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这么说,我倒非找个时间去瞧瞧不可了。”
母子俩聊得意犹未尽,闻巽的叔父们却在这节骨眼带着家中大小过来了。
三个叔父都住在同个宅子里,可几房早在闻巽的祖父过世后,个个想骑到蒋氏头上取而代之,蒋氏这么强焊的人,哪可能低头,破罐子破摔,一番大吵后由家族长老调停,闻家一分为四,各自为政,孩子们也分房序齿,但是架不住大房老大、老二一个在六部做事,头上还顶着辅国公的爵位,一个是布政使,还有一个管着家族庶务,这样的人脉,哪一房子弟没有需要用着的时候?
只要没分家,不管大嫂和几房的感情如何,他们都还是辅国公府的主子,若分家了,就难说了。
有时候,名头带来的好处,可是银子买不到的。
至于当年和大嫂的不对盘,谁家没有牙齿咬到舌头的时候?因此每年团圆夜在自己家里吃过饭,便大张旗鼓,扶老携幼的赶过来凑热闹了。
蒋氏再不耐烦这三个小叔子,但也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叫他们不要来。
闻巽看着母亲神色沉了下来,只好撩起袍子,起身迎了过去。
人生似乎就是这样,有许多事情,再不悦、再不喜,该来的总是会来。
日子如流水般的过去了,转眼就是四年。
如今的纂儿就要满十二岁了,女童稚憨之气渐渐褪去,窈窕少女的模样已有了雏形。
不过少女之路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正在长身体的她,上个月来了癸水,头一次来月事,喜婶知道后,临时用干净的碎棉布做成长条状的袋子,就像小枕头般给她应急,告诉她用过之后用清水加明矾清洗,可以重复使用。
她悲摧的拿着那小枕头,穿越过来,挨打受饿她都能忍,可这个年代没有卫生棉条,她的大姨妈要怎么熬?
难怪古代的女人都不太出远门,好朋友来了,只能躺在床上或是一直坐着,哪里都去不了。
值得安慰的是,起码她用的不是传说中的草木灰月信带,那谨无论心理读有多强大,来自现代的她就是接受不了,跨不过去那个坎。
想想好险,穿越后的她要不是受人庇荫,住进了国公府这金字塔顶端,若是在孟家村那赤贫的地方长大,恐怕也只能选择草木灰度过漫长的人生岁月。
谢谢闻巽,谢谢她的巽哥哥……好吧,虽然因为这个感谢他有点奇怪,不过巽哥哥真的是她的贵人,要是没有他,她这穿越之路怕是更崎岖曲折。
说起闻巽,她又许久不见他了,这几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一年没几个月在家,每次好不容易回来了,没多久事情又来,没打过几个照面又得出门去了。
其实纂儿真的觉得他有点可怜,他也才几岁,却做得比一头牛还要累,反观他那两个兄长,不只能天天在家里享受亲情温暖,起码一顿热饭菜不会少,他却得到处奔波劳碌,就算下人不会少伺候他,但是能跟家人的噱寒问暖相比吗?对于闻巽商贾的身分,她压根不会像这时代的人一样看轻,哪个行业只要不偷不抢,正正当当都是好的,倘若这世界只有高官显爵,那人们怎么活下去?
再说,他向来是个有主张的人,他要不愿意的事,谁又能勉强得了他?
像这种事,在脑袋里过一过就好,这些年她除了在老夫人跟前服侍,跟着龚先生上课,还拜了流火大叔为师,锻炼身体,当然她还有花树要照顾……诸凡种种,好不容易当那些女人的道德规范告一段落后,她额手称庆以为可以脱离苦海了,哪里知道老夫人压根没打算放过她,后边还有琴棋书画和女红等着她。
她内心里泪流成海。
她不禁要问,老夫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上心,是想把她教育成一个十八般武艺齐全的女子,好替她争光吗?
君不见,现代那些高龄剩女都是高学历、里外一把抓的女强人?偏偏孤寡终老的也是这些人。
当然啦,在现代,女人也不是非要踏入婚姻不可,只要钱财能自主,一个人想过什么日子没有?
所以,她这四年,文的武的,双管齐下,让她几乎脱了层皮。
她除了学习、学习还是学习,学无止境,什么悠闲的富贵人家女子生活,闲来扑流萤、荡秋千,偶尔参加个聚会,悲秋伤春一下……屁啦!就差没有悬梁刺股,她过得比在现代要参加大学考试还辛苦。
不过,也托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勤奋苦练武术,她这些年连个小风寒都没有,健康得她都要以为自己不是人了。
她如今的身量已经比进府时整整了高了一个半的头,容貌也长开了,身上的土气尽去,有时揽镜自照,长得还不难看就是。
另外,今年开春,闻家大房的大小姐闻采黛开始在相看对象,不过听说京中老门老户,还能与国公府平起平坐的大家世族中,没几个和她年纪相当的人选,相看得并不顺利。
闻采黛也不过十四岁,在现代还是个国中生,却已经要谈婚论嫁,纂儿不敢苟同,不过那又如何,常常来她院子小坐的闻昀瑶告诉她,当事人每天喜上眉梢,整天窝在佟氏的房里看画像。
好吧,婚姻这种事,你情我愿才是最重要的,她一个外人就算认为这么早议亲是在残害国家幼苗,但她的意见并不重要。
她在国公府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心,若硬要说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就是这些年她没什么大笔进帐,只能靠着培育出来的兰花和构思出来的盆景赚钱,能攒的银子真不多,离她理想中的存款还很远。
在这里,衣食无虞,女儿家需要的那些胭脂花粉她还用不着,珠花缎带钗饰有闻巽无限量供应,至于打赏下人,她就拿月例应付,不过那二两银子还真不够使,偶尔还得从私房里掏一点出来贴补。
妥妥的吃卯粮。
银子一点一点的掏出去,她心慌啊,但是没办法,她出不去这国公府大门,想办点什么事,不管是卖花还是盆景,都要人帮忙,她总不能里里外外都喊小忠,手上没有得用的人真困扰。
她好想买农田,种更多的树苗,雕塑出更多的椅子来,她还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园艺铺子……梦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她也知道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缺人手,少银两,一切都免谈!
比较能安慰她的是那些从竹屋移植过来的树椅子,再过一年就能收成了,这是第一批,数来数去只有五十把,可是也够振奋人心的了,未来的每一年都会有进帐,太幸福了!
后续还有打磨和干燥要做,一刻都不能松懈,她告诉自己不要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你缺人手,为什么不说,我不是告诉你有事去找一元吗?可见我跟你说的话都被你当成了耳边风。”
一双绣双蝠的织金男鞋正往她这里走来,纱罗的直裰,那声音……她愣了一下,随即三步并成两步的冲了过去。
“巽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闻巽拦住像小炮仗似的纂儿,摸着她小小的肩头,嗯,他上回出门至今,有长大了点。
“纂儿快到巽哥哥胸口了,等你下次再回来,我就会长到你肩膀了。”手势不断的比来比去,表情生动异常,眉眼都洋溢着青春少女的气息。
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对着他笑,嫩黄色的襦衣,浅绿长裙,用鹅黄的发带挽着双鬟髻,以前那个骨瘦如柴的小丫头,如今已出落得跟朵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