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对他行了个礼,请求道:「请大王准我的侍女伴行。」
「准!」军须靡很干脆。
她也不纠缠,再行一礼。「谢大王。」
跟随两女走出毡房,解忧看到夜幕已降临。
草原上的篝火,仿佛星星般四处闪烁,歌声在各个篝火堆间传递。
「公主!」冯嫽从毡房附近跑来,后面跟着芷芙。
看见她们,解忧淡淡地说:「走吧,我们去祭拜细君。」
然而她并没能走开,因为等待着她和大王的酒宴正要开始。
一排形似匈奴高背鞍的木几,整齐地放置在草地上,已有不少人坐在那里,其中有她熟悉的贵族、长老和法师,也有相识的牧民,可是没有翁归靡。
他到哪里去了?解忧焦虑地捜寻他,却见满脸笑容的山南翕侯走过来,手捧马奶对她说:「祝右夫人健康平安!」
随即,所有人都手捧酒碗站起身,对她高喊:「祝右夫人!」
解忧发现自己笑了。是的,再也没有什么比受到这样的祝福,更値得她高兴。
她大步走过去,从送马奶的奴婢手中接过一碗马奶酒,高举过顶,用乌孙语大声说:「感谢上苍赐予我们群山、河流和草原,让我们的牛羊骏马茁壮成长;感谢你们赐予我珍贵的友谊和奶酒,让我的心不会孤独、让我干渴的喉咙得到滋润。祈愿我们汉乌两国的子民,永世和平友好,永无战争!」
在人们的欢呼声中,她按照乌孙人敬酒的习俗,一仰头,将整碗酒飮尽。
她喜欢马奶酒,微酸辛辣的酒液滑下喉咙,令人微醺,却浑身暖洋洋的,所有的失望和郁闷都能随之消散。因此第一碗之后,她犹嫌不够,一连飮了三碗,才被侍女以烤肉、面饼取代。
她的祝酒词和豪爽之举,令热情奔放的乌孙人十分欣赏,人们以独特的方式欢庆赞美、载歌载舞。
阿肯唱道,今夜的狂欢属于美丽的大汉公主,通宵的篝火只为她一人点燃。
解忧很诧异,直到看见有人将盛满美酒的皮囊,和装满肉食的托盘送入乌孙王的毡房时,她才明白,今夜她的夫君不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与左夫人狂欢的重要性,远胜过对她的相迎。
解忧与大家同欢,心却被痛苦和焦虑一点一滴侵蚀。
失去翁归靡,却换不来乌孙王的喜爱;失去乌孙王,则会危及汉乌联盟。
她该如何履行她的和亲使命?
眼前仿佛有层迷雾,可她不甘心被迷雾困住!站起身,解忧对围在她身边的汉朝使者们大声说:「来吧,我的乐师一起来,让我们今夜尽情狂欢!」
说完,她拉起山南翕侯,跟随阿肯的歌声跳起了舞。
陪嫁的汉宫乐师们拨弦鼓瑟,与乌孙的角声、胡琴混合成美妙的乐曲,人们在激昂的乐声中飮酒狂欢、纵情歌舞。
当天边出现第一抹晨光时,激烈的赛马会开始了。
这次,解忧主动要求参加比赛,因为参赛者必须捕到一件猎物,因此她让芷芙取来常惠送给她的弓箭,准备好好过把瘾。
她的参与引来了更多参赛者,因为人人都想与天鹅公主并辔竞技,一展本领。
最终,解忧在「火焰」的助威下夺得第二名;如果不是因为她缺乏「叼羊」技巧,无法从马背上直接取猎物而必须下马,她定是第一名。
她精湛的骑射能力,令所有第一次见她骑马的人大开眼界。
最后是放鹰比赛,此时太阳早已升起,湛蓝的天空中看不到一丝杂色云彩。乌孙人不仅善骑马,还擅长捕猎。
捕猎离不开猎鹰,所以驯鹰和放鹰,都是乌孙人的特殊技艺。
放鹰前,所有猎物被重新送回草原上,然后由放鹰者将刚刚驯服的猎鹰放出,让它们将猎物找回来,以此检验驯鹰的成果。
