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穆子捷误会了,笑话她道:“才进宫门就吓破胆了?”
“奴婢……”紫芍连忙低头,“奴婢只是觉得宫门庄严,有些发怵。”
“别这么紧张,”穆子捷道:“咱们不过是来给淑妃娘娘送个生辰礼物,送完便走。淑妃娘娘宫里冷清,规矩没有多大,人也和气。”
“公子这次倒是勤快,主动替大公子跑腿,真是难得。”紫芍微笑道。
“不是你说的吗,叫我到宫里找个靠山,就算一时找不着,多跑跑腿也好。”穆子捷莞尔。
“难得公子如此听奴婢的建言,”她道:“说不定见着淑妃娘娘,她一时欢喜,记住了公子,改日便在皇上面前替公子美言了。”
“你这丫头还真天真,”他无奈摇头,“看来你真是从乡下来的,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紫芍眨眨眼睛。
“这位淑妃娘娘可不怎么得宠,”穆子捷解释道:“她出身低微,本来封个婕妤已是极限,但她生的夏和公主一年前去崎国和亲,不幸身亡,皇上怜她孤苦,便特例封为淑妃。”
“哦,”紫芍不解,“可是奴婢听闻,淑妃娘娘在宫里能与皇后比肩……”
“这是哪个戏文上乱传的?”他皱眉,“又是你们这些市井小民在胡言。我知道百姓们都喜欢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况且皇后娘娘势力强大,孤苦无依的淑妃拿什么跟她比肩呢?”
“或许……皇上心里特别疼爱淑妃?”她侧着脑袋道。
“又作白日梦了是不是?”他道:“皇上要是真疼爱她,早就封她为妃了,还要等到她失去女儿才下旨?”
“那么……公子觉得,侯爷疼爱姨娘吗?”紫芍问。
“什么?”穆子捷一怔,“好端端的,怎么扯到我娘头上来了?”
“侯爷不过是碍着夫人,不便对姨娘亲近,这些年来他可只纳了姨娘这个妾。那日我去送樱桃,看侯爷那神情与语气,对姨娘在意得很,怨不得夫人会嫉妒呢。”紫芍看向他,“同样的道理,会不会皇上待淑妃娘娘也是如此?”
穆子捷无言,思忖了好一阵子才道:“你这丫头说的也有道理。”
“所以啊,公子您常到宫里走走,多给淑妃娘娘请安,总是有好处的。”她勾起唇角,“没准儿就撞大运了。”
“撞你的头!”穆子捷用扇子敲了一记她的额间,笑道:“好吧,那就试试运气。”
其实宫里的情形,谁能比紫芍明瞭呢?她自幼在宫里上学,与夏和公主是挚交,皇上对宋淑妃是否宠爱,她一清二楚。正因为皇上心爱淑妃,表面上才故意冷着淑妃,提防皇后嫉妒暗害,不过皇上对淑妃唯一所出的夏和公主,那是宠上了天,从前夏和公主的骄纵无人能敌,就算是先皇后所出的大公主,闻遂公主,在夏和公主面前也黯淡不已。
皇上和淑妃的感情,与定远侯、冉姨娘之间颇为相似,只不过这穆子捷可远没有当年夏和公主那般风光。
车舆停稳,正是在宋淑妃的宫前,早有宫人去通传。
“穆公子,”一个掌事尚宫前来迎接穆子捷,“娘娘晨起,刚用完膳,公子请随奴婢在偏殿等候。”
紫芍跟着穆子捷在偏殿待了好一会儿,才见打扮好的宋淑妃出来见他。
她果然是病了一场,气色大不如从前,不过如今到底封妃了,衣着较昔日华丽气派不少,气度也展现出来。
“参见淑妃娘娘。”穆子捷领着紫芍叩头施礼。
“起来说话,”宋淑妃道:“听闻是定远侯的二公子?本宫深居多年,朝中许多贵胄都不太认得,二公子不要介怀。”
“娘娘说哪里的话,在下惶恐。”穆子捷又施了一礼。
“难得定远侯府还记得本宫的生辰,”宋淑妃笑道:“说来,这个生日连本宫自己都没打算操办呢。”
