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爬了一下自己的发,烦躁不已,转身砰的一声甩门离开家。
在他离开后,她低身捡起纸片,哽咽难语。
表达自己为何这么做的意义真的好难,她的话语无法抵达对方的心,而她也难以用言语完整形容自己的感受。
不只如此,她看明白彼此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缝,那是感情的裂缝,深深地将他们隔出一条无法互相理解的距离。
整整一个礼拜,孙美人天天拿出离婚协议书,而田正欉应付的手段就是不予理会,但或许是终于无法忍受,在冷战的第八天,他成全了她,找来律师见证,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名盖章,载她去户政机关办理离婚登记。
从户政事务所走出来,将新的身分证收到皮包里,她的身分从田太太变回了孙小姐。
虽然这是她要的,但她的心仍然绞痛得难受。
她跟在他身后走向停车格,待会他要载她回家把行李搬出来。
她不知道他为何突然答应离婚,但也不敢开口问个仔细,来这里的路上他几乎全程保持沉默,就算偶有施舍眼神给她,目光也是深沉难测的,兴许仍无法理解她的决定吧。
她蠕动了下唇瓣,想在即将分别前对心爱的男人讲最后一句话,但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没意义,只能默默地上了他的车。
一小时后到了家,她将衣物放进行李箱,其他一些物品放进纸箱,在这时,他仍然绅士,没让她拿重物,主动将她的行李搬到后车箱。
离开两人充满回忆的屋子时,她有些依依不舍,不过她命令自己不要回头看那扇门。
这个结局很好,今后,她不孕的事情不会为难到他,也不会为难了自己,所以没什么好遗憾的……
在他坐进驾驶座后,她犹豫了下,选择打开后座车门。
她已经没有资格坐在他身边了。
他透过车内后视镜瞄了眼坐进后座的她,没有多话,将车开上路。
车子越开越远,她的眼泪就像关不紧的水龙头掉个不停,但她不想让他发现,克制啜泣的声音,低头默默擦着眼泪。
她没发现,他不知何时将眼神再次放在后视镜上,凝望着偷偷啜泣的她,深邃的眼眸有一丝柔软。
到了目的地后,他下车替她将行李搬进茶行内,她跟在他身后,在店里帮忙的孙安国看到他们进门,叹了口气,「你回来了,我叫一下你爸。」
孙安国走进内室,一会儿,孙永在冷着一张脸走出来。
早就从亲家的电话得知他们今天离婚的孙永在心情极糟,扫了他们一眼后,对田正欉没什么温度地道:「美人的事情我很抱歉,亲家那边,我会再亲自登门道歉。」
有耳朵的人都知道他说的抱歉是什么,孙美人觉得丢脸而浑身轻颤,低头将手按上自己的腹部。
因为自己的缺陷和主动离异,爸爸居然自觉有责任要道歉……
结婚从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家的事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爸,我想您误会了。」田正欉突然说道。
孙美人如扇的眼睫抬起,凤眸怔怔地望着他,而孙永在拧眉,沉肃地问:「误会什么?」
田正欉转头面对孙美人,「我答应和你离婚的原因,你不问吗?」
她傻傻地盯着他,半晌,才哑着嗓顺着他的意问:「……为什么?」
他露出微微的笑意,此时的他和平常宠爱她的他无异,温柔得让人如沐春风。
「我想开了,如果你喘不过气,这场婚姻让你觉得压力很大,那我们就分开吧。我知道一年多来我们相处的状况不是很好,你奔波医院也累了,我能做的,就是顺从你的心愿按下暂停键,让我们之间回到结婚前那纯粹的模样,你能做回你自己,放下所有重担自在呼吸,远离所有难过的因素,但是,美人,这不是结束,我会等你,一直等你,直到你回心转意,愿意让我再次牵起你的手,继续走后半辈子的人生。」
他从外套口袋拿出和他平掌手上戴的不同,而是结婚时戴的传家男戒,续道:「所以,这只戒指就继续放我这吧,你结婚那晚对我说过,这枚传家的戒指有让人幸福的魔法,我们并不是不被戒指祝福,波折只是短暂的考验,只要你希望,只要你继续相信我们之间的爱,戒指会继续守护我们,我会一心一意地等你允许我再次当回你老公的那天,延续被暂停的幸福。」
她唇瓣颤抖,既感动又不敢相信,泪花在眼眶打转,「孩子的事呢……」
他温柔地凝睇着她,「傻瓜,不是你生的孩子,我谁也不要。」
下一刻,她冲进他怀里大哭。
在她以为两人无法互相理解的时候,他却说离婚的原因是因为包容她,叫她如何不激动落泪。
他叹了口气,珍惜地紧搂着痛哭的她,「你丧失了继续和我在一起的勇气,我就等你拿回勇气,但,请让我天天用手机和你聊天,也请让我常常来看你,我对你的依恋很深,无法没有你,你不会拒绝的,对吧?」
「嗯!」她在他怀中哽咽点头。
他眼神柔情似水,轻轻在他额头一吻,「我爱你,美人。」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不已,「我也……我也爱你……」
他无奈一笑,脸上满是怜惜,大掌拍抚她的背,「别再哭了。」
一旁的孙永在看着这一幕,眼底的深沉没有退去,什么话也没说的转身回房间焙茶。
孙安国跟了进去,对他依然冷冽的脸色困惑不解,「哥,这不是很好吗?他们不是真的感情破碎,你该高兴的。」
孙永在一声不吭的将炉子上的茶笼拿下来翻茶,空气里的火味混着茶叶香,格外浓郁。
「哥?」孙安国不太放心地看着自家大哥。
良久,孙永在才低沉开口,「对方的妈妈已经在电话里说了,会叫儿子再娶。」
孙安国楞了下,结巴道:「可是、可是那是田家人单方面的意愿,侄女婿他不会这么做的……」
孙永在面色有些扭曲,冷笑了一声,「就跟我没想到他们会离婚一样,任何事情,都不要说得太早。」
「哥……」孙安国想安慰他,但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让我一个人冷静吧。」他哑声道,「刚才我说的事,不要告诉美人。」
「嗯……」孙安国叹了口气,走出去前,看了一眼哥哥的背影。他总是这样,默默背起一切事情,却什么都不说。
在弟弟的脚步声远去后,孙永在突然发怒踹翻木炭袋,扫落柜子上的一些工具,他倚着墙瘫坐在地上,垂着头好一会儿,滴落几滴不愿让人看见的泪水。
「阿颜……我辜负你的托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孙美人觉得家里的气氛和以前不同了,爸爸和她之间多了股说不上来的沉重,他待在房间焙茶的时间变多了,有时候一天下来和她讲没五句话,她觉得,爸爸似乎很不愿意面对她,连吃她煮的饭时,也很少正眼看他。
她很不愿多想其中的原因,但有一次,她听到他和一名熟客聊天,客人笑说家里有个离婚的女儿,得养女儿一辈子了。爸爸大发雷霆,吼了一句,「再丢脸都不关你的事!闭上你的嘴!」
客人吓了一跳,连忙说他是无心的,只是开个玩笑,要爸爸别放在心上。
但她默默地将那句话搁在心底。丢脸……原来爸爸是这样看待她的。
她本想回到茶行帮忙,但是过了两年半多,经营方式已经改变,由于父亲烘焙量减少,加上客户有减无增,由叔叔和堂哥直接开车送货,只有当地的熟客才会直接上门拿茶兼聊天,所以有没有她顾店没有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