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终于泪痕未干的在雷亚成的床上睡去,陈庭介揉揉疲累的眼睛,走出房间,看到餐厅桌上摆着两份早餐,雷亚成静静的坐在桌旁。
「你买的?」
「嗯。你饿了吧?」
陈庭介坐到桌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见雷亚成不动,只是发呆,便催促他吃,却见他眼角湿湿的。
陈庭介慌了,说真的,认识那么久,他没见他哭过。
「你怎么啦?拜托你,我昨晚哄她已经很累了,你别也……」
「没有。我只是想到很多事情,突然觉得很……」雷亚成粗鲁的按按眼角,拿起食物大口吃了起来。
「想到什么?」
「我想到……想到很多很多。想到你以前做的事、我做的事,还有我现在依然没有长进而做的事……」雷亚成语气中有着无尽的后悔。
听到他这样说,陈庭介着实惊讶。
「长进?」
「我真的觉得自己可笑透了。」雷亚成露出苦笑,用手遮着自己的脸。「我当初和贞雅交往,我真是下定决心从此再也不像以前那样……」
这句话让陈庭介动摇,他尽量冷静的说:
「为什么?因为你很爱她?所以要好好对她?那你昨晚为什么又……」
「不!不是!」雷亚成愤怒的说:「全是因为你!因为遇上你,我怕自己对你的感情,也怕你当年的疯狂,所以当我遇见她时,我告诉过自己,要好好对她,若我曾经能那样爱上你,那么我也能爱上她。」
「然后……」陈庭介苍白着脸说:「你发觉,你没爱上,甚至一直觉得少了些什么,一些热情已经消失了,用尽各种办法都找不回来,你怀疑自己再也不能爱人了,直到……」我又遇见你。陈庭介停下,看着雷亚成,后者直盯着他。
「对,就是这样。你知道?」
陈庭介拼命摇头。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种疯狂的恋爱可以烧灼人心,一旦尝过,你害怕它,但又不自觉的对往后的每一场恋爱都追求它。
「你也是这样吗?」
雷亚成问。这句话让陈庭介神经质的笑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看了多久心理医生,就为了把你赶出我的心里?我谈了那么多次恋爱,每一次我都觉得无聊,只因为我没有热情。我的热情都对你用光了。」
「那我呢!?我以为我可以就这样过下去了,但又遇见你,我才发现这一场依然不是恋爱!」
两人对看着,直到发觉彼此的对话只是在像对方抱怨,根本对现状毫无帮助之后,便颓丧的停了嘴。
「结果,我们以前根本不应该谈恋爱。以前觉得那没什么,谁知道竟然会影响往后自己对恋爱的态度。」
陈庭介放下三明治,郁闷的说。
「你还在吃安眠药吗?」雷亚成看着他,陈庭介摇头。
「对身体不好,尽量不吃。」
「为什么需要安眠药?」
「晚上会哭醒,因为你不要我了。」
「……对不起。」
雷亚成道歉,陈庭介依然继续摇头。
「别对我道歉,我的事过去了,你该向贞雅道歉,让她释然。」
两人相对无言,直到陈庭介想起昨天雷亚成要自己留下时说的话。
「你昨天原来打算跟我说什么?」
雷亚成愣住,昨天原想问他「有没有可能复合」,但他昨天没有考虑清楚,他们要复合,可是过往的问题却没有解决,陈庭介依然有强烈的占有欲,而自己又不知是否会再变心,明知就是爱对方,但为什么就是无法一心一意的以爱对方呢?
「没什么。现在说的话,感觉很没神经。」
陈庭介嗯了一声,他大概可以猜出电亚成原来想说什么。
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呻吟,雷亚成站起来走进房内,陈庭介知道他要去安抚她。于是他悄悄的拿起自己的东西,带上门走了。
***
割腕的话,妳以为受伤害的人会是谁?
陈庭介坐在早班捷运上,此时没什么人,车厢宽敞,他下意识的摸着自己手腕上的伤疤。
因为当初割得不重,痕迹早已随着时间慢慢淡去,现在剩下的只是自己依然敏感的以为那里有一道疤罢了。
他扪心自问,如果,他现在遇到雷亚成,他们现在相爱,若雷亚成拋弃他,他会自杀吗?