“娘娘大病初癒,宫里安静,本来应该由在下的母亲与长兄一并前来,又怕吵着娘娘,便单派了在下过来。”他表情恭敬,“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这话说得委婉,其实是穆夫人与穆子晏心中瞧不起宋淑妃,根本不想前来,所以这趟跑腿的差事才落到穆子捷身上。若换皇后生辰,他们肯定早就飞过来了。
宋淑妃想来也料到了这缘故,浅笑道:“二公子此话差矣,本宫这生日,定远侯府是头一个来向本宫祝贺的,再怎么样也比别人上心了。”
看来朝中贵胄皆觉得宋淑妃很不得宠,如今她唯一的女儿夏和公主又死了,更没必要来讨好她。
他诚挚地道:“娘娘,在下想不出来该送什么才好,这天下有的,想必娘娘宫里都有,未必稀罕,因此在下绘了一幅画,想送给娘娘当生辰礼物。”
“你亲手画的?”宋淑妃惊喜不已,“好,好,本宫就喜欢看你们这些孩子画的丹青,快呈上来让本宫瞧瞧。”
穆子捷向紫芍点了点头,她上前打开了手中捧的锦盒。
画卷在案前展开,宋淑妃脸上的神情由初时的好奇变成震撼,最后化为久久的凝滞,好半晌她才颤声道:“这是、这是……夏和?”
“对,这是在下依着对夏和公主的记忆仔细画的。”穆子捷答道。
紫芍看了也怔在原地,画中那宫装少女风华绝代,好似昔日的夏和公主迎面而来,真想不到穆子捷还有如此唯妙唯肖的画功。
“你……”宋淑妃含着泪对他道:“怎么你见过夏和?”
“娘娘有所不知,少时在下曾在御学堂中念过几天书。”他道:“便是那时见到了夏和公主。”
“你也在御学堂上过学?”宋淑妃颇为意外。
“只有几天而已,都怪在下太顽劣,被太傅赶了出去。”穆子捷答道。
他竟来过御学堂!紫芍蹙眉思索,自己居然对他毫无印象。
对了,初见时她不是看他眼熟吗?或许就是从前在御学堂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因为印象不深,匆忙一瞥,再加上岁月洗涤,所以几乎没有印象。
“难为你了,”宋淑妃对他生出好感,“只见过夏和几次就能将她画得如此逼真,宫里画师的功力还不及你一半。人人都说定远侯文武全才,想不到养出的公子也是这般出众。”
“娘娘过奖,在下愧不敢当。”他连忙道。
“本宫若干年来收到的生辰礼物虽不少,却远不及这一份,”她道:“这画像也算暂缓了本宫对夏和的思念之苦。二公子,本宫该想想要如何答谢你才是。”
穆子捷谦虚地道:“娘娘千万别这么说——”
紫芍深知宋淑妃鲜少与朝中贵胄打交道,她也很少夸奖与感激某一个人,她此刻对穆子捷这般说,绝非客套话。
棋开得胜,他们这一步显然是走对了。
出了宫门,穆子捷忽然对紫芍道:“丫头,你与车夫先回府吧。”
这小子果然不老实,才办了趟不错的差事,便又想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紫芍本不打算多管闲事,但现在他的前途也关系着她的复仇大计,她不得不管。
她清咳两声,斟酌着开口,“公子……今日还是回家用晚膳吧,想必姨娘也在家里等着。您难得进宫,姨娘肯定想听听宫里的事。”
穆子捷听完一怔,“怎么,我有说过不回家用膳吗?”
“公子平常出门一去就是大半日,有时候彻夜不归,”她怀疑地看着他,“今日能赶得回来用晚膳吗?”
“你这丫头想歪了,”他终于明白了她言下之意,笑道:“我又没打算去青楼,你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