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骖忻忍着气还是依礼跪下参拜,口气里可满满的都是怨怒。
“哦,原来是皇兄?倒是难得,不知道皇兄有什么事情急成这样?”骖聿仿佛才发现骖忻一样,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目光又在随后进来跪下的宁骋远身上转了转,又收回放在了手中的书上。
“臣也没有其他事情,只是想问问陛下为什么要给宁将军选这样一门亲事?”
“这好象和皇兄你没有什么关系吧?”
骖聿放下手中的书,冷淡的看向骖忻,
“况且,宁将军就在旁边,若是有什么不满,我想他自己张着嘴,不须劳烦皇兄你吧,既然宁将军都没有异议,皇兄你,不觉得自己有点越俎代庖了吗?”
“骖聿,你不用再说这些个废话,你是什么意思,我明白,远也明白。”骖忻猛的站起身子,直视着骖聿,唇角浮出一丝冷笑,
“今天,我挑明和你说,当年的事情是我决定的,你威胁到了我的地位,所以我让远诬陷你谋反。成者为王,你现在手握大权,自然可以对我们生杀予夺,我不在乎,也早就准备好了。有什么气,有什么罪名,我认了,我担着,你想报复,冲着我来好了,远只是受我指示,你何必为难他。”
“不是的,陛下,当年是我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和安王他没有关系的。”宁骋远听的骖忻如此痛快的,心里大急,赶紧出声为他辩白。
“好个情深意重的将军和王爷啊?朕真是羡慕你们之间的情分。”
骖忻和宁骋远彼此间的回护让骖聿的目光瞬间冷如冰雪,利如刀锋。他缓缓直起身子,
“为了宁将军,皇兄你这罪认的还真是痛快啊。瞧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当初既然已经如了你们的意,就不该再回来让皇兄和宁将军不痛快。而如今,更是不该做小人,加害和凌虐宁将军,让皇兄的心肝宝贝受委屈。”
“……”宁骋远欲语,刚一抬头,却对上了骖聿冰玉般晶莹的明眸,被那其间的寒气一逼,他身子一凛,辩解的话情不自禁的又吞了下去。
“不过,皇兄大可不必如此一副慷然赴死的样子,当年的事情,骖聿当真从来没怪过你。”良久,仿佛平定了自己的情绪,才又淡淡的开口。
“恩?”骖忻楞了,迷惑不解的看着这个弟弟,他和骖聿虽名为兄弟,其实见面的时间少的可怜,小时候,他只知道这个弟弟深受父皇宠爱,不但漂亮可爱,而且非常的聪明伶俐。一直以来,他没有机会了解骖聿,更不明白骖聿在想什么。当年的事情,谁都知道是他主谋,宁骋远不过是按他的吩咐做罢了,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迎接骖聿的报复,可是,骖聿虽然不用他,却从来也不为难他,所有的矛头,却都对上了宁骋远。是因爱成恨?还是顾念兄弟情分?骖忻不明白,可是,无论他怎么思索,都觉得骖聿没有放过他的理由。
“你不懂?”骖聿忽的笑了,笑容绝艳惊人,仿佛寒冬里突然绽放的雪梅,丰姿绝代,却带着说不出的冷峭,骖忻和宁骋远不觉一凛,心里冷飕飕的,仿佛寒风掠过。
“以皇兄你当时的身份地位,和所处的处境,你莫说构陷我入囚,即使是想杀我,我都理解,也没有什么怨言。”
“那,那你又为什么不肯放过远呢?你为何要这么狠毒的待他?”骖忻有些喏喏,毕竟,当年的事他是错了,面对这个弟弟,他心里始终是有负疚的。
“我狠?”骖聿冷冷的笑了,他慢慢站起来,走下台阶,站在了骖忻面前,两张相似的容颜上却是完全不同的神情。
随着骖聿的靠近,一股侵侵然袭向骖忻,为骖聿的气势所迫,骖忻竟然不由得稍微退了一步,才站定,看着眼前的男子,骖忻才怔怔的发现,曾几时何,骖聿已经比他还要高出半头去,挺拔的身材飘逸冷峻,秀丽的容颜也显出了充满了男性刚毅的线条。
“不,大哥,你错了,我那里比的你,比的上你的宁骋远。”
骖聿怨毒的目光冷冷的刺向宁骋远,冰冷的语气仿佛千年不化的冰雪。
“当年,我只想快快乐乐的当我的皇子,从来没有起过一丝丝想当皇帝的心,若我有一点点念头,这个围子,你也坐不上。”
