的手儿握在手中。
“爹地有其他事情要做,不过他很快就回来,因为他爱你和妈咪,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
“我也爱爹地。”娃娃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不由自主地倚向他,“爹地每晚都有讲你的故事给我听哦。你可以抱抱我吗?”穆带着无比的柔情,把她的小身体搂在自己温暖的怀中。
“好好闻,就像爹地一样。”法法用脸儿摩挲他的脖颈,还抬起小手,试图抹去他脸上的紫光。
穆站起身,温柔地握住她挥舞的小手,放在唇边亲吻,带着父亲的爱意。
这是他心爱的女儿,她是多么的弱小,透明的皮肤下,粉红色的血管中流着他的血。她不仅继承了他的力量、他的身份,更重要的,她的存在,延续了他对“她”的眷恋。
小家伙轻轻地眨着眼,好奇地看着他的动作。爹地也很喜欢亲吻她的小手耶。
病房里,冷寂、冰凉。
狄米丝躺在病床上,每隔三十秒就咳嗽一次,咳嗽声犹如从心脏深处挤压出来的。沉重的喘息、刺鼻的血腥,从空气中蔓延开来。
死神的召唤,缠绵而悠长,渗入骨髓。
医生一筹莫展,束手无策。延长生命的时限,缓解她的疼痛,是他们唯一给予的帮助。
弥留状态,她回想自己的人生……笑过哭过,爱过恨过,成功失败,执着放弃……主持正义、人道救援,甚至是被迫嫁人,对所做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件事情,她没有后悔,只是愧疚、遗憾和不甘。愧对父母,遗憾无缘再见穆先生,不甘嫁给穆恩那个无耻的男人。
对于割舍不下的亲情,除了家人,还有法法。她爱这个孩子,爱到灵魂里去,没有道理。
痛苦夺去了她的意识,在遥远又朦胧的地方,她似乎听到小天使般可爱的嗓音在呼唤着什么,冰冷的手,传来一点温暖。
她艰难睁眼,对上一双与她相似的大眼睛,那是属于孩子的天真纯洁的眼睛,湿湿的、红红的,充满了担忧,“妈咪,你要快点好起来。”
猛然一阵咳嗽,狄米丝惊醒过来,神情惶恐。
“出……咳咳咳出……”惊惧的嗓音被剧烈的咳嗽和痛苦剥夺。
“别担心,孩子不会受感染。”一道很温柔的嗓音,穿透她空茫的脑海,清晰可闻。而周围的空气,也仿佛温暖起来。
是谁?这是谁的声音?
温柔、宁静……只一瞬,她惊恐的神色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睹妻子的痛苦,穆的心像被利刃剜开似的痛,紫眸蒙上了一层薄雾,他伏下身,温柔地托起她的头,让她软绵绵地靠在他怀中。
“是我,穆。”他低首,在心中呼唤她的名字。
一阵令人昏眩的剧痛过后,狄米丝掀开眼睑,那个瞬间,她的思维停止了转动。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双眼睛——高贵的紫,深邃、神秘、淡然、温和……一切都与记忆里契合。
“穆……穆先生……”这一声急切而温情的呼唤,竟如此悠远。
双目蒙上一层水雾,她的神情由惊呆化为显而易见的激动。
她在等他,她已经等他很久了。
在艰难的时候,是他给了她勇气,在她绝望的一刹那,让她暗淡的眸子燃烧起希望的火焰。现在,他终于来了。高贵的紫眸,温和的笑容……七年未见,感觉那么遥远,又那么熟悉!
