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岁那年,他成为了当今天子周元渭的枕边人,宫中无人不争相攀交奉承。
他想方设法,将当年和他交媾过的侍卫们,除了个干净。至於被他侍候过的那些娘娘们,在先帝死後便纷纷被送到寺庙出家,短时间内,莫名其妙就疯的疯、死的死。
他曾一度认为,岁月是可以冲淡一切的。
噩梦般的过去,所遇到的事、所认识的人,都已经消散无痕。他不需要回想,也不再会和过去有任何联系。
他有富贵荣华,他有人人都羡慕的位置。
他从年幼时就想要得到的东西,全部都有了。
直到三十一岁那年,天下再度倾覆,他随驾又回到了京都。是年夏末秋初,再度见到柏啸青。
没有见到柏啸青之前,他不知道,自己有那样恨一个人,那样想得到一个人。
少年时的期盼渴望,那点念想,竟如附骨的毒,从未被拔去,反而随著时间的流逝,渗入骨髓心肺。
他想起了少年时做过的梦。重重叠叠、全部被柏啸青占据的梦。
柏啸青被带进武瑶宫的那夜,阮娃一直守在门外,守了整夜。
里面挣扎、撕打、交媾的声音,虽然隔著厚厚的门,却还是能够隐隐约约听见。
阮娃闭上了眼睛,想像著压在柏啸青身上,与他肌肤相亲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元渭。
**********************
柏啸青寻了一次死,元渭大费周折,将他救回来以後,就开始喂他吃一种药。
柏啸青吃了那种药,渐渐变得痴傻,过去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每天不说话,连动也不大动。
阮娃再也没有去见柏啸青。
一方面是因为元渭专宠著柏啸青,没有机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无需再见。
那个阮娃惦念著的柏啸青,已经不在了。如今在宫里,被皇帝夜夜拥抱的人,只是徒具外貌的皮囊。
明明知道这世界之大,再没有地方可以去寻找那个记忆中的人,却还是忍不住一寻再寻。
甚至在尽可能的情况下,近乎贪婪的,在这个世上搜刮他留下的一切痕迹。
少年时代,柏啸青来看阮娃的时候,曾经说过,他的娘就葬在北郊某处,他每年都要去上坟,再亲手培土修整一番。
阮娃去北郊找了几次,终於根据柏啸青从前描述的特征,找到了那座坟。
并不是心存怜悯,只是不想柏啸青的存在痕迹就这样消失。阮娃给了附近一个老太婆些银子,让她帮忙看坟上供。
如果柏啸青有半缕魂魄未湮,那麽,总有一天会来到这座坟前。
几年也好,几十年也好,总有一天。
至少还可以等,阮娃不在乎等待,他只害怕,没有人能够再让他等。
明明知道这种想法近乎疯癫,却不能停止。
搜寻柏啸青过去所有痕迹的同时,他渐渐开始怀疑。姜娘娘在柏啸青心目中有多重要,他是知道的。无论如何,他不能想像柏啸青会为荣华富贵杀了她,投靠敌国。
如果是阮娃处在那种境地,倒有可能这麽做。但柏啸青和阮娃,不是一样的人。
回想再回想,杏花楼上的那幕,更是隐隐佐证了这点。
自此,阮娃发了疯般,不放过半丝可能的,寻找著柏啸青无辜的证明。
其实,证明了又如何?什麽都不会改变。
阮娃没有想过为什麽要这样做,几乎完全是靠本能去追逐关於柏啸青的所有。他想要比任何人都了解、接近柏啸青。
再难的事,努力也会有回报。最後终於被他找到了,从前在姜娘娘身旁侍候的金宝太监。
姜娘娘一死,人事全非,金宝太监也失了势,就在皇陵那儿给先帝和姜娘娘守坟。虽不能大富大贵,倒也清闲自在。
阮娃找来金宝太监,施手段整治了一番。
宫里整治人的办法,恐怕比天牢那些酷吏刑罚还要狠毒几分,金宝太监虽然还算有些忠心,却终究多年养尊处优,哪里挨得住,便将过往全盘向阮娃托出。
此事干系重大,阮娃明白真相後,便立即命人堵了金宝太监的嘴,以偷窃罪名乱棍打死。
如果让金宝太监活下去,难保他不出去乱说,难保他那些话,不传到当今丞相和太尉耳朵里。
金宝太监活著,只会对阮娃造成威胁。
平时对待别人,施些小恩小惠无妨。面临大事,就应该狠绝毒辣,不留半丝对自己造成伤害的可能。阮娃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教他的。