答案是「不会」。
他不再那么冲动了。
那么,如果雷亚成现在和他相爱,他会不会出轨?他本来是对自己发誓要好好的爱薛贞雅的不是吗?以前的他绝对不会说这种话,所以他也变了。
但是他不能代替雷亚成做出回答。
就算两人都成熟了,会谈一场不一样的恋爱,但是……他怕啊!
人心理上的变化,没人可以看见,没有东西可以做证据,叫他怎么相信?
陈庭介感到一阵晕眩,紧紧的闭上双眼,压下那种想哭的感觉。
***
雷亚成持续有打电话给他,大约一星期一遍。
但两人先前曾再度出现的亲昵感又被两人押回箱底,不许这种感觉出现一分一毫,
「她怎么样了?」
知道陈庭介在问薛贞雅,雷亚成回答。
「我一直跟她沟通,不停的沟通……」
「那她有好过一点吗?」
雷亚成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比刚开始好,但我还是不太放心。」
「以后怎么办?」
不需要主词,但雷亚成还是了解他指的是自己的感情生活。两人都有默契,尽管明知伸出手就可以再度和对方在一起,但两人都缺乏那份勇气,宁愿像缩头乌龟似的装作不变对方。
「看看啰!我马上就要回纽约了。美国那么大,人那么多,总会被我碰上爱的人。」
「加油。」
陈庭介怅然,要回美国了?才见不到几次面哪!
「你呢?」
「那位林小姐不错,我爸很喜欢,而且娶了她后,两家公司的生意往来会更紧密吧!」陈庭介刻意用开朗的语气说。
两人为这些话又沉默了一阵。
「总之,保重。」
「保重。」
「我回美国后,会寄E-mail给你,每天别忘了打开信箱收收看。」
「好。」
「还有,上次做的稀饭,真的不太好吃,你要小心哪!现在老婆也都要求男人要会做饭……」
「等你先会做再来要求我吧!」陈庭介刺回去,两人都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11号早上的飞机,有空来送我吗?」
「我要上班。」
「好吧……再见。」
「……再见。」
陈庭介挂上电话,公司可以请假,但他不想请。
送了又如何?不会改变什么。
***
雷亚成越来越受欢迎了。
陈庭介走到书店,把这个月的时尚杂志买齐,在路上就开始翻起来,然后把有雷亚成的地方折真做记号,回去只要剪下来就好,他不喜欢收集整本杂志,实在太占空间。
这次的杂志中甚至有一本是大爆雷亚成的绯闻,是最近两个月传出的,对方是个金发模特儿。不知这次是不是他的真命天子?
陈庭介盖上杂志,收进纸袋,进入路旁的咖啡厅,林悦芳正在等他,他总算记住她的名字了。
「你来晚了。」林小姐双手交叠在膝上,笑着说。
「抱歉。」
「去书店买书了?你真认真,难怪爸爸直称赞你。」
陈庭介连忙把袋口封得更紧些,免得让这位大小姐知道他买的是跟事业一点关系都没有的时尚杂志。
咖啡厅的对面是一家大型服装店,这一季的新广告挂布从四楼挂到二楼,引人注目。
雷亚成俊美的脸就在挂布正中央,对每个人散发魅力,身旁搂着他的正是这次和他传绯闻的金发美女。
「这张挂布真引人注意,是不是?」发现陈庭介眼睛一直看着对面的广告,林小姐搭着说了句话。
「啊……是啊!」
「我也满喜欢这位模特儿,叫雷……什么的?」
「雷亚成。」
林小姐瞄了他一眼,欣然答道:
「我对这些人名老记不清,真是。对了,我们该去电影院了。」她指手表要他注意时间,陈庭介连忙站起身拿帐单付帐。
两人走进电影院看了一场让陈庭介几乎睡着的艺术片,出来之后,又到了一家林小姐很喜欢,但陈庭介总吃不惯的法国餐厅,菜上来后,林小姐不停的说刚刚那部电影的手法多新颖、导演多有才华,陈庭介只能在假装餐巾掉的时候偷偷打个呵欠。