解忧没有放过鹰,很想试试,可当她打算伸手接鹰时,一只从身后探来的大手却挡住了她。「公主不可!」
「为什么?」她不满地问,猛然回头,望入翁归靡布满血丝的眼。
翁归靡指指其他人。「你看他们,每人都是放鹰高手,但仍需要做防护。」
解忧刚才只想到放鹰好玩,没注意细节,此刻经他指点,才看到其他人大多在手臂或手掌上绑了皮革套子,让猎鹰站在其上,再抓住鹰脚上的细绳。
「我想——」她刚要说话,放鹰开始了。
一个男人率先扯掉蒙住鹰眼的布,将手臂往上一举,被困多日的鹰,立刻伸颈缩胸,扑着巨大的翅膀飞了出去,转眼间就用锋利的脚爪,抓回一只黄羊。
「我也要放!」见放鹰过程迅速而刺激,鹰看起来也很听话,解忧急切地说。
有人想给她鹰,但翁归靡坚决反对。「不行,大鹰不是小鸟,鹰凶猛好斗又非常机敏,驯服它不容易,放飞它更难。为了让它捕猎,第一次放飞的鹰是饥饿的,因此它的脾气很暴戾,甚至会粗鲁地伤害放鹰人。」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似的,有两只被拆除眼罩的鹰不飞向天空,却转而攻击放鹰者;它们沉重的翅膀搧起一阵大风,愤怒的叫声也很可怕。
解忧心惊地看着拚命躲避的放鹰者双手抱头,却还是被鹰爪抓破了手臂、撕烂了帽子。
混乱中,翁归靡忽然跑过去,徒手抓住那愤怒的猎鹰,将它快速地「摔」向天空;而好斗的鹰一飞向蓝天,便自动展开了翅膀,凶猛地向猎物扑去。
翁归靡检视那个被鹰啄得皮破血流的放鹰人的手臂,取下他手中的绳头。
解忧顿时明白了,放出去的鹰,之所以会回到放鹰者手中,是因为它们脚上的细绳,有一头始终被放鹰者紧紧抓着。
看着翁归靡熟练地将放出去的鹰收回,解忧相信他定是驯鹰好手。
不久,翁归靡回到她身边,指着在天空盘旋的猎鹰说:「放鹰光有勇气不够,还需要技巧,否则猎鹰会啄瞎你的双眼、咬断你的手指。」
这次解忧没再坚持,因为她知道他是对的,她驾驭不了那狂猛的飞禽。
第6章(1)
当年细君嫁给乌孙王时,因住不习惯毡房,便命她带来的工匠,为她修造汉宫府邸,并以南来北往的候鸟命名「飞雁宫」,以示她的思乡之情。
上午走进宫殿时,解忧并没有好好看过它,因为那时她的心情很糟。
翁归靡在放鹰刚结束、乌孙王出现时就离开了她,尽职地陪在他的国王身边。
而她不仅看到她的夫君、地位崇高的乌孙王,携着他的匈奴夫人高坐赛台上,还看到了两人之间,那个三四岁的男孩。
国王为这次比赛的赢者赐物封赏,却完全漠视她的存在,令她感到十分羞辱。
偏偏在那时,热心的牧民告诉她,那个孩子是桓宁公主为国王所生的,今年三岁,虽然还没有被立为太子,但大家已经认定三岁的泥靡就是太子,因为国王只有这一个儿子。
看着那个瘦弱却活泼顽皮的男孩,解忧不禁想起为了生孩子而死去的堂姊。
再看看盛气凌人地高坐在国王身边,睥睨众人的桓宁,她不平、痛苦地默问苍天:为何同样是生孩子,年龄更大的匈奴公主活得好好的,年轻的细君,却那样凄惨死了?
带着深深的失落感,解忧回到飞雁宫,简单盥洗后,倒头就睡。
本以为心情不佳的自己很难入睡,没想到身子才躺上柔软的床,她便沉入了梦乡,而睡着后的她十分快乐,因为梦中有翁归靡相伴。
可惜她睡得很短,不知什么原因,她突然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