“然后,他出现了,我居然会爱上一个来害我的人,真是上天给我开的大玩笑。我是那么爱他,我可以牺牲一切只为他的一个微笑,我幸福的好象身处云端。可是,突然,我最爱的人背叛了我,他亲手把打落地上,这还不算,他还亲手把我送进了地狱。”
“我不怪他帮你,他爱你,他是你的人,帮你是应该的。可是,他不该利用我的感情,那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从小,我要什么有什么。可是,我没什么是自己真心想要的,只有他,只有他是我疯了一样渴望的东西。我可以放弃一切只为他的一个微笑,他要我搬出宫,我毫不犹豫离开母亲独自出宫,他要我换掉所有的护卫,我二话不说把所有人交给他办理。如果他要我的心,我都可以挖出来给他,对他,我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心力来关注着。我从来没有对人这么好过,从来没有这么狂热的爱过一个人,我想,也许是老天也嫉妒我了吧,所以,只给了我三个月的幸福。”
骖聿声音里盈满了浓浓的怨恨,
“他不会不知道,如果他要,我可以把太子之位双手奉上,如果他要,我也可以把我的命给他。他可以说,可以要,可是,他却用最不堪最冷酷的方法来摧毁我,把我从最幸福的云端打落到地狱。”
突然,骖聿浅浅的笑了,侧头看着骖忻,
“皇兄,你知道吗?那中从突然从云端掉落地狱的感觉吗?完全没有征兆,完全没有准备,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那种绝望到崩溃的感觉,几乎不是人所能承受的了的,当时,只要我稍微脆弱那么一点点,现在就已经没有骖聿这个人了。不过,我想,你不会知道这种感觉的,毕竟,你从来没有承受古过这样的背叛和伤害。”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骖忻惨然一笑,喃喃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呢?那一天,当宁骋远告诉他,他爱上了骖聿的时候,他何尝不是从云端掉入地狱,何尝不是只能无能为力的接受这个事实,又何尝不是绝望到想要死去。可是,他们都活下来了,也许,是上天还不允许他们这么轻易的解脱吧。
宁骋远周身冰冷,用尽力气也无法止住自己浑身的颤抖,若非跪在地上,他相信自己一定早就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了。
一切的痛苦都是他造成的,先是背叛了骖聿的爱,然后又负了骖忻的情,他才是罪魁祸首。他们本都是天之骄子,身娇玉贵,有着美好的人生和幸福的前景。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因为他而改变了。是他,让他们三个人陷进了如此恶劣的纠缠烦怨里,无望的挣扎着,永远无法解脱。如果没有他,骖忻不会这么痛苦,骖聿仍然会是那个纯真快乐的少年,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也不会有痛苦,这是上天在惩罚他吗?惩罚他不该迷惑在感情里,不该喜欢上男人,不该行差踏错。更不该,爱上自己伤害背叛过的人。
如果自己的命可以换回骖聿的笑容,骖忻的安宁,他真的愿意,他会感激上天的垂怜。可是,他知道不能,他连逃避都不可以,只能在这里,等待着骖聿的报复,看着骖忻痛苦。
骖聿没有注意到骖忻和宁骋远的伤痛,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目光落在遥远的地方,手掌轻轻的抚上自己的胸口,“你知道吗?他毁了的,是我的心,我恨他,他把我那颗心打碎了,从那一天,我的心就不再是热的,活的了,现在这里面的,是一颗石头,就连我的血,也是冷的,冰的。”
“你让我放过他,我也想啊,放了他,也就等于放了我自己。可是我做不到,每次看见他,我心里的伤都会向刚刚撕裂一样痛,提醒着我所有的一切,忘不了,抛不开,你怪我对他残忍,哈,那他对我的残忍呢?我找谁去?”
