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雨夜冷得几分刺骨,哪怕雨势渐缓,浑身湿透的她不禁打颤起来,失血中的爷又怎受得住?
天色昏暗,她只能摸索感受他的伤口,确定那儿是不是还持续出血,突地摸到他的背上像是被树枝插入……她颤着手摸索,猜想应该是坠谷时,摩擦过山壁上横生的树,一路缓冲到谷底,才庆幸地捡回一命。
命是捡回来了,伤口要是不处理,恐怕性命垂危。
但她该怎么做?这树枝可以拔出吗?拔出之后会不会流出更多的血?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身上没有火折子,就算有怕也被雨水打湿了,无法升火,取不了暖,他的体温冰冷得吓人,教她不知所措地猛掉泪。
多愚蠢啊,打她重生以来,她只记得被欺凌的那一段,打与他重逢以后,她只有满心的恨,却忘了人世无常,忘了珍惜。
重来的人生,她有再一次的机会可以爱他,她却傻得放弃,因为恐惧而狂奔,最后失足累及了他……她到底在做什么?
「对不起……爷,都是我连累了你……」她不禁哭伏在他身上。
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绝对不会原谅自己,不管去哪,她定要与他同行。
「……丫儿?」
听见他微弱的声音,于丫儿喜出望外地抬眼,瞧他真张开了眼,眼泪不禁掉得更凶。「爷……」太好了,醒得来算是好事。
周奉言直睇着她半晌,探手抹去她的泪。「不哭……有我在,谁都欺不了你。」
「我……」哪有人欺她?是她欺他较多吧。
他的温柔让她更愧疚更后悔,气恼自己不曾好好待他。
「不,我已经都把他们给杀了,不怕。」
豆大的泪水还挂在眼眶,于丫儿却是一头雾水地想不通。「杀了谁?」难道他知道当初是三皇子逼死了她?
「当然是那些村民。」他轻扬笑弧,仿佛为自己完成一桩心愿而满足。
于丫儿呐呐地说不出话。村民?他指的是东西江村的村民吗?「为什么?」害死她的并不是他们啊。
「谁要那些村民杀了你……」
「爷,不是啊,他们……」
周奉言突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要是我早一步到就好了,你就不会被他们用乱石砸死……但不怕,我可以让人生重来,伤你的,我一个都不饶……我会好好地保护你,不怕。」
于丫儿在他怀里瞪大眼,思绪纷乱厘不清。乱石砸死?他说的到底是谁?她不记得发生过那些事,东西江村的村民和她少有往来,没道理他们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他是误解了什么,还是把她当成了谁?
「丫儿,何时再为我画一张画像?」他在她耳边喃问。「何时再对我撒娇?」
「嗄?」
「还是……再写封信给我?告诉我,你想我……」
于丫儿直瞅着他,开始怀疑他是因为失血或失温而造成了混乱,因为她不会作画,更不曾写信,在他口中的丫儿到底是谁?
他看着她,黑暗之中,那双眼如清泉般有流光闪动着,但是他的笑容太过虚无,他的瞳仁是失焦的……
「爷,你不要吓我。」他说的到底是谁?是因为伤得太严重,所以开始胡言乱语了吗?
「如果我早知道我们会有这样的结果……我宁可不相识……」他搂着她的力道逐渐变小,双手垂落。
「爷?」她从他身旁爬起,不住地轻拍他的颊,他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于丫儿心急如焚,想着他没头没尾的胡言乱语,抚着逐渐冰冷的躯体,胡乱地抹去满脸的泪,双手撑着泥地,朝外头爬去,放声喊着,「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有没有人?」
回应她的只有树梢间的沙沙声和渐小的雨声。
「来人啊……救救我家的爷!谁呀……救救我家的爷……」在泥泞里爬着的她声泪倶下地喊着,不管喉头的痛楚,一声喊过一声,明知可能徒劳无功,可这却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谁能救救她心爱的男人,她愿意拿魂魄交换……
「于姑娘?」
就在她筋疲力尽,趴伏在泥泞里时,听见远处细微的回应,她猛地抬眼,尖声喊着,「拾哥!快来呀!快救救爷,快呀!」
如果魂魄可以交易,她愿意拿魂魄交换他的安好,真的。
第5章(1)
在周奉言随于丫儿坠崖后,适巧燕奇临和周呈晔上永春岭,得知此事立刻调兵遣将,哪怕雨势再大,也要翻遍谷底搜寻。
只是,拾藏的速度比他们还快,在听见于丫儿微弱的回应后,找到了他们,将人送回周府。
皇上得知此事,立刻派了三名御医过府诊治。周奉言身上多处外伤,还有内伤,大雨让他高烧不退,连烧了三天才稳定了病情。
而于丫儿摔断了左脚踝,伤后又连连拖动左脚,御医判断哪怕骨头接上后,她也是注定要跛脚了,更糟的是风邪入侵,高烧退了又烧,几次清醒又咳得吐血而昏迷。
不过几天折腾,于丫儿狠狠地瘦了一圈,脸色更是青白得教人胆颤心惊,硬是灌了药,她又吐了满地,教照料她的双叶和舞叶束手无策。
「姊……对不起……」她虚弱地道着歉,躺在舞叶的腿上。
「我怪罪了吗?对不起什么。」舞叶压根不在意裙摆和鞋上都是她吐出的汤药,只要别再吐血就好。「倒是你,想个法子把药喝下去,否则病怎么会好。」
御医说了,她的烧要是再不退,恐怕元气大虚,邪入血中,后果不堪设想……偏偏爷也伤着,这事大伙瞒着,没人敢说。
「爷呢?」她虚弱问着。
「爷没事了,三天前烧就退了,哪像你现在还虚着呢。」舞叶轻抚着她的额,那额上的热度教她头皮发麻,随即朝收拾一地狼籍的双叶使了个眼色,双叶便打算立刻再煎一帖药。
两人以眼神达成共识,再煎好的药用灌的也要灌下去。
岂料,双叶一开门,便狠狠地楞住,低喊着,「爷怎么来了?御医不是说了不能走动的吗?」
御医说了,从爷背上清出的碎屑和树枝,数目多得吓人,有不少还是用刀刮肉才取下的,整个背部几乎血肉模糊,为了收伤快,御医特别吩咐必须趴在床上静养个十来日。
可才多久啊,六天而已,爷就下床了。
「丫儿呢?」周奉言面无血色地问,拾藏在旁扶着他,戚行跟随在后,以防不时之需。
「刚醒呢,喝了药又吐了。」双叶赶忙让开,伸手要搀另一只手,他却收了手。
「再熬一帖药,挖一匙胶饴。」他虚弱地让拾藏扶进屋内。
双叶失落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手,随即又道:「爷,御医说了,这药不宜加糖,会让药效减半呢。」
「她要是喝不下,连减半的药效都没有,再者,胶饴不是要你加入药中,是要你挖一匙,待会让她舔着解苦的。」
「我知道「,这就去。」
周奉言连应声的气力都没有,走到屏风旁已经气喘吁吁,然一见瘦了一大圈的于丫儿,他拂开拾藏的搀扶,踉跄着脚步走到床边。
「爷……」于丫儿本是疲累地闭眼,但感觉舞叶震动了下,一张眼就见周奉言已来到床边,不禁朝他伸出手。
周奉言赶忙握住她的手,在床畔坐下。「丫儿,怎么烫得很?」他虽是心喜她的主动靠近,却又担忧她的病情。
「你呢?大夫怎么说?你能下床走动了吗?疼不疼啊?」
她连珠炮般的询问,教周奉言有些受宠若惊,意外她在坠崖之后,对他的态度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