“妈咪,穆先生来救我们了,你很快就会没事了,爹地很快就会回来的。”小法法忽闪着清澈的眸子,温顺地用头轻轻摩擦她的脖子。
穆轻柔地握着她的左手。她的手指纤长、冰冷,细致的皮肤下,青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别担心,我会治好你的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触到他修长而温暖的手,狄米丝感到有一股奇异的力量贯注到她全身——安抚的、温暖的力量,仿佛他那强大至极的生命力。
“谢……谢……”她张了张唇,努力挤出声音,热泪盈眶,激动得无法自已。如果身体允许,她已经屈膝跪下。但现在,她只能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听着稳健的心跳,如此真实的感觉,让她相信,这不是幻觉,却美得像是一场梦。
“想看星光吗?”他轻轻地问。
她屏息以待。
紫眸涌现更深的柔情,抬手间,星屑倾泻而出,仿佛有着生命,在空中飞舞,泛起柔和的光泽,洒向天使般可爱的孩子,洒向苍白却依然美丽的女子,洒向高贵的紫发男人,洒向这充满柔情的天地……
孩子渐渐睡去了。
女子合上眼睛,泪悄然滑落,嘴角浮出微笑,恍如得到幸福一般。
穆低下头,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在她冰凉、柔软的唇瓣上,印上了他深深的吻。
这是一幅隽永的画卷,一扇敞开的窗口,一个完整的家。
嘉米尔冰原,是生命的禁区。
穆将妻子的血液注入自己体内。
无数白光自界面射出,化成密实的光墙,从身体扫描而过。几乎同一瞬间,水晶墙分析出血液成分,并描绘出他的基因图谱,详细地揭示出他一生的秘密。
神秘病毒在他体内蠢蠢欲动,开始攻击他的免疫系统。这些影像与数据,在同一时间传输到盖洛博士的实验室。
数分钟后,他单手捂着嘴,气管涌上一股血腥味,开始剧烈咳嗽。
他拭去嘴边的血,深呼吸,紧缩全身肌肉,拼命忍耐。汗水从额角、鼻尖沁出,沿着脸颊滑落下来。紧蹙的浓眉下,流露出难以遮掩的痛苦……
曾经,他对自己的力量深信不疑。但现在,他只能依靠信念来克服神秘病毒和异基因造成的痛苦。
不能放弃,不能倒下,除了忍耐,他别无选择。
受异基因的影响,神秘病毒的攻击力增强。五脏六腑在胸腹内翻转、互相纠缠,难以名状地痛。
拼命地深呼吸,他想调整气息,却无法摆脱燃烧血液吞噬灵肉似的痛楚。
痛苦,让他失去了时间概念。
仿佛过了一个漫长世纪,也许只是一个小时,神秘病毒的攻势减弱,他终于在十七号染色体上,找到抑制这种病毒的基因。
他的基因,是经过了无数次的分离重组,才出现的完美基因。找到控制基因,就可以通过提取、复制,然后注射到患者身上。
修长的躯体,无力地倒在冰层上,痛楚剧烈到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短暂地休克了几秒。
体内的病毒被吞噬,但异基因的扩散范围却加大了。
他用双手支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可是浑身的疼痛让他耗尽了力量,胸部刚刚离开地面,就又重重地摔下去。他捂着剧痛的胸口,狂呕了一口血。
精神和力量正一丝丝地从体内游走,但是,他不能就这样死去。他答应过女儿,一定会赶回去;他答应过妻子,一年后签离婚证书……多么希望,她永远是他的妻。
他心爱的宝贝们,让他萌发了对这个世间的眷恋……不再洒脱,不再超然……
他闭上眼睛,在心底呼唤着爱人的名字。
我的爱啊……等你醒过来,一切的灾难和痛苦都过去了……
皮肤浸透了月光,苍白,冰凉。身体流走了最后一丝力量,他渐渐闭上眼睛,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十二月的伦城,白雾凄迷,寒风刺骨。
狄米丝走出机场,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如同伦城的冬天,她的内心积压着一片阴冷的伤感。
深深吸了一口潮湿而寒冷的空气,她走入雨中。
一袭黑色大衣,搭配围巾和手套,塑造出修长、冷艳的冬季美女,成为潮湿、阴冷的伦城街头的一道迷人风景。
狄米丝在黑色雨伞下的脸,齿白唇红,肌肤如雪,一头柔软黑亮的长发,在雨雾中翻飞出美丽的弧形。
灰白色的雾气中,她拦下一部TAXI,坐了进去。
TAXI启动,融入车流中。
她侧首,望向车窗,却对一闪而过的建筑物视而不见,深邃的眼睛里,有暮雾一样的东西,不真实地弥漫着。
结婚、嘉米尔瘟疫、医院、感染、痛苦……
睁开双眼,天亮了,世界不再痛苦呻吟,不再恐惧死亡。撒督派来的权威人士制止了瘟疫,挽救了上千条生命。世人欢呼,感谢穆先生消除了病毒,感谢撒督集团治愈了病人。
醒来后,不见穆恩,无论是嘉米尔,还是港市,都不见他的踪影,只有小法法守在身边,兴奋地告诉她,穆先生来了,还救了她。
那温暖的怀抱,温柔的声音,美丽的星光,安抚的力量……这一切,都不是梦吗?
耳畔中,隐约听见了那轻若柔风的嗓音:别担心,我会治好你的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如果是梦,为什么孩子所言和她所见完全一样?
如果是真,为什么治好他们的却是撒督的医生?
理不清心中的疑问,有种强烈的感觉,促使她来伦城寻找答案。
是梦是真,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穆先生和撒督究竟是什么关系?他是否曾经停留在伦城?如今在哪里?
这些问题,或许有个人可以给她答案。他就是医疗界的权威、制止这场瘟疫的功臣、撒督集团的长老——盖洛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