假装恋爱,好累。
在送林小姐回家后,陈庭介几乎想要当场在马路上就睡了起来,但他还是撑到家,一进门就打开计算机,开始收信。
他脱下西装外套,用衣架挂好,又解开领带,此时计算机发出收到信件的声音,他连忙坐到桌前点来看
是雷亚成的来信,内容描述现在拍摄。志封面的南太平洋小岛风光,以及和金发美女的恋情进展。
最后一句话让陈庭介笑了出来,而且伴随了一阵心安。
「看来,她依然不是我的真命天子。」
最后,还问了他和林悦旁的感情发展。
陈庭介动手回信。
林悦芳不错,极有气质、落落大方,只是,老爱逼我看我受不了的艺术片……哦!也不能算她逼我,谁叫我一开始就说错兴趣了。我不喜欢吃法国菜,也不喜欢艺术片,但是,我会尽量再去适应看看。
按下传送,陈庭介便走进浴室,冲洗一身疲累
离上次见到雷亚成,又已经半年了。
他也快回来了吧?陈庭介算起日子,回来之后便可以和他吃吃饭,朋友嘛!
***
陈庭介很少回老家,自从当完兵后,他就选择自己在外赁屋而居。但每隔几个月总要回去看看。
走进老家独门独院的宽敞院子,陈庭介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每次回去便是被长辈亲戚逼婚,好象二十七岁不结婚是个罪恶似的。
事业未成,何以家为,这种回答法只会换来父亲更加不悦的反应罢了。
坐在家中的客厅里,对面的爸爸气势越益惊人。
「你什么时候会和悦芳结婚?」
偶尔回家一次,陈庭介便被父亲逼着说出结婚日期。
「得看悦芳哪!」陈庭介老是这样推托着。才半年,人家女孩子也不会安心嫁的。
「你每次都推呀推,推到不行了就分手,我看你根本是不想结婚吧?」父亲怀疑的问。
「怎么会?悦芳答应,我自然答应。」
陈庭介很顺的推搪,谁知父亲突然说:
「悦芳最近对她爸爸说她有点想结婚了。既然如此,我就再去问看看是不是真的,反正,你以悦芳为主吧?」
陈庭介傻了眼,才半年耶?这女孩真的敢嫁?他甚至连在她面前叫她的名字都没有过。
「林带广身子不好,想让女儿尽早出嫁这一点,我能理解。你二十七了,也该娶妻。」
陈庭介想反驳,但无奈自己刚刚才什么都推到林悦芳身上,这下连理由都找不到。
晚上和林悦芳吃饭时,陈庭介鼓起勇气间地对这件事的看法,她居然回答。
「是啊!是我这样对爸爸说的。」
「妳觉得……我们相处得不错吗?」
林悦芳笑着说:「不错啊!要不然我怎么会想嫁给你?」
陈庭介吃了一晚饭,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吃了些什么。
交往当初的目的就是这个,结婚生子,但真正要遇到的时候,却很痛苦。
他们的兴趣不同、话不投机,陈庭介对她只有客气,这样可以结婚吗?
可是若要说到爱,陈庭介又不敢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那他究竟要什么?
***
过了几天后,雷亚成总算又结束了长长的工作期,返回台湾,这时已是仲夏七月。
雷亚成才下飞机,就看到大多数人早已穿著艳丽的夏装,和上次来时那种灰蒙蒙的景象完全不同。
出了海关后,薛贞雅迎了上来。
「这次工作如何?」
「很舒服啊!不过,防晒没做好,被那边的太阳晒脱皮了。」
看到薛贞雅满足的跟在他身旁,雷亚成无法开口提醒她他们早就分手了。
不是分手一句话就可以把整个情况都改变的,嘴上说着分手,但实质上没做到的话,又有什么意义?
贞雅自己也明白,只是,他们既然不触及这样的话题,只是偶尔见见面,总有一天,感情会淡忘吧!