“你可以放逐我们,我们可以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那样,也许过几年你会慢慢淡忘的。”
骖忻艰难的开口,说出自己曾经拒绝过的建议。
“放了你们?让你们双宿双飞。”
骖聿嘲笑的看着他,“你是白痴还是当我是白痴?你明知道这是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伤痕,它太深太重,不是时间可以洗去的。”
“我不会放了他的,我要他留在这里,我要他知道我当初的痛,要他陪我一起痛。我不会杀他,永远不会,但是,他会一点一点的体会到我的痛苦。”
骖聿突然矮下身子,蹲在宁骋远面前,他挽起自己的衣袖,把胳膊伸到了宁骋远低垂的面容前面。
骖忻和宁骋远惊骇的看着骖聿光裸的胳膊,白皙的肌肤上,遍布的是纵横的刀痕,一道压着一道,一道连着一道,数不清有多少条。刀痕破坏了肌肤原有的柔美,却意外的的呈现出一种残酷的美丽,让人心都位之紧缩的冷酷的美丽。
“知道有多少道吗?
骖聿带着冰冷的微笑着问宁骋远,宁骋远无法开口,他被彻底的惊吓到了,那每一道刀痕,都仿佛刻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的心痉挛着,痛不可忍。
“二百三十七道,”骖聿清晰的报出数字。
“每一刀都是我划的,从我被圈禁的那一天起,我每天都用刀子在这上面划上一刀。那时候,我每天都想,为什么你要这么做?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得到这样的对待,我从无害人之心,我只是想爱你罢了,为什么这份爱会成为刺向我心口的一把刀?我不懂,我想不通,我爱一个人有错吗?为什么那个人在得到我毫无保留的信任后可以如此冷静如此冷酷的利用我的信任来把我送进地狱?”
骖聿伸手抬起宁骋远的下巴,强迫他看向自己,他那冰雪般的明眸紧紧锁住了宁骋远的眼睛,
“你知道吗?宁骋远,朕的宁大将军,有时候思想也是会杀人的,我没办法让自己不去想,可是,这样想下去,我几乎无法睡觉,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我只好每天都在自己胳膊上划一刀,这样,疼痛会让我暂时不去思想。如果不这么做,我会疯掉,也许,这正是你们想的,可惜,天不从人愿,我没有疯没有死,又回来了。而且,真的成了你们的噩梦。”
骖聿怨恨的目光如利刃一样刺戳着宁骋远的心,他几乎无法抑制的颤抖着,而骖聿的每一句话都变成火焰烧灼着他,痛苦无比,那种痛,就象是用钝钝的刀子在切割他的身体,缓慢鲜明,清晰深邃,一直痛到了骨髓深处,让他鲜血淋漓。
这是他倾尽所有深爱着的骖聿啊,曾经那么痛过,那么伤过,而这,却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多想告诉他自己也是如许的爱着他,他多希望他能知道,他宁可这伤痕是划在他身上,可是,这对他,却是一件永远也无法达成的心愿。
宁骋远惨淡茫然的看着那纵横的刀痕,忍不住伸手抚上了横亘在自己面前的肌肤。当时,骖聿怎么能狠下心划下去呢?当时,他一定流了很多血,也流了很多眼泪吧。
宁骋远悲戚的凝视着那残忍的伤痕,他如何能够让骖聿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在他知道自己的感情时,骖聿已经恨他入骨,他知道的太晚,他不求骖聿接受他,可是,上苍无情,让他连让骖聿相信他的心意的机会都没有,骖聿永远也不会相信他爱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对他的绝望的爱情。
宁骋远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疯狂的想要逃掉,所有的怨恨怒和完全绝望的感情聚集在一起,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负荷。他可以忍受所有的折磨,却无法面对骖聿的怨恨的容颜。可是,他避不开骖聿燃烧着伤痛的冰眸,那双眸子仿佛有魔力一样,把他深深的吸了进去,他只能看着,深重的感觉着骖聿浓浓的怨,深深的恨,而这怨、这恨,又化成千斤重担压到他的心上,堵在他的胸口,让他透不过气,几欲晕去。
“宁骋远,是你亲手把哪个温柔善良热情单纯的少年杀了的,是你一手把他变成了恶魔,只是,你没有想到,这个恶魔第一个反噬的,就是你。”
看着宁骋远惨白了的脸,骖聿突然狂笑起来,一反手,他重重一掌掴在宁骋远面颊上,力量之大,让宁骋远重重的摔倒在一旁,
“滚,回去好好准备当你的新郎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