「妳呢?」
「我的工作?还好啦!最近接了一系列的平面广告,真好,至少有一阵子不愁没工作了。」贞雅笑笑的,和雷亚成一起坐上出租车,返回台北。
回到台北的公寓,雷亚成拨了个电话给陈庭介,嘟了几声之后,陈庭介熟悉的声音,让他露出笑容。
「我回来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在饭店,正在和人吃饭。」陈庭介的周围声音吵杂,雷亚成几乎都快听不清楚他的声音。
「还在工作?今天是假日耶?」
雷亚成看日历,上面明白标示着今天是周日。
「啊……不是啦,不是工作……」
「约会?」
「也不算……」
雷亚成有些不耐烦和紧张,陈庭介有必要这样支吾吗?
「那到底是什么?」
陈庭介沉默了会,低声说:
「现在不方便。看你哪时有空,出来儿个面吧!我到时再跟你说,好吗?」说完就挂了电话。
此时薛贞雅刚从卧室走出来,她正在帮雷亚成整理行李。她手上正拿着他的衣贞雅走近他身边,看着他的脸色。
「怎么了?刚刚跟谁说电话?」
「没有。」雷亚成阴晴不定的变换表情,看到贞雅手上拿的衣服,他拿过来,说道:
「这我自己处理就可以了。妳也很累了吧?回去休息吧!」
「我还好啊!」薛贞雅微笑的把衣服又拿回手里。
「可是,妳老待在我身边,男朋友呢?不会说话吗?」
薛贞雅紧咬下唇。
「我还没有男朋友。」
雷亚成看了她一眼,犹豫的说:
「那……我帮妳介绍?」
薛贞雅倏地站起来,把衣服放在沙发上,拿起自己的皮包。
「不需要,满多人在追我的。这些衣服,你就自己弄一弄吧!上面有标示该怎么处理。」
她大踏步走到门前,又转过头看了雷亚成一眼。
「你不需要这样赶我。我只是因为是朋友才来看看你,早就对你没兴趣了!」
她碰的关上门,彷佛把所有的怨气都出在这扇门上。
***
陈庭介挂上电话之后,又回到刚刚离开的宴席上。
「对不起,突然有公事。」
「客户吗?」林悦芳的父亲林带广说。
「对。」陈庭介露出谦卑的笑容。
林带广愉快的跟自己妻子说:
「我就说这孩子不错吧?连假日都不忘工作。」
「可是以后也这样,我岂不是很寂寞?」林悦芳开玩笑的说,大家都一起笑了出来。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啊?已经跟对方的父母见过了,这样下去,婚期一定也会顺水推舟的订下来。
陈庭介越想越害怕,尤其是准岳父母拿出几家著名婚纱店的名片、糕饼店的广告、银楼的珠宝款式,他必须压不想冲出去的冲动,努力的一样样拿起来看。
「什么时候订婚?」
「爸,我们还没决定啦!你太急了,叫我们出来,就为了拿这些给我们看?」
林悦若将资料整理好,推回父母手里,让陈庭介松了口气。
是啊!没必要这么急吧?
总算结束这一场鸿门宴,送走林悦芳的父母后,陈庭介站在饭店门口,觉得那种压力依然没有消减。
林悦芳看着陈庭介的侧脸,刚开始见面他还挺开朗的,但最近却越来越忧郁。问他什么他也不说,从来不吐露自己的心事,遇到自己的时候,都强摆着笑脸。
「庭介。」
「嗯?」
「你真的想跟我结婚吗?如果不想,要快说哦!」
林悦芳看不出喜怒的问了这句话,让陈庭介忍不住怀疑起她的动机,是在试探吗?
「为什么这样问?」
「看起来好象是我这边一头热。而且你老问我是不是真的想结婚,我反问一次也不为过吧?怎样?想不想?」
如果现在说不想,然后提分手,会不会怎么样?
陈庭介抓着自己的西装衣角,不再犹豫,打算不顾后果的说了。
但是,如果说了之后,对方反问他:妳不爱我,那你爱谁?
那时他该怎么说?
林悦芳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彷佛也猜到了一些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